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断定塔维有罪凭的是这件血衣,因为刺杀死者时会溅上大量的鲜血,而血衣上的血滴检验后确实与塔维相似,如此看来,犯人一定是维塔吧。”
“嗯!”
玛丽娜坐直了身子,她挺挺胸部,提高了音量:“没错就是这样,本官将物证给犯人看后,他确实无话可说,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罪行。”
说完,玛丽娜一脸的骄傲。
只是,她没看见一旁的甘博格闭上了眼睛,微微的摇头。
“哼,您知道吗,问题恰恰就在这件血衣上。这件血衣一色相印,明显不是血溅导致,而是有人故意滴血在上面的。”
艾丢多拉拍着那一叠报告,她盯着面前紧张兮兮的人。
“您根本没有尸检吧。”
“诶?怎么会呢,我是亲自检验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其实没必要纠结吧,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犯人身上,对于小报告还有物证人证这些一次过就可以了。”
玛丽娜耸耸肩膀,她双手撑着脸颊,烦躁的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自己对艾丢多拉老是将注意放到自己身上很不满。她想本来好好当自己的城主,突然有一天钻出一个从未听说的人,拿着直属圣君的刑部令牌告诉自己要把那些堆积灰尘的陈年旧事翻出来斥责自己。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真不知道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的。
眯起眼睛,玛丽娜开始想晚上吃什么。
“一次过?”
艾丢多拉微微摇头,她脸色微怒,眼睛没有离开过玛丽娜。
“您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了,一张写着年龄的纸吗?!”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好,我来告诉您,这件血衣确实是塔维的,不过不是他作案时所穿的。玛丽娜大人您手握生杀大权,对于破绽如此明显的物证难道就真的看不出吗?”
说到这里,艾丢多拉将血衣摊在了桌子上。
“那天天降大雨,如果说要刺杀死者,那么凶手的衣服血迹一定是模糊不清,这块血衣颜色深沉一色相印。”她看着玛丽娜,“说到这份上了,我想玛丽娜大人不会不明白意思吧。”
先是一愣,玛丽娜尽量不去与艾丢多拉对上视线,她画着圆圈,左右的瞥着。
“哼,本官当然知道啦!只是这件血衣是从他家找出来的,犯人也是承认了这件血衣确实为他当时刺杀死者时所穿。如果塔维不是犯人,那犯人是谁呢?”
玛丽娜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大人准备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艾丢多拉嘴角微微上翘,似乎玛丽娜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我曾去塔维的家里看过,塔维的老母亲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疤痕。要不要我们把塔维的母亲请过来呢?”“算,算了吧。塔维的母亲老来得子,今年年过七十……”
“那怎么行呢,难不成玛丽娜大人是知道些什么吗?正好,我去找塔维的母亲,让她说说血衣到底从哪里来的!”
说着,艾丢多拉向外走去。
玛丽娜连忙摆手,示意艾丢多拉不要走出去。见后者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玛丽娜跟随了出去,她强颜欢笑,心中却恨不得艾丢多拉出去跌倒一万次。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难缠的人。说是介意问问题,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别人的话。她心里嘟囔着。玛丽娜不由的开始回忆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神。可是左想右想,似乎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冒犯到艾丢多拉的事,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城官罢了。
终于在手下和自己的坚持中拦住了执意要去请塔维母亲的艾丢多拉,她坐回了椅子上,说:“艾丢多拉大人需要这么麻烦吗?就算我求你,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
不知道艾丢多拉怎么想,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她应该做过了思考:
“有话好好说?我说玛丽娜大人,您对维塔用刑罚的时候可曾好好想过有话好好说。”艾丢多拉冷笑一声,她最讨厌的便是滥用刑罚,“我查阅卷宗,无一例外里面都是您如何对犯人用刑的劣迹!”
她用力的拍着扇子,眼神没有离开桌后的玛丽娜。
自知理亏,玛丽娜并无多言的解释,她默默的咽下口水,这种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感觉真是让自己感到羞愤。
现在在审判厅,明明都是在太明为官,自己的老师和下属还在旁边,艾丢多拉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这让玛丽娜不由的讨厌起了这位大官。
虽然说之前一见面就没由来的反感……
哼,肯定是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刑御司长,自己手中有刑部的令牌,不然她能那么嚣张?!
嗯,一定是的!
玛丽娜自我安慰着,她一边想如何掩盖过这本不该存在的尴尬,一边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忘记将刑罚的记录删掉了?
然后很顺利的,玛丽娜想到了一个人。
她带着浓浓的责备看向正在给大人们倒水的矮个男子。这个万斯真是有够懒的,玛丽娜想。自己每次在一个案子审理过后都会认真的告诉他要烧掉那几页记录刑罚的卷宗,因为信任这跟了自己几年的书协吏,玛丽娜并没有再去过问。
可是没想到,瓦斯竟然没有去照自己所说的去做!现在可好,如果说记录的刑罚里在卷宗里放着便放着罢,可是现在被艾丢多拉翻了出来,那么自己的那些事情如果让过多的人知道了,估计自己的城主之位不保了。
笑了笑,玛丽娜说道:“或许是本官的不对,但是……”“但是什么玛丽娜大人,滥用刑罚严刑逼供已经是大错,你难道还在想自己哪里没有做错吗?!”
她打断了玛丽娜的话,几乎是吼道。
短暂的沉静,万斯的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撒到了桌子上,没等甘博格看向这边之前,万斯连忙用衣袖快速的擦干桌面,又倒了杯新茶,上面热气腾腾的。
短暂的沉默。
“没,没有。本……本官承认自己做的确实不对。”咬咬牙,玛丽娜忍住自己对艾丢多拉的愤怒,起码自己在老师和下属面前,不能破口大骂。
虽然现在自己觉得自己做到了最大的退让。
并没有回答玛丽娜,或是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解释,或许是觉得这是无用的拙劣辩解,艾丢多拉直接说道:“那么,请继续审理案件吧,关于玛丽娜大人私人的事情……很抱歉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些。”
这家伙……哼!玛丽娜暗骂一句。
“艾丢多拉大人,这个案子在处理上本官确实有很多失误,可是本案的凶手如果不是塔维,那会是谁呢?”
“本案无凶手,”她提高了音量,“可是我要证明一个人有罪。”
艾丢多拉扇着扇子,看向外面。
众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向艾丢多拉,包括万斯和两位没有抬过头的记录的官员。甘博格倒是没有多大的动作,他吹吹茶水的热气,眼睛看向地面。
跪在地上的塔维微微张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身边的提尔玛对视了一眼,他双肩颤抖,身体跌了一下。
“什么?!”玛丽娜瞪大了眼睛,她不由的摇摇头,“这太不合情理了艾丢多拉大人,你要说没有凶手,那么提尔玛丈夫之死是……”
伸出的扇子竖在了两人之间,艾丢多拉堵住了玛丽娜的话。
“是意外之死,一场跌落悬崖的意外。身上的刀口根本不是所谓剑伤,而是落地之前石头树枝的刮伤。如果玛丽娜大人按照尸检章程细做检验,我想不会看不出来里面的木屑的。”
手里拿着卷宗,艾丢多拉将它扔到桌上。
见玛丽娜又是不信任的表情,她叹了口气。
“如果玛丽娜大人不信我的话,那么我再次验尸便可得分晓。”艾丢多拉说着向外拍拍手,同一时刻一个穿着朴素的红发年轻人小声吆喝着仆人们抬着一口棺材进来。
提尔玛眼中的悲伤无法抑制住了,她趴在棺材上痛哭起来,旁边的塔维似乎说了些什么,或许他想安慰面前的女子,可是身体稍微一移动,右腿的疼痛直钻大脑,他缩缩肩膀再次低下了头。
这没有逃过艾丢多拉的眼睛。
“艾丢多拉大人,验尸自有停尸房,您何必在审判厅里呢?”
捂着鼻子,玛丽娜皱着眉毛。“为什么,对啊为什么呢。我害怕的是一出了审判厅再回来时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艾丢多拉说着,走到了棺材前。吆喝仆人的红发男生朝她轻轻一鞠躬,然后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套擦的光亮的工具。
验尸的过程繁琐而复杂,为了防止气味散发,艾丢多拉穿上了素色的衣服——一个类似围裙的布,男生也从斜背着的包里拿出了空气过滤器,他恭敬的递给艾丢多拉一个,在正对着审判厅的后面支起三张白布。艾丢多拉朝在场的各位大人一鞠躬,然后深深的朝死者鞠躬,这是她以前还是学生时老师教导她的。
“死者是否是跌落下水导致窒息死亡,验其头骨便知分晓。如果是被人抛尸,死后鼻口不通头骨皮层内是不会存有泥沙;若是活人溺水气息已闭加上水中挣扎他必定有泥沙存在。”
边说边做,艾丢多拉没有理会在场小卒吏们的唏嘘声。
“这种验尸方法名为沙漏法,是医学先师艾斯托墨发明的,我稍微改进了点。”
一边小声的赞同附和,玛丽娜此时心里窝了一大团火气。
这是什么跟什么!
先是说自己判错了案子,又逼迫自己承认所谓错案,接着在审判厅之上竟然验起尸来!
胸口剧烈的起伏,玛丽娜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艾丢多拉认真的脸。
在她看来,这人还真是嚣张,心里一定是在嘲笑我吧!
紧握着笔,玛丽娜感觉自己怎么坐都不舒服。
今天这宣判席坐的扎心啊……
“咳咳。”
有人轻轻的咳嗽一声。玛丽娜朝方向看去,是自己的老师。求助的目光变得更激烈,身体各种小动作,连两位记录的大人也不时的投过来疑问的目光。他们是受甘博格的委托来的,要说辈分他们还是玛丽娜的大师兄呢。至于来的原因,甘博格希望他们两个把卷宗记录的“模糊”一点,不要太详细。
可是现在玛丽娜的动作让他们不禁皱起眉头。
与自己的老师目光相对,玛丽娜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她脸色恢复平静,刚才的不适感随着自己的几个深呼吸减缓下来。
“好了,玛丽娜大人。来看看吧。”
举起手中的纱布,艾丢多拉拿起如同战绩般的白布朝玛丽娜走去。
“不用,不用过来的艾丢多拉大人。”
“那怎么行,我想让玛丽娜大人好好看看自己是如何判错了案子,如何差点害死一个无辜的少年,如何粗略简陋的走过验尸程序的。”
玛丽娜打了一个寒颤。
面前的女性……眼神太恐怖了。
她不再说话,眼前变成了光的迷糊,只要有人回答玛丽娜只有点头。
“那玛丽娜大人认为我这样做对吗?”
“嗯,对的,没错。”“您也承认了自己判错了案子,案子本身并无犯人?”
“嗯,对的,没错。”
“玛丽娜大人!”
浑身一抖,玛丽娜手中的笔掉到桌子上。
“在……在。”她坐直了身子。
“我说的话,您同意吗?”
玛丽娜没有求助自己的老师,她恭敬的笑笑:
“本官五体投地,本官也觉得很惭愧,因为当时由于自己的小小失误未按尸检章程细做检验,险些酿成一起冤案。好在本案无凶手……既然这样,我想这个案子可以立刻结案了。”
“不对!”
艾丢多拉洗着双手,素布围裙和过滤器已经摘下,红发的男生小心的收拾好东西放进了包里,他朝艾丢多拉一鞠躬,指挥着仆人抬走棺材,审判厅又变回空荡荡的样子。
狱卒们瞪着眼睛,他们因为尸体的原因后退了一大步,这倒挤着了在后面扣着指甲看准时间倒水的万斯,刚才尸体出来的一瞬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虽说多年跟着玛丽娜见过这种场景,可是自己在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
一个狱卒碰到了他,万斯忽然感觉一阵恶心,他想不会是尸体臭味飘了过来吧。
咧咧嘴。
站在审判厅中间的艾丢多拉抬头看着提里托城的城徽,她气定心神,深深的闭紧嘴巴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大概是累了,她眼角有点泪珠。
“本案有凶手。”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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