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这次来衢城,有一个来月了吧?我和彭市长未曾拜会,说起来真是遗憾。黄院长,姜先生在院期间,你们能提供方便就尽量提供,不要有顾虑。”
“鲁书记、彭市长,你们太客气了!现在讲规矩讲作风,我这次来到衢城,一不为考察项目,二不为洽谈投资,纯属私事,私下接触确实和规章制度相悖,这一点我能理解。”
“呵呵,姜先生能理解就好!不过现在不用顾忌这些了,姜盘这孩子已经觉醒,成为衢城二百六十万人口当中的第一个新生种,可喜可贺……”
姜盘昏厥前感受到的是混乱,意识清醒过来后,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最先听到的是这样的交谈声。交谈双方音量都不大,好似刻意压低了嗓门,怕惊扰了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稍一适应,首先看到的是暖色调的塑胶天花板,和原来的重症病房一模一样,很熟悉,手再一摸,纺织物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来。那么,自己应该是在病床上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试图回忆一下过去一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妈妈被拉去火化场,自己跪地大哭,然后又开始头疼,最后实在是太疼难以忍受,失去知觉晕了过去,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姜盘觉得自己思路清晰明了,毫无错乱,看来那场死去活来的头庝并没让自己脑子坏掉,思维还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揭下贴在两边太阳穴上的脑电波传导线,双手在床上一撑,起身下床。踏在地板上,感觉除了双腿略微发软,其它一切正常。向四下里一看,果然是在病房,不过这是一个套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干部病房吧。
套间门虚掩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会客间传进来的。按原先断断续续听到的交谈声,姜盘可以推断出,那是姜见贤和本市的一把手在谈话,而本市两位主要领导联袂而至的原因,好像是他觉醒成了新生种。可是,他成了新生种,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觉醒了?他迅速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有卫生间,那就好办了。慢慢走到卫生间镜子前一照,再贴近,继尔拉远,眼晴并未变得特别明亮,市里的领导为何一口咬定自已是新生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呆立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再默想片刻,仍然难以置信。
他不再关心这个问题,眼下他最想了解的是自己昏迷了多久?妈妈的后事办得如何?他要出去问清楚。
病房内正对着病床的米白色墙上,挂着一幅装饰油画,那是印象派大师塞尚的《静物苹果篮子》。当然这只是临摹的,原作现存放于弥利坚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姜盘所接受的艺术熏陶,只是一个大一新生该有的正常水准,不过这幅画实在是太有名了,美术赏析课老师专门讲过,所以姜盘从卫生间返回路过时,特别多留意了两眼。
当他走到套间门边准备拉门时,抬起的右手突然僵住,浓密的眉毛皱拢到了一起。如此过了许久,他重新返回到那幅油画跟前,盯着它仔仔细细地观察。观察片刻,闭上双眼,然后再睁开盯着细看。
破旧的木桌,底部垫着青砖的苹果篮倾斜着,篮子里有十七个黄、红、青三种颜色的苹果;篮子右侧靠着一个反向倾斜的酒瓶,再过去是一个摞着十条面包的白色瓷盘;篮子、酒瓶、瓷盘的前方是一块白色桌布,十五个黄、红双色苹果,散落在桌布形成的皱褶之间。
这就是这幅画的全部内容。一丝不差!难道鲁书记他们没有搞错,自己真的觉醒,这就是证明?
刚才姜盘不过用心多看了两眼《静物苹果篮子》,却记住了画面中的所有细节,他的双眼在那一刻就如同摄像机镜头一样,将这幅名画完整地摄入了大脑。走到套间门口时,整副油画完美地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返回画前求证。
的确一丝不差,自己记住了这幅油画的所有内容和细节,甚至包括桌布皱褶的走向。
意识到发生了如此奇妙的事,姜盘惊讶之余,不信的成分还是居多,还需要进一步求证。他环视病房,房间里没有他想要找的书本之类的东西。这时他的心情多少有点急迫,于是疾步走向会客间。
一进去,才发现满屋子都是人,但是只有四个人是坐着的。
长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一高一矮但同样富态的两位男子,那是鲁书记和彭市长。这二位经常在衢城本地电视上露面,姜盘认识。姜见贤坐侧位,正和彭市长轻声交谈。他对面是一位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此刻面带笑容,低眉颔首,看样子应该是鲁书记先前嘴里说的黄院长。其余还有数位随从模样的人,站在组合沙发和会客室门之间的空间里。
姜盘一直昏迷,这时突然出现在会客间,所有人都下了一跳。姜见贤满脸惊喜,第一个站起来,“小盘……”
“那位护士小姐,请帮我找一本书来,马上要,谢谢!”会客间通往廊道的门那边,高高矮矮地也站满了医护人员,姜盘眼光扫到,第一时间发出请求。
“我吗?书,什么书?”一名脸上有雀斑的小护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随便什么书,能看的。”
“噢,好的,我去科室拿。”小护士转身快步离开。
刚苏醒,一下床就要看书,大家都不会往勤奋好学方面去考虑,所以姜盘的行为难免显得有些怪异,一时间所有人包括姜见贤在内,吃惊地看着姜盘,谁都不敢说话。
一会小护士去而复返,把一本大开本的的书籍交到姜盘手里。
姜盘接过一看,是《护理学基础》,大专教材,东南大学出版的。他翻到第一篇《护理学的基本理论与工作程序》,然后集中精神,扫视起上面的文字内容。三秒钟后,翻过一页,再看三秒。扫视完第二页,他抬头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复又低头细看书本。
早已站在一旁的黄院长此刻目光闪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是脑神经专家,姜盘昏厥后被征夫第一时间送到人民医院,就是由她接诊的。
“姜盘同学,我能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闻声姜盘合上书本,看了看黄院长,有些疑惑,探询的目光投向姜见贤。
姜见贤即刻说:“这位是医院的黄院长。今天是十一号上午,你昏迷了四晚五天,黄院长是脑神经专家,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关注你的情况。小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姜盘朝姜见贤摇摇头,“不疼了,一点都不疼,和平时没有区别。”说完目光转向黄院长,“黄院长,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妈妈追悼会上,我头疼再次发作,而且比前两次更剧烈,好像还影响到了其他人,以你的专业背景来看,这到底是一种病,还是真的……觉醒?”
黄院长表情凝重,想了想才说:“你刚被送来医院的那天,脑电波监测,γ波频率是正常人的至少五倍,正常人一般在30~80Hz之间浮动,你的呢,注意刚才我用的是至少这个词,因为你的γ波频率,超出了我们所有NTS脑神经元电波检测仪的极限,我们测不到准确的数值。
“这种情况,绝对是不正常的,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我认为你会……疯掉或者死去。情况好就好在,当天晚上这个频率的数值就降下来了,第二天上午降到了正常水平,随后几天一直到现在,都是正常的。所以,我不觉得它是一种病。”
“那当时我记得,很多人都受到了我的影响,他们好像也在喊头疼,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没有严谨的医学解释。或许,当时正是你γ波频率处在峰值的时候,和灵堂后走的人的频率产生共鸣,从而引发他们的头疼,谁知道呢?问题的关键是,受你影响的人,在你被抱离后很快就都没事了。事后经过检查,像姜先生,薛先生,你的表姐,还有你那位长得很高的朋友,他们的脑电波都正常。”
“既然不是病,那你们又是如何认定我是觉醒,有什么根据?”
“姜盘同学,现在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灵气复苏导致世界上出现新生种,存在着逻辑上的必然关系,但两者是怎样的一种内在有机联系,说都说不清楚。现在的新生种世界,和科技界、医学界是隔离的,仿佛是两个平行的不同世界共存于地球上。因此,我们不是认定而是倾向于你觉醒了,说到证据,我们还真没有。我也是这样和你父亲,还有向市里报告的。”
姜盘听完点点头,发现会客间里原本聚精会神在听黄院长讲述的每一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毕竟这是在谈论新生种,而他就是那个有可能是新生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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