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月之下》第二十九章 怒见不平处

    被雨洗礼过的长安城一尘不染,空气中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街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护城河上轻舟画舫在环洞石桥下穿梭,清风有节奏地摇曳着酒肆门口的旗幡,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季明昭一袭白衣端坐如云,一人独酌,在谈古论今,言笑晏晏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呼先扬面如土色跨了进来,身上还挂着未干的雨露,说道:“公子,还是没有找到。”
    季明昭突然放下酒杯,嘴唇紧闭。
    “不然我们去请温门主帮忙?”呼先扬提议道。
    良久都未见他发话,呼先扬侧眼看去,却对上了季明昭一对愤然的眼眸。欲言又止却不得不启齿:“这…公子,咱们人单力薄,且长安城其他门派又与我们交情尚浅,为今之计只有请温门主帮衬我们。”
    季明昭指尖敲打着桌面,随后深吐了一口气,撂下一句话起身就走:“去惊鸿门。”
    青砖白瓦,雕栏玉砌,水榭流水潺潺,亭台楼阁无一不精雕细琢,鳞次栉比的别院与满院的红枫映衬出了一副绝妙的山水画。季明昭虽与温述清相识已久,却是首次来到惊鸿门,当下被这别致的景象吸引住了,沉浸其中的他却被脚步声唤到了现实,回望,对上了温述清澄明如镜的眼眸,她仍是一袭红袍,略施粉黛,眉心一点朱砂。
    “怎么今日有兴致过来?”温述清燕语莺声,还带着几分惊喜。
    季明昭酝酿着言语,只因上次在季府瞧见她与云堂五在一起,出于男人的嫉妒才对她示好,泛起一丝惭愧之心的他竟难以启齿去求助。
    温述清看他发愣,主动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季明昭这才开口:“争儿不见了。”
    “不见了?”温述清不明所以。
    “是这样,我带她出来游玩,可今早,我去厢房叫她,却发现她不在房中,她在掌柜那留话说自己出去走走,不许我们跟着。”
    “哦…”温述清语气中透着一点失望,果然他找自己只是需要帮忙,便问道:“那她走了几个时辰了,身上可有银两?”
    “也就十几两银子,身上还携着一把短匕,掌柜说她约莫巳时走的,现如今都快四个时辰了,她初出府,不谙世事,武艺又浅薄。”季明昭皱眉,语气愈来愈急促。
    “你们来长安为何不在我这下榻?”
    季明昭不料她话锋急转得如此之快,忙说道:“你是女子,我来不妥。”
    温述清一愣,浅笑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兴许她只是贪玩一时忘了时辰,若尚在长安,我定会帮你找到。”随即唤来了门人让季明昭嘱咐了半晌。
    待人退了下去,季明昭这才展眉道:“谢谢你。”
    “你我何必言谢。若没有用膳,在我这吃?”温述清发出了邀约。如此一来季明昭也不好拒绝,于是颔首回应。
    季无争在长安城街头流窜,外面的一切都教她耳目一新,虽来了长安三日,但此时的感官侵袭比和大哥在一起时更为震撼。
    街边摊上吃食的醇香飘过了长街短巷,季无争闻味而来,要了一块烧饼。这几日在长安,大哥都不许她碰这类街头的吃食,正好今天可以大快朵颐。只是这时忽见前方一群人似在围观着什么,远远瞧见几名粗汉与一名年轻男子,像是发生了争执,好奇的她也挪动脚步混进了人群中。
    “你要是不给钱就别想离开半步。”其中一名粗汉说道。
    “你这瓷器分明不值三百两。”男子辩解道。
    粗汉冷声哼道:“是不值三百两,但是你打碎的那一刻起,它就值了。”
    “这不是讹诈么。”季无争心想着。
    “你知道我是谁么?”白衣男子镇定道,握紧了手杖的把手,只见这男子的斗篷之内,隐隐现出的腿型有异,原来这名男子身有残疾。
    粗汉微怔,随即轻蔑地扫了一眼他的腿,道:“哼,我管你是谁,一个瘸子,还想翻云覆雨不成。”
    男子脸色突变,这显然犯了他的忌讳,手上渐渐凝出了一股气,只听这时一记清亮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身后。
    “喂,你们太过分了。”季无争上去,手中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
    众人都打量着这个小丫头。
    “你们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在众目睽睽之下讹诈别人,真是岂有此理。”季无争愤懑控诉着。
    几名粗汉看到面前这名小女子愣了好半晌,其中一名看似头目的人才反应过来,他瞧见季无争身着罗绮,年岁不大,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不敢轻易得罪只得好言道:“这位小兄弟打碎了我的花瓶,我不过让他赔付而已。”
    “可适才你们分明说了,这件瓷器不值三百两,这不是摆明了刁难人?!”
    “我们帮主十日之后做寿,这件瓷器整个长安城仅此一件。我还得再另行挑选,费时费力,要他三百两已是便宜他。”粗汉说着,渐渐没了耐心。
    季无争仍不服,辩道:“挑选不到是你们没本事,与这位公子何干。”
    粗汉这才听出了她的江南口音,天高皇帝远,即便她有偌大的家世,在长安城也毫无用处,于是不打算再给她脸面,说道:“你这么愤慨,那你替他还了吧。”
    “我…我没那么多银两。”季无争小声嘀咕,瞬间没了底气。
    粗汉本性暴露,色眯眯地瞧着她,猥琐道:“没钱,那用你的人交换。”说着手便朝她的脸上抚去。
    没等手触上去,“啪”的一声一记清亮的耳光响在了他脸上,季无争瞋目切齿地看着他,怒道:“无耻!”
    粗汉气急,喝道:“找死。”随即一拳挥过去。
    事发突然,季无争并未来得及躲闪,只见挥过来的拳头停在了眼前,只差毫厘。抬头一看,发现正是身旁的白衣男子用手扼住了粗汉的手腕,巧劲一使,“咔”的一声,手腕垂直耷拉了下来,森森白骨从血肉中刺了出来,着实狰狞,粗汉惨叫连连。
    在场的人无一不倒抽口凉气,平民百姓哪见过这些场面。后头两名粗汉受不住这份气,皆拔出长剑向男子刺来,只见长剑还未近身,男子手杖一戳,借着气劲顷刻将二人打翻在地,叫苦不迭。
    只见男子厉色道:“我不杀你们是看在贵帮主的面子,识相的赶紧滚。”
    三名粗汉面面相觑,他们并未开口自己的身家。但折手的大汉手腕传来的钻心之痛使他并无心思细想,惨唤着身边两名同伴将自己搀扶出了人群,走时仍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
    “哼,色厉内荏的草包。”男子不屑道。
    待人群散去,男子转身看向季无争,问道:“你叫什么?”
    季无争显然未从适才的惊惧中缓和过来,痴痴望向前方,额角还有汗珠挂着。男子嘴角上扬,显然知道她吓坏了,于是提高了声音:“我说!姑娘,我如何称呼你?!”
    季无争吓了一哆嗦,怒视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还有,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闺名的?”
    男子好笑地低头轻呵了一声,说道:“姑娘小小身躯便肯挺身而出,在下实属佩服。不过呀,下次再有此番情景,你还是在一旁看戏的好,若再被那样大汉的出手,就不一定有我这样的人替你还手了。”
    季无争瞥了他一眼,不服气道:“什么呀!我又不是躲不过,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哼,死鸭子嘴硬。”男子心想。
    季无争见他不搭理自己,便说道:“我只是看不得倚强凌弱。”
    “你的意思,我是弱?”男子面色严肃,语气却平静。
    季无争瞄了一眼他的腿,犹豫了一下,模样极其认真,说:“我只是,看不得人家以多欺少,就算你是个粗野大汉,我也会出来的。”
    男子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没有戳破,而是扫视了她一遍,却发现了她系在腰间甚是夺目的短匕,再看她头插银饰身着锦绣,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于是问道:“你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
    季无争被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已出来了好几个时辰,急忙一拍脑门,惊道:“呀,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大哥该生气了。”说罢便拔腿往后跑。
    大哥?男子皱眉,顷刻擒住了她的肩。季无争惊跳了开来,将他的手掸开,大喊道:“你做什么!”
    男子一怔,随即笑道:“哦,在下是感念姑娘适才的帮助,想请姑娘到府上一叙,以表在下的感激之情。”
    季无争明媚一笑,挥手谢绝道:“不用,举手之劳,我真得回去了,不然我大哥该急疯了。”
    可男子却仍不依不饶道:“那不知姑娘府邸在何处,在下送姑娘一程,万一先前那几名男子跟随报复岂不危险。”
    季无争仰着头,言中无一不透露着自豪:“哼,我才不怕,他们十个加起来都不是我大哥的对手。”
    男子眉眼一挑,终于问道:“那不知姑娘的大哥是何许人也?”
    “我大哥是季…”季无争话未说完,脑瓜子一转,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说了要走便是要走,你若真感激我,就不要再纠缠。”说罢拔腿便跑。
    只一个转身,季无争感觉后背被轻轻一点,眼前一黑,重重向下倒去。男子轻柔一捞,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斗篷一掀,将幼小的人儿裹在了斗篷里,头倾靠在他肩上,使人看不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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