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相烦。
当我到达京郊静水湖的时候,看见了斗笠布衣的文鼎鸶,他安静的坐在支起的竹椅上,手中拿着钓竿,方圆里之内站着他的侍卫,他们像木桩样挺立。我向自己带来的人点了下头,他们也各自散开了。
云是种奇异的飞烟,在清晨湛蓝色的天空中划出的是种清淡的刻痕。
“永离,总是想和你聊聊,无奈直没有时间。”他的口吻就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亲切中带着疏远。
“来钓鱼,可带了钓竿?”
“没有,直沉不下心,也就直没有准备这些。没事,你钓你的,我看着就好。”
五月的露水不是很凝重,可是依然带了冷意,打湿了鞋袜。不敢直接坐在草地上,捡了棵树靠着。
“这支借你?”
“不用,多谢。”
“不必这样防备我。其实,摒弃了我们的对立,我真心觉得你是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我笑了下。
“恩,是吗?这话原来有人和我说过,不过我忘了他是谁了。”
“其实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前些天想起了些往事也许说给你听最为合适。你知道终南山吗?”
“知道,陶渊明隐居的地方。”
“少年时,曾经和几个朋友去过,前些天又和那几个朋友同去走了走。不过三十年了,感觉变化很大。终南山面向镐水的这边,有座不大不小的山,上面有前朝末代王子的行宫。它倒变化不大,还是那几根柱子,不过更加的残破了。这次上山,倒看见件新奇的事:当地人在猎豹。那是种十分奇特的动物,有些像老虎(fuguodu.pro),又有些不像。那种东西很凶猛,经常咬伤村民和村民的羊。”
“猎杀,据说是种很古老的仪式。他们信奉种十分奇特的神谕,不能杀生,可是又不能放任豹子危害村民,于是大家想了个很好的办法:找到那头豹子,把他的牙全拔了,把它的利爪砍去,然后将它豢养起来,每天派专人送最好的饭菜给豹子。”
“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沉默(zhaishuyuan.cc)。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豹子死了,是它自己饿死了自己,那些村民没有违背神明的教化,没有杀生。我当时想的是:如果豹子做垂死的挣,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我笑。
“既然如此,那文相怎会有心思在此怡然垂钓?”
“每次有事情发生之前,我总是喜欢坐在湖边,钓钓鱼,欣赏欣赏风景;你呢?”他拉起了钓竿,那鱼钩,是直的。
“不过做样子罢了。我们这样的人,谁有闲情逸致享受这些?”
我到对他学姜子牙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
“文相,你应该换上弯钩,挂上鱼饵,这样说不定中午就有鱼汤喝了。直钩是钓不上来鱼的。”
“嗯,这是实话。可是我为什么定要钓到鱼?”
我微微笑,看着湖面。原本平静的水因钓钩的抽离,带出了青绿色的波纹。水波圈圈荡漾开去,消失于不远处的草丛中。
“如果不来钓鱼,就不会破坏这里的安静;既然破坏了,何必又如此执著是否钓到鱼?我也有年少时期的蓬勃,也曾信誓旦旦的说‘无功便是过’,可是现在人老了,想的反而是‘无过即是功’。我到对权势没有太高的期盼,不过想做些事情罢了。只是,可以实行的标准,不是所做事情的对与错,而是决定权是否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了这个,做错的事情已然太多,密密麻麻的过去,不能抹煞。乘着今天天气好,多坐些时候;明天,还不知道是否可以看见这青山绿水我们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可如今弥漫在周围的气氛是如此的温情哀伤。”
这就是对决之前的氛围,残酷中带出的是隐隐温柔。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记忆深处的句话。可是,世上的事情,做多错多,做少错少,不做不错。但凡想做点事情,如此计较功过,如何成就?
还是因为,我终究太过年轻?
清晨过,我就回到了家中,看见温芮等在那里,我叫家人拿出了小盒雨露仙子红,种年仅产瓶的绝品红茶,递给他。
“听闻令尊喜品红茶,这种可谓极品,请他试试。”
温芮看着我,垂下了眼帘,安静的接过茶叶,道了谢。
“芮,最近怎么样?感觉可还习惯?”伴着他走出周府,路上随便说着话。
“多谢大人挂念,切安好。”
他般问我的都是朝上的事情,不管多不合适,他都问的出来;可是关于其它的,他从来都是淡漠以对。
“芮儿,你可想到外面历练下?”
他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要去新州,可以吗?”
“”
“算了,算我什么都没有说,周大人不要介意。我不想出去,即使想,我也出不去。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过是你和温家的个联系,如此而已。我会做好自己份内事的。好了,告辞,大人请回。”
我直站在大门外,看着他上了马,这才转身。
夜晚的微音殿四处弥漫着幽兰熏香的味道,连摆在白色瓷盘中的点心都隐约带了那样的味道。子蹊的手拿着玉玺,悬在展开的绢帛上,久久无法落下。久了,他把玉玺放在了旁边,叹了口气。
“加税两成此事须从长计议。”
“这样也好”
多年以后,这件事会被当作罪名记录下来。谁挑起了这个开始,谁就是罪人,无论原因是什么。子蹊不能承担这样的名声,也没有必要。
“子蹊,太后好像对我有误解。”
听到我这句话,子蹊正在喝茶的手抖了下,溅了水滴在案上。
“没有,她个妇道人家,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不理会也就过去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月光水银样倾泻在花园中,镀上了层梦幻的色彩,像幅水墨难以描绘的画卷。我的手伸出了窗外,想要去触它,却被子蹊抓住了,拉了回来。
“我们建造个行宫吧!这样可以让我们在夏天找到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没有潮湿阴暗的宫殿,也没有深得仿佛可以滴出颜色似的花草。”
“不用琉璃瓦,只用原木青砖房子可以仿照江南园林的样式”
“再开个池子,种上荷花,各种各样的荷花,白色的,红色的,粉红色的,让它们占满整个水面。阳光照,都是翠生生的”
他的手揽过了我,压入他的怀中。
“等过了这段,我们出去转转”
“嗯,好的。”
“好的,好的。”
他以为我如既往的倾诉着梦想,却不知道,这次我说的是我的计划。
美丽,温暖,梦幻,而且残酷的计划。
我甚至可以从每块砖,每朵花中,看到淋漓的血腥和肮脏。
第八章
远山
每次凝望着云雾萦绕的远山,都会感觉到种平和的宁静。他曾想,那种可能是种无法企及的幸福。
当周离已经逐渐习惯眼前这种平淡漂泊的生活的时候,他发现,以前很多不好的事情他都淡忘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曾经刻骨铭心的事情随着时间的迁移只留下些模糊的影子。
他的老师卢炫臻曾经说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只有原谅了,才能真正的忘记。
周离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原谅他人,也原谅了自己,可是当他听说自己原来的朋友,后来的夙敌封王龙泱驾崩的消息时,想起的也只是龙泱那灿若晨星的双眼。周离每次看着天的尽头,心中浮现出那个人,他是唯可以给周离后退时的依靠。
不过这些都在失去之后变的特别的清晰。
如今是封王龙泱十年,这个冬天就要过完的时候,封王龙泱驾崩,龙泱没有儿子,于是他长兄的长子,王子龙貉继位,是为貉冥王。
夜晚,当初春的月光洒在周离的床头,他仿佛可以在这种淡黄铯的光亮中看到些自己已经淡忘的过往。
也许是听到这个消息的原因,龙泱在他脑中的印象也清晰了起来。
初识,还是在二十年前的春,那天,雍京的桃花开的很寂寞。
周离的马惊了,在雍京的大道上狂奔起来。周离无法控制它,坚硬的缰绳眼看要脱离酸涩的手,而周离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这摔下去就是脑浆崩裂。可是这个时候,个清瘦的少年握住了马的缰绳,拉住了奔马,就在个瞬间,他把周离从马上抱了下来。
在个不经意的眼光中,周离看见了少年的眼睛,如黑夜的启明星。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周离问他。
我叫于桥,来京城流浪的。
他这样说。
于桥,就是在他和周离在接下来朝夕相处的两年中用的名字,那个时候,周离并不知道,他其实是敌国的二王子龙泱。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这个时候,周离从翰林院的少詹事越级成为内阁大学士,其实也就是所说的宣麻拜相。在外人都恭敬的称呼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为周相的时候,只有那个面目不是很清楚的于桥如既往,用他那如清水的声音称呼周离为公子。周离很喜欢和他在起,并且给了他完全的信任。但是周离不知道有天,那些信任被他踩在脚下如弃履。
那天的清晨,当周离回到家中的时候看见的是最信任的于桥扯下了直盖在脸上的易容面具,手中拿着当时郑的军事重镇的军事图,而另只手里拿着的则是指向周离脖子的利剑。
当然,周离没有死,龙泱逃了,带走了新州的军事图,也带走了周离最纯粹的信任。
不,不,不。周离告诉自己,又记起不好的事情了,要赶快忘记它们。可是他想到却是封元年那个破城之日,周离本来跳下了城墙,生命已经半踏入了地狱的大门,但是却被龙泱强悍的拉扯了回来。那以后,他曾经是封王宫最珍贵的金丝雀。
周离的左手在十年前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单手并不是很容易扣住衣衫,他们单独在寝宫相处的时候,龙泱总是很自然的走过来,双手把衣衫前面的对襟合在了周离苍白瘦弱的胸前,而后沿着衣领的走向扣上了扣子,最后把他的腰带系了郑的时候最时兴的雕弓结。
周离暗淡的笑了下,解开了那个结,随手系了下。
都已经换了天下,怎么还是这个结?
我还是觉得你穿着郑的官服会很好看。
恩,也许吧。
对了,你为什么救我?
龙泱无奈的笑了下。
永离,聪敏如你,不应该问的。
我从来没有逼迫你,我从来没有用强迫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不要这样说,封王陛下。天下已经在你手中,江山已经在你脚下,你还有什么没有得到的?你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周离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歇斯底里,心中竟然泛起种无法抑制的酸涩,逼着眼睛都热辣辣的。
龙泱拉住了他的手,而周离开始发抖。他开始想起很多往事,幕幕的出现在眼前。
凤玉带血的笑颜,陆风毅颓丧绝望的面孔,火中的天决门,子蹊口口吐出的鲜血,雍京破城之日在城墙上面和龙泱慕容天沛的对峙,雍京大郑宫的大火
如此的清晰,仿佛用火在生命中烙下的痕迹。
龙泱看着周离的眼神开始涣散,上牙紧紧咬住嘴唇,仿佛正在抑制着什么,而他的嘴角开始渗出鲜红色的血丝。龙泱暗想不好,这样下去他会伤了自己。他的手揽住了周离的背,将他扣在怀中,而周离紧绷的身体在遇到温暖的时候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永离,放开自己,听话,放开自己。如果想咬人就咬我。
原谅自己吧,我们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那些都过去了。既然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那些就忘记吧。你可以当你是已经死了的人,现在的生命就当作向老天借来的。
让死亡作为那些痛苦的终结,放过我们的过往,也放过你自己。
如果还是不能释怀,就说出来吧,不要放在心里。
我忘不了
你得到的是我和子蹊费尽心力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为了那片江山,为了那个梦想,子蹊赔上了条命,而我的双手也尽染了鲜血,
这些我都忘不了,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些什么
这十年来,每天都不敢睡,我害怕看见以前的切,我真的害怕。直到有天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开始枯竭,我以为我就要死去
永嘉是我的故土,所以我回去,我想让那里的黄土埋葬我。
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我的父亲不允许我回去,那是我的家,虽然我不再被允许姓周
我都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人都要死的,我为什么要活下来?
龙泱没有回答,他的反应是抱起了周离走到里屋,放他在,而后用棉被紧紧裹住了他。
你太紧张了,安静的睡觉,明天我会告诉你我们活下来究竟为了什么的。
龙泱温热的手盖在了周离的眼睛上。
睡吧,就像那年在新州城外样,只有我和你,我可以保护你。
十几年前,新州兵变,周离冒死冲出了新州,却在半途中被叛军射中毒箭,最后遇到了新州城外埋伏的龙泱。龙泱手下的神医治好了周离的毒,却治不好他的伤,所以当年可以写出名满天下的左手小篆的周离,他的左手却永远废掉了。
那几个夜里,龙泱也是这样搂着周离入睡的,他本来想就这样带周离走,带他离开那片是非。
可是周离不甘心。
他不甘心他的妻子凤玉就这样死在新州,他也不甘心他们苦心经营的新州防务就这样毁于旦,于是他回去雍京,继续在那样的泥潭中挣扎,直至最后。
子蹊死了,周离活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生命已经完结,生死样,为了让自己更加痛苦,他不想结束这切。
那时候在新州,龙泱问周离,为什么不结束?
周离回答说,我是个囚犯,我不能自己打开监狱的大门。
看着周离紧闭的眼睛,感觉手心中冰冷的眼泪,龙泱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对于龙泱来说,周离是个意外。他为了周离放弃两年最有利的时间而度让自己的母舅把持了朝政,直至如今,开国的三年后,他不惜背负上杀害功臣的恶名才彻底把外戚的实力清除,还了龙家个纯粹的封朝。
他为了周离可以放弃了到手的天下,虽然他明白,自己说出来周离肯定不领情,可是他和周离却都准确地知道,放弃了封朝意味着他究竟放弃了什么,那是周离和他的王生追求而不可得到的。
他不能说在他的心中封氏王朝和周离孰轻孰重,可是他很明白,拥有那个至尊的王冠和陪伴那个也许并不领情的周离究竟哪个更加的重要。他不能让周离有机会危害到封氏的基业,可是也不想如此伤害周离,于是他决定了放弃其中的个。
他直是个很成熟的人,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可是,由于阴错阳差,他们这次还是错过了。
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没有睡。
龙泱轻轻的声音仿佛午后最轻柔的风。
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周离并没有睁开眼睛。
对立,还是聊天?
都有。原本势不两立的人,如今却能这样的说着什么。我该说是人生的神奇,还是时间的神奇?
永离,放开自己。活下去的目的不应该只是惩罚自己。如果我们想生存,我们应该学会如何忘记。
你呢?
我很在行的就是忘记,有些事情如果旦过去,就不存在了。
是吗?
是的。
他们有搭没搭的说着话,天亮的时候龙泱本来想叫周离起来看朝阳,可是看他睡得很沉也就没有唤醒他。
那以后,周离表面上看起来开朗些,可是龙泱却感觉,他只是掩饰的很好而已。他是那种把事情放在心底的人,每次的提起其实都是把自己再伤害遍(fanwai.org),然后再把那些往事放在心底更深的地方,更加不容易被触及,可是下次再被挖出来的时候会伤害的更深。
永离,永离,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些。
封王龙泱提出要编修郑的国史,但是在些大臣的归属上却让那些史官颇为难。第个便是周离,大家知道,他曾经是郑王子蹊的幸臣,可是,作为先朝名相,他的雷霆手段于内政外政颇有建树,如果写成佞幸也似乎不妥。
龙泱让那些人再议,私下却施加了压力,想要史官把周离归结到普通文臣列传就好。
周离的笑容从来就不单纯,每次都会蕴含些复杂的信息,这次也样。龙泱知道他因为自己想编纂郑史,而百官又把他抬出来争论番他很生气,他原本想,既然周离不提,他也略过,不过话要是总压在心中也不好,总要有方先说明的。于是龙泱在他们傍晚树荫下喝茶的时候稍微说了句,修史的事情早晚都要的,早提出来,如今天威仍在,那些人不敢造次,这样也算定下了局面,如果现在不说,后世之人当真把周离划归佞幸,百年之后,无人可为他昭雪。他到底是片好心,周离却还是不凉不热的说,那个周离本来就是郑王幸臣,这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也在郑王寝宫承欢,睡过龙床
他正说着,龙泱下子掀翻了石桌上的茶具。
周离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片沉默(zhaishuyuan.cc)了下,接着很自嘲的说,得了,不要再用付放弃天下的慈悲者的眼光看着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不堪。
龙泱,我们就不该再次相遇。
那天夜里,周离第次看见龙泱醉的不省人事。他想把龙泱扶到的时候,龙泱却抱住了他,絮叨的说了很多东西,当他不想听的时候,龙泱的唇却贴在了他的耳边,耳语轻轻传进了他的脑海中。
那个子蹊是我永远的心结,你不能要求我彻底的忽略他,很多时候嫉妒如同蛇样吞噬着我的理智
我知道你恨我夺走了你和子蹊的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我呢,从很多年前到现在我都想帮你
永离,伤害自己只能让真正心疼你的人心痛
你不能如此糟蹋别人对你的心
周离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如此的荒谬。他直处在种混乱当中,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就这样,他以诈死而离开了那片繁华而虚无的宫殿。
这些,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日龙泱喝醉了之后说了很多的话,周离用了十年慢慢的想。
其间的时间,周离曾经回过永嘉,不过那次他没有进城,只是到了城外的祖坟上父母。当他站在父母合葬的墓前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个想法,当把他逐出家门的父亲站在远离雍京的永嘉的时候,听到他坠楼而死的消息是种什么样子的悲怆。
有种悲哀是万念俱灰的,老人般把孩子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那些人看到也许是自己绝对的末路。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可曾后悔?无论他的父亲那个时候想法如何,总之他后悔了,他到最后都没有见过父母最后面,这是生都无法弥补的缺陷,而且这个缺陷原本可以避免的,可是却在他们都固执的坚持和有意的躲避下午可避免的发生了。
忽然,他看着野地里棵快要枯死的老杨树和远处坟头上盘旋的乌鸦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
年少的时候总感觉世道不好,无论得到多少都感觉命运对自己尤其的苛待。以为自己失去了很多,朋友,爱人,真诚和永远无法得到的渴望。但是当岁月逐渐在人的心中留下伤痕的时候才真正知道,其实命运至少还留下了自己的生命和原来不想回首的往事。那些事情并不都是残酷的,只是温情的何其少,还要越过荆棘去寻找。
珍惜拿到手中的切,这也许就是人生。
不过,当他切都感觉应该可以看开的时候,得到的却是龙泱的死讯。
那天夜里,他做了晚上的梦,总是想起以前,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头已经潮湿。
周离直很想再回家乡,并且直以为会很快实现,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真正踏入永嘉城的时候,已经是他离开的快三十年后了。今年是封朝开国后的第十个年头,这年的春天特别的舒服。
改朝换代时的混乱血腥和悲惨往事已经在满地庄稼重新欣欣向荣后变成了脆薄的旧(fqxs)纸,被人们烧成了灰烬,丢弃在记忆中。也许很多年后,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都变了苍老,他们会在茶余饭后偶尔的时间空隙中窥探那些陈旧(fqxs)的往事。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之后了。
永嘉是个在战火中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城池。那些街道,那些房屋都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不过就是旧(fqxs)了些。当他到达永嘉的时候,他曾经问过那些人,何以这些房屋保存的如此完好。有些路人很生气的不语而继续前行,而有的人则摇头叹气,末了无可奈何的说,这是封王龙泱亲自下的旨意,因为先朝大学士周离的祖宅在这里,封王也许是为了褒奖周相在雍京城破之日的自绝殉国的忠义吧。
在旁人口中听到周离这个名字的时候,周离已经学会把这个名字看成是别人的,而他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永嘉的人很热情,他遇见的人有的人很热情的向他介绍切。还有个人高兴的对他说,永嘉最好的酒就是状元红了,先朝的宰相周离就是我们永嘉人,他待客的酒律都是永嘉特产的状元红。那酒清冽甘甜,滋养身体,就是喝上缸都不醉人。不过这些年都在打仗,酿酒的人就少了。但是听说原来周府上居然驻藏了很多的酒,律都是二十年的陈酿
那些人半醉的说着这些话,周离听着只是笑。他知道,周家的酒带入雍京周府的早在二十年前全毁了,而他坚信厌恶他的父亲是不会藏这样的酒的。
他租了个房子,不在繁华的街区,由于靠近永嘉个大户人家的私宅而显的很幽静但是并不破落。
三间小屋,后面还有个不大的院子,种了些兰竹,虽然不是名贵的花卉,可是也显示了前任主人的文人气质,或者说是那个人试图表现种文人气质。十年的游离生活让周离的行李并不多,几身衣服,个茶壶,还有个钱袋。屋子打扫完了之后,这些东西也摆放整齐,然后他就到院子里去摆弄那些留下来的花草。他看了看这些蔫的快死了的兰花和竹子,想了想,决定把它们都除了,开春的时候种些葱蒜韭菜,也好度日。
晌午到,有人嘟嘟的敲门,周离开门看,是邻家房东的小女儿,小名莜儿,今年才七八岁的样子,很是聪明活泼。
见他开门,小姑娘高兴的跳了跳,先生,姆妈叫你过去吃饭。
周离知道这家的女主人很热情好客,不好推辞,于是转身关上房门,让小姑娘牵了袖子跟了过去。
房东李晋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有子女。他原本读书,后来时逢封国举兵,那段时候兵荒马乱的,就是当朝的内阁学士,省的封疆大吏也是死的死,杀的杀,没个有好下场的,这些也就绝了他读书入仕途的念头了,于是回乡种地,安分的娶妻生子。到了封国主龙泱定鼎中原,天下初定,这个毕竟读了几年书的人看准了时机,做起了买卖,现在不但在乡下置买了田地,铺面也开到了永嘉城里来。虽然说永嘉没有经历过大的战火蹂躏,可毕竟也是初经战乱,还是有些萧条的景象的。这个时候空房子多,人住的少,于是李晋又买了大屋,自己住间,剩下的租出去,这样就是光租金,家人的吃穿用度都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周离并没有想在这里住下来。李晋第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是在李家屋子外面,他看见个人在站在对面周氏祖宅大门下躲雨。永嘉的春天的雨不浓烈,可是淅沥不停足以把寒冷沁如人的骨头中。那个人长的很清秀,看不出年纪,依稀感觉不是个少年了,但是岁月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痕迹。半旧(fqxs)的衣服,不如般文士那样的朴素,也没有那些土财主的俗艳。本来李晋着急回家,但看到那个人苍白的嘴唇和皱起的眉头的时候,停了下来。虽然人人都说李晋是商,可恻隐之心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他把那个人请到了家中。
当李晋问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周离说自己叫黎永,父亲是永嘉人,自他出生家人都住在西疆。本来前些年想回来的,可是中原直在打仗,所以耽搁了下来。这次到永嘉来,也为了安葬父母的骨灰,再来,也算看看家乡。
李晋听了点了点头,说,先生的口音有些永嘉的味道,但是很淡了,只能在尾音才能略微听出,想来先生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可是先生为什么站在周氏祖宅那里?那里可是不能随便站的,今天也许是看守的士兵疏忽,下次如果有人靠近半丈之内,就要被抓起来了。
周离苦笑了下,解释道。自己第次进永嘉,没想到就遇到这么大的雨。而且年轻的时候在山上遇见过匪徒,伤了身子,所以左臂就废了,这些年下来,到阴天下雨,胳膊疼得厉害。刚才就是太疼了,又淋着雨,这才想找个地方躲下。
停了下,又问李晋,并且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如同街坊邻居那些无事可做的嫂子大妈们。
那家大宅的人犯了事吗?啧啧,多好的房子呀,可怜。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那样好的房子。
李晋听这个自称黎永的人说起话来到没有原来他想的那样清高,并且还带了些世俗人通好的好奇毛病,于是他在失望之余到添了几分的亲近,于是也就说了起来。
周家是永嘉最久负盛名的豪门望族,历经百年不衰,其中周演先生的文章更是冠绝代。就连前朝纵横朝野十数载的权相周离也是出身周家。
只是如今
李晋说到这里,喝了口茶水,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黎永,那个人倒是全神贯注的听着,仿佛在听个新奇的故事。
周家的祖宅直有官兵把守,原因到不得而知。不过这也不是说不好,自从周演先生及夫人过世之后,那个宅子就成了周氏的宗祠,前些年,朝廷还拨钱修了修呢。
哦,周家的后人呢?他们都住在哪里?
黎永问了句。
李晋看了看他,说,周家绝嗣了。自从前朝大学士周离自杀殉了前朝,周家就断绝了血脉。
黎永喝完了面前的热茶,无所谓的说了句,哦,还真可惜呢。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周离说自己如今无事可做,有的时候靠给别人算卦为生。李晋虽说是商人,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世道还是读书才是正经的出路,他感觉这个黎永有种无法说出来的感觉,于是神使鬼差的留下他做自己儿子的启蒙老师,让周离住在自己的隔壁,减免了房租。
李晋的妻子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善良而勤劳,当他看见周离拖着只残手比较笨拙的做饭的时候,她硬是要她儿子的先生到他们家吃饭,这些对她来说,无非是加双筷子和个碗的事,而对周离来说,却是很大的好处。
当他端起细白的大米饭的时候才想到,自己仿佛很多年没有吃过顿有家的感觉的饭了。伴随着咀嚼着的饭菜,周离感觉喉咙深处很酸涩。他有的时候也会想起自己早亡的妻,还有些过早夭折的爱情。
李晋和他的家人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他心中的权相周离,也曾经拥有份爱情,不过不被世俗接受就是了。那个人,曾经是他的君上,先朝的郑王子蹊。他用种近乎盲目的勇气爱上了他们的王朝,也爱上了周离。
周离现在还记得子蹊登基之后站在大郑宫正殿上,身着郑王朝最隆重的礼服充满自信的说,我要让郑重现当日的辉煌。那样的明媚的眼睛,动人的神情让周离曾经因为先王被毒死后沉寂的心再度产生种豪情。
可是,最后的结局却是,周离想真正控制权力而铤而走险,而子蹊和郑都没有熬过去。他们都过于虚弱了。
不过这些都如同周离这个名字,除了偶尔还被提起之外,已经很快淡忘了。在他们的脑中,那个十四岁就从永嘉走出去的周家的公子周离,已经死在十年前了,死在封王攻破雍京的那刻了。
春天很快过去,周离教两个孩子读书很认真,管教的却不是很严格。有的时候,李晋会在晚饭的时候和这个先生说上两句什么,也婉转的说了以后要严加管教什么的话,周离听了只是笑着,总是说,孩子还小,孩子还小,李兄家的小公子今年不过六岁,三字经已经背完。孩子终归需要自己的童年。
李晋开始的时候并不反驳,只是有天在临走的时候对他说,周家的公子当年状元及第,以文章大魁天下的时候不过才十四岁。
李家小儿子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对先生不满,他扑到周离的怀里,抬起小脸问周离,先生,是不是我背的不好?
周离仿佛透过眼前的孩子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他只能不断的背书写文章,当别的孩子还在假山上爬上爬下的时候,他必须背诵易经艰涩的文章。后来大点的时候,每个灿烂的夏天,那些孩子开始吃冰核只有他听着父亲讲解何为通鉴。
如果他和他的父亲知道那后面的人生,也许他们不会如此急躁。
个十四岁的孩子,在他还没有成熟到承受荣耀和权力的时候,却过早的得到了这切。
周离笑着说,没有,你背的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那个小孩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父亲远走的背影问,那父亲为什么生气?是因为知道有别的孩子比我更用功吗?
不。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孩子,而且从来就不是个孩子。
周离说完,拿起小盒松子糖递给了他,并且说,和姐姐起吃去,她已经在等你了。
那个孩子高兴的拿着东西走远了,他抬头却看见李晋又折了回来。
黎永先生仿佛对周家有些不以为然。
哦,没有。
周离的手拿起那杯冷茶,握住茶杯的手有些苍白,像是寒冷的天气中由于气血不足而致使手脚冰凉。
周家的公子十四岁中状元的时候曾经回乡祭祖,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周演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开了上千坛的状元红。那种坛子都有人多高,很多人整整醉了三天三夜。那个时候我也去了。即使年纪小,还不到十岁,可我也记得那种荣耀。
即使改朝换代,可是人们的身份还如既往。即使有天我可以富甲天下,但是依然不会拥有那样的荣耀。
所以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
令公子聪明伶俐,定不负厚望。
希望如此。
李晋第次感觉,他和这个先生有些话不投机的感觉。黎永并不反驳他,但是他有种懒洋洋的感觉,让他所有的锐利如同击打在棉花上,软软的。
当他离去的时候,他总是想着黎永握住茶碗的手指,如此的苍白,仿若没有生命样。
而周离对他的看法很简单,没有谁对谁错的事情,他们只是不是同样的人而已。功名就是这样的奇妙,有人辞官回家乡,有人星夜赶路程。
在夏天终结的时候,连着缠绵二十多天的雨让人们感觉很烦躁。
李晋得到了朝廷的个消息,新主龙貉要编修前朝的历史,天朝的百官为了前朝末代权相周离的归属争论不休。有的认为周离是郑王子蹊幸臣,应该归为佞幸,可是也有的人说,周离毕竟在雍京破城之日自绝殉国,就冲了这份绝烈和忠诚也不能让他和佞之人同为后人诟病。
后来,连永嘉这个小城也为了这件事情而起了波澜。
周离初为相的时候,永嘉周氏祖宅大门外起了汉白玉做的牌楼,面阔三间,上复三顶,高低错落,纵横陈置。上面浮雕五鹤并且有郑的先王御笔亲题的大字“功于名教”,如果这次周离被归为佞之人,那么这个牌楼是拆还是不拆。
不过正当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新的封王纸诏书,说先王遗命把周离归为普通的先朝臣子,归入列传即可。
李晋有的时候会问周离些问题,出身周家,才华冠绝天下的名相周离为什么会被人归为幸佞?为什么永嘉这些人为了个牌楼都会争论上很多天?为什么封王的诏书只说明了个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周离还是端着茶碗不凉不热的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样的事情经过了遍(fanwai.org),第二遍(fanwai.org)就不觉得很新奇了。
李晋的妻子梁氏出门淘米的时候,遇见了个人,看起来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皂色衣衫干净整洁,暗隐的华丽。在女人的角度来看,他长的十分俊美,只是他的眼睛在和煦中隐藏的锐利,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我不喜欢这个人,她暗自对自己说。
那个人问她,家中可有病人,他是江湖郎中,治疗疑难杂症最是在行。
梁氏刚想说没有,可是忽然想起了隔壁的先生左臂似乎已经废了,于是问他,伤筋动骨的看不看。
男人笑,如绽破冰凌下盛开的雪莲花。
看,怎么不看。只要是疑难杂症都看得。
梁氏仿若受到蛊惑般,把他领回了家,李晋这些天刚好外出新州进货,家中就只有黎永和两个孩子在。
就这样,周离看到了最不应该看见的人。
很多时候,人们总会想着事情发生就如同天崩地裂般,可是实际上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如同太阳每天在东方升起或者人们平常吃饭样,其实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李晋打通了很多关系,终于从永嘉的父母官手中买了些周家贮藏二十年的状元红准备过节的时候喝,因为尊重黎永这个先生,所以也送了坛子给他,周离现在为了晚上正想着准备些小菜,而同时这些天的天气有些阴,周离拿了包热盐给受伤的左臂热敷,刚弄好了要穿衣服的时候就听见门外李家的叫他出去,说找了个郎中回来。
夏天傍晚的阳光带了种柔和的光彩,周离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苹果树下的人,身皂色的衣衫,如晨星般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半分的退色,如记忆中的人那般。
是龙泱,那个本应该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周离的面前。
梁氏领了孩子走,临出门地时候还说让他们晚上到李家吃晚饭。
本来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两个人变得很沉默(zhaishuyuan.cc),还是周离后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声,来了。
是呀,终于找到你了。
是终于等到我了吧。周家祖宅的那些兵,还有永嘉的关防
龙泱揽住了周离,扣在怀中。
你知道我直在永嘉这里等你,而你终于肯出现在这?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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