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二人逃离总舵,赶往徐州,与刘福通等人返回总舵的时间刚好一前一后,错过了相遇的机会。
二人接连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刘玥儿脸上香汗淋漓,面容略显憔悴。
道衍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臂,劝道:“在这歇息会吧。”
刘玥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被道衍扶着靠坐在树下。
彼此皆是苦命之人,所行之处屡遭挫折,所以刘玥儿的心情道衍完全能够体会,可值此乱世,普通百姓又有谁能够幸免于难呢?能有缘相会,携手患难,已属难得至极,身为少年的道衍早已将对人间最美好的期许全放在了刘玥儿的身上,有她在身边便全然不惧迷途中的一切。
天色渐晚,附近鲜有人烟,看来今夜又要在野外度过。晚风清徐,夜色微凉,道衍将外衫解下,轻轻披在刘玥儿的身上。刘玥儿嫣然一笑,将其长衫横着共同盖在二人身上,然后轻轻将头靠枕在道衍肩上,二人情真意切,不用说话,便已清楚彼此的心意。
道衍起身去附近捡了些干柴,升起一小堆篝火。待篝火燃起,明月已至,道衍盘膝靠在树旁,让刘玥儿枕在自己腿上,帮她盖好长衫,轻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刘玥儿双腿蜷起,将头贴近他的怀里,小声道:“又连累你受苦了。”
道衍没有应声,抬头仰望着璀璨夜空,低声诵道:“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有情人诵诗,则天下诗皆为情诗。
刘玥儿读书不多,道衍便尽可能多说些直白的诗句,尽管刘玥儿许多次听得不明所以,但心中清楚这些都是他真诚至极的情话,所以每次也不要他解释诗句含义,也不问他诗词来源,甚至不在乎哪首诗是他亲自为她作的,哪首诗是他背诵后读给她听的。
她每次只是红着脸,心中悄悄的高兴……
不多时,刘玥儿便已睡去,道衍则独自陷入了思索。道衍明白,只有分析清楚杜遵道、彭莹玉、韩山童等人所为种种的目的,才能真正地保护好刘玥儿。
次日清晨,刘玥儿睁开惺忪睡眼,发现道衍正满含笑意盯着自己看,坐起身害羞道:“天天看也看不够吗?”
道衍长笑不答,被刘玥儿枕着的腿早已酸麻难忍,害怕将其吵醒便一动未动,此刻她已起身,才将盘着的双腿伸直,活动了几下。
刘玥儿见状蹲下身子,为他揉了揉腿,道衍嘿嘿一笑道:“我真是好福气,能让圣女为我揉腿。”
刘玥儿白了他一眼,想起要办的正事,自语道:“今天若我们走得快些,应该便能赶到萧县了。”
道衍知道刘玥儿最担心刘福通的安全,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杜遵道的最终目的只可能是掌控明教或者是利用明教与元廷相争后坐享其成,不管是哪一种,韩教主已死,他都需要你父亲等人帮他稳住明教,他城府如此之深,就算再起歹心,也不会在急在这一时的。”
刘玥儿满面愁容,“可我们从多云山庄逃出,若彭莹玉等人传信给杜遵道,杜遵道难保不会提前对我爹他们动手。”
道衍一笑,“彭莹玉是故意将我们放出来的。”
刘玥儿当日虽然也有所怀疑,但是却一直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此时看道衍如此轻松,睁大了美眸,询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道衍解释道:“两年之中,他们对你的监视丝毫没有放松过,怎么会到了我们逃跑的时候偏偏出了此等漏洞?而且,我们逃离的前一日彭莹玉特意派人约我于次日午时在后山与他相见,所以就算我们扮做季迪的随从隐匿而出,最多到午时他便会发现我们逃离,可他却没有派人追赶,这就让我更加肯定了猜测,彭莹玉就是故意将我们放走的,让我们或者说是你父亲,记他一个人情。”
刘玥儿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再次问道:“他们所作所为一直有些古怪,如今可以肯定他们囚禁我必然是杜遵道耍的手段,可将我们突然放走的原因呢?”
道衍提示道:“我虽然没见过杜遵道,但从此人行事风格来看,其心机深沉无比,做事狠辣无情,连韩教主都要斩尽杀绝,更何况被他视为棋子的你我?”
刘玥儿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的本意是叫彭莹玉杀了我们?”
道衍接着分析道:“不错,只要圣女一死,再想办法将你们的父女关系公开,刘副教主必将失去威望,届时他就可以顶替你父亲成为明教副教主,而后再将韩教主之死嫁祸于元兵,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统领明教!不过杜遵道机关算尽,却还是小看了彭莹玉,我猜他一定是许诺给南方的白莲教什么条件,彭莹玉等人才答应他加害于你。可彭莹玉也城府颇深,看样子定是回信告诉杜遵道你已身死,实则将你囚禁在庄内,作为后手。”
刘玥儿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脱口而出道:“所以,现在杜遵道还以为我已经被南方白莲教所杀!”
道衍点头认同,接着道:“若我猜的没错,彭莹玉将我们囚禁之后,杜遵道一定声势大涨,甚至已经将你父亲压制在其下,他得势极有可能摆了白莲教一道,没有兑现与白莲教的约定,所以彭莹玉才将我们放走,借我们之口来拉拢你的父亲,再图两教合作一事,也可以借我们之手除掉两面三刀的杜遵道。可天意难料,谁也算不到我们逃离之后,会阴差阳错地见到韩教主最后一面,发现了杜遵道的阴谋。”
刘玥儿听后虽然放下了对父亲的担忧,但其中的阴谋诡计让他很是后怕,感慨道:“两教本意皆为驱除元贼,怎么就不能竭诚合作,非要变成勾心斗角,为权相争的丑陋模样?”
刘玥儿毕竟是刘福通的女儿,心向父亲在所难免,而道衍则如同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了这一切,才看得更为透彻。
于是替刘玥儿分析道:“照你所说,这杜遵道本就胸怀大志,又才学卓著,富有谋略,这样的人,时间一久,自然不甘屈身于乡野出身的两位教主之下。而彭莹玉则是个为了覆灭元室可以牺牲一切的人,为了联合反元势力,在他眼中不会看重少数人的生死存亡,我们二人包括杜遵道,都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现在看来,这俩人的连番斗智终归还是彭莹玉胜了一筹,这几年时间内南方白莲教发展迅速,可明教却因杜遵道的阴谋酿成此祸。”
“彭莹玉为了反元,从不贪恋权位,反观杜遵道这个贼人,恣意妄为,连番对教中手足施以毒计,二人自然高下立分。”彭莹玉虽然险些杀害自己,但刘玥儿也听说过他的诸多事迹,此刻替他说起话来。
道衍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孰是孰非,哪有真正意义上的对错之分。韩教主也应该知道杜遵道是把双刃剑,所以才将罗舵主作为后手反制于他,无奈大意之下终是被其所害。”
刘玥儿气愤地道:“我们若能找到父亲便好了,将这个贼人的恶行公布于众,我明教兄弟必不容他!”
“若想将他罪名公布,还不能心急。”
刘玥儿疑惑不已,皱眉问道:“为什么?他的罪名可是韩伯父死的时候可是亲口对我们所说。”
道衍反问道:“可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场吗?若杜遵道倒打一耙,说是你我害死了韩教主,好让你父亲统领明教呢?”
刘玥儿被问得一愣,不知如何反驳。
道衍装作轻松的样子道:“既然韩教主临终命你我去找罗舵主,就说明此事的转机在罗舵主身上。只要我们找到了他,便可通过他暗中与你父亲取到联系,到时候杜遵道在明,我们在暗,便有足够的时间和把握来揭露他的恶行!”
刘玥儿叹了口气,庆幸道:“多亏有你在我身边,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道衍将刘玥儿拥入怀中,柔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刘玥儿也不说话,紧紧地抱着道衍,道衍不禁莞尔,打趣道:“这样下去可不知何时能到萧县了。”
刘玥儿俏脸一红,拽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道衍吃痛,求饶道:“圣女饶命,我知错了。”
松开皓齿,在其手上留下了一排清晰咬痕,刘玥儿粲然笑道:“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罢将道衍的长衫扔到他身上,起身跑开,道衍看着她的窈窕身影,笑着追赶过去。
春风正暖,吹着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恣意地蔓生出缠绵悱恻的情愫。唯有在这一刻,一对璧人才能难得的远离一切是非争斗,恢复原本的青春烂漫。
刘玥儿生来苦命,直到遇见道衍,与其相知相惜后,才觉得自己余下的生命有了期愿……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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