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当“红世使徒”与存在于“无法到达的邻界”的另一个种族·人类发生共鸣,得知其存在后不久,一位“红世魔王”研究出了能够去往这个“邻界”——人类世界的方法。
这个方法立刻在“红世使徒”间传开了。跟长期持续着残酷的相互斗争的故乡——“红世”不同,“邻界”能让“使徒”们随心所欲地表现自我存在和意志,除了可以得到生存所需的“存在之力”之外,还可以获得大量生存上的非必须物质,是个季度富庶和奢侈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对于“使徒”来说是个乐园般的存在。
但是与此相对的,对于暴露在“使徒”威胁下的一方——人类来说,在“使徒”们横行跋扈于自己的世界且无人能阻止的古代,简直和地狱没什么两样。而放肆无情地以人为食的“使徒”们,却仿佛讴歌着自己的春天一般,在新世界横行无忌,恣意扭曲事象,过着极度放荡的生活。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遭到了报应。
越过人类世界和回去“红世”的“使徒”们(当时有很多往返于两界之间,并觉得理所当然的人),开始在边界出一个接一个地遇难了。有些被挡了回来,有些在途中受伤,有时甚至会失踪或者消失。简直就像渡海时遇到了暴风雨一般。
终于,一位对此产生了怀疑与疑问的“红世魔王”,通过一种能洞察世界存在状态的特别感知力,偶然观察力了一下这个边界,之后……他震惊了。
这条有如两界之间的夹缝般的边界,正被“邻界”产生的非自然扭曲索拖拽,正渐渐地发生变形。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红世使徒”们才终于醒悟到自己在“无法到达的邻界”的放纵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会给自己带来些什么。
他们正在对支撑着人类与“红世”共同的家——“世界平衡”的两根柱子其中之一,进行着恣意的破坏和摆布。这种放纵行为如果长时间持续的话,总有一天,“邻界”这根柱子将会被折断,而“家”就会倒塌。而与其并排的柱子“红世”也会跟着遭殃。
这个之后被称为“大灾难”的倒塌危机说,震撼了“红世使徒”们。
那些实际越过边界后回来的人证明了这个说法,并使其广泛流传了开来。而后,具有特殊感应力的人,被别人说服之后理解了的人,直觉特别敏锐的人,杞人忧天的人……赞同这种说法的人,随着在边界遇难的人数增加而不断增多。
但是另一方面,已经身在“邻界”,而且在那儿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的“使徒”,却没有被这种印章的气氛所感染。而且,正因为在那儿的生活无忧无虑,所以贪恋目前的人很多,到“邻界”去的人也依然络绎不绝。因为原本厌倦了“红世”而前往“邻界”的人就占大半,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样和那样的事发生的同时,人类依然被不断啃食着,世界的扭曲也在不断增加。
事到如今,必须立刻阻止同胞们的愚蠢行为。
即使杀了他们也在所不惜。
虽说如此,但对于心中充满忧虑的他们来说,前往“邻界”时仍然存在着好几个障碍。
首先,相对弱小的“红世使徒”想要通过荒暴的边界成功到达“邻界”是很困难的,成功与否可以说是全凭运气好坏。而且到达之后十有八九得和放纵凶暴的同胞战斗。
所以只能由身为强大存在的“红世魔王”前往。
但是,“红世魔王”要在“邻界”显现的话,也必须跟放纵无度的“红世使徒”一样消耗“存在之力”。为了这个目的,当然也得啃食人类。而且如果是强大的“红世魔王”的话,所需要的量就会更大。这样一来就变得本末倒置,毫无意义了。
在因为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而烦恼的同时,经过了数百年的反复尝试和暗中摸索,终于,“红世魔王”中的一人,研究除了在“红世”运用一种仪式来干涉“邻界”的一种方法。
那就是神威的“召唤”。
“红世”里也有几尊被称为神的存在。
只不过,他们跟“邻界”的那些把信仰对象或虚拟概念具体化而成的架空存在不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通过权利与威力体现着世界法则的一部分,是超常存在的总称。
他们通过祈祷和代价,命运和神自身的意识来行使特殊的权力,发挥强大的威力。
恳求他们降临的仪式被称为“召唤”。仪式大致分为两个步骤:第一,将神的意志转达给想要得到那种力量的人;第二,召唤者为了得到神的同意而付出代价,作出牺牲。
那个“红世魔王”所研究出的无需消费“存在之力”即可干涉“邻界”的方法,就是在“邻界”执行这个仪式,并由身为召唤者的人类来付出举行这个仪式的代价,这么一种形式。
为了让神能感觉到希望得到自己力量的存在,“魔王”们开始寻找对“使徒”抱有复仇之念的人类。原本他们就是因为跟这种人类的意念发生了共鸣,才知道有“邻界”的存在的。要感知具有愤怒和憎恶这些最强烈情绪的人类并不难。而且,复仇的目的会让人类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这样,即使召唤仪式需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即使“契约”会对他们产生强制性的约束力,都完全没有问题。
就这样,让人类献出其存在的一切的“红世魔王”们,通过转移进入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人类体内,最终不使世界产生任何扭曲就成功地在“邻界”获得了一个位置。这实际上是“红世魔王”通过人类的躯壳来接出人类世界的一种伪装罢了。
通过契约进入人类体内的“红世魔王”,从接受召唤的时刻开始,存在的总量就被固定。在“召唤持续期间”。使用力量之后,它就会像人的体力一样被消耗,但只要经过休息就又能恢复到固定时的总量。这种形态正适合讨伐者持续活动。
这个总量的上限就是人类所献出的一切——可能在时空里扩展开来的最大存在“名为命运的器皿”——以其来容纳强大的“红世魔王”则显得过小。所以,“红世魔王”们必然要让自身处于足以进入其中的休眠状态,不过即使只依靠休眠状态时从身体里漏出来的力量,只要契约者具有充分适应性和进行必要的锻炼,就能绰绰有余地与食人显现的“使徒”们战斗了。
这就是维护世界平衡的讨伐者诞生的过程。因为在订立契约之际,人们会在边界上看到火雾的幻觉,于是他们被集体称为“火雾战士”。
由于这些讨伐者——火雾战士的诞生原理是以人为器皿,因此而产生的缺点就是行动的主动权几乎掌握在人类一边。即便如此,这种方法还是被确定了下来,大量的“红世魔王”都踏上了前往异世界的旅程。为了消灭残暴横行的同胞。
在第一批前往者中,又一名强大的“红世魔王”。
其真名叫所“冥奥之环”。
这个魔王和人类契约者·火雾战士“棺柩裁缝师”一起,率领刚开始在异世界进行活动的“魔王”们,消灭了初期在人世作乱的多个“红世使徒”的组织群体,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魔王”。
当初他可说是跟火雾战士定下契约的“红世魔王”中的理想榜样。
他带着维持世界平衡的使命感和足已完成这一伟大志向的压倒性实力,从遍布整个世界的对“使徒”抱有怨恨的人类中,严格挑选出了与自己志向相吻合的人类。而那个成为其契约者的女性,也一心一意地想要完成为守护人类而讨伐异世界的魔鬼的使命,以这样的纯真来回应“魔王”。当时,“棺柩裁缝师”曾作为英雄的名字响震整个世界。
虽然在后来的时代里,由于被“使徒”啃食的人数减少而变得人手不足,以至于只要是希望复仇的人都可以无条件地订立契约,处于一种临渴掘井的状态。然而当时的状况则不同,仍然可以从人类一方挑选出精英来。
但是,他最终却完全违背了自己努力的目标。
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些在“红世”研究对策的人们从未预想过的事。
男性的“红世魔王”和女性的契约者——两人坠入了爱河。
从很久以前开始,“使徒”和人类的精神形态几乎完全一样,以及因此能够产生跨越世界的共鸣等,这些事在“红世”已经广为人知。而在前往“邻界”的“红世使徒”当中,也有根人类产生爱情的类似事件。
但是,这种感情被当作在“邻界”为所欲为的家伙所拥有的贪婪欲望之一而被忽视了。因为在那些为世界平衡而担忧的“红世魔王”们之中,没有一个曾经前往过“邻界”,单从其思想和立场出发,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直到他们亲自到了邻界后,才出此体会到“魔王”与人类之间萌发爱情所带来的巨大危险。
而原因不是别的,正是火雾战士“棺柩裁缝师”的死。
一旦因为契约者死亡而导致召唤契约失效时,给予契约者力量的“红世魔王”首先当然是踏上返回“红世”的归途。可是,即便再怎么强大的“红世魔王”,想要跨过由于“邻界”的扭曲而荒暴的边界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在足以导致契约者死亡的激烈战斗中用尽全力,却未能成功返回而被边界吞噬而死去的“红世魔王”也为数众多。
另外,也有为了完成眼前的使命,用剩余的力量在“邻界”显现,进行最后抗争的“红世魔王”。这种以被契约束缚于“邻界”的状态进行的显现,本来只不过是从这些存在于“红世”的“魔王”身上除掉被称为器皿的伪装道具而已。但是没有经过像普通的“使徒”那样啃食人类获得“存在之力”这一准备阶段而进行的显现,并不能持续很久。非但如此,只有当场消耗完所有的力量后死去这条路。出于对使命的执着,沉湎于战斗,最后选择了这条路进行自我毁灭的“红世魔王”,也是频繁出现的。
这其中——
面对自己契约者的死,亚西斯(获得此通称的“冥奥之环”)却采取了异乎寻常的行动。
他将不断碎裂的契约者尸体,保存在自身的能力——“清净之棺”中。
同时,毫不犹豫地吞食了无数在其周围的人类,获得了“存在之力”。
接着,为了解放被“邻界”所束缚的自身,他立即当场再次召唤了自己,并显现,那简直就是神乎奇技。
他为了省去回到“红世”,然后再返回“邻界”这一本来必经的过程,应用了召唤仪式,在一瞬间内,在同一地点,实现了作为“红世魔王”的显现。
为了改变无法接受的现实——契约者的死。
为了无论如何也必须实现的唯一愿望——心爱的女人的重生。
建功最多的这个强大的“红世魔王”竟然背叛了友军,这个前所未闻的大事件,不仅对处于相同立场的火雾战士,而且对“红世”和在“邻界”为所欲为的“红世使徒”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让他采取这一与使命完全相反的行为的动机非常明显。
就是爱情。
互相之间的关联越是长久或者说越是深厚,“红世使徒”爱上人类的概率就越是高。接着,这会很容易转变成为违背他们本来目的的行为。啃食人类的“红世使徒”会因此而烦恼,身负使命的“红世魔王”会因此背叛友军……爱情,对于他们来说变成了共同的威胁。
不管怎么说,在世界的平衡与自己个人爱情的重生之间亚西斯选择了后者——作为这个选择的必然结果,必须和自己原来的追随者,那些原本是同伴的讨伐者们开战。
火雾战士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不单单是由于背信弃义的罪过,更是因为如果原谅了他的行为,讨伐者存在的意义就会从根本上被推翻。
相反,“使徒”们在畏惧他的同时也敬佩着他。对于以自身欲望为唯一行动原则的他们来说,果断选择自己的愿望并持续守护着它的亚西斯,是一个足以深深感动他们的存在。
过了没多久,他对火雾战士的个人抗战逐渐变质,转化为集团性战斗。老龙伊路亚尼卡跟随了他,巨人乌利克姆米服从了他,怪人加利加入了他,贤者摩洛也被招揽了进来……从中东开始,经由小亚细亚将根据地转移至欧洲的途中,他率领着反火雾战士军团——[葬式之钟],成为危害世界平衡的最重量级的敌人。
他自报的姓名也变成了“棺柩裁缝师”。
这是他跟所爱的女人合二为一时获得的名字。
“起动了。”站在被抬起的神舆上,赫佳特说道。
“来了吗?”修德南藏在面甲下的眼睛一闪。
“唔。”贝露佩欧露扬起一边的嘴角笑着。
井然有序地撤退中的[化妆舞会]中央,一条龙正紧贴着地面低空飞行。架在它背上的神舆中,赫佳特正用双手旋转挥舞着权杖。转了几圈之后,她将权杖的金属尖戳向地面。锵,镶嵌在三角权杖顶部的同样为三角形的活环。向周围发出通透的音色。
从权杖的顶部冒出了数个十分明亮的水蓝色三角形物体,围绕在她的四周。身为巫女的少女用同样颜色的眼眸环顾着它们。
在她的右侧,站在锁链做成的漩涡中跟她齐头并进的贝露佩欧露问道:
“是哪个断篇?”
“起动的只有被限定的一段而已,现在还不十分清楚。”
赫佳特并没有转过头去,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水蓝色的三角问答。
贝露佩欧露的对面,也就是赫佳特的左侧,骑着黑马前行的修德南嘲笑道:“哼,即使对方是‘小夜啼鸟’,我们的‘御命诗篇’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解读的吧。”
贝露佩欧露也以嘲笑来回应他,不过嘲笑的对象却跟他不一样。
“话是没错,现在虽然只有一段,但是起动已成事实了哦。疏忽大意可不行……那么,充分掌握还要多久?”
“只要通过防御外甲,进入诗的正谱,立即就能完成。”
“很好,给我继续监视。”
说着,她把自己乘坐的锁链绕成的漩涡转了半个圈,朝军队后方望去。
遥远的后方,摩洛的“拉比林托斯”已经消失,山顶上的布罗肯要塞又再次显现出来。在它附近,迸发出炽红色的爆炸和看似“虹天剑”的直线型彩虹,互相交错。
(不错不错,把他们逼得起到好处嘛,炽红的大魔神。)
这时,她视线的另一端——
(哎哟。)
军队的最后排那边,飘起了闪着朦胧光辉的光幕。
(意料之外的大人物也跑来这边啦……乌利克姆米这个家伙,带领中央军加大攻势,让敌人的矛头转移到了撤退中的我们这边吗……还是和过去一样,了不起的战术啊。)
贝露佩欧露一边惋惜他不是自己这一边的人,一边向对面的修德南发话:“修德南。”
“我看着呢。加普那家伙应该马上就会来请救兵——”
已经来了。
“军师大人!”
嘭的一声,随着浅葱色火粉的升起,贝露佩欧露身边稍低一点的空中,四周带领着人偶的加普出现了。浮在空中的这个匆忙的男人,无论是脸上还是态度中都表现出急躁的心情。
“就如您早先担心的一样,地方右翼开始发动正式的追击了!”
他的慌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敌人正是火雾战士军团的副将——
“打头阵的是‘极光射手’?”
虽然这是一目了然的战况,但贝露佩欧露还是点了点头。
“似乎的确如此呢。将军,我们可没打算连‘威震之结手’也拉扯进来哦。”
“就是不给他们任何介入的机会,一举击溃咯?”
对此心领神会的修德南,把马头转向后方的守卫部队。同时说道:
“记得要帮我照顾好我可爱的‘顶之座’赫佳特,别让她遇到危险哦。”
“那就要看将军的表现了。”
对于两人这样一问一答,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赫佳特插了一句:
“我可不是你的东西。”
修德南背朝着她们大笑着挥了挥手,朝着自己的战场出发了。
“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在要塞中悄无声息地奔跑着。
完全没有要回到亚西斯的身边再接受新任务的想法。
因为她曾被这样说过——“就交给你了,去大闹一场吧。”
而且一直直接给她下命令的宰相已经不在了,这也是原因之一。
她全神贯注,专心一意地在已经住惯了的寂静要塞中前进着。穿过中央走廊的那些重重连接着的,不加任何修饰的拱门,往要塞的深处,高处飞奔。
奔跑中,忽然,自己在几百年前刚进入这座城的情景掠过了脑海。
那是由亚西斯带领着“九垓天秤”威严而庄重的入场。走廊两侧,无数相貌各异的同志挤满了廊柱间的空隙,大声喧嚣着,谁都为接下来要进行的战斗而热血沸腾。
(没错,主人的后面依次是伊路亚尼卡,梅利希姆,瘦牛,加利,索卡尔,我……再后面是尼努尔塔,芙娃瓦,乌利克姆米。)
同时会想起了爱慕虚荣的索卡尔,因为拘泥于入场的顺序,所以在“九垓天秤”之间引起了一场纠纷的事。
心想自己和伊路亚尼卡肯定排在一、二位而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梅利希姆;想尽办法寻找一个平衡点,结果却被众人驳回的摩洛;无论排在哪儿都无所谓,在一旁不断催促快点决定的芙娃瓦;只会大吵大闹的加利;坚决主张按功绩来排顺序的尼努尔塔;因为自己体积太大太碍事而指向排在最后的乌利克姆米;不停对那些情绪激动的人进行说教的伊路亚尼卡……
(我当时应该什么也没说吧……)
他们中的一半已经从这个世界以及“红世”上消失了。
今后也许还会减少……其中要包括她自己。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本自己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无论结果是己方失败,或者是跟主人一起迎来胜利,都是自己身为“红世魔王”的自尊所部允许的。所以必须赌上一切,尽自己的全力,等待结果的来临……不,应该是主动向那个结果前进。
正如他所做的那样。
(看着吧,瘦牛……我现在已不再是只会一直蹲着哭泣的我了。)
悄无声息地,她继续飞奔着。
(看着吧,瘦牛……我要为主人做的事。)
朝着要塞的深处,高处奔去。
“——喝!”
伊路亚尼卡朝着自己降落的山体表面伸出前爪,用相继站稳的两只后爪喷射出“幕瘴壁”,然后急速调头,再次让巨大沉重的身体飞翔于夜空中。
在它那厚实如头盔般的前额上,梅利希姆正单膝跪下以顶住强大的冲击力。他接二连三地向着在空中疾驰的炽红色悍马,发射出“虹天剑”。
第三次射出的彩虹击中了悍马的两条前腿,坐在上面的玛蒂尔达被抛了出去。
“呃,啊?”
“拿下啦!”
从向上飞着的巨龙身上,再用自己的力量高高跳起,手握西洋剑挡在身前的梅利希姆叫道。
“拿下什么啊!?”
在空中翻转一周后,玛蒂尔达借势将左手的矛枪向前刺出。
梅利希姆锵的一声,用西洋剑挡开刺来的矛头,进一步接近了自己所爱慕的女性。
玛蒂尔达立即在自己漆黑的斗篷“夜笠”中展开飞翔的自在法,同时把矛枪变成大剑,消去盾牌,双手握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施展出这样的绝技。接着,两人双剑相抵,僵持不动。
一边是银发的头上戴着金冠模样的头盔的,精明强悍的男子。
一边是鲜艳的炎发灼眼有如红莲般灿烂夺目的,威武英丽的女子。
互相之间是只要稍稍把脸向前一靠拢就能触碰双唇的距离。
但是他们俩除了兵刃相加之外,毫无其他的意思。
“那还用说,当然是这场能得到你的较量了。”
梅利希姆一边往握剑的手上加力,一边很艰难地说道。
“你没有说‘赢得你’而是说‘赢得这场较量’,这一点我倒是比较欣赏的。”
额头渗出汗水的玛蒂尔达边笑着答道,心里边估算着甩开的时机。
从正下方飞来,想要要随她的伊路亚尼卡,突然被纯白的缎带产缠住了双臂,威力强大的突进被一下子扭转,身体被远远的抛了出去。
“呜!”
伊路亚尼卡在被抛出去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前方有一用同样的缎带编成的网,不又觉得好笑。
“别小看我,喝啊啊——!”
伊路亚尼卡嘴中吐出“幕瘴壁”,受到特大喷进弹冲击,网被扯得粉碎。
“小看?怎么会呢。”
不知从哪里传来平静的声音之后,瞬间被扯断的网一齐散开,化作由无数缎带断片组成的暴风雪,把伊路亚尼卡团团围住。在它们表面所浮现出的樱色的自在式正是——
(是爆破吗!)
即使想到这一步,由于刚才发射的喷进弹,自己已无法在一瞬间内聚集起足以覆盖全身的“幕瘴壁”了。
(哼,不愧是跟我战斗战斗惯了的——)
缎带在周围同时被引爆。樱色梦幻般的火球化为包裹着龙的火炉,熊熊地燃烧着。
在这团火球的上方,仍在空中互角的两人之间,被巨大的鬃毛缎带和面具覆盖全身的威尔艾米娜出现了。
(这种程度的话,只能稍稍阻挡他一会儿是也。)
(牵制重要。)
嘭的一声——
“!”“!”
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火球后,全身的鳞片微微闪着光的龙朝他们冲了过来。体表虽然被烧焦了,但他原本就是个和自己的名字——“铁甲龙”一样,以强壮为豪的“红世魔王”。
“……好像的确是小看了他是也。”
“反省。”
一边说着,两人再次向逼近的伊路亚尼卡伸出锐利的缎带,但是——
“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只见他长长的脖子仿佛变成了龙卷风一般放出了深灰色的“幕瘴壁”,弹开了缎带。
蒂雅玛特大叫道:“回避!”
“呃?”
威尔艾米娜面对眼前巨龙展开双翼的冲击,立即在向前铺开了缎带用来缓冲,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强大的冲击力。这回连把对方抛走的时间都没有。自己也是咕噜咕噜的转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身体。
(不好!)
从相互较着劲的玛蒂尔达和梅利希姆的正下方,伊路亚尼卡再次冲了上来。
好不容易有一条缎带缠住了它的尾巴,当然这丝毫不能阻止其突进。
(不管它!)
被巨龙拉扯的同时,威尔艾米娜自己也趁机猛的加速。终于追上了伊路亚尼卡,并从其背部再次向上方伸出缎带,同时叫道:“矛枪!”
“!”
作为对同伴请求的回应,玛蒂尔达在用力甩开梅利希姆的同时,在左右两边各生成数个骑士,骑士们将手里的矛枪向他刺去。
“别捣乱!”
毫不隐藏自己的愤怒的梅利希姆,轻易的躲开、切断、打落了这数十根矛枪。最后的一击当然是他的得意绝技“虹天剑”。
作为攻击目标的玛蒂尔达的身体突然朝正下方落下,躲开了攻击。原来是威尔艾米娜通过缠在她脚上的缎带拉开了她。
“弓手!”
对于这自己没有预料到的躲避,“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也没有乱了阵脚,她在自己的左右两边又造出了几十组手臂和弓箭,一齐向敌人射去。箭一离弦,那些手臂就一起消失了。
火矢有如倒卷的暴风雨般射向梅利希姆。
这一次,伊路亚尼卡将梅利希姆推向了上方。虽然炽红的箭一支支地命中自己的身体,随即爆炸,“铁甲龙”却丝毫没有动摇,继续上升,并且再展开刚才收起的翅膀,停滞在空中。
被威尔艾米娜拉着下降的玛蒂尔达,被伊路亚尼卡推着上升的梅利希姆,双方再次拉开了距离,上下激烈地对视着。
(果然,强大得可怕。)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自己的敌人这样感到。
(即使这样,也要战斗。)
在场的双方都这么想。
火雾战士军团的左翼——从东面向布罗肯要塞推进的贝尔沃尔集团,遭遇了前所未料的苦战和混乱。在他们正对的敌人——[葬式之钟]中央军的顽强抵抗,应该说是攻势下,军队的列阵已经大幅退后了。
大部分的火雾战士们都想着,明明不久前还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现在却落到这个地步,因而显得十分焦虑。
在开战不久的速攻时就将中央军的将边,“九垓天秤”的一员“焚尘之关”索卡尔歼灭,而且对方的右翼——[化装舞会]也撤退了,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让人以为已方形势大好。
但是,战斗这种东西正是在有利的时候才会潜藏着危险。
对于已方优势确信不疑,贝尔沃尔集团的指挥官、火雾战士军团的副将、“极光射手”卡路·贝尔沃尔,将过多的兵力用于追击撤退的[化装舞会]。
因为已方处于优势地位,所以用以进攻中央军的士兵很少也没关系。在这种本末倒置的方针下,渐渐变得人手不足的贝尔沃尔集团,反而受到由于“岩凯”乌利克姆米的指示而增强中央军的猛攻,完全被压制。
大部分是由临时被拉来凑数的火雾战士组成的他们,赢的时候虽然会趁势发挥强大的力量,一旦陷入困境就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不一会儿阵形就发生混乱,开战后拼命夺来的那点距离也在一瞬间被敌人抢了回去。
而且,因为这次后退,被破坏了相互配合的北侧萨伯莉淑集团,也陷入了被[葬式之钟]的中央军以及左翼半包围的危机之中,总大将“威震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也不得不带着部队向后方撤去。
在这枝叶繁茂的黑森林的黑暗中,佐菲将地图夹在腋下,有如脱兔一般一边跑着,一边怒吼道:“卡路他在哪里闲逛!”
她的伙伴“拂之雷剑”建御雷之神回了一句:
“任命他为副将的是你啊,佐菲·萨伯莉淑君。”
而在其身后,扛着桌子和帐篷奔跑着的多尼、亚历克斯他们,也立即各自宣泄起了自己的不满。
“我认为人事安排的成功与否是总大将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再后悔太过愚蠢了吧。”
虽然遭到了众人的抨击,但是佐菲这样安排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极光射手”卡路·贝尔沃尔是一个实力强大,有才能的火雾战士,但他同时也是讨厌任何人站在自己之上,是一个讨伐者中常见性格的典型代表。
在参加大战的讨伐者中,能暂且让他感到心服的,只有潜入要塞的那两人以及佐菲。被除此以外的人,尤其是被比自己弱小的人物指挥之类,是不会让他感到心服的。
但是,这次大战的作战大纲是这样的:趁佐菲与乌利克姆米战斗之际,卡路快速进攻解决索卡尔。因为这一大纲,是以他那强大的攻击力为前提制定的,所以最后只得将其安排在副将这一位置上。
这次作战刚开始计划一样,由卡路统率的“贝尔沃尔集团”取得了消灭索卡尔的重大战果。但是同时,他受到这一大战果所拖累,对全局的战况判断失误,落入了这样一种典型的陷阱之中。
身经百战的先锋大将乌利克姆米,是不会放过这一失误的。还保存有相当战斗力的[葬式之钟]的“使徒”们,不仅就此站稳了脚跟,还在各处开始了反击。现在,火雾战士兵团因为对有利局面产生了大意而痛失好局,迎来了最危险的局面。
佐菲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危险性,也不能说没有对此采取对策。考虑到也许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吧,于是她安排了几个头脑冷静的人员对卡路加以辅佐,这类的准备大体上也是有做过的。
可是,那个卡路甩开了这些辅佐人员,飞向了最前线(追赶他的辅佐人员,被纸片士兵“军团”巧妙地阻拦了下来)。因为大战初期所取得的重大战果而感觉良好的他,精神振奋,想要再接再厉将逃窜中的敌人击溃。
在那些[化装舞会]的殿后部队之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咿呀哈!”
背后闪着由绿变为紫红、再变成白色的朦胧摇晃的极光,比马更大上一圈的箭镞高速地掠过战场。箭镞将阻拦在其面前的纸片士兵们一一劈开,毫不留情地撞飞,最后将他们碾碎。
“别挡在本大爷的‘佐丽亚’面前,你们这些虾兵蟹将!”
从箭镞上方的凹口之中,一个头戴无面罩头盔,下巴留着予人强悍感的胡子的青年出现。正是“极光射手”卡路·贝尔沃尔。
“咿呦喝!”
他将载着自己的巨大箭镞型的神器“佐丽亚”微微向左倾斜,转了一个大圈。在那期间,也如之前一样地把纸片士兵一一撞倒、割裂。
“嗯,同伴没有跟上来吗?”
在那高速流动的光景之中,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看见我方有几个飞上来的家伙被‘五月蝇之风’吞噬了哦。”
从他乘坐的神器中,首先传出的是妖艳女子的声音。
“而且这些连绵不绝的士兵,对我方那些杂兵们而言似乎负担太重了。”
接着,响起了轻声起哄的话语。
她们是和卡路缔结了契约,给予他特别力量的“红世魔王”——一心同体的姊妹、“破晓的先驱”欧德利娅以及“夕暮的后尘”维捷露娅。
她们对于卡路作为指挥官的不称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果然是你太快了哦。”
“或者说,是不是太强了?”
与其说责备,倒不如说在成双的声音中,甚至透出了对自己契约者的夸奖。
“呵,那是当然的!本大爷可是——”
如同回应他的声音般,拖在箭镞后方的极光,好像张开鸟的翅膀一般,向两个侧面展开了。接触到光翼的一切东西,全都含像是被锐利的利器划过一般、分成上下两半飘散开去。光翼高速地从地面疾驰而过,简直好像是大刀挥过,带起了一阵大风似的。
“——‘极光射手’嘛!”
“哈哈!”
“哎呀!”
卡路外表虽然是个青年,但实际上是经历了数百年战斗的具有丰富经验的火雾战士,当然不会蠢到哪里去。虽然如此,但是他却并不能深刻地理解个人立场和整体战局的关系。只知道在自己的所到之处,确确实实地将敌人打倒,取得胜利。
而且,他们虽然不及瞬间发挥巨大威力的“威震之结手”佐菲等特殊人物,但在单骑高速战斗中却是屈指可数的强者,并以此为豪的火雾战士。就算被众多敌人包围,也能够迅速突围、与友军会合,只要能够与友军会合,自己就能够扭转战局,他们是当真这样乐观地认为的。
他们就是这种人,究其“败因”,是不习惯于比起个人作战要复杂得多的集体战斗。眼前敌人四散的样子,其实是反击前的准备,他们并未看穿这一层。并且——陷入了在敌人中孤军作战的状态,就那样来到了[化装舞会]的将军面前。
在充满自信向前突进的他们面前,出现了使他们败北的人物。
身穿黑色铠甲,手携长矛“神铁如意”的,正是“千变”修德南。
“到这里就行了。让我下来吧,欧罗巴斯。”
说着,他敲了敲黑马的马鞍。
黑马姿态的“使徒”欧罗巴斯回过头来对尊崇的将军说道:
“可是,将军……”
“骑着你使出全力的话,连你也会报废的。好了,站一边看热闹吧。”
修德南笑了笑,轻轻地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这把只有在执行御命之时才被允许使用的“三柱臣”专用宝具,对“化装舞会”的成员而言是恐怖的对象。
欧罗巴斯一阵恐惧,停了下来。
“是……那么,祝您战斗尽兴。”
“说什么蠢话。尽兴、自在地战斗的话,不知会被老太婆唠叨多久——”
“来了!”
修德南鼻中“哼”的一声轻蔑地笑了笑,下了马。挥手将欧罗巴斯赶跑后,重重地一晃“神铁如意”,将其用力地深深地夹于右腋下。在他那护面的边缘上映射出极光的光芒,就那样等在那里。
之前从未遇见过修德南这件事,对疾驰在战场之上的卡路三人而言,实在是很不幸。虽然看见了他的身影,但也认为只是一个在纸片士兵中比较显眼的,不过是人型“红世使徒”这样的程度罢了。
“发现目标!”
卡路凶暴地笑着,加快了张开刃之翼的“佐丽亚”的速度。当然,他也并非浪得虚名的讨伐者。不会毫无准备就开战。
“看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定有些本事呢。”
“小心点哦!”
欧德利娅和维捷露娅就口头的程度,还是有所警戒的。卡路则是谈不上警戒了,他毫不犹豫地准备采取——
(用光翼或“佐丽亚”前面的尖角,一举将敌人的架势击溃,然后转到其背后,用“鹫狮之怒吼”和“巨龙之咆哮”同时进行攻击。)
——这一必胜的战法。所谓“鹫狮之怒吼”和“巨龙之咆哮”,是指将他们所乘坐的箭镞型神器“佐丽亚”的两个侧面伸出的极光之翼进行凝缩,变为流星攻击敌人,这一“极光射手”最终的自在法。
虽然就威力而言尚不及梅利希姆的“虹天剑”,但因为可以自如地连续射击、控制方向,具有极高的通用性。
承受卡路在“佐丽亚”上高速移动之下施以的“鹫狮之怒吼”和“巨龙之咆哮”连续攻击之后,仍平安无事的人物,即便在“魔王”中,也没有过。在大战初期消灭“焚尘之关”索卡尔时,使用的也是同样的战法。
“开始了哦,两位,嗓子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呦。”
“让我们引吭高歌吧!”
但是,他们三人,对于[化装舞会]的骄傲、“三柱臣”之一的将军“千变”修德南动真格的攻击,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修德南和卡索尔不同,并没有轻敌。就和开战初期一样,并没有出现掉以轻心的状况。
卡路·贝尔沃尔选择战术出现了失误,应该一开始就使用“鹫狮之怒吼”和“巨龙之咆哮”这两个最终招术进行牵制,而不是以“佐丽亚”进行突击。
修德南并非是对着迫近的“极光射手”,而是向围住自己的“军团”怒吼道:“奥尔冈!让右边的趴下!”
话音刚落,在他右侧的纸片士兵们,一齐飘然落在地面上。
“嗯?”“哎?”“呃?”
在卡路他们发出疑惑的声音之前,本应和他们之间保持着相当距离的敌人,他那原本握在手里的长矛画着圆圈从“佐丽亚”的左侧横飞过来。
长矛难以置信地变成了城的尖塔那么大。
将左侧的极光之翼在眨眼间吹散的冲撞,使战场上响起了“啪啦”的一声,沉闷、生硬的撞击声。
“唔呃?”“噫!”“啊!”三人在回转的天地中叫了出来。
过了数秒,“佐丽亚”一头向下、撞上了地面。这三人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被吹开,并且坠落。过于巨大的打击,使得他们的头脑和身体都麻痹了。
在这样的晕头转向的敌人头顶,修德南只将膝盖以下的身体变为了老虎,高高跳了起来。
(看来没必要再确认了。)
这一次,他向右手中恢复原本大小的长矛“神铁如意”,毫不留情地注入了全力。
(我和“焚尘之关”还是有些交情的……至少用这一招,来为他饯行吧。)
他只将右臂高高地向上抡走,挥下。
“畜、牲……——”
长矛的枪尖——再次巨大化,并分裂为数十根,缠绕着混浊的紫色火焰,化为密不透风让人无处可逃的沉重雨滴——落下。这就是,本能地想要让“佐丽亚”再次飞起的卡路,在临终之际所见到的最后景象。
“——!”
就在恐怖的地动山摇声后的一瞬间,浊紫色火焰有如炼狱一般溢出。
极光摇晃着在其中融化,很快就被吞噬、消失。
威尔艾米娜·卡梅尔——“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火雾战士、“万条巧手”——一直以来都是一边怀着烦恼一边全力地投入战斗。
以她所爱慕的男人为敌。
(讨厌的家伙。)
她会对自己爱慕的男人,“虹之翼”梅利希姆抱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他完全是一个单纯的家伙的缘故。
她所爱的“红世魔王”,其心中却只有玛蒂尔达一人。心中没有一丝让其他人进入的余地。他眼中凝视的只有玛蒂尔达一人,和她相处的方式也只有战斗。
正是这样的他吸引了自己、还是自己毫无理由的就爱上了他?威尔艾米娜心里想着。
从第一眼看见他就一直、从未停止这么去想——真是可恨啊。
(讨厌的家伙。)
干脆,哪怕他为了利用我而接近我,至少也能够让我渲染在刹那间的美梦之中。然后再被他背叛,被他抛弃的话,我也就能够因为愤怒和幻想破灭而放弃……大概吧。
但是,他仍然保持着,威尔艾米娜最初看见他、并喜欢上他时的样子。
一心一意地,用同一个行为,一味地追赶着同一个人,他仍然是那个样子。
他不会背叛。
他一心一意。
他不会回心转意喜欢上自己,
所以,即便这样威尔艾米娜仍要一直追赶着他。
一直追赶着,终于来到了这一步。
来到了谁也不会退却,谁也无法退却的战场之上。
和他一直关注着的女性,也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好友一起。
(真的是,讨厌的家伙)
梅利希姆知道威尔艾米娜心中所想的一切。虽然全都知道,但无论如何都对她无动于衷,也不去看他,也不和她说话,当然更不用说回心转意喜欢上她了。
玛蒂尔达也全都知道。虽然全都知道,但决不会停止自己前进的步伐。哪怕挡在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利希姆。正因为是他,她当然不会停下。
(真的是)
威尔艾米娜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好像是被互相的因果所束缚的牢狱一样。即使明白,即使知道,但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仍然不断地袭来……不,应该说是自己不得不向其走去。并没有什么理由,只凭着自己的意愿。
(真的是,讨厌的世界)
她将一切全都隐藏了起来。
将懊恼隐藏在了面具之下,将内心的矛盾隐藏在了面无表情的脸庞深处。但是对眼前别两个当事者根本谈不上隐藏,似乎已经被他们看透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即使如此,她却仍然不得不隐藏起来。将心中的一切表明后,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呢。如果可以任凭感情吼出来的话,她早就这么做了。正因为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这样,她一直在独自地烦恼,寻求着最小的可能性,哪怕是万分之一、甚至是亿分之一也好。
她用面具以及面无表情的脸庞,作为了这一决意的体现。
(但是——)
梅利希姆完全被玛蒂尔达的姿态所陶醉了,所以威尔艾米娜决不会让他看见自己跟玛蒂尔达完全相反的难看样子。必须成为玛蒂尔达那样的,鲜明、凛然、毅然的存在。
玛蒂尔达向着决定性的终点迅速前进着。而“两翼”为了阻止她而出现在这里,必须将可怕的“两翼”,以及已经做好准备等在那里的亚西斯,早早地打倒。
为了获得男人的心,为了拯救独一无二的好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戴上了面具,准备进行战斗。
(但是,不能舍弃任何一样……)
两位火雾战士与“两翼”间的激战舞台转移到了布罗肯要塞的一端。双方围绕着山上的王冠状突起其中之一的尖塔,无所谓追者,无所谓逃者,只是在互相周旋对峙着。在尖塔那断了的顶端,双方再次的激战临近了。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单膝跃跪在龙头上的梅利希姆,皱起了眉头。
(可恶,竟然被她们上到这么高的位置吗……)
(没什么大不了,想一下吧……在高空的话,对我方有利。)
宛如暴风的化身一般盘旋着的伊路亚尼卡,无声地回答道。
“两翼”再一次感到了玛蒂尔达和威尔艾米娜这两个宿敌的难缠。她们将“两翼”最大的弱点计算在内,展开了空中作战。
所谓的弱点,并非批其他,正是指他们的主人亚西斯在实行“壮举”中的“首塔”。威力和射程举世无双的“虹天剑”,以及拥有巨大攻击力的“幕瘴壁”的喷进弹,都无法对着这个方向发射。
她们正是了解到这一点,以及“两翼”绝对不会让自己靠近“首塔”这点,将一决胜负的场所转移到高空。
她们边闪边攻、边逃边攻,其间,每当“两翼”的攻击轨道与“首塔”相重合的瞬间,就稍微把位置往上升高——她们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攻击。这决非是靠寻常的集中力、情况判断能力就能够做到的,
被迫奉陪的“两翼”也一样,躲避对方的回头反击,攻击后不让敌人逃掉,因为这种长时间的紧张反应以及力量的消耗,显露出了极度的疲态。从心底,涌出了对可怕的对手的畏惧。
但即使如此,伊路亚尼卡仍向盟友传达了竭尽全力的要求。
(还行吗,“虹之翼”?)
(有回答的必要吗?)
梅利希姆在跪着的单膝中,开始积蓄起了力量。四人释放全力的时刻,临近了。
骑着炽红色悍马奔驰着的玛蒂尔达,脸色严峻地仰视充满薄雾的去路。
(用亚西斯作挡箭牌的方法,也快到极限了吧。)
(“万条巧手”,准备好没有?)
亚拉斯特尔向以缎带跟自己的契约者相连的威尔艾米娜问道。
不用说,回答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极为平静。
(万无一失是也。)
在鬃毛般的缎带之中,一个圈套,同时也是隐藏有杀着,正缓缓地、大范围地、轻轻地在风中布下。
(请求搅乱。)
蒂雅玛特为了防止圈套被敌人察觉,要求进行掩人耳目的夸张攻击。
她们在临近这一刻之时,更加切身体会了“两翼”的恐怖。
如果他们没有攻击上的顾忌——亚西斯所在的高塔这一已方绝对有利条件的话,战局会像乌龟爬行那样缓慢进展。如果过分地依赖这个有利条件而粗心大意地进行了攻击或选错了位置的话,就会立即招来“虹天剑”或是“幕瘴壁”的袭击。
四人那无法用决心和气势去弥补的、不相上下的实力,将她们拖入了自身最避讳的、没完没了的消耗战之中。其实“两翼”的目的就在于此吧。虽然明白……是的,虽然明白这种情况无比的糟糕,但却只能眼睁睁地落入圈套之中。
因为置身于激战之时所特有的高昂情绪以及无所不能的错觉,尚未感到疲劳,但离极限已经不远了。玛蒂尔达,明确地产生了这一预感。
(本来在破坏“迷宫”那时,就已经使出过一次全力了……摩洛那家伙真是可恨,竟然张开了这种让人无法逃避的陷阱。)
在这样不愉快地思考着的另一面,她冷静地分析着更加激烈地向她们袭击的“两翼”的动向。
(那两人,就要有大举动了吧。)
(嗯,必须小心警戒。)
亚拉斯特尔,用言语唤起了她的注意。
只要还绕着这座塔盘旋,“两翼”就无法施放“虹天剑”和“幕瘴壁”。这一方法,原本若只是牵制程度的话,还是可以胜任的,但现在却硬是将他们的招数封印了起来。之所以会这样,在那前方……在尖塔前方的广阔空间里,肯定准备了什么。
当然,她们这边也并不会毫无准备就前去迎击。双方的计策各不相同,剩下的就看谁能把握住机会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到来了。
准备着之后的空中作战,玛蒂尔达本已紧绷的神经更进一步地绷紧了。
(那么,事情会得到解决,还是我们被解决呢……)
(我们将解决问题是也。)
(必定。)
对于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连续给出的回答——
(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玛蒂尔达只得独自一人在心中苦笑。
加利为避免“两翼”与两位讨伐者之间过于激烈的战斗波及到首塔,用“五月蝇之风”将“首塔”的顶部覆盖了起来。
在“首塔”的内部,在大天秤上展开的场面,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我感到了……”
在其中心,由上而下,作为亚西斯化身的青色火焰,雕刻有古老自在式的金属板以及女性沉睡的棺柩,这三者呈直线纵向相连。
“……我感到了啊,我和迪丝的存在,逐渐散开来变成细线的感觉……”
围绕着这一纵列并向上延伸的,是由复杂的文字列转变而来的二重螺旋。
这两列螺旋形的文字,分别代表了名为迪丝的少女以及亚西斯自己,随着身上不断地变细,直至在青色火焰中收束为一点。
简直就好像是只要注入燃料就会燃烧的,巨大的烛台一般。
听取亚西斯声音的鸟笼和少女——宝具“小夜啼鸟”,在稍稍离开二重螺旋的烛台上,好像被当成局外人一般漂浮着。从少女那空虚的口中,无休无止地传出无声的歌曲。她脸庞的下半部已经被图纹所侵蚀,这正是被亚西斯所支配的证明。
“但是,还不够……还不足以织出‘两界嗣子’,还不够……”
亚西斯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从容。只有无穷的迫切、狂热以及陶醉。
从加利的三张脸中吼出的大叫声中,也微微呈现出这种感觉。
“我所承受的痛苦啊!”“在主人的荣誉之前,一切都是渺小的!”“从现在起就寻找解脱的道路吧!”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进行着自己寄予厚望的自在式之时,监视者就在他们旁边。要完成这触手可及的宏愿,还要经历无数的艰难。
在慢慢地持续后撤的[化装舞会]的中央。
赫佳特用水蓝色的眼眸,使并排在眼前的数个非常明亮的与眼瞳同色的三角形,被照耀得闪闪发光。她说道:“是何种自在式的断篇,我大致上有一个了解了,”
“可以让我看看吗?”
在一旁,乘着碟子状锁链的军师贝露佩欧露,因为赫佳特这久候的进展报告而转动了碟子向着她。
“三柱臣”之一的巫女,集中了四个三角形,组合成了一个三角锥。三角锥很快扩展**一样大,在那里而浮现出了此时“棺柩裁缝师”亚西斯正在让“小夜啼鸟”解读的“分解”自在式。
贝露佩欧露把纤细的手指放在嘴边,思索着。
“果然,是为了暂且‘分解’存在的自在式……不过,还是相当地久远而且古老啊!好像是尚在试验中未成功的时代的东西吧!”
“第二章主要部分,第十八小章节选。“
面对巫女马上给出的答案,军师呈现出极为惊讶的神态:
“第十八节选?这么陈旧的东西能经得起实际应用吗?”
“和诗篇一起产生的共鸣,存在着轻微的晃动。大概叔叔大人是打算进行实验将原来的自在式作改变,使其实现最低限的运转吧?”
军师十分难得地露出了少有的愁容,叹了一口气。
“不但任性妄为地将断篇拿出去,甚至还对其加以篡改……他这个只有脑子还可以的笨蛋!下次要是被我发现的话,肯定会要喝斥、惩罚他!”
赫佳特微微地凝视着天空,脸并没有转向贝露佩欧露,说道:
“‘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
“怎么了,干嘛这么认真的样子?”
军师问道。而此时的她,透过赫佳特那清澈的犹如用冰雕塑成的侧脸,看到了微弱的感情的动摇。
“请不要对叔叔大人做出过分的事情。”
面对少女的担心和不安,贝露佩欧露并无嘲笑而是苦笑着安慰道:
“其实也不是要他动手动脚啦。只是责备时语气会重一些而已。我们有许多同胞被牵连进了毫无价值的骚乱争斗中,对于他们死去的事,我们至少应该反省一下啊!”
望着赫佳特脸上慢慢浮现出的安心的神情,军师又一次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无论如何,对他本人而言,应该是觉得自己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吧。”
为了完成御命,她们[化装舞会]试图将这一重要任务委任给某个“红世魔王”。然而,这个“魔王”既具备了常人几乎不可能拥有的优秀的智慧和创造力,却同时是一个会凭着兴趣和突如其来的想法而随意改变言行和目的的超级怪人。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因此才把“御命诗篇”这一[化装舞会]的珍藏(这一珍藏,除了被恳请提供援助的“那个魔王”以外,只有“三柱臣”接触过)的自在式一部分拿到外面去,大概也是别无他意,只是心血来潮闪出的一个“好主意”吧。
或者,也有可能是这样:原来他是打算以此进行某个必要实验的,可他的兴趣就像是总有一天凋谢的花一般,非常容易转移到别处。当他被牵扯进一次战斗的时候,别说会轻易地将实验搁下,甚至连有实验这么一件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而事情的败露,也完全是因为他毫无防备,不疑难问题的自我坦白。综上所述,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管自己身处何种处境和状况,直到大难临头也认识不到问题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化装舞会]在这数十年间,一直依靠着赫佳特的共鸣,搜寻着“那个魔王”和断篇的下落,而就在他们终于找到断篇下落之时,断篇已经成为了可怕的“魔王”宿愿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了“棺柩裁缝师”亚西斯之“壮举”的核心。
通常,对于亚西斯和火雾战士间的这类骚动,肯定会采取事不关已的态度而袖手旁观的军师贝露佩欧露,这次却召集了以“三柱臣”为首的主要“魔王”前去参战,她的目的就在于让他们把赫佳特送到极为接近亚西斯的地方,然后让赫佳特去调查证实一下,亚西斯所拥有的自在式是否正是从[化装舞会]中被拿到外面去的那个断篇,同时,让她去对此事做一个了结。
本来,她们对亚西斯那所谓的“壮举”是毫无兴趣的。[化装舞会]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御命”而行动的。而赫佳特现已确认亚西斯所持自在式正是[化装舞会]的“御命诗篇”的断篇,正当她要对这件事做一个了结之际。
“?”
“怎么了?赫佳特?”在赫佳特的脸上,感情的动摇微微显露,不过很快就为实现御命的严肃所取代。
“看来,被拿出去的断篇不止一篇。”
“你说什么?”
对于军师贝露佩欧露的惊愕,少女拿出了十分明确的证据:
“共鸣产生的晃动,不是因为自在式被改变,而是因为有另一个被拿了出去的自在式,两者产生了相互干涉。”
真是的,那个天才,对于这些多余的事情倒是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果然,哪怕一点点,还是让他尝点苦头比较好。”
“…………也许。”
这次,就连赫佳特也无法包庇她的“叔叔大人”了。
尖塔的顶端,广阔的天空,朝着正反两个反向,两个火雾战士和“两翼”在飞翔着。
玛蒂尔达伏身在炽红色的悍马上,试图捕捉“两翼”的行动轨迹。
(来,看看到底有什么杀手锏——!?)
大吃一惊!
伊路亚尼卡卷着云雾转过身,翻动着巨大的身体,全力以赴地追了过来。而站在其头上的梅利希姆则是右手握着西洋细剑,右脚稍稍向前迈出了半步,作好了充分的预备姿势。
“喝!”
玛蒂尔达发出既像笑声又像是招呼声的大叫,转过身来。火焰长矛一下子变成了大剑,紧紧地握在手中。拉着缎带的威尔艾米娜一言不发。
双方顶着空中的强风,面对面地慢慢接近。
梅利希姆没有使出“虹天剑”,伊路亚尼卡没有吐出“幕瘴壁”,玛蒂尔达没有放出“骑士团”,威尔艾米娜没有伸展缎带。
四人只是仅仅将视线向彼此的敌人投去,
玛蒂尔达的神经紧绷着——
(真是)
巨大的飞龙突进到面前——
(真是,讨厌的世界)
在那额头之上站着银发的剑士。
(所有的一切)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拔出了手中的大剑。
(所有的一切,都在灼热地燃烧着!!)
铛的一声,瞬间连斩五击,大剑与弯刀交错着。转眼间已经擦身而过。
“——”
风中,玛蒂尔达控制着炽红色的悍马旋转下坠,从巨龙的翅膀与尾巴间的夹缝中闪避而过。
“——呼!”
稍稍喘了口气,互相之间已经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玛蒂尔达再次马不停蹄地掉过头来,转身依旧面向黑夜中的剑士和巨龙。
映入眼帘的是,随着夜风来回飘舞的炎发和不断洒落跳动的火粉。
(……?)
不知什么原因,玛蒂尔达的视野上下摇晃着。
“……什么?”
自己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一留心之后,发觉平时犹如薄纸一般分量的铠甲,此刻重重地压在身上。即使调整呼吸,即使鼓足力气,身体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哈哈。)
吃惊之后她笑了。身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自已,竟然呼吸困难,身体疲惫……这种真实的感觉,终于侵袭而来了。虽然这样觉得,但嘴上说的却完全不一样。
“看来就连‘两翼’好像也感到累了哦。”
玛蒂尔达所说既非假话也并非逞强。她从刚才跟两翼交锋时就真实地这样感觉到。
无论是伊路亚尼卡的突进还是梅利希姆的剑齿,都已经不能说是力量充沛的怒涛了。虽然威力与十成状态时相差无几,但也只是挤出残存的一丝力量的攻击了。也就是说,“两翼”和她们一样,也快到极限了。
“他们那边,也应该同样感觉到我们的情况吧。”
亚拉斯特尔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语,严肃地说道。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是也。”
“夺取胜利。”
相反的,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的声音里流露出些许焦躁。
而玛蒂尔达微笑着又加快了速度,说道:
“是啊,就在这里把所有的都了结了吧!”
虽然疲惫不堪,但不可能有任何改变。该完成的事情堆积如山。因为只有拼死使出全力才能赢得胜利,所以只有拼命。此刻,除了把拥有的力量全部展现出来以外,别无他法。现在再烦恼担心其他事,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好,要上了哦!”
并不是对其他人,而是对自己说。
炽红色的悍马朝着“两翼”开始冲刺。
“威尔艾米娜,蒂雅玛特!”
玛蒂尔达的右腕上还缠绕着缎带。她对着它的主人——自已的战友说道。
“怎么了?”
“我就指望你了哦。”
威尔艾米娜隔了数秒之后,才回答道:
“你们才是,不要在这场正面较量中有所闪失是也。”
“必胜。”玛蒂尔达没有回答,只是露出笑容。
向着这场战斗的终点,驾着炽红色的悍马疾驰而去。
挤出剩余的全部力量,并让其燃烧起来。
(之后的事情,一切都不需要考虑……现在,只要燃尽……燃尽眼前的一切。)
现在她拼命的自我暗示着,这种充满力量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暗示的事。
远处,在她们正笔直冲去的目标,巨龙伊路亚尼卡的头顶上,梅利希姆屹立着,他的背后闪耀着圆形的大面积虹光……“虹之翼”出现了。
(真漂亮啊——“虹之翼”梅利希姆。)
仅仅一瞬间,他和威尔艾米娜间的事在玛蒂尔达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立刻又都被赶走了。像是作为对他使出全力展开“虹之翼”的回应,也像是对自己说过的豪言壮语负责一般,她使出全力劈了下去。
炽红色的悍马的蹄音高亢,在空中飞翔划过一道直线。正面,伊路亚尼卡从翅膀下喷射出最终的“幕瘴壁”加速飞行。
像先前那样擦身而过已经不可能了,只有和那巨大的身体猛烈撞击了。
(为什么……是敌人啊)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值得燃烧生命的,敌人。
玛蒂尔达感到从自己的体内又不断涌现出力量——那个力量,正在燃烧——边靠近边觉得全部的神经都兴奋着——无法逃避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世界、将和自己融为一体。
梅利希姆背上的光翼瞬间开始聚拢收缩。
(大家伙要来了!)
就像平时一样,感觉他的“虹天剑”要发射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与世界融为一体的自己感到了一些异样感。
(是这里!)
聚精会神地感觉着异样感传来的方向,让胯下的悍马往下疾驰,从那方向远远闪开。
下一刻,特大的“虹天剑”将刚才自己所在的场所穿透。
(闪过了——)
(还没有!)
亚拉斯特尔没有开口而是用意念传达出危机感。
等玛蒂尔达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飞过了的“虹天剑”从很远的后方,向着马躲避的方向又飞了回来。
(——?)
遵循亚拉斯特尔的危机感,玛蒂尔达只是靠反射动作来躲闪。
瞬间——
倾斜着身体的悍马的半边身体,被虹光的激流削去,消失了。
玛蒂尔达躲避的姿势就像是快要从倾斜的马背上落下来似的,甚至身体都要被抛出去了。险险闪过,然而尽管如此,她的右脚还是被破坏力的余波殃及,变得血肉模糊。
“唔啊啊啊?”
在失去知觉前,剧烈的疼痛感侵袭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可是、比起这个——
(怎么会——“空军”竟然还有幸存下来的吗!)
玛蒂尔达脑子里想着战斗的事。
就算看不到,也还是明白“虹天剑”反射的秘密的。
在空中漂浮的,玻璃的盾牌。在五天前的“小夜啼鸟”争夺战中,她本该已经歼灭了的……无数的在天空飞舞着自由反射“虹天剑”的变形的“磷子”们。剑士梅利希姆所拥有的,用来进攻的盾牌。也不知道是剩下的还是新造的,至今为止一直被隐藏在黑暗与浓雾中。
这,都只是为了一击,但那已经十分足够了。
彼此使尽全力的后果很快显现,脆弱的平衡开始崩溃,胜负的天平瞬间就会偏向其中的一方。
就像现在这样。
伊路亚尼卡为了不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口气继续突进。同时从翅膀下喷射出“幕瘴壁”,来防护他有所顾忌的后方。而没办法照顾到的部分就交给“虹天剑”来弥补。
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弱点。无敌的[葬式之钟]之将——“两翼”。
玛蒂尔达和威尔艾米娜与那两个人,至今早已经历了数十次的夜战。
所以心里清楚正面的硬碰硬并没有什么胜算。
因而,才会在战斗中设下了陷阱。
(受伤,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呢。)
感到巨痛的玛蒂尔达,即便被抛上了半空仍旧这样盘算着。
(因为和威尔艾米娜一起,所以没法趁“虹天剑”和“幕瘴壁”不备进行攻击。)
玛蒂尔达不禁想到了右腕上缠绕的缎带和自己的战友。
(突进加上剑击,直接向我发出致命一击,了结一切,要来了……靠近了,来了!)
她猛地睁开两只紧闭的灼眼。
“喝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迸发出将她与威尔艾米娜层层包围的炽红色火焰,接着就像是要将天空烧尽一般规模的“骑士团”涌现而出。
梅利希姆与伊路亚尼卡都不认为这是她们的垂死挣扎。但是,也不认为在这后面藏有任何计算。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只是突破极限,已到了强弩之末而已。
伊路亚尼卡根本没有把突击而来的“骑士团”放在眼里,凭着自己坚硬的外壳逐一击破。梅利希姆一边将冒冒失失砍过来的家伙们放倒,一边冲向在那深处的,自己最爱的敌人。
(炎发灼眼!)
(玛蒂尔达·圣米露!)
想法相反,但力量的方向却是完全一致,“两翼”向着宿敌冲了过去。
正在这时,伊路亚尼卡看到玛蒂尔达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移动。
不对。
是自己在移动。是被甩了出去。
“呜噢!?”
伊路亚尼卡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体里缠绕了几条缎带。
(难道说“骑士团”的展开,就是为了隐藏这个!)
察觉之后,不禁诧异万分。
把自己扔出去究竟有什么用意,还无法立刻就想明白。但是他就像他的真名“铁甲龙”一样,是一只全身都包裹着铠甲的巨龙。无论对方如何攻击,都不会受伤什么——
(在他发现——)
威尔艾米娜在炽红色的火焰中分析着。
(我们的策略前,先下手为强是也。)
威尔艾米娜仍在分析着,却发现时间已经不够。
(在他察觉到自己的优势反而成了疏忽的根源之前。)
相对于自己投射的速度,伊路亚尼卡的滞空时间有些太长了。
(在他察觉之前,先下手为强是也。)
不到数秒之后,做出判断,威尔艾米娜拉紧身上的缎带。向着被投掷出去而反转过来的,同后背一样覆盖着厚厚鳞片的伊路亚尼卡腹部。
“——喝啊啊啊啊!”完全与她平日的作风不同,威尔艾米娜不顾一切地用双脚直接踢了下去。
“呜噢噢噢?”伊路亚尼卡有些震惊。当然,就凭这种程度的踢击是不会造成任何损伤的。
再细细想想——她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假如不是想攻击的话——那应该也不是她的目的——这下踢击所带来的——那是——自己的下坠,莫非——?
在薄雾之中,刚才双方一直围绕着打转的,巨大要塞的尖塔显现了出来。
(!)
樱色的光芒强烈得有些刺眼。
正确来说,那是旋转时在塔上绕了几圈的一条缎带。
而发出光芒的、正是在那缎带上面刻着的密密麻麻用来物质强化的自在式。
(难道是?)
伊路亚尼卡终于反应过来,当他们两个在塔周围环绕的时候,就已经——威尔艾米娜就已经偷偷设下了陷阱。连展开“幕瘴壁”的时间都没有。
(刚才也是为了让自己加速下坠,才用踢击的吧!)”
轰隆!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尖塔从巨龙的后背插入。
被自在法强化过的尖塔锐利的尖端,将“铁甲龙”的鳞片戳得粉碎,刺了进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色中,死亡降临时那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了宽广的战场。
“伊路亚尼卡!?”
就连梅利希姆也感到惊愕不已。
伊路亚尼卡——“两翼”之左翼,向着盟友痛苦绝望地咆哮着。
“不行了吗!”
这匹老龙自觉大限已到。至今从未遭受过损伤的“铁甲龙”的铠甲,被擅长投技的“万条巧手”给击破了。平日在玛蒂尔达身边辅佐的她,竟然一直隐藏了这样的杀着。大意、大意、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
(竟然能在这样的战斗中,使出这样的自在法——太精彩了!)
象征着他生命的深灰色火粉,从身体正中的伤口处不断喷出。化作枪的巨大尖塔,冲势不减地贯穿而过。此刻在他上方的“万条巧手”,靠着插在巨塔之上的缎带牵引着。就这样想要将伊路亚尼卡整个穿透。
(事到如今也没法张开大规模的“幕瘴壁”了。)
然而,就算生命的火种行将熄灭,作为从古代起,就跟随着“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红世魔王”,是绝对不可以就这样窝囊地等待死亡的。
(主人啊,请赐我哪怕是一丝的力量……)
下一刻,深灰色火粉映入威尔艾米娜眼帘。
“?”
犹如黑烟一般的“幕瘴壁”将她的脚紧紧地捉住。
同时间,伊路亚尼卡强行奋力地扭动身体。
“咕噢噢噢噢噢噢!”
被强化过的塔,也承受不住巨龙蛮干的动作,从当中折断了。
“呜、啊?”
“闪避!”
来不及了。被像是带有强烈复仇心的“幕瘴壁”抓着,威尔艾米娜也被卷入了伊路亚尼卡和折断的尖塔的崩落之中。
强劲的夜风吹散了尖塔顶端的尘土、折断的地方填满了瓦砾。
在那圆形的决战场的两端,剩下的二人降落下来。
“……你们干的好事!”
梅利希姆脸上夹杂着的,是第一次超越了对玛蒂尔达的爱的东西。
那是,百分百纯粹的——愤怒。
“彼此彼此,不是吗?”玛蒂尔达解开右腕上系着的缎带说道。
那缎带还没落地就被切成了碎片。
“就算这样,你还要……遵守那个愚蠢的约定?”
她的体力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为了掩护威尔艾米娜的行动而施展的“骑士团”,将剩余的力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上腿被“虹天剑”的余波殃及到,可以说是只能拖着行走的状态了。
梅利希姆看在眼里,却像理所当然一样作好了拔剑的准备。
“那是自然。不为其他……正因为伊路亚尼卡也早已了解。而且,我应该已经说过。我的主人绝对会原谅你的,甚至还会十分高兴地迎接你呢。”
“那当然了,要说超越种族和身份的爱情,那家伙还是前辈呢……”
玛蒂尔达勉强撤出笑容,却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我不会叫你投降的。因为我知道你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会接受的。”
梅利希姆严肃地说道。
说着,已经向前踏出。
“嗯?”
彼此的唇已经快要接触到似的,近在咫尺的面对面。
梅利希姆向着急忙逃开的玛蒂尔达,毫不留情的斩击一闪而过。拔出火焰大剑好不容易挡住的她,因为两腿站立的姿势而激起了右腿的伤痛,不禁痛苦地皱起了眉。
“好痛……”
“可是,玛蒂尔达·圣米露,我心爱的女人啊,你最后,就只有败北。”
一边说着,弯刀的光芒一边像流动似的慢慢地刺了过来。
失去了大半行动能力的玛蒂尔达,只能靠手的敏捷的动作暂时抵挡一阵,可是这种战斗方式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可以说仅剩的战力都因为使出了“骑士团”而消耗殆尽,现在对这个男人已经连皮毛都伤不了了。
(明明是消耗了那么大的力量啊……果然,还是很强!)
“就凭那样的体力,伤势,已经不可能再讨伐我的主人了。”
“呜——”
仍旧没有改变,以手中的剑来说话。
“跟我们‘两翼’对上的时候——你们的败北就已是注定的了。”
嘎啦,背后响起了瓦砾掉落的声音,不知道玛蒂尔达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被逼退到了塔的边缘。
简直可以描绘成穷途末路一般的状况下,她却笑了。
“是……这样吗?”
“——”
亚拉斯特尔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而即使这样,梅利希姆还是觉得二人的氛围被人破坏了,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这种心情好像会蔓延一样,他又再次确认似的说。
“我·爱·你。”
在这种有些乱七八糟的情形下——将受伤的她逼到了悬崖边、还用刀抵住脖子,嘴里说的却是——这些会让玛蒂尔达不由得脸红的爱的话语。
“正因为如此,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主人解决掉,到此为止了。”
“你绑得我太紧的话,就会成为我逃走的借口哦。”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逃的。”
为什么,即使是一句也好,为什么不对威尔艾米娜说出这样的话呢。
事到如今,玛蒂尔达不禁觉得更加的烦恼。
就在那时候,突然间——
“——嗯!?”
梅利希姆施加在剑上面的力量消失了。
被这反作用力牵引,因为伤腿的疼痛而向着一脚踩空的玛蒂尔达好不容易站稳身子。
(到底,想干什么?)
跟之前将剑从自己身上拿开之时所站之处离得稍远的地方——塔的边缘之处,站着梅利希姆。
玛蒂尔达猛地转过身来。一看之下不禁愣在当场。
“?”
出现了另两个梅利希姆,他们间隔相等距离站在塔的边缘上。
“这是……”
转过头来确认,终于明白了。分身成七个人的梅利希姆将站在塔中心的她包围了。这是到目前为止从未出现过的,他的秘招。
夹杂着薄雾的微风中,玛蒂尔达握紧了手中的炽红色大剑,作好了迎击的准备。
换做平时是绝不可能的,玛蒂尔达的背脊隐隐感到了一阵寒意。
就在二人对峙的当口,混杂在早已面目全非的塔的废墟里,肚子上被开了个大洞的巨龙横躺在眼前。从伤口喷出的些许深灰色的火粉,此刻也只是随风飘舞着。
在那龙的身下,威尔艾米娜拨开头顶的瓦砾,爬了出来。华丽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露出雪白的肌肤,面具也损坏了大半,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从那被损坏的神器里,传出的蒂雅玛特的声音没有任何改变。
“报告损失。”
“真的相当……危险是也。”
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威尔艾米娜回答说。身体摇摇晃晃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到瓦砾的一角,背靠着坐了下来。
(要尽快,恢复体力,才能去帮玛蒂尔达……)
这种时候心里仍挂念着自己的同伴。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可是,把塔当作枪来攻击的自在法消耗实在太大了,威尔艾米娜已经受了重伤。无论是拥有什么样治愈能力的火雾战士,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回复的。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要尽一切力量去尝试。为了友情,和爱。
忽然,在她的身前响出了轻微的瓦砾声。
抬起略显沉重的头,威尔艾米娜看到的是,微微张开着眼睛处于濒死状态的伊路亚尼卡。
身受重伤的威尔艾米娜面对即将步向死亡的宿敌,很自然地开口道:
“……这就是,生离死别是也。”
“看来……是了。”
巨龙的声音里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怨恨,投向宿敌的眼神显得温和而安祥。过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说:
“……那家伙,你放弃吧……只会让你痛苦……而已。”在伊路亚尼卡含笑的声音里,包含着对眼前有数百年交情的宿敌的善意劝告。
威尔艾米娜稍稍皱了下眉头。
然而,巨龙已经没有在看她了。空洞的双眼望向天空,嘴微微张着,以一种既像寂寥也像悲叹的声音……轻声吟道:“主人……我……先、走了——”
简直就像是失去了中间部分的沙堆那样,巨龙的身体开始崩溃。不到数秒,锐利的牙齿,钢铁的盔甲以及鳞片、脖子、粗壮的四肢。宽大的翅膀、柔软的尾巴,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深灰色火粉,随风飘散了。
“……”
威尔艾米娜在眼前空无一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了一点。不论是玛蒂尔达、还是梅利希姆就算是伊路亚尼卡也好……被别人彻底看穿自己的内心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自己才会选择戴着面具。
或许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她带些埋地小声嘀咕道:
“……多管闲事的家伙是也。”
“意见正确。”
咚!威尔艾米娜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头,作为对刻薄的搭档的惩罚。
(这男人的强大没有底线。)
到了这一刻,玛蒂尔达心里开始对眼前这个叫作“虹之翼”梅利希姆的敌人感到战栗。
将她围住的七个剑士,手中的剑指着同一个方向,每个人的剑上还带有虹色的光圈。谁都看得出来,充斥着周围的光芒里蕴含了惊人的破坏力。似乎是在收缩,光芒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玛蒂尔达一时间无法判断。
逃向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中无疑是自寻死路。可如果潜入塔的下面一层,在上空待机的“空军”又会立即用反射将塔炸得粉碎。
(该怎么办……)
梅利希姆展现出的自在法恐怕并没有什么隐藏,因为习惯了平时和变幻自在战技无双的一起,假如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的话,假如脚可以自由行动的话,这样慢悠悠的自在法是不可能让他使出来的——玛蒂尔达心里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推动伙伴的后背,不禁感受到夜风的寒冷。
(自己必须尽量做点什么……就算是为了她也好。)
只有决心并不能起什么作用。要抓住眼前的关键,找寻胜机。
“玛蒂尔达·圣米露,我心爱的女人啊!”
对警戒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的玛蒂尔达,其中的一个梅利希姆开口说道。
“我最后要声明一下。”
另一个梅利希姆将剑指向圆圈的中心——自己心爱的女人说道:
“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所有的人说着相同的话,作着相同的动作。
“我要用剩下的所有力量将你击败!”
就像感觉到他的决心,虹色光轮的光芒更耀眼了。
“作为一个爱你,也应该被你爱的人”
向着中心的玛蒂尔达,他再一次起誓。
“接招吧,我心爱的女人。”
接下来的一声代表着行动的预兆。
“接受我的一切。”
(……)
破坏力开始朝一个方向凝聚。
“我不喜欢……”
玛蒂尔达睁开灼眼奋力跳起,嘴里小声说道:“接受。”
她向前踏出,和他一样,分身成了七个人。
(什……)
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态而惊讶不已的梅利希姆,不知该将破坏力朝哪个玛蒂尔达施放。
(么?)
在他犹豫的瞬间,玛蒂尔达实现了她的企图。看起来像是分身的,其实只是做得和她一模一样的“骑士团”。那六个“她”冲进分成七人的梅利希姆们当中,在充满破坏力的虹光里,自爆了。
“呜——”
在塔的上面,炽红色火焰与虹光相互混杂着,形成了惊人的冲天烈焰。
“——噢噢噢噢!”梅利希姆下意识地想用西洋剑保护自己。
但动作稍稍迟了半拍,因爆炸而解除了分身的他,全身承受着火焰的侵袭。
在此期间,他看见——
一个炎发灼眼的女性身影,正将大剑朝他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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