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元翻明》第六十六章 抑相思初度尝情毒

    刘玥儿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吟模样,见他想的出神,自己便软下腰肢,将两手臂叠放在椅子扶手上,再将下巴枕于其上,乖巧地看着道衍。
    俄顷道衍回神后,见到刘玥儿的神情,甚是怜爱,温柔地帮她理了理碎发。
    “就要攻打徐州了,你紧张吗?”刘玥儿好奇地问。
    道衍诚实地点了点头,“我不想动手杀人。”
    想起他陪自己营救李喜喜时见到满地尸首后呕吐的样子,眨了眨眼,问道:“现在回想起来,在颍上韩伯父的住处时,你倒是挺镇定的。”
    “韩教主临终前那满屋死尸的惨状何等瘆人,当时若是我孤身在场,一定吓了个半死,可是当时见你惊惶失措,我就顾不得害怕了,脑子都在想怎么保护你。”
    道衍无奈一笑,在旁边座位坐下,探出手将未动过的冷茶呷了一口。
    刘玥儿心中自然清楚,可就是愿意听到道衍说出来,这种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言语更让自己迷醉不已。屋子里没有外人,少女表情尽露如吃了蜜饯一般的甜蜜,绯红的脸颊宛如滴水蜜桃,心中温暖久久弥存。
    二人没有动作,厅中又静得恰到好处,呼吸声夹杂着心跳,让道衍的喉咙愈感干渴难耐,饶是接连呷着凉茶,也难以浇灭心中滚烫的烈火,只好转移眼神,看向别处。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进来,你怕什么?”刘玥儿突然一改小女人之态,用往常圣女的口气挪揄道。
    其音如叮咚流水,其色如鬼魅勾人,遍数天下英雄,谁又能过得了如此国色天香之关隘?更遑论动情的圣女与痴情的沙弥。
    道衍腹中藏着的谋略像被施了法术般烟消云散,突然想起师父宗传教自己的几句清心咒,便立刻将其视作救命稻草,闭上眼睛默诵起来。
    刘玥儿也突然静了下来,看着攥在手中的红色纱巾怔怔出神。若所谓的大业可成,我就等着你做个贤臣良相后来明媒正娶,我做你的诰命夫人,辅助你做一番事业;若是前功尽弃,我便随着你回到那竹林中,你耕我织,做一对不羡仙人的鸳鸯。
    及笄之年的少女对情感一事向来比男儿早熟,刘玥儿又比道衍稍长些,自然而然地深陷入情网之中,将情爱凌驾于一切事情之上。看似老谋深算的道衍却只能小心翼翼地算计着每一步,深怕让刘玥儿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与眼前佳人的情爱一事,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又不敢想,不能想。二人身份的阻隔,自己家世的凄苦,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乱世之中太多太多的扑朔迷离,太多太多的恩怨情仇,交织往复之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个头绪,想要提把朴刀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尽数斩断,可又偏偏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一不留神就带着心爱之人堕入深渊之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道衍睁开了眼睛,刘玥儿也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之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万般无奈,却炽烈无比的浓郁情愫。
    刘玥儿笑骂了一句“呆子”。
    道衍嘿嘿傻笑,不作回答。
    “真不敢想象,我居然要带着大伙要去夺取城池。”
    “我替你去。”
    “可你又不敢杀人。”
    “为了你的话,我自然敢。”
    “你要是死了,往后就没人哄我开心了,孤零零的圣女也与尼姑无异了。”
    “等我回来!”
    道衍没有回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留背后的一袭红裙孑然而舞。
    觉情毒味苦,难遣相思。
    待陌上花开,嫁为君妇。
    ……
    毛贵正擦拭着心爱坐骑的鞍辔,察觉到背后的气息,便转过头来。
    “咦,你怎么来了?”
    赶来的道衍摊手一笑,“你们冒死行事,我总不至于躲在圣女背后吧?”
    毛贵皱了皱眉,提醒道:“我是要去徐州。”言外之意是告诉道衍,这不比在此,危险得很。
    道衍自然清楚毛贵的动向,故作轻松道:“我尽量不拖累你。”
    毛贵做事向来谨慎,且深知道衍与他是一路人,但转念想到他与刘玥儿可能产生的情感瓜葛,叹了口气道:“何苦呢?”
    道衍恍若未闻,看向他的坐骑装模作样地赞道:“好马!”
    毛贵扑哧一笑,打趣道:“那你说说它好在哪里?”
    若谈到经史典籍,道衍倒能对答一番,但兵械马匹的事真是一窍不通,尴尬之余玩味道:“瞅着它不面生。”
    毛贵哈哈一笑,“既然它与你有缘,那我便将它赠与你了。”
    道衍抱拳笑道:“多谢毛大哥。”
    “放心吧,有我在没有元兵能伤得了你。”紧接着有些迟疑道:“只不过……”
    道衍试探着接话,“只不过要小心彭早住和赵均用吧?”
    毛贵一笑,“知道就好。”二人遂结伴赶赴徐州,同彭、赵两部筹商对策。
    徐州一酒馆之中,彭大父子正坐在一起。
    彭大把弄着手中酒碗,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我来徐州不过月余,你倒在萧县做了不少好事。”
    彭早住自知在萧县做错了事,不知如何在圣女面前自处,便只能觍颜来徐州寻找父亲。
    “爹,这次是我做错了。”
    “那你说说,错在哪了?”
    彭早住悻然道:“既然投身明教,就该与他们同心同德,不该耍这些小手段。”
    “放屁!”彭大将酒碗重重砸在木制桌面上,酒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与这有什么关系,我在这为何就吃酒吃得好好的?还不是你做事不够缜密?”
    彭早住垂首挨骂,丝毫不敢还嘴。
    “昨日萧县又来了消息,毛贵要赶过来了。”
    彭早住有些吃惊道:“说来奇怪,这个毛贵居然甘心放弃那么多部下也要背弃赵均用,看来这姓赵的老东西果然不受人待见。”
    彭大冷哼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这个毛贵足智多谋,他既然付出这么大代价,就必然是能得到足够大的好处。”
    彭早住撇了撇嘴,摆明了对毛贵非常不屑,“原本还当他是赵均用的心腹,没想到利益面前也不过如此。”
    彭大仔细回忆着毛贵的做事风格,摇摇头道:“他在大事面前绝不是颟顸糊涂之人,更何况就算是对赵均用不满,也不会挑在此时生事才对。”
    彭早住提醒道:“父亲可还记得前些天芝麻李的传信?”
    “你是说毛贵的做法与此事有关?”
    彭早住悻悻地点了点头,“听说这次那个叫道衍的圣女亲随也来了,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我的计策就是被他识破的。”
    “圣女的命令确实有些奇怪,按理说无论谁立了多大的功劳,最后论功行赏不也都由她来决定,又何必多此一举,让百姓来定功?”
    “爹,我们想得是不是太远了些,徐州毕竟也是咽喉要地,我们尚未行事,又怎知一定能够成功呢?”
    “抛开我们不论,赵均用虽然为人跋扈,但他的手下也尽是悍勇之徒,又借助明教在百姓中的声望,胜局已成必然。”
    父子二人正聊得兴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彭早住起身去看了一眼,苦笑道:“姓赵的。”
    赵均用不似彭大在徐州城中隐藏了身份,而是光明正大的以之前的绿林身份行事,但凡城中有些职权的军官都被他贿赂了一遍,此刻正拉帮结伙地四处招摇,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一般。
    一名随从目光敏锐,瞄到了探出头的彭早住,拽了拽他的袖口,低声道:“大当家,姓彭的多半在里面。”
    “哦?”赵均用一听便来了兴致,通红一片的脖子和前胸无不显示着他已经酗酒不少,瞧见了酒馆的招牌,便扬了扬手,“走,兄弟们,老子带着你们喝个痛快!”
    彭早住一见他们如此张扬的势头,转头问道:“爹,我们走吗?”
    彭大其实心里也不想多生是非,可碍于是在儿子面前不想如此狼狈,丢了面子,便故作镇定道:“走什么,好好喝你的酒。”
    话音未落,赵均用已经带着一大群人进来,一手挠着通红的脖子一手倒提着坛酒四处扫视,看到彭大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赵均用一脚踩在长凳上,将酒坛重重按在木桌上,挑眉问道:“这不是彭老大吗?”
    彭大见他一副寻衅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小声道:“吃多了酒便回去休息,这里人多眼杂,你可不要坏了大事。”
    “笑话!”赵均用的嗓门极大,一时间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目光。
    “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子醉了?”
    彭早住见他无礼,呵斥道:“姓赵的,你可不要太过放肆。”
    赵均用像听了个笑话一般,顿时捧腹大笑,指了指在座的彭大,讥嘲道:“老王八不说话,小王八倒敢张嘴了!”
    “你……”彭早住刚要还嘴,却被彭大拽住了袖口。
    彭大眼睑低垂,沉声道:“赵均用,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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