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眼的夏娜》第五章 遥远之歌

    炽红色和彩虹色的火焰象无处宣泄自己的力量一样到处乱窜。塔从底部开始慢慢地倒下去。最后终于因自身重量而失去了平衡,开始崩塌。崩塌的并不只是塔,连塔周围的根基和墙壁也被卷了进去,演变成大规模的雪崩。
    在弥漫的尘土中,一条缎带穿过瓦砾,以直线飞过来,卷住了一个人。象是犹豫了片刻一般,隔了一瞬间后,又飞出一条来,卷住了另外一个人。
    在一片轰隆声中,塔完全倒了下去了。这个景象,从“首塔”、要塞以及山脚下的战场都能清晰看到。在这轰隆声和尘土当中,从要塞的一角传来了人声。
    “——呜!好痛……”
    因为崩塌,一块岩石露了出来。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的玛蒂尔达就掉落在这块岩石的表面上。右脚的伤和新的肩膀上的刀伤带来的剧痛,令她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尽管如此,她还是向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救了出来的战友——在身旁瘫坐着威尔艾米娜确认道:“你……没事吧,威尔艾米娜?”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问你是也。”
    “我方轻伤。”
    “看上去,不太象吧。”亚拉斯托尔这样回答了蒂雅玛特的话。
    大名鼎鼎的“万条巧手”,连面具都有一半以上给破坏了,鬃毛缎带也不知道给切成碎片还是缩短了,十分糟糕。衣服被弄得破烂不堪,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平时的谨慎都没有了。
    正面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右脚和肩膀都负了伤的玛蒂尔达也一样,只见她的斗篷和铠甲都变得好象一块烂布似的,褴褛不堪。疲惫的样子已经无法再掩饰,完全暴露出来了。
    虽然如此,但玛蒂尔达还是一边护着疼痛的肩膀和右脚站了起来。在这个时候,那褴褛的胸口的衣服和下摆都掉了出来,露出了那被炭黑色渲染过的雪白肌肤,上面还有几条血色的伤痕。
    “——!”
    “我希望你别那么让人操心是也。”
    威尔艾米娜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把剩下的缎带挥动了起来。
    只不过仅仅的几秒时间。在缎带的缠绕下,玛蒂尔达身上的污迹很快就被“驱除”掉了。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礼服。当然衣服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帮她包扎,对她全身进行临时的急救。
    “不必感谢。”
    因为被蒂雅玛特抢先说了,玛蒂尔达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纯白色的华丽礼服,不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场合上都总让人感到不合适。然而却因为穿着它的人的缘故,而成为盛开于瓦砾中的一朵耀眼之花。那炽红色的花朵,马上把目光向身旁移去。
    终于与长年的宿敌分出胜负了。现在那个宿敌就无力地横躺在地上。
    他和玛蒂尔达一样,都被烧得焦黑,右手和两脚都沿着斜斜的斩击轨道断开。原本充沛得要爆发出来一样的力量感现在也没有了。飘落的七色火粉也已所剩无几,完全时候一个战败者的样子。
    “是我……输了吗……”
    这个可以说是命中宿敌的男人——“虹之翼”梅利希姆,现在只剩下声音还是包含着意志。并不是接受不了败北的结果,也不是悔恨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即使输掉了,还仍然执着于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表现。
    “嗯……是、是我赢了……吧……”
    感觉到在他这种火热的感情中,依然怀有对自己依然不停步的愤怒,玛蒂尔达不由得苦笑了。
    “……你跟‘铁甲龙’一起把我们弄成这样……!接下来我还有重大的使命啊……”
    玛蒂尔达一边看着威尔艾米娜的样子一边耸了耸肩膀说着,看着她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梅利希姆的愤怒爆发了:
    “重要的使命——别说傻话了!你这个样子还想继续战斗下去吗?太乱来了!简直就是太乱来了!用这样的身体和我的主人战斗——!”
    梅利希姆一边叫着,一边用他没有手脚的身体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大概因为伤太重的关系,他只能颓废的倒在地上。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大声地叫喊着:“你什么时候把自我摧残当成一种美德的啊?”
    这个一直都是贵公子模样,对迫切的感情也能采取宽裕的态度对待的男人,现在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对于他的这种突变,玛蒂尔达和威尔艾米娜都一下子呆住了。
    “你们的生命和强大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活着才得到体现的!所以停止你们愚蠢的行为吧!停止!停止啊!”
    对于梅利希姆这种因为愤怒而发出的话语,玛蒂尔达是感到高兴和抱有好感的。但是她还是用一副厌恶的口吻说道:
    “哎呀呀,男人的歇斯底里实在是丢人显眼。你别那样大叫啦。连手脚都被砍飞了,亏你还有力气大喊大叫呢……”
    当然,梅利希姆并非真的这么有精神。这只好不过是他硬挤出来的叫喊声。他将自己的生命化成叫喊,并因此而相信着心意能传达到对方那里。
    “就算现在也不迟的!我的主人和我跟那个要置你们于死地的天罚狂魔神不同!你们的战斗我的主人以前也经历过!所以他一定会谅解你们的!我爱你啊!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只要有爱,一切都可以挺过去的!和我——和我一起选择生存下去的光明道路吧!”
    但是,“虹之翼”梅利希姆赌上性命的话语,正显示了他没能理解这位名为玛蒂尔达·圣米露的女性——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愿而停步,她生存的道路并不一定跟性命相一致——的性格。
    虽然有一点悲伤和寂寞,但是出于对这个爱着自己的男人的敬意,玛蒂尔达毫不虚伪地说道:“只要有爱就行了?虽然那种说法很有你的风格,但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她并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正是为了这个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自己,比任何人都爱着自己的魔神,正是为了他,所以选择了这条艰苦的道路,理所当然的将它作为自己的使命。
    “推动我前进的,是我的意志。我也非常清楚前面将会遇到什么,也明白亚拉斯托尔只能那样做。”
    与此相同。比任何人都理解他,比任何人都爱着他的玛蒂尔达正是将这条路与自己的生命重叠在一起,才感到幸福。
    “但是,就因为这样,我才作出这种选择。”
    她知道,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是从心底期待着这样的决定的。
    她认为就是相互理解,相互爱着对方的结果,并因此而感觉到幸福。
    “你的爱,并不能阻止我。也就是现在,我,终于把你给,甩掉了哦——”
    梅利希姆听到她坚定不移的话语,受到强烈的冲击。他马上丧失了所有的斗志,静了下来。象是死心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是……吗……”
    对于他来说,刚才那句话就好象对他宣布了死刑一样。但是,不巧的是对于玛蒂尔达来说,那只不过是出于照顾朋友的感受而说的话,或者说只是她的恶作剧。玛蒂尔达象往常一样拨了拨自己的鬓发,说道:
    “那么,条件是你自己提出的吧……赢的一方可以任意处置输的一方……真是的,这哪里是对女人提出的条件呀。”
    “……?”
    梅利希姆直到现在才终于发觉自己提出来的条件,会有可能让别人来行使主动权。
    玛蒂尔达俯视这个任性的男人,当然对于她来说,并不想将他——不但避开了自己认为必杀的大剑一击,而且还同时发出反击斩击的这个男人——就这么简单的杀死。因为他能够在这里,完全是一次难得的幸运。
    (这样吧。)
    万一——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协助的话……
    (这样的话威尔艾米娜也应该会……得到一点儿好处吧。)
    但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擅自决定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对她太傲慢了呢。
    (应该不会生气吧,威尔艾米娜……?)
    尽量说得造作一点吧。
    “大概你也知道吧,我对那样的家伙可是很残酷的哦……?”
    威尔艾米娜理所当然地觉得梅利希姆会被消灭,正在想办法寻找机会求玛蒂尔达留他一命。但当威尔艾米娜碰上战友的视线,她就已经凭直觉察知了战友的意图了。
    (什……啊!)
    察觉到后,她的心激烈地动摇了起来。玛蒂尔达要从口里说出来的话恐怕正是自己希望的喜悦……一种以悲伤为前提的喜悦。
    梅利希姆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留着活口意味着什么了。
    (……?)
    能被自己所爱的女人杀死也算是了结心愿了……梅利希姆如此想着。他只是想到大概在死的时候将被附加上什么古怪条件而已,完全没有考虑到如今自己的立场,以及其重要性。
    玛蒂尔达转过身,对着这一男一女说道:“你们两个。”
    她的话就在这里停顿了——不,是被打断了。
    一根黑色的柱子。
    一根黑色的柱子从玛蒂尔达白色礼服的右边胸口长了出来。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都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梅利希姆虽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理解不了“那个”意味着什么。
    三人在数秒之内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根黑色的柱子。
    最快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并叫出来的人,是亚拉斯托尔。
    “玛蒂尔达!”
    “呜!”
    正当玛蒂尔达想要回答的时候,她的胸口的桩子的前端绽开了。
    那是纤细的,又硬又细的黑色手指。终于回过神来正要惊叫的威尔艾米娜——
    “——”
    发现桩子并非从胸口长出,而是从背后贯穿胸口而出的蒂雅玛特——
    “————”
    在玛蒂尔达的背后的瓦砾中,看到了一根黑色桩子直线延伸出来的梅利希姆——
    “————!!”
    在三人面前,张开的手指象龙卷风般旋转起来,然后被向后拉了出来。
    只听见“咋啵”的奇妙声音,玛蒂尔达的右胸立刻开了个大洞。
    “——?”
    玛蒂尔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嘴角吐出一口长长的喘息,然后吐出了赤热的鲜血,把梅利希姆的脸,把威尔艾米娜的手,把自己的那件白色礼服,都染成了鲜红色。
    威尔艾米娜立刻站了起来,扶住了将要倒下去的玛蒂尔达。
    (好……轻——)
    比把烂醉如泥的她扶上床的时候,比不在战斗中负伤的她搬到岩石背后的时候,比阻止她在街上绕路的时候,比在吵架的时候扯着她胸口的时候……她的身体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轻。
    (为什么……这么轻——)
    威尔艾米娜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这个战友——朋友的……生命。
    正在被这只黑色的手夺走。
    (不行,快点……还给我……)
    威尔艾米娜将玛蒂尔达轻轻地横放在地上后,把那张破了的面具上露出的愤怒表情和眼神,投向了那只手伸出来的地方。她跳了起来,就象是要把被拿走的东西抢回来那样。
    (还给我。)
    在瓦砾之下,有一个长着兽耳,浑身穿着漆黑衣服的瘦削女人。
    她在笑。那张在黑衣包裹下的白色脸孔正在开怀大笑。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把剩下的力量挤了出来。
    只是向着她的敌人——“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飞扑了过去。
    (还给我!)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猛扑过去的第一击发出来的无数的缎带竟然被对方尽数避开了。
    那黑色的身体灵活地避开了攻击,接着,她的左臂再次化成一根黑色桩子伸长,贯穿了威尔艾米娜的右肩。虽然马上又被迅速抽开,威尔艾米娜肩膀以下的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万条巧手”的战斗力跟身体的损伤程度是没有关系的。
    第二击,缎带虽然缠住了那只刚从自己肩膀抽出来的左手,但那只手只是软绵绵地伸长,无法对其使出投技。
    相反,对方保持着被缎带缠绕的状态,以长着兽爪的脚向自己使出了强劲的飞踢。刚察觉到这一点,对方的脚掌就发生了爆炸。威尔艾米娜受到了爆炸的巨大冲击,连缎带也碎成了碎片,被她逃掉了。
    第三击,就在那纤细黑影打算拉开距离时,威尔艾米娜把缎带的末端变成枪刃般锋利,向其发动了枪雨般的攻击。
    但是这在仓促之间发出的毫无技巧的直线型攻击,被琪尔诺伯格那只与她本身瘦小的身材不相符的巨大右臂发出的一击粉碎了。威尔艾米娜知道就算用缎带来缠绕她,也会象刚才那样把她拉长而已,于是先暂时跳开。
    (呼!)
    经过这几秒的相互交手,威尔艾米娜终于感觉到自己右肩的疼痛了。右臂被贯穿,鲜血直流。她一边用缎带把伤口塞住包扎了一下,一边以受到爆炸冲击而发出嘎吱作响的身体跃了开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接着,她面对在对面瓦砾上悄无声息地跳了几步停了下来的琪尔诺伯格,准备下一轮攻击。
    正当她们面对面的时候——
    (——)
    威尔艾米娜突然象无意中看到一面镜子一样,惊诧不已。
    (——是面具)
    那张白色的脸上带着一丝并非来自喜悦的笑容。正因为是威尔艾米娜才能看出,那并不是她的真正表情。不过,当然也不会去问为什么。她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力与对方交谈。而且她也知道,就算问,对方也不会说出来。
    互相知道对方是拥有面具的人。
    互相也知道要挑战这场战斗,需要赌上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一切了。
    倒在瓦砾之上的玛蒂尔达,连那无力贴着地面的脸,也感觉到自己流出的红色的生命,正不断向体外扩散。我的血,还真热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去想这种事。
    (血吗……)
    玛蒂尔达微微张开眼睛,看到了同样倒在血泊中的梅利希姆正在颤抖。
    (还流得真多血呢。)
    玛蒂尔达倒在血泊中,这样想着。
    (这下看来,大概已经不是万一了……)
    到刚才为止,她虽然已经受了伤,非常疲劳,但仍然还能象威尔艾米娜所说的那样,还剩下跟亚西斯拼尽全力战斗到底这个选项。然而——
    (这样的话,我已经不能战斗了。)
    刚才胸口被贯穿时,敌人还特意在抽出手的时候把伤口挖大弄碎,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在体力已经消耗尽的身体上加上这样一个重伤的话,根本不能指望可以痊愈。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了。不愧是作为“九垓天秤”的神秘成员而闻名于世的暗杀者。她把握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但是,尽管是在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
    (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死了吧……火雾战士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呢。)
    思维却是清晰得可怕。此时此刻,玛蒂尔达有一种实感。
    “亚拉斯……特尔。”
    “玛蒂尔达。”
    完全明白了她这声叫唤含义的魔神,只是静静地,沉稳地回答道。
    “我要去了。”
    她在血泊中慢慢站了起来。梅利希姆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惊呆了。
    “你要干什么?——玛蒂尔达·圣米露!?”
    梅利希姆觉得身受这样的重伤竟然还打算继续前进的玛蒂尔达,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他想起被自己埋葬过的无数火雾战士临死时的样子,并重合于她站起来的身影上。
    “难道——”
    与契约者以深厚的友谊结合在一起的“红世魔王”,经常在最后关头使用某种垂死挣扎的手段。察觉到这一点的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难道你是想让‘天壤劫火’显现?”
    而那个手段,就是“契约者死亡,其后的显现”——也就是被破坏了容纳自己的器皿·契约者的“魔王”并不返回“红世”,而是在被契约束缚在现世的状态下进行显现,以残存的“存在之力”进行战斗,直至力量枯竭而死——这么一种方法。
    梅利希姆以不容争辩的道理,阻止她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没用的!那样做最多只能坚持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要说采取“最后的显现”这个手段,“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存在,也实在过于巨大了。
    本来体内的“红世魔王”越巨大,使用这种手段就越没有意义。如果在没有吞食人类的“存在之力”这样一个准备阶段就让强大的“红世魔王”显现,就正如在没有柴的情况下要燃烧大火一样。被束缚在现世的大火,只会当场燃尽而熄。
    因此,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一直以来都基本上没有“魔王”实行过这种疯狂的自杀行为。即使在“使徒”之间,也把这个手段看作是无视自我防卫的暴走行为。
    就算亚拉斯托尔使用这个手段,也只会象梅利希姆所说的一样,能坚持一瞬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他与其他的“使徒”不同,是“红世”真正的魔神。显现能否成功都是一个疑问。就算真的成功了,在那连能不能维持显现的存在都是未知数的短短一瞬间内,是不可能把“棺柩裁缝师”这个闻名于世,通过“都食”而得到了巨大“存在之力”的自在师打败的。
    如果那就是支持着她前进的希望,以及用来打败亚西斯的杀手锏的话,那实在太过有勇无谋了。
    (难道……)
    梅利希姆焦急地想着。
    这种或许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的最终结局,却会由这两人一起演绎,然后一起消失。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种作为男人的猛烈嫉妒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样的方法就连拼死一搏也说不上——!只不过是自暴自弃而已!”
    梅利希姆拼命地想在理性上和感情上阻止她。
    但是,玛蒂尔达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剩下的“存在之力”集中的胸口的重伤部分,调整呼吸。
    然后,她尽量提高声音,要梅利希姆许下今后的承诺:
    “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
    梅利希姆·圣米露再一次调整呼吸,鼓起力量。看着这个正在仰望着自己,一脸吃惊的男人,她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三个约定。第一不能再啃食人类。第二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乱。最后,希望你能为了我的爱,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如果你不遵守约定的话,可是会很糟糕的哦?”
    “你在……说什么?”
    本来想阻止她那愚蠢的做法的梅利希姆,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
    (她们……并不打算……一起牺牲……?)
    梅利希姆先是对此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但接着又产生了更深的疑问。她既然不打算进行最后的显现,难道她想就这样子到主人那儿去吗?那不就真的只是去送死而已吗?那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能再啃食人类”——“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现在就将自己杀死?如果她说什么快滚回“红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之类的话,我还能理解。她却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这里面的意义完全不能理解。
    (——“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所谓的火雾战士就是由“红世”那边选定的。即使她——姑且作出这个假设——死了的话,那么火雾战士的选定也是应该由回到“红世”的亚拉斯托尔进行的。她一方面叫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又要我锻炼火雾战士,这不是完全矛盾的事吗?难道说锻炼亚拉斯托尔找到的新的器皿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这时候,梅利希姆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并非别人,正是象自己主人“棺柩裁缝师”那样,在自己的契约者死去之际,把周围的人都尽数啃食掉,然后实行“召唤自在法”。
    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方法是只有象亚西斯这样的超凡的自在师才能够成功实行的神迹。而且也只能在周围有很多人的情况下才能够发生的奇迹。而且以亚拉斯托尔自身来说,对自在法的运用也没有达到可以称为自在师的地步,而且在人迹稀少的布罗肯要塞的周围,自然不会有可供啃食的人类。
    (有的只有我们的同胞而已——)
    突然。
    (——)
    他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
    看到那样的梅利希姆,全身礼服染满鲜血的炽红色的女性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把你送出这里了。而且你现在还剩下一条臂膀,就算是爬也好,也请你尽量赶到‘天道宫’那儿去吧。幸好,它就掉落在这下面不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
    看到他理解不了事到如今到“天道宫”去有什么用的样子,玛蒂尔达就象在哄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又或者在一瞬间内,象向一个恋人请求那样,说道:“我们的约定……你至少……该遵守吧。”
    “……”
    梅利希姆因为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不由得陶醉了。然而,在他面前的玛蒂尔达,还是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她右臂的炽红色火焰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盾。
    “啪啪”打到盾上的火焰弹被玛蒂尔达更强烈的火焰所吞噬,化成微笑的火花而消散。接着,出现一把炽红色的火焰大剑,黑色的斗篷也把染满鲜血的礼服覆盖住了。
    “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在他面前展现了最后的战斗姿态,然后笑道:“真是的,越讨厌的敌人就越是厉害呢!”
    不知什么时候,在相互对视着的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以及倒在地上的梅利希姆和站起来的玛蒂尔达的周围,出现了许多从崩塌的要塞涌出来的“使徒”。这些“使徒”慢慢的将他们由远到近包围住了。
    原来琪尔诺伯格在“拉比林托斯”崩溃之后,在要塞内四处奔走,把留在要塞内的守备兵都集中起来。
    (好痛……果然还是挥不起剑吗……)
    仅仅是把那没有重量的大剑握住就十分痛苦,但即使是这样,玛蒂尔达还是尽量挤出了全身的力气。相呼应地,在她和梅利希姆的周围,出现了炽红色的军势“骑士团”。
    “什么……?”
    超越了巨大的消耗和重伤而发出的这种难以置信的力量,令梅利希姆感到了恐惧。这并不是针对她爆发出的力量本身,而是针对她为何到这个时候还可以充满力量。
    她一定在消耗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
    梅利希姆望着她那张分外清丽的面庞,为了阻止她而他大叫道:
    “住手!玛蒂尔达!你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剑了啊!?”
    玛蒂尔达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反驳,只是象面对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我已经没有力气挥动这把剑。但是我自身已经没有战斗了……我只要作为一个‘魔王’的器皿,走到‘棺柩裁缝师’的面前就足够了。”
    她果然是想把一切都赌在让“天壤劫火”显现的那一瞬间吗?那么刚才那奇怪的约定,要我帮忙培养下一代“炎发灼眼的杀手”之类的,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叫我去什么“天道宫”……
    (!!)
    梅利希姆一下子愕然了。
    只有……一个。
    玛蒂尔达的……或者该说是“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可能采用的手段。
    “怎么能!”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最感觉到的,是作为“红世使徒”,对魔神“天壤劫火”的纯粹的恐惧。
    “要用‘那个’……”然后,他感觉到的是作为[葬式之钟]的一名士兵,对自己的主人即将被讨伐的恐惧。
    “你们想在这个世界执行‘那个仪式’吗?”接着,他感觉到的是作为“九垓天秤”的一角,对他们的“壮举”即将面临全面失败的恐惧。
    “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天壤劫火’!你这家伙到底——!”
    最后,他感觉到的是对玛蒂尔达毫无疑问会彻底消失的恐惧。
    不知不觉间,梅利希姆正一点一点地接受着她的死,于是又心焦如焚地想阻止她。阻止她的行动,阻止她杀死主人,阻止她破坏自己的宿愿。
    “别去!为什么要为了其他人来牺牲你,你是属于我的啊!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玛蒂尔达·圣米露!”
    “哎呀,真是个直到最后还不愿意闭嘴的家伙呢,满身是血的歇斯底里的帅哥。最后的一战虽然是苦战,但我觉得很开心……”
    玛蒂尔达脸上露出即使如此也还是要去的表情,苦笑着说道。
    在她的周围,“骑士团”一起把剑高高举起。
    意识到玛蒂尔达意图的梅利希姆,对这样的别离作出拒绝:
    “等等——等等啊——!”
    “不,我不能等了。再见了。”
    玛蒂尔达在苦涩中混入了某些别的东西,笑了起来。笑声一止,“骑士团”便一起将举起的剑往地上插去。炽红色的火花闪动,岩石构成的地面开始崩塌下坠。
    “玛蒂尔达——————!!”
    “‘虹之翼’梅利希姆,再见了——”
    在梅利希姆的视线中,跨在炽红色悍马背上的玛蒂尔达·圣米露的身影,逐渐远去。
    她渐渐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崩塌的轰鸣声依然不绝于耳的时候,自从刚才拉开距离后就一动不动的两人——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的头上,飞过一阵炽红色的流星群,那是由“骑士团”放出来的火箭。这些火箭落在正准备由包围状态转向突击的要塞守备兵前面,洒落一片炽红的烈焰。
    当那些火粉,那些炽红色的碎片,一片片落在两人之间的一刹那——双方开始了行动。
    “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以火粉为伴,优雅地向前滑动。
    “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则把自身的影子向正下方沉去,宛如化成了一滩黑水般消失了。
    威尔艾米娜发现溶成黑水的影子不断变的稀薄,最后消失了。她没有时间考虑。凭着她多年来作为讨伐者在战斗中生存过来的直觉,然后遵循自己舞蹈者的兴趣,开始舞动。
    在充满了四周的烈焰映照下伸长的影子,从她的正下方,琪尔诺伯格把左手化成细长的桩子,飞扑了出来。
    “!?”
    黑衣内隐藏着的那张白面,正睁眼看着自己正上方的目标及其姿态。
    樱色的火粉如花瓣般从天空中洒落,“万条巧手”在天空中倒站着,舞动起来。
    经过了一丝踌躇后伸出来的左臂,被将其整个包裹起来的缎带缠卷住,完全被束缚了。缎带随即发生爆炸,琪尔诺伯格的左手消失了。
    但是,就在那时,琪尔诺伯格已经——
    “——呜……啊?”
    向着威尔艾米娜的腹部,以巨大的右臂使出了一记重拳。原来在琪尔诺伯格被缎带束缚的那瞬间,她便立刻将自己的左手切离了。从她左肩到手臂的最末端,就象被切成碎片的粘土一样,一块块断裂开来。
    她之所以没有巨爪来刺而是用拳头攻击,是因为想尽量减少被缎带束缚的时间。感觉到冲击已经充分传到对手身上后,她马上收回拳头,同时利用反作用力在空中翻了一圈,向因中拳而弯下腰的威尔艾米娜的天灵盖击出。
    “嘎嘎!”的一声,拳击的声音和倒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致命一击)
    从地上反弹起来的猎物的正上方,琪尔诺伯格使出必杀的双腿飞踢。正在这时,琪尔诺伯格的双腿被缎带捕获了。向着那个本应意识模糊的敌人,琪尔诺伯格象刚才一样在脚掌引发了爆炸——
    (!!)
    ——仅仅一瞬间,琪尔诺伯格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被炸飞。
    被自己的枯草色火焰炸飞了。
    在感到疼痛之前确认了这个事实的琪尔诺伯格,已经知道自己丧失了胜利的机会。
    (失……败!)
    在掉落到地上不停滚动时,琪尔诺伯格终于醒悟到,威尔艾米娜的锻带是以球状包裹着自己的脚,并在上面布下了反射自在法。她不由得对自己居然愚蠢到对“战技无双”使用了两次相同的招数感到无限后悔和愤恨。
    (原来是这样,就因为我是傻瓜,所以你才——)
    “——咻!!”
    琪尔诺伯格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扭了扭身体。并非用被炸飞了的小腿,而是用坚硬的膝盖点了一下地面,再一次飞扑出来。
    站了起来的威尔艾米娜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缎带挡住了这个执拗于攻击的纤瘦身体。
    (太细了。)
    正当她感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从自己正下方的黑影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刚才被贯穿的右肩以下的整条胳膊扯断了。传出“啪啦啪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同时,一种异样的丧失感向全身袭来。
    “啊!咕呜!”
    原来在飞扑出来的时候,琪尔诺伯格早已把巨臂潜藏于影子里面了。
    紧接着,她的巨臂翻转过来,想从正上方把威尔艾米娜撕裂——
    “——!”
    ——在那之前,被缎带抓住了的琪尔诺伯格的身体也被炸碎了。
    在眼前发生的爆炸,把自己也炸得飞了起来。倒在地上的威尔艾米娜,发现在眼睑之中留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残像。
    那就是浮现在暗杀者那白面上的一丝微笑,那是她真正的笑容。
    被战场上的灰尘涂满了一脸的妖花微微的颤动着嘴唇,说道:
    “难道……”
    “……是炽红色火焰啊——!”
    高高屹立于战场一角的先锋大将“岩凯”乌利克姆米,把自己沾满战尘、遍体鳞伤的身体稍稍向后一仰,望向那一片昏暗的天空。
    在战场上交锋的[葬式之钟]集团和火雾战士兵团双方,由于刚才冲破夜空的轰天嚎叫声,都已知悉了“两翼”中的左翼——“甲铁龙”伊路亚尼卡的死讯。
    另外,在这个时候,随着要塞一角的土崩瓦解,“两翼”中的右翼——“虹之翼”梅利希姆的“虹天剑”也突然中断消失……现在又看到炽红色的光辉。
    号称天下无敌的“两翼”,象征[葬式之钟]威信的两人,已被歼灭了。
    这将会使士兵的士气严重下降,并将迫使[葬式之钟]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吧……他并非站在从“壮举”的危机这个全局的立场上,而是作为一个率领着军队的先锋大将,乌利克姆米对局势进行了如此的分析。
    果然不出所料,妖花神色不安的问道:“要如何进退呢?”
    “我们要做的事——一直都没有变——我们不能——让杀害同胞的家伙们到达主人那里——!”
    他迅速而果断地作出了判断。
    “把部署在北边的——攻击用部队——调回到中央军支援——对贝尔沃尔的余党们——以一口气将其粉碎的气势——发动进攻吧——!”
    “就是说,不去追击撤后的北边敌人了?”
    妖花非常惊讶。
    在“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率领下从北面发动进攻的“萨伯莉淑”集团,为了避开中央军攻势发动的半包围,而让大部分的部队往后撤。
    此外,位于他们所在的中央军正面的敌人——贝尔沃尔集团,因为其指挥官“极光射手”卡路·贝尔沃尔被歼灭身亡,其队伍早已溃不成军,眼看就要败战而逃了。
    也就是说,[葬式之钟](如果除去已阵亡的“焚尘之关”索卡尔的话),此时正处于有利的情势之中。
    乌利克姆米把这一情势看作是一个获得胜利的机会,为了一口气击破敌人的主力部队萨伯莉淑集团,让战局优势明朗化,他正在编制着包括自己在内的追击部队。妖花却认为调动这么一个猛虎之师去攻打那个早已战意尽失的贝尔沃尔集团,恐怕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但是,乌利克姆米却有着另外的打算。
    “首先——无论怎样——我们都必须先维持士气——在必杀的时机刺出的枪——如果是生满红锈的铁块——就毫无意义——!”
    哪怕只是局部也好,无论如何也要创造出压倒性的有时。“两翼”阵亡这种事态,并不仅仅意味着战斗力的衰减。对在战场上作战的[葬式之钟]的“使徒”们来说,他们不仅会对自己后方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而且还会怀有支援部队也许不能赶来的孤独感,以及对“壮举”失败这种丧失大义的后果感到忧虑等等……导致士气崩溃的灾难,对于士兵们而言就是病魔。
    驱除这一病魔的唯一方法,就是即使是一时的错觉也好,也要让士兵们感受到取得胜利的实感。然后,就是要设法争取实现“壮举”之前的时间。至于以后的战况如何……谁活了下来,谁来支援了等等,都不在现在的考虑范围内。只是利用现有的战斗力尽最大力量去战斗就行了。
    应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因为“极光射手”的阵亡,总大将“震威之结手”的行动变得迟钝了起来。要是连她也遇到什么不测的话,到时候士气崩溃的就会是火雾战士一方,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和她的部队应该不会成为阻碍[葬式之钟]中央军攻势的关键要素。
    (有利还是不利仍然不能一言定论——我们就只考虑执行主人的命令吧——!)
    当然,乌利克姆米是不会把他这些策略说出口的。响彻整个战场的,就只有他激励士兵英勇作战的洪亮呼喊声而已。
    “我们从现在开始——把中央军正面的敌人彻底击溃——!踏破踩碎他们吧——!”
    回应他的怒号声,似乎比刚才变小了很多。
    亚西斯的青色火焰,自在法的金属板、横躺着迪丝的“清净之棺”——以及围绕这一切的双重螺旋构成的烛台,现在变形为一种不平衡的状态。
    亚西斯和迪丝的存在解开后形成的双重螺旋,正缓慢上升。作为其收束点的火焰,仿佛要填补上“首塔”顶上的空洞一般,膨胀起来。
    在那同时也是亚西斯本身的火焰中心处,有一道比青色火焰更深的青色光辉,正静静地跳动这脉搏。
    (仅仅为了编织出一个人,就需要花费如此之大的力量吗……)
    人皆尽知的有名自在师“棺柩裁缝师”,在这种令人兴奋得浑身发抖的想法下,终于实现了他长年的愿望,创造出了和契约者迪丝合成一体的叫做“两界嗣子”的融合体。
    曾经通过“都食”而得到巨大的“存在之力”的好几成的份量。对待朋友就象伙伴一样,对待部下就象同胞一样的“九垓天秤”们以及战场中作战的士兵们所争取的时间。还有他们的生命。全部都献出去了。然而,这个新形成的存在却贪婪地需求着以上所有的一切。
    丝毫没有后悔过,自从那个丧失之日以来,他正是为了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才继续生存着的。
    只不过,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恐惧。这个孩子正在吃着一个如果说是供品的话但是又过于巨大的东西。
    可是,他的心情却是相当的愉快、舒畅。
    (迪丝……你的梦想,原来是如此之大吗……)
    两人曾经共同拥有过那样一个梦想,足以让他愉悦不已。
    (——“亚西斯大人”——)
    绝对不肯省掉“大人”二字来称呼他的,心爱的女孩。把为讨伐在现世肆意妄为的“红世使徒”而来的亚西斯,那那个仍然以“冥奥之环”自称的他,当作天使一样崇拜的女孩。
    (——“我做了一个非常无礼的梦”——)
    从打盹儿中醒来的女孩,擦了擦自己沾满尘土的脸颊,笑着说道。
    亚西斯已经不记得,当时是用什么话语,来提出这个决定了以后一切的问题了。是简单一句“说吧”呢,还是“告诉我吧”那样温柔的话语呢……
    现在,只有她的回答依然回荡在心中。
    (——“您不会生气吧?”——)
    她再三确认的问了几次,然后说道。
    (——“我梦到自己有了您的孩子,和您一起安静的生活着。”——)
    一听完,自己就说了一句“那是不可能的”,然后就大笑起来。
    (——“您竟然笑话人家,太过分了!”——)
    当时惹得她非常生气,还有一段时间影响了使命的履行。
    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体会到她是怀着何等强烈的思念之情来向自己吐露出这些心里话的。当时自己的愚蠢和迟钝,令他悔恨不已,一想起来,内心就仿佛被勒紧了一般痛苦难耐。
    后来,当亚西斯发现了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时,当他发现自己也是同样深爱着她时——
    (——“……请您原谅我吧,亚西斯、大人……我一直、梦想着、总有一天……”——)
    却正是她迎来出乎意料的死亡之日。
    (——“……您、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无论再怎么呼唤她,再怎么喝斥她,她都不能回答了。然后——
    她——这个容纳自己的器皿即将破裂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于是,他拼命想阻止她的崩溃。无论是自身归还“红世”,还是靠暂时性的显现进行复仇,都会令她崩溃。所以,他把周围的人类全部啃食掉。通过这种力量,他以她这个“唯一心灵相通的地方”为基点,强行对自己进行了再召唤。守护着她的棺柩,拥抱着她,在现世显现了。把不容许自己这样做的讨伐者烧尽杀绝,憎恨这迫使自己不得不这么做的一切,与没完没了的前来挑战的人战斗。
    于是,为了使被封印于棺柩内的迪丝复活,他开始四处漂泊。
    与前来袭击的敌人战斗而生存下来——学尽了所有流传下来的所有秘法——寻遍了这个世界每个角落的手段和方法——进行了无数次的反复尝试和实验——然而,唯一不能付出的是自己的死亡。
    在这种无止境的仿徨之中——
    (——“您为什么一直在哭泣呢?”——)
    身披铠甲的龙问道。
    (——“为了报答主人的恩情——我要把自己的性命——贡献给主人——”——)
    钢铁巨人发誓道。
    (——“你想得到些什么呢?”“想让我白白送给你吗?”“厚脸皮的人啊。”——)
    奇妙的蛋卵叫嚷道。
    (——“您是说需要我这样的人……?”——)
    牛骨的贤者颤抖着道。
    (——“应该可以打仗吧?”——)
    獠牙毕露的野兽沉吟道。
    (——“我只是想获得有足够的才能驾驭我的主人。”——)
    冰之剑渴求道。
    (——“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石头的大树笑道。
    (——“今后助你一臂之力,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黑衣白面的女人细声道。
    (——“好吧,就让我见识一下,您的世界。”——)
    彩虹的骑士颌首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追求的目标得到了了他人的承认,并且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愿意与自己走上同一条道路。正当自己为不能付出的死亡而懊恼不已的时候,能够让迪丝最大的梦想实现的力量,以一块金属板的形式出现在眼前。一切都在向着那个梦想的实现而前进。朋友们对他作出回应,他的愿望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名目、装饰和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断膨胀起来。
    他没有舍弃任何人,也没有舍弃任何东西。虽然他们有时会受伤,有时回烦恼,有时会犯错……尽管如此,也还是牵着他们的手,包容着他们,为自己的愿望冠以大义的名目,共同前进至今。
    那就象养育着一帮孩子们一样。
    一直以来走过的这段里程,现在,正一个一个地被剥离,慢慢地恢复到最初的样子。结果,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愿望。
    (——“……您、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活……”——)
    这样一个唯一的愿望。
    自己所能实现的,梦想的一个碎片。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和她在一起的另一种形式,以前自己曾经取笑过的,那不可能出现的生命的诞生。
    (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个时候——二重的螺旋,中断了。
    要塞的内部,在天花板宽阔而高深的伽蓝殿内,“骑士团”向着“首塔”的进击正激烈地展开着。悍马的铁蹄,刺过来的枪刺,射过来的箭……全部由炽红色火焰形成的军势,那缠上来的这些要塞守备兵击溃,而且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只是,“骑士团”的总人数比起在“拉比林托斯”中的时候,却是远远不及。通常都在阵前开路的玛蒂尔达,此时也只是置身中央,由“骑士团”保护着。袭击她的敌人全都被炽红色骑士们斩倒在地,或者被骑在同一匹马上,从后方保护着她的威尔艾米娜所绞杀。
    “谢谢你……威尔艾米娜。”
    “……”
    面对眼前身体伏在炽红色鬃毛上的玛蒂尔达,威尔艾米娜没有回答。
    她的右臂已被琪尔诺伯格扯断了。虽然,如果多过一段时间的话,是应该可以再生的,但现在却只能以代替绷带的缎带紧紧缠绕着而已。
    他们骑马疾驰过伽蓝殿后,感觉到一阵潮湿而阴冷的夜风。
    距离出口已经很近。
    “说真的,我还以为会被你阻止呢。”
    “……”
    威尔艾米娜依然一言不发。
    大概是认为把力量用于修复外表过于浪费吧,她的神器“persona”仍然保持着破碎状态。取而代之覆盖在她脸上的,是另一个面具——毫无表情的脸。
    炽红色的“骑士团”穿过伽蓝殿的拱廊,进入“首塔”外围的庭院·内城。虽说是庭院,但是寸草不生。只能看到平地上有着稀稀落落的几块石板,还有露出来的岩石表面。
    “……”
    “……如果……”
    玛蒂尔达沉默了一会儿后,威尔艾米娜终于开口了。
    “如果勉强阻止你,让一切都按照敌人所盘算的那样进行的话……”
    威尔艾米娜从后面环抱着战友的单臂,加强了力度。以尽量不碰到她伤口的力度为限,逐渐加大力量。
    这时,以她们为目标,从伽蓝殿的横梁上跳下来好几个“使徒”。与此同时,在周围的岩石后面,一群异形集团也同时扑了出来。看来这是守备兵们的垂死挣扎了。
    守护她们的“骑士团”,宛如刺猬一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然后一边逐个刺死敌人,一边前进。
    虽然也有好几个人直接向中央两人飞扑而出——
    “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都在嘲笑我们吧。”
    此时透露出一丝心情的威尔艾米娜,轻松地以缎带将他们缠绕起来——
    “如果能让你活着的话……”
    缠了个密密实实后,以爆炸将其炸死。
    “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的话……或者还能选择那条路是也。但是……已经连那条路也……”
    浮现于飘舞着樱色火粉之中的无表情脸孔,正是她拼命地维持着理性的心理斗争的证明。
    “现在,我即使阻止你,你也只会在我手中挣扎,毫无意义地死去罢了。”
    单臂的抱拥,仍然与刚才一样。那是一种把明知道不能挽留住的东西,哪怕只是眼前这一刻也好,也要紧紧抓住的心情的表现。
    “既然那样,我至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即使我们不能一起活下去,但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这件事,只要我努力的话,就一直都……”
    “……”
    似乎在这句话中得到最终确认一般,威尔艾米娜突然发现,承载着她们两人的炽红色捍马,消失了。
    “啊——!”
    “……好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然后,玛蒂尔达也终于离开了威尔艾米娜的手。
    两人同时踏着横躺着的“使徒”尸体,在其火粉散落的期间着地了。
    在她们的面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的布罗肯要塞的“首塔”,在夜风屹然耸立。
    守卫在“首塔”周围的“凶界卵”加利的“五月蝇之风”,此时却已经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和亚拉斯托尔吧。”
    说出诀别话语的“炎发灼眼的杀手”,不知何时已经把大剑和盾牌显现在双手之上。就象是要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完整姿态似的。
    威尔艾米娜虽然是知道一切,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在仔细考虑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了:“还有……”
    但是,玛蒂尔达却——
    “从这里开始,就算你在一起也没有意义。”
    把她的话盖过之后,她还特意朝威尔艾米娜调皮一笑。
    “你明明心里明白啊,这样真不象你的风格呢。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别人的事情了呢?”
    她把威尔艾米娜当作是一个不管在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战友来看待,现在,她正是要让威尔艾米娜对自己即将离她而去这件事做好心理准备。
    “——”
    威尔艾米娜似乎也觉察到了,但却被玛蒂尔达抢先一步说道:
    “左右‘两翼’也已经被击落了……那家伙,这下子也就完蛋了哦。”
    玛蒂尔达再次以身为火雾战士的决心之言来打断她。
    既然如此,那就用身为火雾战士的话来作为我们的话语吧。于是,威尔艾米娜问道:“……那个‘虹之翼’,你为什么留他活着,那样子……”
    “呵呵,那不是很好嘛,我虽然说着坏心眼的话,但他是绝对会遵守誓言的哟。”
    说完这话,玛蒂尔达便真正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而且,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那家伙……是吧?”
    抬头仰望上空,可以看到,从那敞开的天花板上空,一道道耀眼的青色光芒从“首塔”内部透出,那就是“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所在之地。
    “你说‘我们’吗?你明明把人家拦住,而自己一个人去送死,居然还在这毫不在乎的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任性是也。”
    威尔艾米娜以此回敬了她那坏心眼的话。
    她的这句话,让玛蒂尔达感到内心稍稍恢复了些许平静,同时也感到了满足。一边仰望“首塔”的上空,一边眺望着自己将要去的地方,说道:
    “我并不是去送死——只不过是这奔流不息的生命只流,仅仅是在那儿消失殆尽,死只是一种结果而已。”
    “狡辩。”
    “你也该考虑一下为这个结果做善后工作的人的感受是也。”
    跟“梦幻冠带”与“万条巧手”之间进行的这种与平常无异的谈话,经常让玛蒂尔达陶醉于其中似的,乐此不疲。
    “善后吗……‘炎发灼眼’的事,我也已经拜托了‘虹之翼’……希望你也能……对吧,亚拉斯托尔?”
    “唔。”比谁都感到责任重大的亚拉斯托尔,还是不想多说话。这种认真严肃的样子,也跟往常一样。
    威尔艾米娜也“尽量”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样子,说出实际性的话题:
    “既然如此,我就负责善后的主导是也。”
    “什么,你吗?”
    玛蒂尔达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般地叫道。至今为止,这个话题,在她们之间,通常是极力避免提到的,所以威尔艾米娜应该与此事无关联。
    “反正依你的性格,那些具体性的指示多半还没有确定下来……嗯,应该跟向佐菲·萨伯莉淑承诺的口头约定差不了多少是也。”
    “……”
    被说中了。威尔艾米娜不愧是她的老战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承诺要求。”
    “……”
    “除我以外没有更合适的人是也。”
    看到她这种下定决心的样子——
    “……真的是,一点也不象你……”
    玛蒂尔达微笑回答道,微笑里丝毫不带半点虚伪和敷衍塞责的意思。
    在充满残酷暴虐的战场上,她邂逅了那位无依无靠的公主。尽管互相拖着对方的后腿,也依然共同战斗,那些最初的日子。知道了公主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大吵一架后分开时感觉到的寂寞感。马上又与她重逢,两人背靠着背时感觉到的踏实和安心感。还有,在激烈战斗中用鲜血编织而成的信赖。
    所有这一切不断辗转反复,两人终于走到了今天。
    “……是啊,正因为是你们,我到最后也只能领你们的情了。”
    带着获得了能托付一切的人的喜悦,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指环上。
    “……对了,这位大魔神虽然对别人很严厉,但实际却是温柔得不得了呀。请你为这可爱的大魔神,寻找一个新的能配得上他的火雾战士吧。”
    这时,她感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就下意识握紧了那纤长而优美的手指。
    “我,现在就要去了。”
    尽管全身正被虚脱感和剧痛所折磨,她还是紧紧地,紧紧地握着。
    面对着以她为傲,以她为荣的朋友们,她绝对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那副可怜的样子。
    “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气馁,死心放弃的,希望你为了这样的好男人,找一个完美无缺的火雾战士与他相配。这是一个留下男人而死的女人……最后的心愿。”
    刚一说完,玛蒂尔达就全然不顾自身的伤痛,强有力地拥抱着威尔艾米娜,然而转瞬间,她又砰地一下子推开了她。
    “啊……”
    “再也没有比你们更值得信赖,更让我安心地背靠着作战的战友了。”
    她最后一次把自己的背后面向她们。
    “再见了,威尔艾米娜,蒂雅玛特,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
    留下那到最后也努力保持着的坚强的背影后,她飞舞起来。
    “愿天下无敌的幸运永远伴随你们。”
    镌刻在金属版上的一排排由纤细直线组成的文字正闪正光芒。
    就在刚才还一直在运作中的“分解”,把字烤得焦黑后就沉默了。现在它的光芒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文节“定着”上面。
    由火焰、金属板和棺木组成的烛台,其周围的二重螺旋已经消失。已满足了必要量的亚西斯和迪丝两人的存在,宛如在火焰中凝聚一般增大着光芒,而且心跳越来越强烈。崭新的存在——“两界嗣子”,正不断形成结晶,要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怀有这股心跳和这个结晶的亚西斯的火焰已经变得非常巨大,并放出强烈的光芒。在光芒的映照下,“首塔”的顶端与“九垓天秤”的房间顷刻之间就化作一片令人恐惧的青色世界。
    在这片青色世界中间,有一点异于青色的光芒,在闪闪散发着光辉。
    “——戈比达捎来的口信,我要重新说一次。”
    “……来了吗。”随着这声音传来,亚西斯的火焰也沉重地摇晃起来。
    那没有被青色世界所侵蚀,反而坚定地闪耀着光芒,从被梅利希姆的“虹天剑”打开的天花板上的大窟窿中缓缓落下。
    “——‘多纳特已经对我说了’——”
    “你到底在相信什么!”“你又在期望着什么!”“我对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是,只有一个人在那里大声嚷闹着,那就是留在那里的“九垓天秤”——“凶界卵”加利。
    炽红色的亮光毫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头发、眼睛、大剑和盾牌都闪耀着光芒的“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继续说道:“——他说,‘你的画已经画好了’——”
    “——!!”
    在蜡烛台的旁边浮现出一个鸟笼,鸟笼中,依然在继续编织着那首歌的少女,左眼忽然睁得大大的。
    除此以外的部位……包括右眼在内的大半个脸以及她的全身,都已经浮现出被支配时出现的图纹。虽然为了生成“两界嗣子”,亚西斯已经没有向鸟笼注入力量,但是少女岂止不能回头,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凭自己的意志来移动。完全变成了一个运行着“定着”自在式的名为“小夜啼鸟”的宝具。
    亚西斯为了确认在他控制之下的“小夜啼鸟”是否出现动摇,说道:
    “现在‘小夜啼鸟’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下了。不管你呼唤它干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是吗?那也无所谓了。”玛蒂尔达象把他当成傻瓜似的回应道,然后降落在“九垓天秤”中的一个盘子上。
    “作为对‘天道宫’送我们到这里来的回报,才被委托来传达留言的。传达之后的事,我就不管了。如果是为了阻止你们的暴行,我甚至会不惜消灭她。”
    “小夜啼鸟”虽然知道自己处在危险中,但是,她只是转动着那只睁开的眼睛。即使她能感觉到什么,都不能移动被控制着的身体。
    玛蒂尔达的视线丝毫没有看向那边,并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
    “我乃‘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也就是为你那种无道的恶行和疯狂行为送葬的使者。”
    青色火焰就象是埋在灰里一般隐藏着自身的热量,以平静的口吻回答道:“我想回答的是,你来得正好……我们[葬式之钟]最棘手的敌人。但是,现在你能干些什么呢?听你的声音,很明显只是勉强在虚张声势而已吧?”
    玛蒂尔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被你看穿了吗。”
    经过接二连三的激烈战斗,她的身体已经跟空壳没有两样了。为了想对方虚张声势而准备的空荡荡的大剑和盾牌,几乎都已经无力举起。要是在平时,她应该早就倒下了吧。而现在,支撑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的,是一半在亚拉斯托尔,而另一半则是自己的意志。
    比任何人都熟知她这种好强而固执的性格的魔神,从指环上以挑衅的口吻问道:
    “即使如此,你这样主动把我们请进来,也未免有点宽容过度了吧,‘冥奥之环’。”
    “……我在这个地方,把你们这样危险的敌人,敞开大门迎了进来。这里面的用意,你们应该明白吧?”
    闻言的玛蒂尔达环视了一下四周,想确认这里会不会有陷阱。亚西斯看到她的这一举动,不由得漾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这简直就象当年的自己和迪丝的写照。把使命感作为自己唯一的支撑点,竭尽全力全身心地投入无止境的战斗,最后落得无为徒劳,四处漂泊的下场。那样一个火雾战士的身姿。
    于是,他把在那里找到的唯一答案告诉两人。
    “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俩相爱了。”
    亚拉斯托尔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
    玛蒂尔达则露出与他期待相反的笑意,并且回答道:
    “哈哈,你是想让我们成为‘第二个’,而借此把我们拉拢进来吧?”
    象是被一下子射中靶心那样,亚西斯知道被揭穿了。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没错。在你们火雾战士生存的终点,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费劲心血,讨伐别人,又被人讨伐,到了现在只剩下死路一条的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吧。”
    他在自己选择的终点上怀抱着的更深于青色火焰的青色结晶,以及其心脏的跳动,映照字灼眼之中。玛蒂尔达以自己的话回答道:
    “那并不是什么真相……仅仅是你个人得到的结果罢了。”
    亚西斯对于在濒死状态也能保持如此顽强气势的她,感到极为不解。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做到这个地步?难道是保护人类世界的使命感吗?”
    “根本不是那么伟大的理由。仅仅是复仇……是对自己的复仇。明白吗?”
    这个耳熟能详的火雾战士战斗的理由,却被附加了一些奇妙的字句。
    “什么?”
    “只要这样子脱胎换骨,就可以获得战斗的能力。这是对被剥削了这一切的以前的自己的报复。所以,我绝对不会停步。我对自认为能做到的事从不犹豫,只会一直往前进。”
    正如她所说那样,玛蒂尔达在天秤的大秤盘上慢慢向前迈步。然后,她仰望着一旁浮在半空的鸟笼里坐着的那位少女。
    “那个,身穿盔甲的铁匠老爷爷……他好象认识你,还一个劲地发牢骚——‘装作是很痛苦的样子,跟那家伙对着干,然后自我满足的乖僻的姑娘’——他这样说哦。”
    “……”
    听了这句话的“小夜啼鸟”,用那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眼回望着玛蒂尔达。那表情里包含着一种微妙的险恶神情。
    “我很讨厌那样的家伙。如果真的不想被杀的话,你就自己来想办法解决吧。”
    出乎意料的是,玛蒂尔达似乎很开心的接受了少女的视线和其中包含的感情色彩,然后向着大殿中央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烛台走去。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这些拖延时间的对话了。”
    她站在天秤的大盘子一端,道谢说:
    “谢谢你,‘棺柩裁缝师’亚西斯——你真是个亲切体贴的人呢。‘九垓天秤’里的怪物们,一定是觉得自己‘那个样子’,所以你这种更强的人表露出来的亲切感,也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着他们吧。”
    亚西斯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话语,不由得警惕起来。
    但是,这是的警惕已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是,我和亚拉斯托尔都不能回报你那种亲切个体贴。那是因为……我们——”
    玛蒂尔达的炎发灼眼,突然间增大了光芒的强度。
    “——是把自我满足放在第一位的,残酷无情的家伙啊。”
    一下子,在这个空间里响起了诡异的吱嘎声,并变得越来越沉重,突然,原本青色的空间整个被替换成炽红色。
    “——?”“——?”“——?”
    漂浮在天秤一角的加利,吓得连惊讶的声音也叫不出来,全身僵硬在这炽红色的光芒之中,一动不动。
    “——!”
    鸟笼中的少女也惊愕地瞪大了她的左眼,看着眼前这充满了炽红色的视野,疑惑不已。
    “……什么,不可能——!”
    在这个光景中仍然保持着青色火焰的亚西斯,却为了抵抗空间的重量而不由得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他对这种仪式十分熟悉。这是自从“红世使徒”开始活动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例,然而按照道理来考虑,却有着十二分可能性的事。
    “在现世……召唤‘天壤劫火’的神威……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宛如要溶入炽红色背景的双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亚西斯。
    “没错。面对自己敌不过的敌人还是硬着头皮上,然后郁愤而死这种愚蠢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要干就必须彻底把一切都了结。”
    亚西斯不由得战栗得全身发抖。自从丧失了迪丝以后就一直没出现过的恐怖感,如今令他的火焰整个颤动起来。
    “就那样子,把我的生命燃烧到尽头。”
    从大体上来说,几乎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使徒”,都相当于身在“红世”的人类一般,而“魔王”也只不过是拥有更强力量的同种存在而已。
    但是,“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却不一样。他是在“红世”的世界法规的体现者,是属于超常存在的神格者之一。他持有的权力,是审判和断罪的“天罚”。同时,他特别固执于身为火雾战士的使命,也是其自身的神格和权力的使然。
    然而,这里却有一个分歧点。
    在类别上并不属于神格的“红世魔王”们,均应用召唤的手法与火雾战士订立契约的。但这并不是通过他们的权力来召唤,而是先令契约者舍弃其本身的一切存在,从而使其成为器皿以容纳“魔王”自身的存在,这么一种单纯的作业。也就是说,“红世魔王”们只是让人类本身来召唤自己,从而进行跨越境界的移动而已。
    而以相同的方法订立契约的真正魔神亚拉斯托尔,也只是单纯地移动了到这个世界而已,实际上他的神威并没有受到召唤。如果只是处在赋予契约者以潜在力量这么一种通常状态的话,他是一个跟其他“魔王”没有任何区别的存在。
    然而,一旦进行了召唤神威的仪式,他就会显现。
    这是其他“使徒”和“魔王”所不具有的,只有身为神的他才能拥有的权力。
    召唤他——“天壤劫火”的仪式名称,就叫做“天破壤碎”。
    炽红色的光景中,青色火焰为了逃离险境而拼命地,但却极其缓慢地采取了行动。
    “主动选择丧失和别离……这实在是有够荒唐的举动!”
    要是让沉睡的魔神本体觉醒的话,那过于巨大的真正的神的显现,将远远超越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作为器皿的契约者将会被破坏。
    在亚西斯看来,他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你们不是……一直互相爱着对方吗!?”
    毫无疑问,玛蒂尔达·圣米露将要死亡。
    但是——
    “那一点,根本不能成为不分离的理由。”
    玛蒂尔达笑着说道。
    脸上闪烁着此刻内心的充实。
    “那么,活供品在哪里呢……”
    (没有……时间了。)
    (……)
    炽红色的帷帐——这个迎接魔神“天壤劫火”的红色世界,同时也是作为召唤代价而献出活供品的场所。而作为目标被选中的——
    “看来,象你这样巨大的存在,就连炽红色帷帐的干涉也会减弱……而且作为活供品的死亡影子显得很稀薄呢。既然我现在还能勉强走动,那么……”
    (身体,好象在不停地沸腾着……好象要被蒸发了啊……亚拉斯托尔)
    (……玛蒂尔达。)
    ——并不是正慢慢想退开一边的“棺柩裁缝师”亚西斯。
    “嗯……果然还是这边吧。”
    (痛……很痛,好难受啊,亚拉斯托尔)
    (玛蒂尔达。)
    “哦哦,山查子啊。”“你是、为了、杀他。”“而变成、青青的样子。”
    声音的主人,是漂浮在天秤一角被迫静止不动的“凶界卵”加利。
    在他的背后,遮挡了从玛蒂尔达身上发出的炽红色火光而产生的影子,正黑乎乎地一直延伸到墙壁。这异常浓密的黑色影子,正是作为活供品的人献出其存在的影子。
    将其吸收后,进行转换,就变成召唤神的供品,也就是作为动力源泉的“心脏”了。
    “——奉献身躯净化混沌之世,于红脸之纮乃罪孽之硬——”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亚拉斯托尔)
    (还没行。)
    玛蒂尔达用嘹亮清脆的声音开始念诵起祷文:
    “——断绝所谓其身之罪,于身复苏乃成血潮——”
    (眼睛、耳朵、都很奇怪啊,亚拉斯托尔)
    (还不行,玛蒂尔达!)
    渐渐地,周围的火焰开始向加利的黑影侵蚀。
    “……糟糕了,‘凶界卵’……!!”
    对于亚西斯几乎是拼命喊出来的声音,加利回答道:
    “我并不想被。”“这样的约定束缚在这里。”“再见、了。”
    一刹那,
    帷帐之外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
    (!?)
    在玛蒂尔达和亚拉斯托尔感到吃惊之前,房间内的光景就开始倾斜了。
    然后,一种伴随着寒气的下落传来。
    (什……么——!?)
    (把塔弄塌了吗?)
    展开着一个炽红色帷帐的“九垓天秤”房间整个开始崩塌。也就是说,尽管迟钝,但仍然能行动的亚西斯,以及其附属物——金属板和棺柩,还有“小夜啼鸟”——都能飞上天空。搞不好连加利也会逃掉。
    (糟糕——!)
    (太大意了!)
    因巨大的“九垓天秤”的重量而被破坏了的塔的外侧,可以看到无数的苍蝇构成的大群“五月蝇之风”正呈现出一个旋涡。就是那看上去象堆黑雾的东西,聚集力量来让“首塔”发生崩塌的。
    操纵这大群苍蝇的自在法,对于拥有一定的防御能力的对手来说完全不起作用的。加利的本领就在于超广的范围内展开和控制自在法,而并不在于战斗。但是,正是因为如此,玛蒂尔达和亚拉斯托尔才会被这出其不意的伏兵绊倒。
    玛蒂尔达已经没有进行第二次这种仪式的力量了。
    亚西斯也不会再中相同的圈套。
    所有的一切都在失败中结束了。
    (可恶,呜——哇啊啊啊啊啊!)
    玛蒂尔达在往下坠落的炽红色光景中,内心正绝望地叫喊着。
    (跟上次一样,我不要啊!)
    被夺走的东西——战斗的机会——失去的同伴——被揭发的虚伪——短暂的光荣——敌意的视线——毫无道理的判决——还有处刑——过去,以人类身份生存时做过的噩梦又重现在脑海。
    但是,她立刻就醒了过来。
    (这次一定要)
    就算是结束。
    (直到最后)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
    (也绝对不放弃,绝对!)
    “那副画——”
    随着“哚”的一声冲击的声音,突然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
    “我想看,我想触摸,我想确认。”
    在惊讶的玛蒂尔达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第一次听到的少女的声音。
    “多纳特为我画的那副画——”
    在亚西斯的面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一个少女从鸟笼里面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让塔的崩溃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就算互相爱着对方,也要分离吗……啊啊,原来是这样吗……是这样的啊。”
    眼泪,顺着那张已经消失了图纹的脸颊缓缓淌下。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明明是爱着他的,但我们却分开了。”
    亚西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少女左眼一瞥,手上的图纹在一瞬间被消去。然后少女把两个手指抵在嘴唇上,马上,头以下的图纹也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也按照和我之间的约定,为我画了一副画……那么,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花了那么长时间和“存在之力”进行构筑的,用以支配她的自在式,在几秒钟内就彻底被解除了。而且,还反过来,她自己一个人阻止了“首塔”的崩塌。
    “我要去见呀,见那个我爱的男人。我要去看呀,看那幅为我而画的画。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在她的声音和脸孔上,已经没有了作为一只被囚禁的“小鸟”的痕迹。
    那沉静的决心,那深藏在内心的喜悦,都充满了她的全身。
    “魔神啊……我们‘红世’中威名赫赫的真正魔神‘天壤劫火’啊。”
    从鸟笼中,她以一种满溢着力量的声音请求道:
    “以这次协助为代价,请您允许我平安从战场离开吧。”
    她的语气,仿佛如果有了这个承诺,就能很轻易地逃出去一样。而且在场所有人,无一不觉得她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包括亚西斯在内。
    因此,他的内心开始感到恐惧。
    如果在这里发动“天破壤碎”的话,那么自己的存在就……
    比起那个,如今要是让这只小鸟逃掉的话,他所怀抱的结晶及其心跳就会……
    “住手啊——快给我住手!”
    “以我的名义保证,允许你安全离开。”
    亚拉斯托尔如此说道。
    “你从笼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跟我合力击破共同敌人的朋友。在这因果的交叉路上,我就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不会阻拦你前进的道路。飞出笼子吧,然后把宝具名字‘小夜啼鸟’埋葬在深渊吧……我的朋友‘螺旋风琴’连南希!”
    “住手——”
    轻而易举,实在是轻而易举地,鸟笼粉碎了。
    然后与此同时,静止在空中的加利的黑影也一下子全部被侵蚀掉。
    连发出临死前嚎叫的时间也没有,并不属于他的火焰颜色——炽红色的火焰,发生膨胀。
    在火焰的中心,带着凄绝的笑意,玛蒂尔达吟诵道:
    “——‘天破——壤碎’——”
    在上空的“五月蝇之风”同时变成亚麻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然后彻底消失于无形。
    之后,在云的间隙之间,只留下一个闪烁着星星的夜空。
    乌利克姆米仰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清朗夜空,不由得感慨万千,然后决定了接下来必须为战友而行动。
    “……向剩下的军队传令——发出撤军的指示——”
    一听到这一指示,妖花就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是要退守城内?……”
    “并不向要塞方面撤退——而是要和继续慢慢地后退的‘化装舞会’的部队会合——!‘千变’大人应该在负责殿后——我会以我的名义——拜托他们进行收容——之后的事情……‘逆理之裁者’大人会为我们安排的——”
    “主人的救援怎么样?”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就算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我们的‘壮举’——已经失败了——!”
    布罗肯要塞的顶端,就好象发生了火山喷发一样,被染成一片炽红色。
    在旁边膨胀起令人感觉到恐惧的大规模的青色光芒。
    妖花想将自己的信念赌在青色的光芒中。但是,乌利克姆米身为率领军队的先锋大将,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以事实作出了正确的判断——让尽可能多的士兵活下来。
    “到底谁会赢——那个‘红世’真正的魔神——还是将遭天谴的破坏神呢……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进行神威召唤——……”
    深深的哀切与金属声混杂在一起。
    “先锋大将您打算怎样?”
    “我啊——在所有的战友全军完成撤军之前——会一直留在这里——”
    “怎么可以?”
    乌利克姆米大力挥了一下他那只焦痕累累,凹凸不平,甚至被垄破了几个洞的铁臂,将开始崩溃的盟军引导向撤退的方向。
    “只要看到那个显现——那些杀害同胞的家伙就必定会攻来——我们已经大势已去了——……已经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这场战争中——‘威震之结手’也会马上前来吧——”
    “嘎嘎——”可以从这里看见远处正在闪电。
    真是来得快呢,乌利克姆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好腿步,准备迎击强大敌人的袭击。
    “你也走吧——到‘逆理之裁者’大人那里去——感谢她这次的参战——”
    妖花从差点被他挥离的肩膀上轻轻飞起,落在他的头上。
    “……请让我与您同行?”
    尽管如此,乌利克姆米还是把妖花挥离自己,然后说道:
    “允许——但必须首先离开——”
    钢铁的怒涛“涅萨铁锤”在那个已经穿了好几个洞的身体周围开始旋转舞动起来。
    然后,闪电飞过来了。
    在不断燃烧起来的炽红色烈焰之中,响起了亚拉斯托尔的声音。
    “这样,这样真的不要紧么?玛蒂尔达?”
    “嗯,不要紧的,而且我已经接受了。”
    漂浮在火焰中央的玛蒂尔达回答道。礼服,大剑,盾,斗篷,一切包在她身上的东西都渐渐的变得稀薄,熔化在火焰之中。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只剩下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全部被吹飞的痛快感。
    “来,我们去吧——”
    在遥远的下方,从脚的底部传来了踏碎了要塞的触感。
    但是,这双脚的主人却充满忧虑说道:
    “我,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到了……‘冥奥之环’的心情了。”
    好象十分困惑一样,玛蒂尔达向这个包裹着自己的男人开玩笑说道:
    “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装了一下帅嘛,现在刚剩下你我二人,你就说那种话……你以为那样子就可以一直贯彻你的意志吗?还是说你的意志……誓言和决心……会因为和一个女人的一段感情而削弱?”
    “——不。”
    对于这一点,他仍然以确切而坚定的声音回答。
    对他那毫不动摇的决心,玛蒂尔达怀抱着巨大的敬意。正因为如此,她才拿这个开玩笑。这正是她清楚地知道他的心而采取的行动。
    “不过说真的,我也觉得有点可惜了呢。我明明是这么好的女人呀。不过到最后,能跟我的心意相连的男人,也仍然只有你一个。”
    就象往常一样,玛蒂尔达没有听到回答。
    轻轻的一笑,以轻松的态度,还是一笑。
    “所以呢,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能为你而死……不,应该是能为了你而燃尽自己的生命。一直以来你一直陪伴我进行那悲惨的复仇,谢谢你。”
    “……”
    “还有,一直以来我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说出来——我喜欢你,永远爱着你。”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传来了刚才问题的回答。
    “……哪里是悲惨……那甚至是让我产生憧憬的地步……你干得很漂亮。”
    在之前的那句话,只是玛蒂尔达第一次把那个词主动说出来而已,对他来说,那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
    “是吗……唯一是那一点,令我曾经感觉到有点自卑……不过,真的太好了。”一丝的喜悦和安心掠过心头。
    “那么,就算是为了你,也要好好记住哦。我,并不是为了那悲惨的复仇而了结生命,而是为了对你的志向的敬意而使尽了我的全力。所以,我觉得很幸福。”
    记忆到此结束。存在,器皿都被周围的火焰慢慢吞噬,越发变得稀薄。
    感觉到这一切,玛蒂尔达·圣米露说道:
    “那么再见了。愿你的火焰永远都这么鲜艳。”
    为了不给他带来任何悲伤的记忆,玛蒂尔达尽量将自己最开心的一面展现出来。
    “就算是最后一次,你就让我再说一遍吧。”
    似乎要把自己的爱留下一般,她说出了衷心的话语:
    “我爱你——‘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爱你胜过任何人——”
    地动山摇的声音响彻布罗肯山,一个巨人耸立而起。
    那就是“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显现。
    他的整个身体,是内部藏着一块漆黑团体的灼热火焰。在轰鸣声中形成无数旋涡的炽红色烈焰,包裹着把要塞踏破的粗粗的火焰之脚,还有张着撕裂夜风的勾爪的长长手臂,在任何人一看都会为之压倒的厚实身躯上长着一个头,头上长出给人恐惧感的类似角的物体,背后张开一对蒙着漆黑皮膜的翼,无数炽红色的火粉在天空飞舞散落。
    在这个巨人面前,鲜明的青色火焰也在不断的膨胀着。
    “为什么……?”
    与那炽红色烈焰形成鲜明对照的青色火焰,就象带着颜色的风一样流动着。
    那就是“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显现。
    这是一个以单膝着地的姿势下蹲着的,拥有巨大的双翼和巨大面具的“魔王”。象坚硬的羽毛一样向外伸张的头发,尖锐而突出的角,虽纤细而结实的身躯,还有,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鸟类翅膀。在周围象龙卷风一样流动着的青色烈焰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切。
    “为什么舍弃了自己所爱的火雾战士,却要阻拦在我的面前?”
    亚西斯在与过去自己正好相反的敌人面前,放声恸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选择爱?为什么你不选择那世上独一无二,无可取替的爱?”
    亚西斯竭尽全力地进行着痛苦的咆哮,把在“都食”中得到的“存在之力”全部都用在显现之上。
    “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选择共同生存的道路……为什么!为什么啊?”
    亚拉斯托尔的回答就象是远方的雷鸣一般,发出轰轰的声音,连山谷也为之震动。
    “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充满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同时也象是因为喜悦而颤抖着。
    “我们就活在一起,共同存在于此。”
    说完,炽红色的魔神,对存在于青色天使胸部的——
    仍然闪耀着光芒,心跳着的,即将成为“两界嗣子”的结晶,
    两个特别的自在式——刻印上“分解”和“定着”的金属板,
    青色棺柩之中,已经永远长眠的火雾战士·迪丝。
    ——对这一切,以伸出来的手臂施以贯穿的一击。仅仅是这一击,就将其全部粉碎了。
    “——————!”
    “就让你看看我的女人,玛蒂尔达·圣米露的生存之路吧!”
    在布罗肯山和围绕在外的哈尔兹山系附近,炽红色的火焰怒涛般卷起,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就象被雷击中了一样,身在身神舆上的赫佳特被震得跳了起来。
    “——呜,啊!啊——!”
    “什,什么!?”
    在旁边漂浮着的贝露佩欧露,惊愕得睁大了她三分之二的眼睛。
    然后,她立即就理解了眼前的情景所包含的意义。
    “——糟糕了!”
    在巫女的脚下卷成碟子状的锁链,其中的一部分被弄碎了。
    “马上截断共鸣。‘达尔塔洛斯’!”
    接受了主人命令的锁链型宝具“达尔塔洛斯”,在蹲着发抖的赫佳特周围形成了一个轮状,然后把锁链的环逐个解开,向外扩展。然后就那样停留在空中,把巫女从特定现象切离出来。
    “你没事吧,赫佳特?”
    让锁链的旋涡接近神舆后,军师把身为巫女的少女扶了起来。
    少女那张本来就十分白皙的脸孔现在变得更为苍白了。她喘着气,脸上渗出了一滴滴冷汗。
    “……呼。”
    在确认了少女平安无事之后,军师开始向周围四处窥探。比起敌人,她更惧怕身为自己人的将军在附近。如果让他知道本来由自己保护的巫女变成这个样子,就一定会激动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搞不好连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成问题……她这样担心着,但当确认到将军正在为准备收容[葬式之钟]的败兵而在后方作准备的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她终于向在她怀中的少女询问道:
    “赫佳特,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以外的情况?”
    面对贝露佩欧露的悬念,赫佳特调整好呼吸之后,点了点头,答道:
    “是的——‘御命诗篇’已经碎掉了。”
    “……什么……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就算是“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也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贝露佩欧露带着恐惧,抬头望向那以一击打倒了青色天使的炽红色魔神。
    她们[化装舞会]秘藏着的自在式“御命诗篇”,并不仅仅是解读和运转困难那么简单。即使那只是很小的一个断篇,一旦被刻印上,就将会成为不受破坏和干涉的名为“完全一式”的特别自在式。正因为这样,手上持有诗篇原件的赫佳特,为了通过共振进行破坏,才特意出关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然而,那个魔神竟然用一击就将它轻易的击碎了。
    “……看来‘天罚神’的神格……果然是名不虚传……真是的,这个世界,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啊。”
    尽管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她那个聪明伶俐的头脑,已经开始对这个新的危险性有可能引发的事态以及对以后的影响进行盘算了。
    (幸好[葬式之钟]似乎没有进行出处的查明……在现物因破坏而消失之后,那个逃掉了的“小夜啼鸟”,还是该先进行监视,以便到时候可以进行利用。)
    整理好当前状况之后,她再次小心翼翼地让赫佳特横躺在神舆上。然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立刻站起来,用尖锐的声音喊道:
    “加普!”
    “是,军师大人!”
    军师向带着火粉出现在眼前的武装修道士说道:
    “向将军传令!我们[化装舞会]对[葬式之钟]的败兵收容工作现在结束,为避免遭遇火雾战士的追击,以最高速度脱离战斗区域!!”
    在远方的战场中,钢铁的巨人已经不能再站起来了。
    (——“我想写一首歌热情洋溢的歌”——)
    在亚拉斯托尔的胸口中,响起了一首歌。
    是来自玛蒂尔达·圣米露的奇怪的歌声。
    如果是一般的神威召唤,如今应该是召唤主持续说出祷文的。
    在火焰之中,过去曾经听得入迷的一首歌,作为她内心的余韵而不断回响着。
    (——“风在吹雨在下雪在飘在那之前”——)
    被打得撞上了山的青色天使,在咆哮着。
    “死了,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生存只路!”
    他一边咆哮着,一边把穿过自己胸膛的那只炽红色巨人的手臂拔了出来。
    在胸口穿开的大洞,被遍布周围的青色火流迅速填满,伤口就此愈合。
    (——“我的爱人啊正要考验我”——)
    以灼热的火焰熔化了要塞后,仍然践踏于其上的炽红色魔神,以显现后的真正的灼眼睥睨着眼前的青色天使,在轰鸣声中不断飞散着烈焰,发出了咆哮。
    “就和你一样,契约者的生存之路,就跟如今的你——同在!”
    然后,一块烈焰的火弹从魔神布满尖牙的口中喷出,并发生了爆炸。
    (——“我是多么的多么的爱着他”——)
    只是一瞬间,那青色天使伸出来的手就被炸得支离破碎,青色的火粉被压倒性的炽红色烈焰所吞噬。
    “不是的,已经死了!跟我同在的,就只有迪丝的死!”
    在那不断膨胀的烈焰当中,天使把他的角刺了出来。
    (——“无论怎样散播争斗的种子也是徒劳的”——)
    但是他的那只角,在炽红色烈焰深处那漆黑的身体表面时,就马上碎掉了。
    “对那个讨伐了无数‘使徒’的迪丝,为了人类而将自己的力量耗尽的,我心爱的女人——”
    踉跄着站起来的青色巨人的伤口又慢慢的愈合,那到处往外溢出的青色血液逐渐变得稀薄,然后也停止了流动。
    “——因为自己弱小而恐惧,为了私欲而利用,到最后还将她杀死的,就是那可悲的人类啊!”
    (——“我不会解开与你之间的羁绊”——)
    青色天使慢慢地凝聚起他那渐渐变得稀薄的青色火流。
    “所以我才将他们啃食掉!所以我才放弃了保护他们!而只希望与迪丝同在!只是,希望与她同在……如果那并不为世间所容许,那我就改变世间的法理!”
    青色火流以他为中心,发出了艳烈的光辉,形成了旋涡。
    (——“相反我将会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我的爱人”——)
    青色天使大大地把背后的双翼展开,并开始拍动。
    “在新的世界响彻四方,葬送旧的法理,因此我们就自称‘葬式之钟’!”
    随着天使之翼的展开,力量的旋涡消失,随着巨大的拍翅声响起,形成一股浊流。产生的青色焰流,象雪崩一样扑向着他正前方的炽红色魔神,连同大山一起,引发了炫目的爆炸。
    (——“对即使成为他的一部分也毫不介意”——)
    但是,在那种强烈的爆炸之中,出现了丝毫无损的魔神只角。
    “这种气势很不错,‘冥奥之环’……你,‘棺柩裁缝师’!”
    穿过青色火焰刺出的魔神只角,把天使的胸压成粉碎。
    巨大的天使不断倒退,山表面被削平,岩石乱飞,树木也燃烧起来。
    (——“请你不要以为是我醉了”——)
    拉开距离的两个巨人的隆隆咆哮,响彻了附近的山峦。
    “然而,世界的法理,是绝对不会放过错误的!”
    “根本没有错!——我——还有我的爱!”
    两个巨人互相之间隔着被踩碎的要塞,同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虽然我深深地爱着那美丽的火焰”——)
    从双方的口中喷出了凝聚着全身力量的巨大火焰弹。
    如同双方的思想碰在一起那样,在中间点上,炽红色烈焰和青色火焰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连一瞬间也没能抵挡住,青色火焰就被打得飞散了。
    炽红色烈焰把青色天使炸成粉碎,连山地和要塞都被余波所吞噬,被炸得分崩离析。
    (——“没有了他我便不能生存下去”——)
    正在撤退土中的“三柱臣”,
    还留在战场上的火雾战士兵团,
    从山麓起飞脱离了战场的“天道宫”上的两人,
    全部都听到了这声宣告大战终结的炽红色号炮。
    (——“但为了他爱我不能留在他的身边……”——)
    然后——
    不知什么时候,歌声在中途断绝,再也听不到了。
    然而,歌声将继续在一个人的心中,永远响起。
    直到永远——直到永远——
    在战场的一端。坐在一棵断树树干上的佐菲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她,身上的修道服已经破烂不堪。
    在她的手里,有一封刚由一个女性给她捎来的信。
    视线扫过在布上写的事项后,对其同伴——可怕的“红世魔王”仍然生存——感到吃惊,但却没有采取任何对应措施。
    (现在能够为她做的事就只是这种程度吗?……一个人的力量真是太渺小了……)
    额头上,刻着青色四芒星的刺绣中,传来了建御雷之神清澈的声音:
    “我们赢了啊。”
    借助这沉稳镇静的声音,佐菲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点。正因为有他,这位统领一军的将军才能这样说说泄气的话。
    “嗯,总算是赢了吧。不过似乎牺牲也太大了……无论是对敌人来说,还是对我们来说,也是那样。”
    她想到了杀死了的敌人,被打得粉碎的巨人及其散落的火花,死去的战友,气度不凡的青年,还有那率领着庞大军势的——那个伟大的……对,真的可以称之为伟大的火雾战士。
    她把手放在胸前,犹豫了一瞬间后,却又笑了一笑,然后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佐菲·萨伯莉淑。”
    “这也是多亏了你啊,建御雷之神。”
    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多尼和亚历克斯的声音。
    “总大将,弗兰索瓦说即将有暴风雨来临,我们可以趁机进行抹消痕迹的作业了。”
    “把那些大块的瓦砾弄到别处去吧?不过,也没剩下多少了。”
    佐菲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着远处那炽红色的光辉,笑着说道:
    “总有一天,你会再带来一个非常出色的火雾战士出现在我们面前吧……我实在太期待那一天了。”
    山上,“螺旋风琴”连南希,缓缓地落在身上刮着灼热烈风的魔神面前。
    “向给我启示的玛蒂尔达……”
    少女的脸上还没有恢复一般的表情,仍然是一脸冷漠。但仿佛看到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种极深的感情在缓缓的漂浮,荡漾着。就象那长年冰封的长河即将要溶化一样。
    “还有为我砸碎阻挡我前进的牢笼的你,致以万分感谢。”
    亚拉斯托尔没有说话,只是以一声低沉的呻吟作为回答。
    连南希仿佛看穿了他灼眼之中隐藏的内心一般,她缓缓地行了个礼。
    “那么,我走了……我要回到我爱的人身边。从现在开始,我会试着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再见了,‘天壤劫火’我的新朋友啊。让我们在因果的交叉路上重逢吧。”
    少女没有抬头,随着她深绿色的火粉飞散,从魔神面前消失了。
    或许是以这个别离为契机吧,炽红色的魔神那巨大的身躯,开始消散。
    在如暴风雪般的火焰和飞舞的花瓣似的无数火粉之中,有一个特别巨大的火团。
    那就象是在某处摇曳着的孤影般的炽红色的火团,慢慢地,慢慢地往下落去。
    就象是露珠滴下一般。
    向着漂浮在半空,可以看到其破碎面的“天道宫”飞去。
    向着那里面的银色水盘——“凯那”飞去。
    在炽红色火焰降落的地方。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仰望着充满了头上天空的炽红色火粉——那是“她”的碎片。
    “不要碰它,威尔艾米娜·卡梅尔。”
    第一次被自己所爱的男人直呼名字的威尔艾米娜心中一动。
    “……!”
    但是,当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后,她的内心又立刻结了冰。她垂下了那只准备扶起他的手,瘫坐在地上。
    梅利希姆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紧紧盯着从上方飘落的炽红色火焰。他的脸上沾满了即将风干的自己所爱的女人的血。怀着一份爱情,以一种残酷而僵硬的声音说道:
    “想一想我们如今在这里的意义。”
    说着,他的脸就象被蒸发了一样,渐渐的变得稀薄。
    “实现玛蒂尔达·圣米露的愿望吧。”
    发誓以后不再啃食人类的他,为了尽量压抑自己显现的规模,改变了自己的存在形态。变成了最低限度的、只能行走的白骨姿态。
    那渐渐远去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说道:
    “我们……就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在一起吧——”
    威尔艾米娜坐在了这个虽冷酷但仍然是自己所爱的男人身边。她抱着双膝,把脸埋在双膝之间。象是要把声音藏在里面似的,小声说道:
    “讨厌的……家伙。”
    已经变成了白骨的男人,没有回答。
    炽红色火焰在水盘上点燃的时候,“天道宫”起飞了。
    飞向那依然漆黑的夜幕彼方。
    飞向那没有尽头的时光之中。
    抱着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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