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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进到温暖的室内,陈玉欣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外套,还有被湿气渗透了的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摩着酸痛的小腿。
现在她不必担心运动量不足了;陈玉欣自嘲地想着。从齐家得走一大段路才有公车站,山上的公车班次又少,因此这几天她几乎都是走路上下山;下山还好,走个二、叁十分钟就到士林了,上山就得多花上十几分钟,照这种情形下去,不到一年她就可代表台湾参加奥运的竞走比赛了!
“少奶奶,你可回来了,我打电话到你的公司去,你已经走了。”王嫂一听到她回来的声响,立刻从厨房冲出来。
“王嫂,你找我有事吗?”陈玉欣惊讶地问。
在齐家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跟王嫂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她也把她跟齐铭之间的事大略告诉了王嫂,所以王嫂应该知道她每天下班之后都先回娘家看她母亲,等陪她母亲吃完晚饭才回来,搭个公车再加上上山所花的时间,通常都是九点以后才能回到齐家。
“老爷找你,你快上去吧!”
“老爷找我?”她又是一惊0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老爷等很久了,你快点上去见他。”陈玉欣听从王嫂的吩咐,正要上楼,王嫂又叫住了她:“老爷这几天食欲很差,身体大概不太好,你小心点儿,不要惹他生气。”
陈玉欣边上楼边纳闷,齐铭的爷爷为什麽要见她?莫非他是想趁齐铭到美国出差的机会赶走她?自从上次跟齐铭到他房里以后,陈玉欣脑海中常浮现老人家落寞的身影,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引起的,如果她有选择余地的话,她会马上跟齐铭离婚的,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要是等会儿齐铭的爷爷对她有什麽责备也是她该得的。
她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来!”门后传来齐天洪威严十足的声音。
“老爷,听说您找我?”陈玉欣轻轻地合上门。
齐天洪坐在摇椅上,嘴里叨着烟斗不甚满意地瞧瞧站在门边身材瘦孝穿着拘谨的陈玉欣,皱着眉问:“王嫂说你在上班?”
“嗯。”她颔首。
“在哪里?”
“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
“辞掉它!”齐天洪简洁地命令着。
“您要我辞掉工作?”陈玉欣一时还以为她听错了。
“没错,齐家在商场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要是让人家知道齐铭娶的媳妇在贸易公司当个小会计,每天在外面搞到叁更半夜才回来,叫我们齐家的面子往哪里摆?”齐天洪换口气再次命令地说:“我要你立刻辞掉工作。”
“可是……”
“没有什麽可是!如果你想待在齐家就给我安分点儿!”
陈玉欣想了想,还是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办吧!只是她的存款并不多,现在辞掉工作,恐怕以后的生活费用就得仔细计算了;还好她只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需要,应该撑得过去的,再说这样她也多了些陪她母亲的时间。
“好,我答应您辞去工作,可是我不能马上离开公司,我得先通知公司、办好交接。”她下定决心。
“没事了,你走吧!”齐天洪孤傲地说。
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坚强刚强,但总透着孤寂、痛苦,陈玉欣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她忍不住关心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不舒服?还是……”
“你快走!”齐天洪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
走到房门外,她再尝试一次:“如果您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吃些什麽,尽管告诉我……或是王嫂,我们会……”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不必假装关心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仍然不承认您是我们齐家的人。”齐天洪大吼着。
“您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
齐天洪不信地冷哼一声。
知道齐天洪不可能接受她的关心,陈玉欣叹口气轻轻地关上门。
“王嫂,老爷的身体怎麽样?”陈玉欣一下楼,就匆忙地找王嫂,想多了解些关於齐天洪的事。
“老爷他有糖尿病,他不喜欢长期吃药,也不愿意忌口,所以身体的状况愈来愈糟,最近他不常出来走动,整天待在屋里。”
“以前不是这样吗?”
王嫂摇摇头。“以前老爷虽然走路有点不方便,不过他常拄着拐杖到院子里去走走,现在就不同了,他连下楼来吃饭都不肯又怎麽会到外面去散步?话说回来也要怪文医生,老爷都一大把年纪了,他还管老爷吃的东西,叫……什麽食物控制的,难怪老爷他没胃口吃饭,当然也就没体力走动喽。”
听王嫂这一说明,陈玉欣大概了解齐天洪的问题了,她心里打算着,等她离职之后有较多的时间,或许她可以试试看给他做点东西;她还记得她母亲接受化学治疗时也是胃口不好,当时她试了各种方法来引起她的食欲,也许对齐铭的爷爷也有效。打定主意后,她跟王嫂要了份医生给的食物控制单,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
利用午休的时间,陈玉欣提出了辞职信。
“你要辞职?为什麽这麽突然?”陈玉欣的经理李南生听到她要辞职吓了一跳。“是因为薪水的问题吗?”
“不是的,经理。”陈玉欣一直很感谢经理对她的照顾。“经理你是知道的,我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希望能有多一点儿的时间照顾她,所以……”她只说了部分原因,因为她跟齐铭结婚的事公司的人并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再拘留你,不过你母亲身体恢复以后,你得马上回来公司哦!可别跑到别家公司去。”
“经理,谢谢你。”陈玉欣感动地说。
“我会尽快安排交接,到时候你得多费点心指导。”
“你放心,我会的。”
从经理室出来,凑巧碰到了王晶晶、张美凤和林淑华“秤不离砣”的叁剑客。
“陈姊,你找经理有事呀?”俏皮的林淑华问道。
“是不是讨论年终奖金呀?透露一点儿吧!陈姊,叁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王晶晶想钱就两眼发光。
“你那麽关心干嘛?我们到公司不过半年,能有多少年终奖金!”张美凤嘟着嘴抱怨。
“这麽说,我们领不到多少钱喽?我还寄望能利用年终奖金出国旅行呢!”林淑华一听到也垮下脸。
陈玉欣忍不住笑了。“你们叁个别垂头丧气了,今年公司决定发叁个月的年终资金,你们到公司半年多了,所以可以领到将近两个月的奖金,不错了吧!”
“两个月?那不是五万块吗?我可以出国去玩了那!”林淑华高兴地大叫。
“淑华,你打算去哪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晶晶也颇感兴趣。
“那我也要一起去。”张美凤也插上一脚。“陈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陈玉欣笑了笑。“我不行。”
“为什麽?”
“因为我辞职了,领不到年终奖金,没有钱怎麽去?”她半开玩笑地回答。
“辞职?陈姊,你为什麽辞职?你找到别的工作了吗?为什麽没早一点告诉我们?”她们叁人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你们听我说嘛!我辞职是为了家里的事,不是因为有别的工作机会,这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今天才告诉你们。”她一一回答。
“陈姊,我不喜欢你离开公司。”
“是呀!你走了,我们一定会想你的。”
“陈姊,你要跟我们保持联络哦!”
她们叁人纷纷表示不舍,让陈玉欣也感染到淡淡离愁。
“你们不要这样嘛!我又不是要到什麽地方去,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我会到公司来看你们的。”陈玉欣乐观地说。
“嗯,就这麽说定了,你要常来看我们哦!”林淑华要求保证地说。
“一定,一定,到时候你们别嫌我烦就行了。”陈玉欣实在拿她们没办法。
“不会的。”张美凤嚷着。
“我们一定会竭诚欢迎你,还会把公司流传的小道消息倾囊相授,还有最精采的——凌波仙子张美凤大战千年老妖精‘污霉龟’。”王晶晶逗趣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
自从张美凤当面取笑过吴玫瑰以后,吴玫瑰就处处找她的麻烦,幸好张美凤虽是新手但做起业务来不输资深的业务员,公司对她颇为赏识,所以到现在还没让吴玫瑰得逞。
但是陈玉欣还是有些担心。“美凤,你别跟吴玫瑰斗得太厉害,怎麽说她也算是你们的前辈,在公司资历又深,有什麽事忍忍就过去了。”
“陈姊,我知道。只要她不来犯我,我绝不会故意去惹她的;但是如果她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对她客气的。”张美凤豪气地说。
“美凤说得对,像污霉龟这种人不能对她客气,一定要给她颜色看看!”王晶晶、林淑华两人在一旁附和。
陈玉欣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们。“唉,不管怎麽样,你们别做得太过分哦,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的,陈老师!”叁个人调皮地对她举手敬了个童军礼。
一转眼就快到农历春节了。
由於接任人员决定得较晚,陈玉欣又在公司待了一个多礼拜到除夕前几天才正式离职。说也奇怪,不必上班了,她反而起得早,一大清早就醒了,怎麽也睡不着了,想想不如起来帮王嫂打扫房子。
齐家叁层楼上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多坪,就靠王嫂一个人清理,王嫂年纪也大了,平昌负责叁餐和收拾一楼客厅就够她忙的了,别的地方也就顾不到了。
陈玉欣决定从贯穿叁层楼间的回旋状楼梯先开始,她费力地提着水桶爬上叁数,从最顶端一级一级而下擦洗栏,时间就在努力劳动中流逝,当她擦完二、叁楼之间的栏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看看表——六点了!猜想是王嫂起来做早饭了,伸伸僵硬的背,她提起水绕过二楼的回廊,继续往下努力。
“你在干什麽?”突然传来齐铭冷淡的声音。
陈玉欣猛抬头——齐铭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公事包,站在楼梯的顶端,犀利、炯亮的眼神像只猎鹰追捕着猎物般的俯视她。
自从结婚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在早晨看到齐铭,起先是因为他到美国去出差,后来他回国以后,早上总是在陈玉欣上班前就出去了,晚上又回来得晚,陈玉欣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不过她倒是在报章杂志看到了我篇关於齐铭的报导,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猜测他跟李仙蒂是否婚期将近,最近偶尔也出现他跟别的女人连袂出席社交场合的照片,后来又有报章杂志报导说他跟李仙蒂已经吹了。
不管事实真象如何,对陈玉欣都不造成影响。不能否认她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会被齐铭危险般的魅力所吸引,但她有自知之明的,齐铭对她而言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从小不受父亲宠爱的经验,让她学会了不要白费力气去争取不属於自己的东西,那只会使自己伤心,给对方增加困扰。
因此她习惯了付出,不冀望回报的待人方式,只要她不在乎对方是否爱她,就不会有随之而来的失望与难过。有时陈玉欣会为李仙蒂感到难过,因为她是那麽毫不掩饰地在乎齐铭,那代表着如果有一天齐铭离开了她,她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你说话呀!”她迟迟没回答,齐铭只得提高声调。
她缓缓站起身,怔仲许久才嗫嚅地道了声:“早!”
倏地,陈玉欣惊喘一声,伸手捂住了嘴,快速地越过齐铭往她的房间冲过去。
齐铭急速地闪开,诧异地盯着她奔跑的背影。她的长发散在脑后,以奇特的节奏摆动,突然他的视线被她摇曳在裙摆下的两点白皙给吸引住了,仔细一看——她竟赤裸着脚!
他的心紧缩一下,莫名地悸动着——
“碰!”一声,陈玉欣关心的碰撞声震动了他,他才发觉现在他正瞪视着空无一人的走道,他对自己每回碰见她就产生的奇怪举止感到不悦,他拧着眉刻意地收回视线,坚定地走下楼。
经过刚才她蹲坐的地方,他迟疑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原来她在擦拭楼梯的扶手跟栏。
身后又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齐铭克制回头的冲动,听着她轻巧的足音由远而近来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挡到你了。”她弯下身提开他腿边的水桶和抹布。
在她弯身之际,齐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把头发束起来了,原来这是她匆匆跑回房间的原因!齐铭记起自己对她说过如果不束起头发就剪短的警告。
陈玉欣一手扶着栏,一手提着水,小心地走下楼,看她吃力的样子,齐铭更加皱紧双眉,一个冲动,他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桶子,利落地提下了楼。
陈玉欣惊愕一愣,撩起裙摆,咚!咚!咚!急速地跟下楼去。
“谢……谢你!”她不知所措地道谢。
他只是回过头,眉宇间带着困惑沉默地看着她,静默许久才粗声说:“你不必上班吗?”
“我辞职了。”看到齐铭疑问地扬起浓眉,她解释道:“我想多点时间陪我的母亲。”她不打算告诉他,这也是他爷爷的命令。
“这是做什麽?”齐铭看看地毯上的打扫工具。
“我是想新年快到了,应该打扫打扫房子;王嫂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陈玉欣误以为他对她插手齐家的家务事有意见,拘谨地说。
“这件事我会自理。”齐铭没有办法不盯着她踩在地毯上的秀气脚趾,他不记得曾看过这般雪白剔透、小巧秀气的脚趾,他实在搞不懂早已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女性同体的自己,为何她的长发、她的脚趾都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陈玉欣敏感地感觉到齐铭的视线投射在她的脚上,她不安地缩了缩脚,不知道该怎麽办?
好半天,齐铭才移开视线抬起头,脸色怪异地盯着她说:“你不冷吗?穿上鞋子!”
“可是……屋子里很暖和,地毯感觉起来好舒服……”
“穿上鞋子!”他失去耐性大声喝道,随即又对自己轻易失去控制感到气愤,他最好跟她保持距离!
王嫂听到他们的谈话声,正想出来招呼他们吃早饭,却看到齐铭正要出门。
“少爷,你不吃完早饭再走吗?”
“不了。”他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少爷是怎麽了?他从来没有过不吃早饭就出门的。”王嫂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陈玉欣一脸无辜。“他要我穿上鞋子,我告诉他我不冷,他就生气了,他的脾气真暴躁。”
王嫂突然笑了起来。
“少爷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在齐家这麽多年只看过两次他发脾气——”她故意停顿一下,才又说:“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你搬到这里的那天,两次都跟你有关。”听王嫂的口气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不是故意惹他的。”陈玉欣满脸无奈。“我根本弄不清他为什麽不高兴,或许他特别讨厌我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王嫂像知道什麽秘密似的笑着。“少奶奶你别担心了,少爷偶尔发发脾气也不错呀!我以前还常想他是不是不正常,从没在他脸上看过喜怒哀乐,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陈玉欣羡慕王嫂能以轻松的态度看待齐铭的坏脾气,可惜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是引出他脾气暴躁的罪魁祸首。
“对了,少奶奶,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每年的除夕夜,我都会回南部的大儿子家,年初叁就得赶回来,家里只有老爷跟少爷两个人,我放心不下。今年可就不同了,有你在家,我就不必赶来赶去了;我想多休息几天,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王嫂是别有意图的,她希望给少奶奶跟少爷制造相处的机会;她王嫂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可是不雪亮得很,少爷分明就是对少奶奶有着一分特别的感觉!
“王嫂,你打算什麽时候回来?”陈玉欣对自己得单独留在齐家过年,感到担忧,齐铭跟齐铭的爷爷都不是好相处的人,王嫂这一走,她该怎麽办?
“难得有机会,我想休息个十几天。”
“这麽久!”陈玉欣瞪大了眼,几近哀求地问:“不能早一点回来吗?”
“唉!我在齐家这麽多年,从来没好好地休息过,如果少奶奶不肯答应,那我干脆辞职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该退休了!”王嫂故意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你千万不要辞职啊!你要休几天就休几天,我都答应;只是……老爷和……齐铭他们可能不习惯由我来照顾他们。”
“不会的,少奶奶你不必担心。他们大男人只管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穿,至於这些差事是谁做的,他们根本不在乎。”王嫂安慰道。
“可是……”
“没什麽好担心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王嫂打断她,自顾自地说:“我得赶快打电话给我儿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啊!少奶奶,不如这样,你让我明天就走,免得到时候回南部的人多,买不到车票。”
事到如今,陈玉欣也只好答应了;只是她不敢想像这个新年该怎麽度过!
齐铭对桌上的文件视而不见,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就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不行!他脸一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什麽他也不会让她的计谋得逞!自从今天早上王嫂告诉他,陈玉欣“答应”让她提早回南部过年之后,齐铭就处於震惊的状态!他没想到这个春节他没有选择地必须跟她从早到晚长时间相处的认知,会带给他这样强烈的震撼,甚至夹杂些许的恐惧。
他不想探究那隐藏在背后的含意,只是一心想把因她引起的那些陌生的情绪排除在外。他不可能会害怕一个身高只及他胸前的弱女子!
那为何他一想到必须跟“她”共度春节假期时变得毛躁不安?齐铭心里传来一个声音逼问着他。
不!他没有毛躁不安!齐铭在心里呐喊着反驳。这……都怪她,她每次在他面前都表现得……该死的诱人!不整理好她的头发,故意让那头长发飘呀飘地勾引他的注意;她还赤裸着脚,露出白玉般的脚趾、纤细的脚踝来诱惑他……还有那次假装跌倒,自动扑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地挑起他生理的反应……
齐铭不能面对自己确实受到陈玉欣吸引的事实,逃避地把这一切都怪罪於陈玉欣,好从困惑不安的心情中解脱;他完全忘了,当初陈玉欣会要求他娶她,只是单纯为了了却她母亲的心愿,并不是为了齐家的家产或是齐铭这个人。
齐铭像把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般不肯睁开眼看清真象,他不断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对陈玉欣有异於别的女人的感应,完全是陈玉欣特意造成的,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一直避着她,要不然他就中了她的计谋。
这次一定也是她设计的,故意支走王嫂——她有什麽权力决定王嫂何时放假?想利用机会接近他?哼!他绝不会让她得逞的!可是,他该怎麽对付她呢?齐铭太专於思考解决的办法,连庄柏生进来了都不知道。
向来敏锐机灵的齐铭,竟然也有发呆恍惚的时候?!庄柏生奸奸地笑着,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糗糗齐铭。
“我听说男人一结婚就会生不如死,果然没错!”他对齐铭始终不肯告诉他,为何答应娶陈玉欣这件事始终耿耿於怀,一找到机会就提出来以示抗议。
其实这也不能怪齐铭,恐怕他自己本身都搞不清楚为何会答应陈玉欣这样荒谬的要求。
齐铭回过神来,特意忽视庄柏生的话,只是硬着声说:“你老是不敲门!”
“又来了!”庄柏生抛给老天一个白眼,用无奈的口气问齐铭:“除了‘你来晚了?’、‘你老是不敲门/之外,你能不能换句开场白?”
齐铭再次跳过他的问题,开始处理手边的工作:“事情进行得怎麽样?”
“由我负责还会怎麽样?当然是顺顺利利的。倒是我该问你怎麽样?”庄柏生不打算这麽简单就放过齐铭。
“什麽意思?”他低着头,不看庄柏生一眼。
“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你刚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我进来都不晓得,事情一定是非比寻常。”
“你看错了。”他口气冰冷。
“齐铭,你有什麽心事说出来大家参考参考,也许我帮得了你。”多年的朋友,庄柏生早已习惯齐铭拒人千里的态度,不过他也不是那麽容易放弃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齐铭少数的朋友之一。
齐铭投给他的冷冽眼神足以冻结任何人的善意,但不包括庄柏生。
他坚持地又说:“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把事情说出来。”
哔——
“总经理,李仙蒂小姐的电话。”突地传来秘书刘汉妮的声音,解救了齐铭,他立刻要秘书把电话接过来。
“齐铭。”话筒中传来李仙蒂甜腻的声音:“你好久都没有陪我了,我找了好几次电话找你,你都不在!”语气活脱像个怨妇。
“你找我有什麽事?”要不是为了躲避庄柏生的追问,他是不会接这通电话的,他对李仙蒂已经感到厌烦了。
李仙蒂听得出齐铭不耐烦的口气,识时务地停止抱怨,赶快说出她的目的。
“人家想问你,新年有什麽计划?可不可以陪我到欧洲去?”
“到欧洲去?”齐铭一听吓了一跳,直觉地想拒绝李仙蒂的邀约,但忽然又想这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可以藉此躲开她——陈玉欣。
“好吧!”齐铭爽快地答应让李仙蒂有点受宠若惊。
最近她一直联络不到齐铭,报上又不断出现他跟别的女人的报导,令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没想到齐铭竟然答应了。
“那我马上订机票,你打算几号走?”她打定主意非弄到飞机票不可。
“除夕那天。”
“好,我马上安排。齐铭,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看到……”她太过兴奋,喋喋不休地嚷着。
“我还有事。”
“哦!对不起,我马上挂断电话。”突然,她又不确定地问:“齐铭,你不会改变主意吧?”
“不会。”他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不会为了陈玉欣改变主意的!
庄柏生对自己听到的这段谈话感到不解——齐铭已经娶了陈玉欣,却要在除夕夜跟李仙蒂到欧洲去,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陈玉欣怎麽办?”他脱口问。
齐铭紧闭着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没有权利管我。”
“可是她是你的老婆,她可以……”
不等庄柏生说完,齐铭又接着说:“我们的婚姻不是像你想像的。这只是契约婚姻,双方各取所需,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影响,我也不会为她做任何改变,我高兴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就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说到最后倒像齐铭在对自己保证。
庄柏生未曾听过齐铭说过这麽长的一段话,他慢慢地消化齐铭所吐露出出来的事实。
“你是为了那块地娶她的,我了解。”他又困惑地接着说:“但是她又能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什麽?如果只是契约关系。”
“我也不知道!”齐铭失神地自语着。“除了让她母亲安心以外……”
“她母亲?”庄柏生耳尖地捕捉到齐铭的话,马上联想到他所经手的关於陈家的报告。“哦!我懂了,她母亲有绝症,她想在她母亲过世之前找到一个乘龙快婿好让她母亲放心。”
“她是这麽说的。”齐铭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陈玉欣嫁给他的唯一原因不大满意。
“这简直就像是电视连续剧中的剧情嘛!齐铭,你小心,连续剧中被迫结婚的男主角最后都爱上了女主角。”
庄柏生知道他期待许久的解答后,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爱开玩笑的本性立刻跳出,没料到齐铭的反应却是激烈得很——
“我不可能爱上她的。”齐铭一拳槌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庄柏生愣了一下才说:“我只是开开玩笑嘛!你怎麽这麽认真?我知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很难令人欣赏,又干又瘦,穿着打扮没有一样跟得上时代潮流的,虽然个性还不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倒是个孝顺的女儿。只可惜她的外表实在让人敬而远之,尤其是她的黑眼镜……”说着还猛摇头。
听到庄柏生坦率的批评,齐铭突觉得不悦,陈玉欣并不像庄柏生说的那样缺乏外在美,她的五官虽然不出色但很耐看,微翘的嘴角有说不出的风情,洁白柔美的肌肤,还有那细巧的脚趾……齐铭突兀地煞住思绪,他竟不自觉地替陈玉欣辩护?
“你爷爷知道你们只是……”庄柏生又问。
“他不知道,他以为我是为了反对他安排的婚事才娶她的。”
“留下她一个人跟你爷爷在一起,你不担心?”
“那是她的事。”齐铭提醒自己不须在意陈玉欣,他转换话题:“翡翠园的案子进行得怎麽样?”
谈到工作,庄柏生收起吊儿当的态度,正色道:“土地的总是解决后,一切就按原订计划进行中,工程已经发包了,如果天气配合的话,如期完成的可能性很高。我已经把这件事移交给工程部负责了。”
齐铭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加拿大的开发投资案,你评估的结果如何?”“根据我搜集得到的资讯,那个地区非常有潜力,不过这是个大案子,最好再做进一步的实地调查。”
“好,‘西湖山庄’推出以来销售情况……”齐铭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思绪集中在他向来掌握得很好的工作上,不让自己有机会想起——陈玉欣。
第七章
除夕当天,陈玉欣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走路下山到士林市场卖菜。考虑到新年期间市场休市,她一次买足了一个礼拜份的食物,再加上些应节的物品,大包小包的几乎压垮瘦弱的她,逼不得已只好奢侈一次,叫了部计程车回齐家。
一个早上她都待在厨房里料理刚买回来的东西,顺便为齐铭的爷爷煮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王嫂不在这几天,她每天送叁餐上楼给齐铭的爷爷,只不过他的胃口似乎不好,食量不大,有的东西甚至连动都没动就要她端走;她怀疑他不是单纯的食欲不振。有时在不经意间他会习惯性地掩盖他的腿,当他以为她没在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有难掩的痛苦,陈玉欣非常忧心,她直觉地知道他的腿有问题,却不晓得该怎麽帮他!
她想过告诉齐铭这件事,但又握自己弄错了,再加上她总是碰不到齐铭,事情就这麽拖延下来。如果今天齐铭的爷爷情形还是没好转的话,她一定得告诉齐铭,让他留意这件事,她下定决心。
送了中饭给齐天洪,陈玉欣一直没看到齐铭露面,猜想他大概还在睡觉,还是不要打扰他,她又回到厨房去准备今天的晚餐。
这是陈玉欣第一次独力预备年夜饭,以前在家都有她母亲协助,她尽量回想她家年夜饭中有哪些菜色,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让齐铭跟齐天洪有顿丰盛的年夜饭。
正当她忙得分身乏术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咆哮,她匆匆跑出厨房!?发生了什麽事?只看到齐铭提着行李箱从楼上走下来,径自经过还反应不过来愣住的她,直朝大门走去。
齐铭握住门把,又忽地突兀地开口:“我搭今天晚上的飞机去欧洲。”
陈玉欣第一个念头是——她做的那一桌年夜饭怎麽办?
“你不吃完晚饭再走吗?我做了很多菜。”她轻声地问。
“时间不够。”齐铭不懂他为什麽觉得对她很抱歉,他并没有要求她做饭呀!
“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你陪你爷爷吃一点儿再走吧!老人家很看重过年过节的习俗,如果可以……”
齐铭想起适才到他爷爷房间去所引起的争执。
“不必了,他现在没有心情跟我一起吃饭。”他不顾爷爷的反对执意要在今晚走,让他爷爷气得七窍生烟。
不能否认这件事他决定得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到爷爷的心情。如果只是单纯地陪李仙蒂去欧洲玩,他会为了爷爷取消的,可是他已经安排好顺道到加拿大去考察公司明年度的开发计划了;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他就不想再加以更改,破坏公司的行事进度。
“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齐铭觉得她柔弱的声音竟触动了他心田的某一处,他恐惧自己会为了她失去了主张。
“你什麽时候回来?”她又温和地问。
齐铭蓦然回头,凶狠地说:“你有什麽权利干涉我的生活?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就告诉你,我要跟李仙蒂到欧洲去度假,等我们尽兴之后自然就会回来!这样你满意吗?”
陈玉欣吓得退后一步,试着跟他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是想如果有人找你,我可以……对不起。”她别开脸,猛睡眼想忍住突然涌出的泪水。
齐铭把她委屈的神情收在眼底,拼命地克制想接近安慰她的渴望。
“没有用的!你别以为我会可怜你!”他冲出门外,大力摔上门。
陈玉欣望着紧闭的门板,再也忍不住那盈眶的泪水,她不该在乎他、在乎他说的话、在乎他做的事,只是来不及了!在她不自觉时,他已悄悄占据了她的心!她的泪水更是落个不停,为了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积蓄许久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她的脸颊。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泪水,努力想振奋自己的心情。她安慰自己,他厌恶她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本来就不讨人喜爱,连她自己的父亲都没喜欢过她;她能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当然也能接受齐铭不爱她的事实。
齐铭不在家过年也没关系,她可以跟齐铭的爷爷一起过呀!刚才的那一阵咆哮声,一定是齐铭的爷爷;他一定是气齐铭抛下他一个人过年,她可以陪伴他,让他不会感到孤单。
她对自己鼓舞地笑一笑,不要再垂头丧气了,齐铭的爷爷还需要她呢!她重新回到厨房去为今天的晚饭做准备。
“老爷,我给您送晚饭来了。”陈玉欣吃力地端着托盘站在齐天洪的门外。
可是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许陈玉欣的爷爷睡着了,她轻轻地推开了门!黝黑的屋里看不到一点灯光,陈玉欣记得在墙上有盏小灯,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回过头来被坐在窗前摇动的黑影吓到了!
“老……老爷!是您吗?”她惊魂未定地问。
“你给我出去!”齐天洪阴沉地说。
确定是齐铭的爷爷以后,她安下了心,回头按了大灯的开关。
“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我特别为您预备了年夜饭,有大蒜黄鱼、芹菜鱿鱼卷、醉**、蜜汗火腿、炒年糕,还有饺子,如果您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我可以陪您……”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吗?”他倏地巍巍站起,挥舞着拐杖。
“我马上出去,您别激动,对身体不好。”她一边提扰地看着他,一边忙着把手上端的菜摆在桌上。
“你不要在这里假好心!快给我滚出去!”他吃力地走向陈玉欣,想把她赶出去,但双腿不听使唤仆倒在地上,手中的拐杖结实地击在他的右腿上,使得他发出痛吟——
陈玉欣急忙丢下手中的托盘,焦急地冲上前去。
“老爷,您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她轻轻地触摸他的手臂,检查他的四肢是否有骨折的现象。
她握住他的右手,齐天洪无力地想挥开她;有气无力地嚷嚷着:“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确定他的双手无碍之后,陈玉欣转而检查他被拐杖击中的左腿。
“你别碰我的腿!”齐天洪徒劳无功地想踢开她的手。
“您别乱动,会伤了您自己的。”陈玉欣不顾他的反对,坚持拉起他的裤管。她困惑掌心所触到的湿濡,低下头猛抽一口气——
“怎麽会这样!?”
齐天洪的左小腿上有着严重溃烂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另一只裤管,同样有着一大片的溃烂,她不忍心地问:“有多久了?一定很痛吧?”
齐天洪苍老的脸庞上有着困窘,板着脸低吼着:“看够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出去!”
“不行!”
齐天洪没料到陈玉欣有反抗他的勇气,听到她强硬的回答,不禁瞪圆了眼吼着说:“你还想留在这里羞辱我吗?”
“我不会这样丢下您不管的。”她也吼了回去。然后拼命把齐天洪从地上抬起,想办法让齐天洪靠在床沿,只是他一点也不合作,硬是僵着身体做无言的抗议。
“我去找医生来看您。”陈玉欣交代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不必了!”齐天洪喊住了她:“你再怎麽做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不要您的感激,你病了就得接受治疗。”
“没有有的。”他突然狂暴地说:“我有糖尿病,这样的溃烂是治不好的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一段一段地腐烂!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这个早就该死的老人!我唯一的孙子齐铭先故意娶你来反抗我,然后又抛下我出国去了,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离我愈来愈远,他再也不是我的乘孙子了……”
“您不要这麽说,这不是真的!齐铭不会不管您的,您不应该轻易放弃医治自己的机会,我看过关於糖尿病的书藉,没错,皮肤发生溃烂是很难控制,但不是全然没有希望。”陈玉欣直挚地说:“您说没有人在乎您,怎麽会呢?起码我就在乎呀!”
“哈!哈!哈!”齐天洪讥笑着。“你在乎我?你凭什麽在乎我?”
“好,我没有资格在乎您。”陈玉欣激动地喊着:“可是您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想多活几天都没有办法,您这样自暴自弃怎麽对得起那些从死神手中窃取时间的人?”她的泪再度决堤:“我的母亲她得了癌症,医生说她所剩时日不多了!我了解那种束手无策看着亲人离开的痛苦,齐铭虽然不在,可是我不想让他也经历同样的痛苦,当您有机会的时候您没有权利放弃!您是他唯一的亲人,您不能这麽自私!”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坚定地看着齐天洪发誓般的说:“我没办法送您去医院,但是不管怎麽样,我都会找到医生来看您的。”说完她再次走向门口。
“你没有车子怎麽下山?”齐天洪的态度突然改变,不像刚才那样强硬。
陈玉欣听出他已经不再拒绝就医了,紧绷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可以走路下山,找到医生以后再跟他搭计程车上来。”
“今天是除夕夜,不会有计程车肯上山的。”
她想了想才说:“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一定可以拦得到的!”
齐天洪不由变得欣赏陈玉欣,看她个儿小小的,做事倒是挺坚定的。要不是她这一番话,他还陷在自怨自哀的情绪中,差点儿就毁了自己,他齐天洪可不是会为了小挫折就放弃的人,不跟生命搏斗一番,怎麽配得上姓齐?
“过来扶我起来!”他威严地说。
陈玉欣诧异地走过去,有了齐天洪的合作,这次她顺利地让他坐上了床。
“你找找客厅的电话簿,上面应该有我的医生的电话,你明天给他打通电话,让他过来看我!”他下了命令。这一刹那,陈玉欣发现了齐铭命令式的口吻原来是得自齐天洪的遗传。
“那我先帮你把这些伤口处理一下。”她在浴室的药柜里找到了消毒水、纱布,看齐天洪没有拒绝就放心处理他的伤口,等到伤口处理包扎好以后,她又变得手足无措。“我先下去了!”
“等一下!”齐天洪威严的声音又响志。“你刚才说的年夜饭呢?”
“年夜饭?”她怎麽也想不到齐天洪叫住她是为了“年夜饭”!
齐天洪看她愣住了,又说:“你该不会只做了刚刚撒掉了的那几盘菜吧?”
陈玉欣委屈地摇着头。“我做了好多菜,可惜没有人要吃。”
“我饿了!你还不快点弄好晚饭!”齐天洪十足像个霸王。
“我马上去弄。”她终於开窍了,原来齐铭的爷爷肯吃她做的菜了。
“不对,不对,你应该走这一步才对!”
“可是上面写着‘起手无回大丈夫’的!我不要改了!”
“你是女人,不必当什麽大丈夫!”他半带威胁地又说:“你要是不改,我马上就会将你的军,一盘棋下不到十分钟真没意思!”
“那好吧!我改走这一步。”语气相当无奈。
“现在让我想想,该怎麽走下一步……”
陈玉欣看到齐天洪皱着眉努力思考的表情,真有点啼笑皆非。
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指点她该怎麽走、该移动哪个棋子,她只要坐在这里按照了的指示移动棋子就行了,事实上是他跟他自己下棋;可是他又不准她离开,硬是要她坐在这里看他下棋,真是奇怪!
除了初二那天她抽空回家探望她母亲之外,其余的时间她忙着照顾齐铭的爷爷。还好她母亲靠着医生给的止痛药,精神状况还不错,那天她回家,母女俩还聊了两、叁个钟头,她想多陪母亲一会儿,可是她母亲一直催她回齐家,说她已经是齐家的媳妇了,不要常往娘家跑,还说她能嫁给齐铭这样有优秀家世的人要好好把握,最好看紧一点儿,免得被外面的女人给拐跑了!
陈玉欣不敢告诉她,齐铭正跟他的女朋友到欧洲度假,要是她母亲知道了肯定会替她操心的;最后她说不过她母亲,同时又担心齐铭的爷爷单独在家,只好答应她马上回齐家,她交代玛丽好好照顾她母亲,来不及等她回娘家的大哥、大嫂回来就走了。
现在她只盼望齐铭的爷爷身体快点儿复原,等王嫂回来以后她就有较多的时间回家陪她母亲了。医生说齐铭的爷爷的糖尿病算是轻微,如果能每天按时服药就能控制住血糖的浓度,至於腿部的溃烂,只要随时保持干燥、清洁,减少进一步的感染,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严重。
比较麻烦的是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非得改变饮食习惯不可,所以陈玉欣每天绞尽脑汁设计既符合医生的指示又能吸引齐天洪食欲的菜色,还好他相当配合,要不然陈玉欣真不知道该怎麽办,王嫂不在,又不知道怎麽联络齐铭!
想想她实在弄不懂老人家的想法!齐铭的爷爷应该会不肯接受她的,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得多,已经不再排斥她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常找藉口要她陪他。就拿下棋这件事来说,她对下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每天都逼着她跟他下棋,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齐天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移动了棋子,兴高采烈地喊道:“该你了!”
“哦!”陈玉欣回神,不经意地瞧瞧棋盘,把“车”往前移了两格——
齐天洪马上失望地叫着:“你这样不对,你看!你一移开‘车’,我的‘炮’这一跳就将军了。”他在棋盘上演练一番,然后宽宠大量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仔细想想,不要这麽快就决定,下棋就是要深思熟虑。”
她偷瞄了眼墙上的钟,快六点了。“老爷,就算我输了吧!我得去煮饭了!”
“你不要管煮饭的事,就我们两个人而已,随便吃吃就行了!继续下棋!”
“文医生说你得定时吃饭吃药。”
“那个蒙古大夫说的话是用来参考的,你别把它当成金科玉律!”齐天洪一股不以为然。
陈玉欣记起一个礼拜前,文医生接到她的电话,匆匆赶来治疗齐天洪腿部的溃烂时,齐天洪从头到尾数落着文医生的不是——一会儿怪人家笨手笨脚弄疼了他,一会儿又责怪文医生改行当护士算了,因为他觉得他的医术太烂了!她从没看过像齐天洪这样的病患,幸好文医生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她忍不住笑着说:“老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其实文医生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呀!你腿上的伤口都结疤、脱皮了,这都要感谢文医生。”
“这不是那小子的功劳,是你……”齐天洪不好意思当面称赞陈玉欣,急忙改口:“是我根底好,复愈得快,跟那个蒙古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玉欣俏皮地耸耸肩,不再跟他争辩。
看着眼前温柔恬静的她,齐天洪发觉自己更喜欢她了。他的腿能够这麽快复原都亏了她细心的照顾,早晚敷药、按摩,完全不忌讳溃烂的皮肤发出难闻的气味;想到自己当初对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她还这样尽心照料他,还费心为他调理适合糖尿病患吃的食物,怎不令他感动!她对待了就像对自己的亲爷爷一样!齐天洪想着,不禁疼爱地凝视着陈玉欣……
“老爷,你怎麽了?”陈玉欣注意到齐天洪正表情“怪异地”注视着她。“你还在生文医生的气吗?”
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感受,回避地指着棋盘:“不要管那小子了,该你下了!”
她申吟地声。“我自动认输,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齐天洪一脸不赞成,她只好采哀兵政策:“我快饿死了,拜托啦,好不好?”
“谁叫你中饭吃得那麽少!你别学人家为了保持身材什麽都不吃,你已经太瘦了!”齐天洪嘴里像是在责骂陈玉欣,心里却是疼惜她的。
“不能怪我,我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她柔柔地表示抗议。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底,不要赶着做晚饭。”他难掩关心地命令:“这盘棋,我们等吃完晚饭再继续。”
陈玉欣一听,愁眉苦脸地问:“什麽!还要再继续?”
齐天洪舒适地靠着椅背说:“当然,你需要多磨练磨练。”
“磨练?”她不懂为什麽她需要磨练?“我又不喜欢下棋!”
“等你哪天赢了我之后,再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下棋。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练习。”老人固执地说。
一时之间,陈玉欣突然怀念起齐天洪冷淡对待她的那段日子。
齐铭把行李搁在客厅的角落,疲 惫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
他到底是怎麽了?这次的旅行不仅没能让他把陈玉欣抛在脑后,还时时想起她,他特意跟李仙蒂寻欢作乐,纵容她对他占有的态度,满足她对他的所有要求;想藉着两人亲密的关系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只是——他总是忘不掉陈玉欣面对他的蛮横时无辜的脸孔,还有她怯生生的道歉;他未曾有过这样牵 挂不下的心情!
一天早上他在紊乱的床上醒来,看着依偎着他玉体裸陈的李仙蒂,他突然觉得无比地厌倦,rou体交欢不再能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他需要的是……该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齐铭给李仙蒂留了张便条跟一张空白的支票,简短地告诉她,他到加拿大去处理公事,叫她自己到饭店内的珠宝名店去选样珠宝,当做补偿。然后他就一个人飞到加拿大去了。
处理完公事,他立刻飞回台湾,只因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催促他回家。
他回来了,迎接他的是黯淡的灯光和满室的孤寂。
她大概睡了吧——猛地,他心头突地一震,原来他是这麽渴望见到她!
齐铭冲动地朝楼上走去,这才发现叁楼仍有灯光,隐约之间可听到继续的谈话声。
除了爷爷还会有谁?他纳闷地先上了叁楼,悄悄地停在门缝中透着灯光的书房门口——书房内传来的竟是他爷爷豪朗的笑声!
“将军!”齐天洪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得意地望着陈玉欣。
“怎麽会?”陈玉欣轻柔的嗓音夹杂困惑,盯着棋盘研究半天:“啊!我刚才没看到这个‘兵’。”
“我又赢了!这是第六盘了!哈!哈!”
“你真是厉害!我永远也不可能赢过你。”陈玉欣认命地说。
“玉欣,你要是真的在乎胜败,就不会老输给我了,你实在太没有求胜心了!”齐天洪摇着头看着陈玉欣,不了解她为什麽完全不在乎胜败?
齐天洪生性好强擅斗,无论什麽都求完美,他一手教育出来的齐铭,个性跟他如出一辙,也是不容许失败的人;他们两人虽是祖孙,但之间总是有种无形的竞争。而陈玉欣恬静的个性正好与他们相反,她认为凡事只要尽力,结果并不重要,而且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一直是属於退让的一方,因此她早就习惯无欲无求地接受现实了。
她突然睁大眼,带着一丝期望说:“老爷,我们明天不要下棋了,改玩别的怎麽样?”
齐天洪不肯答应她,嘴里只是念着:“我不是告诉你别叫我老爷了,你怎麽又忘了?”
她吐吐舌头,抱歉地说:“对不起!一叫习惯了,就很难改了!”
“叫我爷爷真那麽困难吗?还是你认为我不配当你的爷爷?”
“不是的,你误会了!”齐天洪别过脸不看她,她眼睛一转,用不同的声音唱着:“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一次叫两个字就行了!”
“遵命!”她甜甜地笑着行了个礼,又说:“你该睡了,我抚你回房,对了!先吃药。”接着传出倒水的声音。
齐铭知道他们快出来了,急忙闪到阴暗处。
陈玉欣扶着他爷爷慢慢地走回房,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齐铭听到陈玉欣愉悦的声音:“爷爷,你的脚快要好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自己走动了!”
爷爷的脚怎麽了?齐铭双眉紧锁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难道爷爷的脚有问题?为什麽他不知道?齐铭决定要问个清楚!
陈玉欣哼着歌,走进厨房冲洗手中的两个玻璃杯,浑然不觉齐铭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她垫着脚打开上面的柜子,把擦干的杯子放进去。
“我爷爷怎麽了?”齐铭蓦然开口。
她受了惊,手中一滑,玻璃杯掉落下来,在她赤裸的脚边破碎开来,她惊喘一声,齐铭快事地跑了过来,两手紧紧地攫住他的双臂,将她抱坐在餐桌上,不待她反应就跪在她前面,握住她赤裸冰冷的脚踝……
齐铭痴痴地望着她洁白的皮肤上涌出的鲜红血迹,他渴望用他的唇、他的舌吸吮那诱人的细纹,舔舐那惹人怜惜的伤口;不过他不能。他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力道,轻轻地压在出血的伤口上面,怕再度弄疼了她!
陈玉欣感到一阵羞怯,徒劳无功地想从他有力的手掌中抽回脚,他炙热的掌心熨烫她敏感的肌肤,让她心中有种惶然不安的悸动,她的心跳仿佛擂鼓般的敲击她的心,从未经验过的热浪窜过她的身体,她纤瘦的身躯不自觉地轻颤。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齐铭才缓缓移开视线,阴霾地仰望她茫然失措的脸庞,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为什麽不穿鞋?如果你听我的话就不会伤到自己了!”
她不知该说什麽,沉默地垂下头,看着自己被他的大手裹住的脚板,不安地移动了一下。
“别动!血还没止祝”他强硬的口气让她不敢再乱动。
齐铭知道他不该让自己的眼睛直望着她,但他实在没办法。半跪在她前面的齐铭,正对着她最诱人的部位——形状优美的胸脯、不盈一握的细腰、浑圆的臀部,还有在两腿阴影中的女性部位;被她女性幽香所包围住的齐铭,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唤起,他挣扎地想留住脑中的最后一丝的理智——
“爷……老爷他的腿发生溃烂。”
陈玉欣细柔的声音穿过他浑沌的大脑,他集中精神捕捉她的话意。
“溃烂?”
“嗯,患有糖尿病的老人常因为腿部未梢感觉变得迟钝,一经撞伤或是挫伤,再加上没有适当的处理,最后会引起溃烂,老爷就是这样。除夕那天晚上他不小心跌倒了,我才发现他不常走动是因为他的腿上有溃烂的情形。”
“我没想到爷爷他……”齐铭脸上出现自责,陈玉欣了解他并不像他外表上的那样不在乎,他是关心爷爷的。
“不能怪你的,老爷他怕别人知道以后会送他到医院去截肢,所以……”
“截肢?”齐铭惊愕不已,倏地站了起来急吼:“这麽严重,我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你别激动!听我说——”她不顾自己的腿,想跳下来拉住他。
齐铭连忙回过身来罅她:“你没穿鞋会被玻璃碎片扎伤的。”
她趁些机会扯住他,急忙地说:“我已经请文医生来看过老爷了,他说情形不太严重,我照他的交代帮老爷敷药按摩,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放心了”她看齐铭仍然面色凝重,又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等明天文医生来了你再问他。”
齐铭对她摇摇头,他不是不相信她的话,只是不能原谅自己疏忽了照顾爷爷的责任。“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应该照顾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她以为齐铭是怪她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没通知他,仓皇地说:“我想过通知你的,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对不起!”
他抬起头,确定得到她的注意之后,强调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的疏失。”他突然握住她揪着他衣服的小手,不顾她的抵抗紧压在胸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又说:“谢谢你。”
陈玉欣一阵郝然,推却地说:“这没什麽,比起我欠你的,这不算什麽。”
“你欠我的?”
“因为你娶了我,老爷才会以为你不再尊敬他了,而且因为我害你不能跟李小姐结婚,你们才需要千里迢迢地去欧洲度假;如果你没到欧洲去,你跟老爷也就不会起争执,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害你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痛她竟然把所有的错都归於她自己,可是他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都还混乱不清的感情。
她固执地摇摇头,落寞地说:“都是我害的。”倏地抬头,缩回还被齐铭握着的手,拉远两人的距离。“我回房去穿鞋再来清理这里。”
齐铭抱着她越过地上的碎片,把她放在厨房门外的地毯上,又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确定她的脚没有什麽大碍后,就推着她上楼,坚决地说:“厨房的事我来就行了,你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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