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省经济发达,衢城位列四线城市,房价却堪比中西部省会。姜盘大舅薛风包工程出身,数年前转行房地产,接连几次房价大涨的行情被他悉数赶上,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在衢城地产界站稳脚跟,已经算得上是号人物了。
薛家兄妹关系本就亲厚,对姜盘这个自幼等同失怙的外甥,薛风还真是当亲儿子看待的。上午他接到姜盘的电话,没二话,一个电话打到衢城大酒家,直接就把包厢订好了。
中午时分,薛祺礼老两口,薛雪母子,薛风一家三口,在包厢开宴。
席间热热闹闹,薛风极力鼓动姜盘高中毕业后考清华学建筑,将来好来自己的公司帮忙。
表姐薛彤彤今年读高二,成绩马马虎虎,性子大大咧咧,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埋汰老爸阴险、老土,小盘学习拔尖是不错,可还没上高中,现在就打他的主意未免太早了吧,再说清华学建筑的谁看得上你那家小破公司啊?
外公和舅妈纷纷附和,说凭姜盘的学习成绩,将来大学毕业后国家出钱保送出国留学是大概率的事,去大舅的公司,那叫耽误前程。
一家人说说笑笑,宴席过半,话题渐渐转移到石中鱼上来。
薛风这几年赚了不少钱,身家几千万是有的,眼界颇高,说像石中鱼这种杂玉值不了几个钱,万把块顶天了,薛祺礼把它传给姜盘,他没意见;舅妈内心其实有点不情不愿,但她一个家庭主妇,家里话事的是薛风,这种场合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薛彤彤打小有点娇生惯养的意思,经常在祖父祖母或者老爸跟前和表弟争个宠吃个醋,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上高中懂事后母性爆发,平时对姜盘爱护多过苛责,爷爷把石中鱼交给姜盘,她也抱无所谓的态度,不过拿表弟开涮一下总是免不了的。
用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直视着姜盘,薛彤彤伸出一根手指,说:“小盘,爷爷把石中鱼传给你,我没意见,不过要求还是要提一个的,今后你交了女朋友,不能拿它送人,不然老姐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姜盘当然知道表姐是在拿自己开涮,照例微笑不语。
“你看,又是这个样子!”姜盘看似佛系的表现,令薛彤彤恨得牙痒痒的,“姜盘,老姐发现你是越来越有腹黑闷骚男的潜质啦!”
表姐对表弟贴标签式的评价,几位长辈都是一笑而过。宴席结束后,大家各自离去。
认为姜盘具有腹黑闷骚男的潜质,薛彤彤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很快,第二个认定姜盘本质上就是个腹黑闷骚男的人,出现在姜盘的生活中,这个人叫刘旁。
姜盘结识刘旁,是在初升高的那一天。两人漫长得令人发指的友情,肇始于开学第一天一番简单的对话,尽管当时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场毫不起眼的谈话,对今后彼此人生的影响是那么巨大。
姜盘身材颀长,十六岁已经有一米七二的个头,在新班级算是高的。刘旁比姜盘高多了,十六岁,一米八八;姜盘看上去似乎有些偏瘦,但脱去衣服后,身上还是很有肌肉感的,数年打铁可不是白打的,不过比起腰圆膀粗、健壮得像头棕熊的刘旁来,还是不够看,基本是巨人和小厮的比例。
因为身高,姜盘座位排在倒数第二排,刘旁坐在他后面。第一节课,班主任先点名,熟悉一下面孔。当点到姜盘再点刘旁的时候,班主任尴尬了:“姜盘,好,坐下,刘旁(pan),不对,刘——旁(pang),你们两个这名字起得,有点拗口……”
结果自然是辱得同学们哄堂大笑,纷纷回头去看后面的姜盘和刘旁。
盘和旁发音接近,姜盘和刘旁连起来说,语速稍快的话确实容易读错。正因为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下课后第一时间,刘旁就问前排的姜盘:“姜盘,你的名字很少见,谁帮你起的?”
“我妈起的,蛇年蛇月出生,所以就叫盘。”望着眼前这个大块头的一张大脸,姜盘友好地回答。
刘旁眨眨眼,不太明白:“蛇年蛇月生,起名字为什么叫盘,有什么讲究吗?”
姜盘笑了起来,伸高右臂做了个蜿蜒盘旋而上的动作。
刘旁敲了一下自己留着寸板的脑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了!这个讲究有点深奥,我觉得你妈妈一定是个文化人。”
“你这个名字也不常见,有什么讲究?”姜盘问。
“我的名字也是老妈起的,她在沃尔玛当收银员,我们家住在沃尔玛旁边,她懒得动脑子,就叫我刘旁”
这次轮到姜盘傻眼,心想这都行?不过他对这位脸上长有粉刺且性格直爽的新同学印象不坏,不会去嘲讽对方老妈没文化,起名字太随意,“我妈妈就在二中教书,教高中部历史,谈不上是文化人。”
“在高中部教历史,让我想想……你妈妈是不是姓薛?”
刘旁初中显然不是在二中读的,是从友校升上来的,否则姜盘提到妈妈,他不会在记忆当中搜索半天。
“是的,你认识我妈妈?”
“不认识,但我听我妈提过好几次,有印象,有点印象……等等,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号称从不考第二的姜盘!”
姜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读初中时,姜盘恐怖的学习天赋便已传到社会上,衢城只是个地级四线城市,街市里巷,家有学子的母亲们最热衷谈论“谁家孩子成绩好、会读书”之类的话题,刘旁母亲知道二中教历史的薛老师有个读书很厉害的儿子,是非常自然的事。而当面听别人赞扬自己会学习,在姜盘来说早就司空见惯,就差耳朵出老茧了。
刘旁两眼都在放光,对姜盘的兴趣更浓了,“那你这次初升高,分数在我们班里排第几?我猜一定是第一,从不考第二嘛!”
姜盘摇头。
“不是第一,怎么可能?那我们班谁是第一?”向四周狐疑地看了看,似乎是想找出那个比姜盘还牛逼的学生。但是一接触到周围几个同学的眼神,刘旁就意识到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因为所有同学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在看他。
答案很快就到,姜盘实话实说:“不是全班第一,是全年级第一。”
“好尴尬!”嘴里说着尴尬,可刘旁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窘迫的意思,“缘分哪,姜盘同学,我觉得我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你看,我叫刘旁,你叫姜盘;你分数全班第一,我垫底;我坐最后,你坐倒数第二,这些难道不是上天的某种预示,某种启迪?我看我们应该成为朋友,就是那种你可以经常来我家蹭饭的好朋友,顺便说一句,我老妈老爸烧菜水平一流。怎么样,握个手?”
姜盘实在看不出他说的那三个排比句,有着什么样的内在逻辑联系,只感受到了对方思维的跳脱,而且还从这番话当中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姜盘立刻感受到对方手掌在暗暗收紧,试探的用意昭然若揭,于是也加大力量。
“嗯?小看你了,力道不小!”刘旁原先抱有轻视之意,感受到意外让他见猎心喜,“掰个手腕怎么样?”
“可以!”
开学第一天还没有发校服,姜盘转身正对后桌,脱掉牛仔布衬衫,只留下白色棉背心,然后摆好架势。
刘旁再次感到意外,眯起眼睛,在对方那隆起的肱二头肌和胸肌上瞄了两眼,然后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也学姜盘脱掉外衣,边脱边说:“你会尴尬的!”
见两人要掰手腕,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轰然叫好,噪杂声把原先出去走廊上的其他学生也吸引了进来。
“什么情况?”
“姜盘和刘旁要掰手腕!”
“卧槽,开学第一天就掰手腕,进去看看,进去看看!”
刘旁脱掉衬衣,他里面没穿背心,光着膀子,见大家伙围拢过来,有点人来疯的意思,大煽其情地说:“我,刘旁,功课不是强项,初升高成绩班里垫底,我们的强项是体育,三年后的目标是沪城体育学院,终生目标是觉醒为新生种!他,姜盘,学习天才,成绩永远第一,智慧和力量的兼有者……”
随着他夸张的说话,围观的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把他后面接下去想说的话喊了出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互相切磋,共同进步!掰手腕大赛现在开始!”
话音落地,两只手掌握到了一起,姜盘和刘旁同时发力。
直观来看,会输掉这场比赛的将会是姜盘,围观的同学们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姜盘看上去身材结实,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弥补两人体型上的差距,不说其他,单单刘旁那具有极强视觉冲击力的粗壮手臂,就远远不是姜盘所能比拟的,而体型大小通常都和一个人拥有多少力量成正比。
可令人讶异的是,三十秒过去,一分钟过去……姜盘没有输,直到第二节课上课铃声响起,姜盘还是没有输。
于是刘旁又一次尴尬了。当然,他只是嘴上说说尴尬罢了,内心是否真觉得尴尬,旁人绝对无从窥测。他刘旁就是有这种本事,说穿了,就是脸皮比一般人要厚那么一点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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