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的及时归来,无异于给明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时间热血上涌,群情激愤,纷纷向白鹿庄外聚集。
大部分教众都是贫苦的百姓,此刻衣不蔽体,手里拿起了家中的杈、耙、锄头、镰刀等农具当作武器,站在一起等待刘福通号令。
将庄外简易搭建的木台作为点将台,刘福通、杜遵道、盛文郁等人立于其上,李喜喜和随后赶来的韩咬儿负责清点人数,为手无寸铁的人分配竹、木制成的简要兵器。
台上,杜遵道冷着脸质问刘福通道:“副教主有何安排,还请告知,总不能让教中的兄弟们去白白送死!”
刘福通早料到他会有此问,沉着应对道:“韩大哥突然遇害,教众必定人心浮动,若放任下去,明教便会元气大伤,难以恢复现有的规模,所以此时应该继承韩大哥所愿,立刻进攻元廷才是。你我二人虽然之前有些过节,但此时还应该携手同心,以慰韩大哥的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杜遵道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不过若真能借此稳住明教,甚至对元廷展开攻势,对自己来说也不是坏事。杜遵道思绪一转,便点头应允下来,点头回道:“理应如此。”
刘福通不愿此时在教中掀起争斗,见他答应自己所说,稍感安心,随后看见盛文郁捧着一堆东西,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盛文郁回道:“教主生前差我们二人四处张贴此诏书,怎奈还未行事,教主便已遇害,所以就留到了现在。”
刘福通将诏书展开,定睛望去,只见其文浅显易懂,却富有深意。伪诏为韩山童所拟,符合其自称为宋徽宗八世孙的身份,文中追思大宋,罪问胡元,虽为伪诏但其中尽为肺腑之言,引人深思。
刘福通阅后无比伤心,再次坚定了要推翻元室的决心,恸哭道:“韩大哥一生心血尽在于此,眼看大业将起,却遭大难,我等若不能继承其志,此生愧为汉人!”
盛文郁心中有些不忍,神情复杂道:“诏中所述‘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夸塞北。’等句,盖以宋广王走崖山,丞相陈宜中走倭等事来动摇天下民心,此等手笔,非韩教主不能为之。”
说罢又将捧着的两面旗子展开,旗帜黄底黑字,顶部绘日月图案代表明教,下端绘农具牛马代表起义百姓,一旗饰之以蓝色丝绦,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另一旗饰之以红色丝绦,上书“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两面旗子相辅相成,寓意浅显易懂,代表着明教出世,复出的大宋要解救受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台上的情形,下方教徒自然看在眼里,被教主的苦心打动,愈发感伤,情绪传递左右,本为一群乌合之众的教徒转眼间变成一队哀兵。
杜遵道见状暗自心惊,死去的韩山童竟然还在在百姓和教徒心中有着如此威望。
附近的教徒大多集结完毕,李喜喜二人上台复命,韩咬儿行抱拳道:“副教主,兄弟们已经集结好了。”
杜遵道眼睛一转,心中想道,纵使明教规模不小,也终究是一群百姓而已,与正规的元朝军队如何媲美?既然你刘福通想燃起燎原之火,那我便借你东风,由你去面对凶猛的元兵好了。
主意已定,插话道:“如今教主因举义旗而亡,我们继承其志,也应当自称正统,不能再以民间教派之名起事。副教主既然对外宣称是刘光世将军的后人,依我看,今后应当称其为刘元帅,各位意下如何?”
李喜喜对杜遵道始终存有戒心,自然不相信杜遵道有此好意。心中想道,他在此时将指挥统领之权尽皆让给刘大哥,必定图谋不轨,说不定就是想冷眼旁观,等着我们去送死!
可刘福通却一口答应下来,平静道:“有道理,我们既然决定推翻元室,便不能以宗教之名行事。”
李喜喜和韩咬儿知道刘福通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出声反驳,众人当场将内部的事情逐步敲定下来。暂定由刘福通以元帅之名,韩咬儿和李喜喜随其左右,率领白鹿庄集结起来的人马去颍州夺回教主尸首;杜遵道留守后方,保护老弱妇孺;盛文郁带人潜入周边县城、村落,广发布告,召集百姓随明教起义。
待杜遵道和盛文郁退下台,李喜喜小声道:“刘大哥,我就知道杜遵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他定是想待我们与元兵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刘福通轻声道:“本就没指望他们出力,能不拖我们后腿便可以了,韩大哥死因不明,此时尚不能轻下决断。此时若与杜遵道等人起争执无异于自断筋骨,徒遭元贼耻笑。”
韩咬儿望着台下聚作一团的教徒,非常担忧,忍不住问道:“颍州城毕竟有元兵驻守,我们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像样的兵器,究竟该如何才能救出教主尸首?”
李喜喜心急如焚,只想赶快救出韩山童的遗体。
“颍州虽然有驻军,但这些元兵骄奢淫逸,早已没了当年之勇,何足为惧?”李喜喜说罢看向刘福通,“刘大哥,下令吧,让我领着兄弟们将元兵杀个干净!”
刘福通瞥了李喜喜一眼,轻声斥责道:“如今我们已经举起义旗,便是正面与元廷作战,战争并非儿戏,稍有不慎便会连累众兄弟丢掉性命。若我们正面进攻城池,就算侥幸取胜也一定伤亡惨重,我们在颍州经营多年,到处都有明教的兄弟在,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听刘福通分析得头头是道,李喜喜揉了几下脑袋,瓮声道:“那大哥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刘福通没有立刻说话,闭上眼睛揉按着太阳穴考虑了一会,冲着韩咬儿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先行潜进城去,待我们赶到,便里应外合,先夺了城门再说。”
韩咬儿琢磨着刘福通的话,有些不解,“抢夺城门?元帅,难道我们此去不光是抢夺教主的遗体吗?”
刘福通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起事,便必须以迅雷之势夺下颍州城!”
韩咬儿吸了一口冷气,虽为教中舵主,但毕竟也是平常百姓,想到此次竟然要去抢夺朝廷的城池,不免紧张不已。
李喜喜看出他的担心,调侃道:“你要是不敢的话,就留在这跟杜遵道他们一起做缩头乌龟,我替你去。”
韩咬儿被李喜喜一激,连忙道:“怎么不敢?只要是刘元帅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韩咬儿一样敢去!”
刘福通握住韩咬儿的手臂,嘱咐道:“小心行事,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韩咬儿遂与二人告辞,带着手下人马奔赴颍州城。
李喜喜此刻也冷静下来,出声问道:“刘大哥,我们连个落脚的地盘都没有,便直接去攻颍州城,会不会太冒进了?”
刘福通答道:“此举虽然冒险,但好在元兵对我们没有防备,若趁其不备,取下州城,元廷必定大乱,届时临近村县便不足为惧,尽可收之。反之,若先去进攻县城,就给了元兵准备的时间,再想夺城便难如登天了。”
解释完进攻意图,又向李喜喜问道:“人数清点得怎么样了?”
李喜喜摊开双手,无奈道:“原本韩教主聚集了三千多人,但总舵一乱,兄弟们就都散了,现在能拿起武器跟随我们的也就一千多人。”
“此时虽然只有不到两千人,但只要成功拿下颍州给附近百姓以信心,他们必定过来追随我们。”
准备得差不多了,刘福通理了理思绪,示意台下教中噤声,然后高声道:“当今元廷朝纲颓败,贪官酷吏蠹食百姓血汗。胡元重北人而轻南人,使我江南贫瘠,民不聊生,而观其塞北,则穷奢极欲,骄侈暴佚。是以如今朝廷为胡元之朝廷,非我汉人之朝廷。元贼侵我河山,扰我百姓,是故明教应运而起。怎奈天地不仁!令明王陷入贼人之手,我等身为汉人,理当同舟共济,勠力同心,继承教主大志,雪崖山之恨,复汉室之宗!”
汉人百姓被朝廷压迫已久,已无法安生,听天由命只能死路一条,若揭竿反了,反倒可能有些许生路。是故哀恸之中的台下众人听此激昂话语,立刻群情沸腾。
刘福通看准时机,振臂高呼:“驱除胡虏,复我汉室!”
台下人纷纷响应,呼声振聋发聩。
刘福通遂以舵主、堂主等教中骨干为将官,各自统领麾下教徒,分成多股人马,尽往颍州而去。
百姓压抑多年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化悲痛为力量,转眼间已经初步形成了一支颇具士气的民军。
南人被囚做刍狗,生来已是末等奴。
凭志为雪崖山恨,以血开天祭武穆!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初,刘福通等人在颍上县白鹿庄正式起义,为群雄并起的时代揭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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