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天省,双溪城,齐恩镇。
经过一个无雪冬天的洗礼,冻结的河面开始流动,河水正和着两岸纷纷飘落的桃花瓣向深山流去,花香四溢,河面上满满的桃花铺开,将河水染成了粉红色。齐恩镇每年这时节人们都会放下锄头犁耙,带上父母儿女一同在桃花树下唱歌跳舞。这条河也是养育齐恩镇的母亲,贫瘠的田地被灌溉着,传来阵阵花香。
可是今年,桃花林里没有人。
伏瑞卡的那句话被不幸言中了。太明最高议会的国策一开始推行,就给齐恩镇的人民带来了灾难,给整个改农为厂的百姓带来了灾难。
阻隔着桃花河和大片农田的阡陌土路上,这时竟站满了持剑和长枪的红衣卫兵,身穿普通的布甲,腰间挎着布袋。没有多正规的队形,他们正中是几个面色凝重的官员,一个穿着蓝色的官服,一个穿着普通的布衣。眼前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全跪在土路上,那是一张张绝望的脸。
似乎中间的官员很生气,他脸色通红,压着自己喘的粗气。
“最后一次告诉你们!这是国家的政策,我们也是按规办事,赶紧让开吧,我不想使用任何暴力手段!听国家办事,只会有好处!各位请不要太过倔强,这对你我,对国家都不是好事!”
可是跪下的人仍旧是跪着,不回答,不说话。
旁边的官员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镇民,他似乎看明白了什么。
“好,这是你们逼的。来人,毁田!”
卫兵驱动了!
他们举棍上前,小臂粗的铁棍打在田地,一砸一个坑。
田地里的秧苗竖起的青头瞬间被砸断,一时间卫兵踏过的田地毁的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这原先是辛辛苦苦种植的田地。
而上面的秧苗,变得跟路边随手拔掉的野草一般。
杂乱的呼声中,无数人的哭声接踵而起。
卫兵毁完一亩后,又整排的移向另一亩。
“圈地!”
留在官员身边的卫兵立刻上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牌子和钉锤,找到合适的地方后两人猛砸木桩,让木牌稳稳的扎进还有秧苗的土里,木牌上写着四个大字——
军厂重地。
哭声更大了,卫兵队伍仍在排山倒海般向前面的田地踏去!
“不要,不要!”
从跪着的人群中冲出一个跛腿的男人,他颤抖的跑向自己的田地,只身挡在卫兵面前。人们在惊恐的尖叫,那卫兵队没有停下的意思,遮天的棍子一排排的破坏着田地,男人跪着向后退,双腿沾满了泥水。卫兵队伍仍在向前推进。跛脚男人跑到农田的最后,那里有几株长的碧绿的秧苗,他正中扑地趴了下来,紧紧地贴在几株秧苗之间的田地上,张开的两条手臂微微向内围成一个圆形,像是要护住自己的孩子,护着那些已经其实有些枯黄的小东西。
卫兵们迟疑了,他们相互看着,迟迟没有落下棍子。
“你们在干嘛,在干嘛!还不快完成你们该做的!停什么停!”
卫兵们的棍子缓缓落下。
“反正都是死!”
一个青壮男子拨开人群,和旁边的几个人站了起来。
“各位,起义吧!他们敢毁我们的地,就是死也要守护我们的东西,国家不管我们了,还有什么怕的!”
喊叫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纷纷响应上前,挡在了卫兵的前面。
“放肆!”
达鲁姆气的跺脚,望向他身边的安格雷。
“大人,赶紧说怎么办吧!有人说起义,就是要反我太明帝国啊!”
“是谁说‘反了…’”
安格雷的脸青了。
“下官看清楚了。”达鲁姆一抹额头上的汗珠,精瘦的手一指,“是那个人!”
“抓起来!”安格雷一声低吼。
卫兵们一同而上。
男子岁精壮,可一拳难敌四手,他被扭送到安格雷面前。
“你叫什么,做什么的!”
男子见面前的人身穿麦穗图案的官服,他脸色稍微有点怯懦,可见旁边的精瘦官员摆弄着自己的官牌仍大声吼叫后面的卫兵继续毁田,他一咧嘴,说道:
“阿雷,燕家城军工厂工人!”
“那我就奇怪了,”达鲁姆怪叫的吸一口气,指着阿雷破口道:“明明只是个工人,而且还在军厂工作,怎么就来反对在这里建厂了?吃饱了撑得啊!”
“你别急。”
安格雷斥责道,他扶扶眼镜,将官服小心的卷起来后蹲下去和阿雷平高。
“我问你,为什么要反对……”
“因为……!”
“先等我说完可以吗?要知道这是国家最高会议下达给省里的政策,也是当今太明圣君利民利国的贤明之举。你本身还是军厂的人,如果支持改革政策的话,或许上面还会推荐你来这里当个小厂主。你告诉我,这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了?”
阿雷和旁边同样跪下的汉子们对视,他沉默了一会抬头答道:
“当然是为了出口气!他们不想改,就不要改!问都不问直接毁田,哪有你们这样当官的!”
“闭嘴!你这是什么态度!有这样对城主大人说话的吗!”
比阿雷的声音还大,达鲁姆指着他,那尖指甲似乎要扣掉对方的眼睛。“你给我闭嘴!”安格雷气骂一句,他斥责后再次安定心神对几人说道:“阿雷,政策通告里说了,要是镇民主动改了田地,省里不仅给两年的钱粮,还提供在军厂的工作。这从哪里想对你们都是有利而无害的。齐恩镇靠着山林,农田其实并不多,而且一年的收入有可能还不稳定,军厂工作比种田好多了。”
“这我当然知道!”阿雷扯着嗓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反对?”
安格雷不解的眨着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说不出来!”阿雷的胸口憋着口气,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他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就给我闭嘴!”
安格雷忍着的脾气爆发了,他气愤的甩开官服衣摆,站起身来。说完这句,他面对跪下的百姓,大声说道:“改农为厂是国策,上利国家,下利你们!这么天大的好事,半个月了就是推行不下去,今天居然还聚众对抗!这是故意对着干!好,那我现在宣布一个月之内所有农田都改为平地,变成军厂重地!”
声音大的安格雷自己嗓子疼。
下面没有人说话了,只传来秧苗折断的声音,叫人心疼。
跪下的人们有的已经默默流出了眼泪,捂着脸小声的哭着。一位爷爷抱着自己的孙子,那孩子躲在爷爷怀里抽泣着。
达鲁姆一脸得意的笑,他冷哼一声,然后继续指挥着卫兵们毁田。
“我看谁敢!”
一声威严满满的女声喝道,让一个毁田的卫兵吓的掉了棍子。
直面走来,是一位红发女性。
穿着贴身的白色旗裙,艾丢多拉和红发男生慢慢走到土路中间,目光先是望了望人群,接着又望向土路吓干裂和青苗杂沓的农田。
艾丢多拉的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得站在一旁毁田的卫兵动都不敢动。
她走过安格雷和达鲁姆旁边,没有看他们。
“这,谁啊?不会是上面派来监督的吧?”
“不可能,玛尔辛格大臣亲自给我的调令里可没有说会派人下来。不要慌,听我的。”
安稳了下属,安格雷咳嗽一声。
艾丢多拉没有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达鲁姆耸耸肩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女性没有理解意思。
不过,在自己的领导面前,达鲁姆准备好好表现。
“请问你是哪位啊?我先说了,这是国家下的命令,谁来了都不好使!”
艾丢多拉根本不理他,而是把目光狠狠地盯向她面前的安格雷。
“这些田地是你叫人毁的吗?”
“不是毁,”安格雷解释道,“这是在实行国家政策。”
“好一个国家政策。国家会让官员破坏人民的土地,我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有趣的政策!这就是做官要做的事情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官!”安格雷懵了,达鲁姆懵了,远远的那些百姓也懵了。
“又是抓人,又是毁田。当卫兵的吃粮,当官的吃粮,你们吃的是谁的粮!”
“当然是我太明帝国的粮!”
安格雷这时候还不明白,可是他仍然大声的说。
不管怎么样,自己背后有国家政策撑着,光着一点,他盘算着给自己上一层心里上的安慰。
“太明的粮又是哪儿来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时达鲁姆上前一步,声音更大了,“太明的粮当然是圣君赐予众臣的!”
“说得好!”艾丢多拉拍手道,犀利的目光望着达鲁姆,“那你们毁的就是圣君的田!知道是什么罪吗!”
这话立时把达鲁姆顶在那里,那张脸憋得铁青。
他哪里知道,自己只是个当差的!
“死罪哦,两位~”
红发男生在旁边眯着一只眼,俏皮说道。
安格雷身体不禁打个哆嗦。
知道面前的人不会再回答自己,艾丢多拉看向那队张望这里的卫兵,“你们几个为什么还站在那里,难道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那几个卫兵杵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几位赶紧上来吧,咱家老师发火了可是非常恐怖的哟~”
男生小幅度的张扬手臂,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像是吓唬不睡觉的孩子一样。
“安分点,艾罗斯。”
艾丢多拉的语气变得缓和,她微微侧下头对男生说了什么,接着男生吐吐舌头走掉了。
临走前,还不忘对达鲁姆做个鬼脸。
“您到底是哪位,如果是普通民众,那么干扰国策实行可是重罪。”
“如果我是重罪你们就是死罪。《太明帝国总律法》第十卷第二十八章第五条,官员无权干涉人民土地,若强行更改命令则是斩首灭八亲族的刑罚。”
她说出这话,安格雷怔住了。
“那,在下冒犯的问一句,您是……”
他突然变得恭敬。
能说出那么清晰的太明律法,一定是大官。
这是安格雷的判断。
“我是刑部的人,”艾丢多拉看卫兵从农田里上来老实的站成一排,她满意的看过去,掏出了腰间的令牌——金框和全身通黑红眼的低头玄鸟令安格雷和达鲁姆不禁倒吸一口气,她继续道:“我是刑部的巡判,艾丢多拉’德洛米奥。”
“巡判?德洛米奥?!”
听到的两人完全一样的反应,可关注点完全不同。
达鲁姆一脸的震惊,他张大嘴巴,僵硬的看向身边的人。
只识得官职的他怎么会知道德洛米奥这个姓氏。
只有安格雷知道,省考生出身的他听说过这个姓氏的。
安格雷再次认真的看向面前的女性,那一头灼热的红发……
“双溪城城主安格雷’齐宁见过德洛米奥大人!”他抱拳鞠躬,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旁边的达鲁姆照做,小眼神不时瞥着艾丢多拉的神情。
“见过什么的不用说了,我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礼仪。我知道你们,双溪城城主安格雷和下部秘书达鲁姆。”
“大人……见过我?”
达鲁姆微微弓腰,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当然没有。只是当我回来照理去见过新来的城主时,却没有见到两位。后来听镇长说两位在督促改农为厂政策的进展,便过来一看。”艾丢多拉眼神犀利起来,她冷冷的看着两人,朱唇微启带着满满的不屑继续道:“幸亏我来了,不然两位又会搞出什么大乱子!”
“是下官的错。”安格雷立刻附和道,“只是下官现在正在督促改田的事情,无法顾及到艾丢多拉大人的到来。等这边事情结束后,下官会亲自前往大人的府上。”
达鲁姆也附和的笑着点头哈腰。
“等结束了……你是指哪件事?”艾丢多拉盯着对方,语气越发的冷漠,“是指毁田这件事吗?”
“下官并非这样想,只是国策在先……”
“这不是你的理由!”
艾丢多拉尾音拉长,她抬高了一个音调,似乎是想让谁听到。
“我有闻改农为厂政策,但绝不是夺走土地!我生在齐恩镇,这里的情况我清楚的多。你是不是认为这里靠山吃山,根本不需要农田?可安格雷看看你的背后,有多少是年轻力壮可以去打猎的人呢?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他们靠的就是这自家的一点土地!”
“可是……”
安格雷左右看看,感到口干舌燥。
赶紧咽了口口水,他鼓起勇气回应道:
“艾丢多拉大人,我是双流城的城主,我有权利这样做。国策是必须实行的,要是艾丢多拉大人热爱太明,就不应该阻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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