《天梭记》第八十四章·同盟

    扶风没有在破空寺里发现空空禅师。在山上找了一圈，看到他正枯坐在一棵大石上抬头仰望着林间树木。
    “大师！”扶风远远地唤了一声。
    “啊！原来是扶风小友，真是稀客稀客！”空空禅师笑着说。
    “大师独坐林间，是在想什么吗？”
    “深山野僧，能有什么可想？无非空空啊！”空空禅师侧了侧身子，拍拍石头，让扶风在他斜侧面坐下，“坐这里。”
    扶风知道他不拘礼，便盘腿在那石头上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深山里来？”空空禅师问。
    “无处可去，无处想去。想一想，觉得到大师这来睡几天觉，或许会比较舒坦。”
    “无处可去时的去处，哈哈！没想到我这深山老林竟还有这样的妙用。”空空禅师说，“为何会无处想去？”
    “晚辈一时也说不清！”扶风说，“只是近些日子，时常想起青莲居士的那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细想一下，好像也只有这里最像我的敬亭山了。”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这最多也只是一时的心境吧！你瞒不过我！”空空禅师用一种长辈看透调皮孩子的眼神看着扶风，“有心事？”
    扶风被老禅师逗笑了，说：“晚辈冒昧，带了一个问题给老禅师。”
    “好啊，你说吧！”
    “白灵！”这时白灵正在林间戏耍，扶风把它叫了过来。
    白灵歪着头看看扶风和空空禅师，问，“风，怎么了？”
    “这是空空禅师，跟大师打声招呼。”扶风随后又用心语说道，“叫它大师。”
    “挺有灵气的。”空空禅师说，“你这问题跟它有关？”
    “是的。”扶风用一块布挡在白灵和空空禅师之间，对白灵说：“白灵，你变成我的样子，给大师看一看。”
    扶风用一块布挡在中间，白灵就变成了扶风的样子。
    “大师觉得像吗？”
    空空禅师看到了，也很是惊叹，“好神奇的天赋。”
    白灵变回来后，扶风就让它去玩了。
    “所以，大师觉得它是什么？”
    “亦人亦兽，非人非兽。”空空禅师说，“以你的机智，这种问题应该难不倒你。柳青是一种答案，你自己不也是一种答案吗？”
    “非人非兽容易，亦人亦兽却难。”扶风自承认了自己的两种身份之后，感觉到了这两种身份背后悬殊的意志反差。
    “它就是它，你就是你。如此而已，何须多想？”
    过了一会儿，空空禅师说：“你应该听说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三重意境吧？”
    “听说过。”
    “可解释得清？”空空禅师说。
    “第一重是看清，第二重是看透，第三重是破而后立。”扶风说，“大致就是看清看透后，重新认识人生和世间万物的价值。重新建立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应细致到每一个实在处。不因未看清而盲目、不因看透而虚妄，不因看空而绝望，不因看破而自我欺骗。这是晚辈的理解。”
    “说得很好。七年前第一次见你，你便已在思考生死。那个时候你就问我，你是不是你。显然是早已看透。近些年可有了什么答案？”
    “曾有过一个初步的答案。我本是野性的欲望，是诸多的因缘际会，让我继承了许多的意志。我是继承者，同时还是这些意志的怀疑者。”
    “这答案很清楚了。觉得还不够透彻吗？”
    扶风听了没有说话，心想，是还不够清晰吗？
    空空禅师看了看说，“看来你是真有心事。”
    扶风也说不清楚，就是对天应山众人他也有所防备，对空空禅师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他露出手背，变幻出龙族鳞甲，“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原来我有龙族血脉，而我母亲则是六合门的人。”
    “原来如此，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所以你又突然困惑了起来。那就重新看透，再来一次破而后立。”
    “大师不觉得奇怪？”扶风问。
    “心念比表相重要，意志比缘法重要。你既已明白自己既是继承者，又是怀疑者。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扶风想了想，“也是！我有困惑，内心不坚定，或许并不是因为身份，而是觉得自己太过无力了吧！在这复杂的局势面前，我所谓的那一点自我意志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嗯！这应该才是你真正的困惑所在。”
    扶风思索了片刻，问：“祖龙即将飞升，大师有何看法？”
    “危险！”空空禅师直接了当地回答道。
    “当如何做？”
    “为阻止纷乱略尽绵力吧！”空空禅师说，“人族现在是一盘散沙，这是眼下最糟糕的。等骚乱一起再做反应，那就迟了。”
    “大师觉得朱雀镇不住灵兽？”
    “一年了，她的伤势如何，至今也没人清楚。她是否会和祖龙一样尽力维持和平，也没人知道。”空空禅师说，“不过这不是最紧要的，现在跟几年前最大的变数是千松的飞升。人族具有绝对压制力的高手少了。自保能力有限，是一个问题。”
    扶风听了说，“再加上冷玉冰受伤，六族高手被龙族铲除了不少。人族的实力确实是大打折扣。”扶风说着想，这大概也是祖龙一直不杀冷玉冰的原因吧。如果实力失衡太严重，那个太极也就不再稳定了。
    扶风说：“如果真怕有骚乱，能否先发制人？适当削弱灵兽的实力？我听说龙族的人说，灵兽里最有野心的是狮王。”
    “先发制人，便意味着宣战。到时候朱雀也会感到威胁，那么他们便不可能再保持中立，甚至可能会像对付六族一样对付我们。这种事，实在说不清。”空空禅师说，“眼下最好的打算是尽早组建一个人族的同盟。”
    “各自有各自的山门洞府，只怕就是有这样的同盟也是形同虚设。”
    “前些日子，我去探望我师叔弘一法师，他说他已经和冷玉冰、昊阳上人、知常上人、拂樱斋主聊过此事，只是祖龙要飞升的消息太过突然，实在没有一个万全的准备。这个同盟雏形已有，大家都已经互相派驻了联络的人手。”
    “丘伯为何不在这个同盟里？”
    “丘伯年纪大了，他也和我师叔一样，一般不理会世事。而且他人远在雷泽大陆，暂时还用不上他。这次祖龙飞升，应该会和他商议此事吧！”
    扶风结合这些信息，也实在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主动进攻，便是宣战，若是一战不成，不仅会引发动荡，还会让朱雀这样有心保持中立的人陷入被动。防守，又会让人族陷入被动。真是个两难的时局。”
    “确实两难。”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扶风想了想说：“到时我也尽点绵力吧！论实力，我是不值一提。要是得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倒是可以及时传递给大师。毕竟我也算是祖龙的孙子。”
    “你说你有龙族血脉，原来竟还是祖龙的孙子。”
    “我都已经实话实话了，也请大师相信我。”
    “嗯！我信得过你。”空空禅师说，“各自为战终究无用，我已打算在祖龙的飞升法会之后就前往法济寺。我们的初步想法是，以洛州法济寺，冰原玄冰城，冀州武原山，楚州华阴山为四大据点，尽可能的集聚各处人族修士。你们应天派自然是去武原山的。
    “另外，我们也打算在巫州和凉州各设两个联络点，具体地点尚未确立。你要有什么重要消息，到时可以就近往这六处送信。”
    空空禅师这是投桃报李，把重要情报告诉扶风，表示信任的意思了。
    “我师父还在闭关，不知何时能出关。我也不知自己到时是跟着师父，还是跟着龙族打探消息。到时再看情况吧！现在我就先把我已经知道一些情况跟大师说一下。”
    扶风随后就将自己在燕城和灵兽大陆所观察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空空禅师，几乎每个细节都详细说了。
    “那按你所说的，最需要防范的应该就是狮王和麒麟族了。”
    “对！可惜上次去灵兽大陆，也没见到他们。不了解具体情况。”扶风说，“我是祖龙孙子的事，还请大师暂时替我保密。”
    “这我清楚，不会对别人说的。”
    聊了这一些，扶风知道人族已经有了准备，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偶然心起，来找大师，不想还真是找对人了。我现在大概也能安心睡上几天了。”
    “哈哈！这是贫僧的荣幸。”
    “说起来，我把柳青叫到这来，是给大师添麻烦了吧？”
    空空禅师笑了笑说：“不碍事！柳青是比较顽劣，不过也给我这空空的山居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你还别说，这灵兽想问题的方式是和人不一样。她还真给问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
    “听空智和空慧说，她半年前走了。”
    “她吃不惯素，又不愿读书，勉强学了几个字，学了点基本的修行法门就自己走了。我也没有拦她。”
    “希望她以后能有所改正吧！”扶风说，“在栖霞岭，她的确是杀了不少人。”
    “不说她了。你在华阴山坐地破境，这一年多修为又有大进了吧？”
    “略有些进步。”
    “你的悟性很好！我活了快一千年了，像你悟性这么高的年轻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难得的是修行天资也好。日后，当会大有所为。”
    “大师谬赞了！晚辈实在惶恐。”
    “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才。”
    “晚辈知道。”扶风想，这说话的语气倒是和南宫师有一点像。
    空空禅师站了起来，“怎样？你真打算在这山上睡上几天吗？就让老僧陪你练练手，如何？”
    扶风自然求之不得，“好！那晚辈就向大师讨教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