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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丁杉杉来电话了:“九哥,是我,我是出来倒垃圾的。任炼偷偷给了我你的手机号码,妈不知道呢——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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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声音我有些心酸,在这边思绪未定,觉得丁杉杉是个如此朴素的好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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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九哥,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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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过神来:“对不起啊,刚才想到别的什么了,在听在听。那天回去,你妈说你什么了?吵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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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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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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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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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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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呢?我妈第二天不在家,起床后我打了电话,家里没人接。我就回去了,只有一张留言条,说她中午不回来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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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理由编得比较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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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还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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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你妈正恋爱呢,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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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吧——那么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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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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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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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瞒我啊,我都知道了——你干嘛要骗我?怎么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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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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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甭说了,我知道谁道歉都没用,必须尽快解决了。我跟你说吧,那天其实是你的危险期,根本不适合你**。而且依我判定,你根本没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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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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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特难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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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很恨我自己,有时又想把孩子生下来,觉得做母亲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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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准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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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打掉孩子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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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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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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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已经找好了,就是吕战他们医院的,是几个值得信赖的哥们儿,钱也不是问题,我拿,而且该我拿——真的,我现在有种负罪感,特别强烈,你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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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点都不,我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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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想法,希望你别拒绝,我想等你把孩子打掉以后,我给你三千块钱。你别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就算是为自己求得一点心安理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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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我真不想要那个钱,最近我常在报刊上读你的文章,知道你是个作家了。作家的钱不容易,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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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你不说我无耻。这种事我还是头回遇到,等你有了丈夫再做母亲的时候,也许那感觉就和别的母亲不一样了,等于说我破坏了你精神上的一部分东西。我愿意赔偿。当然钱的确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我无可奈何,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肯定尽犬马之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准,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次,仅仅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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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你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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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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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我只有一个要求,能答应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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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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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希望你现在对我说声‘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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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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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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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难做,张一下嘴就行了,但是这个很假,你明白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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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就求你一次,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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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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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没声了,过了许久,我听到抽泣的声音:“九哥,你还是说‘下辈子我爱你吧’,这样听起来会让你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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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杉杉,王九哥很惭愧,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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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到处找你吗?真没想到你都退学三个多月了。你们学校都轰动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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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林林洁常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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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在跟你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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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离我有五里路,有时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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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详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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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我意思。别逗我,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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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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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撒慌,是。好吧,就说这么些,要不你妈会怀疑你的。时间定在明天,明天是星期天,你到汽车站来,早上8:00,我等你。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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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逃掉。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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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电话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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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最后一句话说得令我有些想打抱不平,当然想为其仗义执言的同时,我也不得不说这是丁杉杉个人没有“有力反叛性”的缘故,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胆识和智慧,那么像类似突然怀上孕的事情其实都是可以驳倒对方的。可惜她太软了,太嫩了,连她母亲那种下三烂水平的思想都驳不倒甚至不敢驳,这不得不说是个悲哀。当然,我们驳倒的是思想,而不是人,这是对事不对人的。一个十八岁的人本该用该有的智慧去争取自己尽可能多的合理权利,去为整个家庭的发展扩宽道路,而不是固步自封,或者干脆因怕得罪父母而自甘受限,可是事实呢?事实却是一个又一个为了狭义的“孝”而不敢驳、不愿驳、不屑驳,或者因为没水平而放弃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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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杉杉后来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从医院出来,那个动刀子的哥们儿说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少发生些,因为这对她可能会有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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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她上车时,在灿烂的阳光下她一脸苍白,筋疲力尽,在她望着我艰难地挤出一个欣然的笑容时,我竟然为她情不自禁地流了泪。她还欣慰地笑,我心里钻心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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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父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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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面对着父亲放在堂屋的遗体,面对着打工回来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们,我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大声地说:“我从生下来第三天起,就离开了这里,是我父亲抱去的,他无奈,他其实舍不得,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我父亲在一起呆的时间是你们中最少的,但是我觉得我是最了解我父亲的人。父亲是个军人,是个硬骨头,所以就是到死的时候他也不能向一切破烂玩意儿低头,既然是王九哥的父亲,那么就得有王九哥的父亲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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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一切的迷信,包括中国常有的丧礼,中国人的丧礼太虚伪,弄得活人变死人,死人变成鬼,很不健康,我要用自己怀念逝者的方法,结果那丧事办得与众不同,没念经烧香,更没发讣文举行丧礼,遗体第一天就火化了,这是在农村里所有死人被安置的最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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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和大嫂痛快地离了婚,嘉嘉在法庭上判给了大哥,这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不过嘉嘉在法庭上率真的一句话震撼了我,她说:“判给谁,我真无所谓,反正判给谁了,他们都得管我,教育我,还得赛着比着看谁管得好——我在谁家不都得挨管?谁让我还小呢?还不到自个儿管自个儿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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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杉杉后来考到了重庆大学英语系,任炼如愿以偿地进了北京大学数学系,为他们学校争了容光,轰动这个城市相当长一段时间,电视上谈到他的内容我没看到,但报纸我看到了,那报道虽然写得假,但有一句用得比较好:“这个人不爱说话,但一旦说话,就很精炼,很真。”上面有张他的照片,偏着头,头发什么分也不是,乱七八糟一大片洒下来把眼睛差不多遮完了,什么表情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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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炼在进北大之前的一个雨夜,曾打着伞在丁杉杉楼下等了丁杉杉整整一个通宵,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地打,可是丁杉杉始终不愿出来,于是任炼带着极度的失望第二天坐火车走进了北大。在北大后给我来过几封信,只提北京天气如何如何、自己心情如何如何之类的,对于北大,对于丁杉杉,全都一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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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野贩毒被枪毙以后,我一直在思考着他为我留下的许多教训。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在别人的失败里随时提醒自己别步其后尘。我说的意思一个是我不能去贩毒或干其他乌七八糟的事儿;另一个就是要记着,一旦你很理智地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糟时,马上反叛。龙野就是撼不动他的那个“黑”的家庭环境,他何尝不知道那是个“黑”的家庭,可惜他不够理智,不够坚决,真是亏了他的那身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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