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修罹在外求见。”一名侍女突然进来禀报道。
绮箩认为她此番模样见他似乎不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我去给您回绝他?”
月惜迟思前想后还是说道:“让他进来。”
修罹大步流星迈了进来,身着青色宽袍,面色冷峻,但手中的折扇,却恰恰为他添了一份温和。他在四人中最为年长,武功修为最高,且作风还最为老练,危月宫除了三位男子再无其他异性居于宫中,修罹自然也是众多女性门人倾慕而不敢言的对象。
修罹行颔首礼之后倒也不见外,未等月惜迟吩咐便选了离她最近的座椅坐下。月惜迟率先说道:“何时回来的?”
修罹接过绮箩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便放置在的左侧的方桌上。声音低沉浑厚:“我一回来便来了你这。”
月惜迟浅笑,拈了一块刚送来的吃食,然后低头玩弄着腰间的玉佩,没有回应。殿内顿时噤若寒蝉,绮箩和镜竺默不作声,修罹见此也忽然沉默,轻轻展了扇子悠悠地扇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气氛凝结许久,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此番去西域,了解到…”
“西域?你不是去的长安?”刚开口就被月惜迟打断。
修罹迟疑了一瞬,答道:“我在长安办完事之后就接到了去西域的命令。”月惜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了解到黑水教原来叫曼陀教,它原有一个叫东阳教的分支,同在西域,现任教主原是东阳教教主的门徒,后来其篡夺了分教主及总教主之位,把东阳教并了进去,现在西域势力唯他一家独大。”
修罹缓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黑水教位于在曼陀城,不过新教主上位后便把它改为了‘黑水城’,据说位置十分隐秘,偌大的一座城竟仿佛不存在般,连影子都见不着,所以当地人又称它为‘鬼城’。至于黑水教秘籍与宝剑被盗一事,我在那待了十数日,并未打听到这个消息。只听闻黑水教的路数以冰火两脉为主,教众身上都纹有曼陀罗的刺青,且我侥幸得到机会与黑水教的人交上了手,发现他们的武功路数和南澹倒是极为相似,所以她们从黑水教而来的事应当所言不虚。”
月惜迟点头,又惊觉道:“你与黑水教的人交手,他们从你身上探到蛛丝马迹怎么办?”
修罹狡黠一笑,道:“探到又怎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月惜迟会意一笑,喝了口茶压住将要上喉的血气。
“不过此行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月惜迟挑眉以示疑惑,修罹便说道:“我瞧见了云来和云堂六。”
月惜迟蓦地一惊,说道:“他们可有认出你?”后来鬼临说他们往的西北方向走,原来是去的西域。
修罹摇头道:“应当没有,我从未与他们碰过面。且西域有很多中原商贩来往,他们不会注意到我。”月惜迟点头,沉下了心,“修罗鬼魅”虽教人闻风丧胆,却极少在江湖中抛头露面。
“那他们的目的呢?”
修罹仍是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估摸着和咱们一样。”
“所以除了我们,天门教也知道黑水教的存在?”月惜迟疑道。
修罹托颌深思道:“假设,南澹是黑水教的细作,他们意欲瓦解中原武林,既然会在危月宫安插人,自然也会对其他门派如此。”
月惜迟悠悠点头,却毫无心思细想这些,身体的不适逐渐加重,修罹虽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但她耳旁嗡嗡作响,一字都未听进去。换了个姿势,将重心完全倚在靠背上,手耷拉在扶手上,想让自己舒服些,镜竺在一旁轻摇着团扇,可她的额头还是渐渐冒出了汗珠。
终于修罹发现了她的异样,焦急道:“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话语刚落,只听“噗”的一声,月惜迟重重喷出了一口血,血色染红了一片衣襟,眼前更是一团朦雾,身体缓缓下坠,意识在逐渐散去。
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群人乌泱泱地围上来。只见修罹疾步上前接住了正在滑落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欲把她横抱起来,却被拦下,“修罹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只见绮箩面露难色,她不仅想提醒他们男女有别,更想提醒他们身份有别。
修罹扶在月惜迟肩膀上的手一僵,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们把她扶回去,我去找凝风。”说罢便消失了踪影。
东方既白,危月宫仍被雾霭笼罩着,夜莺在枝头随秋风摇曳,叫唤了一宿,毕月殿内灯火昼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
月惜迟缓缓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熟悉的红色,侧坐在床沿,双目紧闭,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略显憔悴。月惜迟不想扰到姑姑,尽管不知躺了几天,浑身酸麻,也一动未动。
但月心似乎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波澜”,徐徐睁开双眸,传来了声音:“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饿不饿?”
月惜迟终于侧了个身,与姑姑正对着,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月心展颜,明白她的意思,便吩咐了绮箩,而在一旁打盹的镜竺被声音惊醒,欣喜地凑了过来,却被绮箩撵走。
月惜迟右手枕着胳膊,左手缓缓伸出放肆地搭在姑姑的大腿上,把玩着她腰上的环佩,声音仍是毫无生气:“我睡多久了?”
月心满眼宠爱地看着她的动作,这个心头肉只有在脆弱的时候才会想粘着她,“三日。”
月惜迟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抬头,惊问道:“姑姑不是在闭关么?”
月心重重叹了口气,道:“凝风过来说了你的情况,我就提前出关了。”说完又语重心长:“我已经和你说过多少回,练功切勿急躁,幸好这次把血逼了出来,你才能安然无恙。‘九天揽月’不是任何外功都可以融合的,这回还只是真气弥乱,气血郁结,若下回再练得深些,可就不是吐几口血唾沫那么简单了。”月心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是…”她被说得越来越愧疚,自己的父亲虽曾为危月宫宫主,却醉心于山水,怠慢于武艺,母亲有倾城之貌,但在武功造诣上却称不上特别突出,而姑姑天赋异禀,年仅十八便成名天下,到如今能与之抗衡的人都少有。自己在武功造诣上偏偏遗传了这个除父母之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一向没有要她操心。
但秘籍的丢失使她此次操之过急的想把危月宫另一门外功绝学“归云破”最后一式练到家,而与其搭配的“积云心决”自己却练了三层都不到,于是突发奇想直接在“九天揽月”心法的功底上修炼,没想到急于求成的后果是差点走火入魔。
月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以后不许明知故犯,此事除了我和凝风无其他人知晓,只道你是急火攻心所致,不会有人取笑你。”知道她好面子,就又在最后添了一句。
月惜迟瘪了瘪嘴,无力地回应道:“哦”随即又拉扯着姑姑的袖子,赶紧扯开话题:“肚子饿…”
月心宠溺地一笑,道:“满屋子的人都守了你三日,醒来就要吃的。”随后便吩咐了镜竺先拿点糕点来。
“姑姑也在这守了三日?”月惜迟试探道。
月心点头,她接到消息就立马出关疾步而来,踏入毕月殿就吸入了一股血腥,进入寝房便惊了,见月惜迟扶在床沿上嘴角仍有血丝渗出,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她断断续续输了一个时辰的真气,才见她好转,滴水未进昏睡了三日,这些都是她不知的。
月惜迟有一丝歉仄,挣扎着起身,月心见状便扶起了她,随后递给了她镜竺刚送来的点心。月惜迟即便饥肠辘辘,仍细嚼慢咽着,月心专注地看着她吞咽,时不时帮她撩开散在嘴角的碎发。
“少宫主该进药了。”侍女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而来。
月惜迟蓦地停住,和平常人一样,她对药也有种强烈的排斥感。但她不动声色,把手中的点心递给了姑姑,猝不及防地钻进了锦被里,囫囵埋了进去。
月心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拉扯着锦被,小声呵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听话。”
月惜迟悄悄探出了头,即便她知道无用,却还是面露难色挣扎道:“能不能不喝。”
月心不语,却用凌厉的眼色告诉她,不能。
“我都醒来了,感觉精神尚好,现在就可以扶摇直上。”月惜迟瘪着嘴强辩,尽管她嘴唇毫无血色。
月心不想理会她的诡辩,轻哼道:“先把药给我吃了,你爱上哪上哪。不然你就饿着,谁都不许给你送吃的。”
听闻这话月惜迟才怏怏地坐了起来,没有理会姑姑递到她嘴边的药勺,端过药碗便一饮而尽,她根本就不想细细体会那股酸苦的味道。月心好笑地看着她,才吩咐把做好的食物送了上来。
由于药物和食物的作用,月惜迟面色渐显红润,头脑开始清晰的她突然想起失去意识前正和修罹讨论西域的事情,于是问道:“西域那边的事您知道了么?”
月心点头道:“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我自会处理,等你身体恢复,就闭关修炼‘九天揽月’。”
“‘九天揽月’?”月惜迟不解。
月心眼中现出一丝狡黠,不答反问道:“你以为我会把秘籍放在祭月地宫?”
月惜迟讶异地看着姑姑,又垂眸喃喃道:“其实姑姑早就知道西域那两人有备而来,所以放了本假的秘籍,目的是引蛇出洞?”
月心摇头道:“不尽然,地宫那本的确是真的,不过上面的章法已经被有规律地打乱了,任谁都瞧不出异样。而且,我如此做也只是为了试探她们来的目的。”
“既然您知道是他们所为,为何不…?”
月心摇头打断她:“我之所以还不想打草惊蛇是想看看她们二人到底为谁效力。虽然她们的武功的确是黑水教的路数,但我总觉着背后另有其人。”
“姑姑此次闭关是在破最后一层?”月惜迟后知后觉。
月心不语,表示默认,月惜迟一副做了坏事的样子,不敢抬头。
月心看她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再责怪她,说道:“行了,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处理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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