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云来拍卖会”结束之后,独孤益心情大好的走在回东湖畔的小路上,他此番虽然没有拍得什么称心如意的物品,但无意中得到的一些消息,就其个人而言,似乎更为重要上那么几分。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着些许后怕,急速跳动的心脏更是不曾平复。
倘不是参加此次拍卖会,他再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在不遗余力的追索“唤海者之眼”的消息,而且此事极有可能同着“混沌天目剑”有些关联。
回到状元阁客栈,于三楼自己所租住的该一处客房中,独孤益探手入怀,将那块得自于欧阳倩的小巧玉佩取了出来。
基于自玉佩中弥散出的那似有还无的木属性灵力,以他自己的见识,加之拍卖会上那艳美妇人对“三大神木”深入浅出的一番讲解……
独孤益眼下几乎可以断定,炼制此物的主材中有着“三大神木”的一种或是多种。
若非如此,其内里所蕴藏的那一缕妖兽气息,不会如此的绵亘、悠长,毕竟据欧阳倩所说,此灵器或是已然存世了数万年之久。
沧海桑田之下,倘不是有“三大神木”这般的载体来纳藏、温养该一缕妖兽精魂,等闲的灵材所炼制而成的异宝中,这一缕存在早就失却了灵动、跳脱的气息。
木能生火,这或许也是该玉佩对一应火属性密术神通,均自有着不同程度加成的因由所在。
“稀有的炼器材料,数万年不散的妖兽精魂,此物或许早就超出了灵器的范畴,是什么样的家族有如此底蕴,出手这般阔绰?
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能够培养出似欧阳倩那般,大方得体、温婉可人、热情似火、明媚灵秀、我见犹怜的女子?”独孤益摩挲着冰冷的床沿,这里是那个欧阳师姐曾经坐过的地方。
久思而无所得,独孤益在困顿倦怠之际,于此间布设下了一个简单的禁断法阵。
合衣而卧,浮世入枕。
石南终是没有离去,独孤益则是随其观摩了这“久闻其名”的祭海大典。
主持大典之人,是宇文墨这个几近油尽灯枯的瘦小老者。
在几番敬天、敬地、敬海之后,颇为出人意料,又似是在情理之中,这个老人于前来观礼的众人面前,将象征着川海之主的“缺月之刃”,交到了宇文北风手中。
英雄末路,同美人迟暮一般的让人呃叹与惋惜,但世上之事大抵便是如此,又有几人能够挡住岁月无情的变迁?
有心如独孤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立在宇文二爷身侧的高大男子,其人生得丰姿英伟,相貌轩昂,却不是自己的岳父大人还会是谁?
宇文二老爷得以执掌川海,而自己的岳父此刻又出现在了此间,看来前番“浮翠园一战”纵是有冷月加入,“九幽部族”还是稳稳地占得了上风。
自此,这风雨晦暗的川海,便再也不是宇文一家独大,或许二爷身旁的高大男子,并其身后的九黎宗,才是这继任的川海之主。
“九黎宗势大,想来宇文大爷也是识时务之人,短时间内并不会有所异动,只要他试着放低姿态,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这川海还是会平静如往昔的……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今天陪老朽好好的喝上一杯,敬天地、敬川海、敬逝者。”扯起独孤益的衣袖,石南这个矮胖汉子,奋力得往人群外挤去。
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倾盆的大雨,覆不灭众人心中的热情与悲悯,年关祭海,承载的是川海众人的心气与念想,无论凡俗之人还是参禅炼道之士,概莫如是。
自己的岳父大人亦在此间,独孤益本该前往见礼,奈何此刻两人的身份地位犹若天渊之别,他在几番犹疑之后,还是默默的随石南离开了此间。
毕竟,自己需要的是潜心修行,除非白家需要,否则,在人前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就是……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出现在白依依面前,或许……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念及至此,他暗自攥紧了拳头。
酒入愁肠易醉,各怀心事的石南、独孤益二人,于“火工坊”一通豪饮之后,各个伏案酣睡了起来。
雕花木门被推开之处,闪身而入的是张澜这个俊俏的女子,眼下的她一身素缟,鬓边斜插了一朵素白之花,双眸红肿,粉面带雨,显然是不久前于心伤之际,恸哭过一场。
天已向晚,更兼大雨滂沱,张澜燃起了酒桌上的灯盏,灯火噼啪而燃,此女端起独孤益面前的半碗烈酒,扬手往自己唇齿之间倾倒而去。
拎起酒桌上那泥封已去的陶土酒坛,自斟自饮了数碗之后,双颊荡生嫣红的张澜,张口吐出了一面锈迹斑驳的残旧古镜。
此镜在长至巴掌般大小之后,为她摄入了手中,那残缺之处,在其数道法诀的加持之下,竟自弥合如初起来。
镜有八角,道道铜绿状云纹遍生其上,在张澜不惜法力的催持下,无数蝌蚪也似的银灰色符文自其中涌动而出。
“凝。”低喝声中,这如许多,正自于虚空中游动不已的符文,堪堪凝成了一面亦有八角的巨大银镜,镜面上荡生起层层涟漪,醉酒后正伏案而睡的石南二人的身影,登时倒影在了其中。
同境外不同的是,镜中倒影再也不见了石南那油腻、肥胖的侧脸,代之的是一个五官英挺的清颧男子形貌。
张澜知道,这才是昔日名重天下的“百炼阁主”的真实模样。
而独孤益那美玉也似的一张侧脸,于镜中的倒影,却是不见丝毫的改观,端详着镜中之人,张澜在最初的失落之后,却又低眉浅笑了起来。
这女人心,端的是如同海底之针,让人捉摸不定。
“先父万余年间,为宇文世家掌管这‘恒丰典当行’,未曾有一日惫赖、懈怠,至于那为财帛动心之事,更是不曾有之,唯此残缺铜镜,或是他老人家唯一的败笔所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此事却真真切切的成全了我,倘不是有此‘九天仙兵’傍身,资质平庸如我,或是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镜名‘满月’照见的却是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凡事常难随人所愿,这明月又有几回圆满?”夜渐深沉,张澜在如花灯火下,籍手中古镜,顾影自怜,低声嗟叹了起来。
……
宇文墨老爷子陨落而去的消息,在这个雨夜里席卷了整个川海大陆,雨滂沱而下,似乎在昭示着这“川海之殇”。
石南作为大老爷宇文长风的门客,自是应该为昔日的川海之主守灵、送终,在这段飘雨的日子里,尤其是石南去到宇文府邸的日子里,独孤益在修炼之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身上有些冷,甚至于是冷彻心扉,此时他多么希望身边能够有个可以投入的怀抱,哪怕这个怀抱是假意的,是虚情的。
是以,今夜在又一次的一人饮酒而醉之后,他便是决定出去走走看看。
毕竟……醉眼看别人成双对,也胜过于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宇文墨老爷子,执川海之牛耳数万年之久,于世俗、修仙两界向来威望素著,此番他一旦陨落而去,整个川海大陆在这一段阴雨的日子里,俱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舞榭歌台上不见了言笑晏晏,酒肆勾栏中少了熙笑怒骂,所余者,唯凝眉看戏,垂首饮酒。
酒已过量,身形踉跄的独孤益,强自打起精神,来到了一处唤作是“醉芙蓉”的戏园子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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