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就像是在白茫茫的血色中,挖去了一块,让这里独留下黑暗,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清白透亮,或许是有意为之的,这里的一切,都开始显露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花儿轻轻的开,或许是因为到达了它将要开放的时节,它也就盛开了,那朵花白而透亮,在窗台外的崖角上探出头来,盛放了,将花蕊对向屋内,释放迷人的香气。
呼吸机的滴答声在这间病房里想着,这里是重症监护室,除了夜晚查房的人,估计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了。
她是一个小女孩,名字叫做陈琳。所有人都叫她琳儿,因为琳儿这个称呼,对她很重要。
据说,是因为她的妈妈抛弃她的时候,对着她哭,然后喊了她一声琳儿,对不起。
她在一个纸箱子里,像是个流浪猫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个陈字,是收养她的福利院,副院长的名字。
她有先天的心脏病,也因为这种病,她住院的次数,比所有人都要高的多。这是一种非常难熬的病痛,呼吸机几次都要停了,但是每一次她都挺过来了,让长线的呼吸机,滴,滴,滴的发出声音,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个小女孩子还活着,请不要放弃她。
这一次,她住院,只是因为一个男孩子揪掉了她的头发,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刚好还在争吵,她本不应该争吵,或者被重点照顾,但是这里是福利院,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她的爸爸和妈妈会单独照顾她,所以,当她的病复发的时候,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急的团团转。
不过现在,她的病情已经缓和了很多,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除了那个始作俑者,尽管他不是故意的。
因为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如此脆弱,脆弱到只是夺走了她身上的一样东西,她便香消玉殒了。
不过好在,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一只小小的手放在了墙上,他本想要打开窗户,却发现这里的窗台早就关紧了,当然了,这里是重症病房。
“寻荒影……这里真的是我所存在的那个空间吗?”他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羊崽子,慢慢的把自己的手从窗户上拿下来,那清蓝色的白布,就像是一席瀑布滑下来,遮挡住里面的视线。
“嗯……”
寻荒影隔着旁边的位置,从长羽枫的身后走出来,停在了房门前。
“α17503038,我是这么给你所在的时空取名的。”
“阿尔法,17503068?这么多的时空,你都全部走遍了?”长羽枫看着楼道内的灯慢慢的熄灭,这种声控灯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怎么可能,是梅清子女士帮我筛选出了将近一万个身体素质基本上合格的个体,我在这一万个人里又选出了一千个心理素质基本上合格的个体,然后,再将你与其他人进行筛选。得到了,你最符合天御仁心之王神位的资格……这才找到了你。按理说,你应该是万里挑一的。”
寻荒影讲的很随意,说的也很模糊,只是突出了他的“万里挑一”
“这看起来很不符合逻辑。你怎么知道我会符合你所设想的资格呢?”长羽枫慢慢的推了一下门,那扇紧闭门就像是迎接新开的客人一样,长羽枫还没有触碰到,便豁然开朗。
长羽枫看了一眼门,径直的看到了病床上的劲儿,呼吸机精准的记录着琳儿的心跳,像是山一样起伏的心跳图,在长羽枫的眼睛里蹦跶着,好像一只正在原地弹跳的兔子。
长羽枫没有丝毫惊讶,甚至是没有半点停留,他走向琳儿的床边,静静的站在那里。
仔细的看着这张好久不见的脸庞。
这里是他的时空,说的准确一点,这里是他重新开始塑造的时空。
这是个很磨人的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一切应该怎么去选择,并没有人生来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去活,父母之于自己的东西太过重要,如果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教育,失去了自我反省的能力,在未来的一切里,又该何去何从呢?
长羽枫还算是幸运的,过早的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去活——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活。而更多忙碌与工作之中,奔走于交际之间,来回与亲友之情的人,连停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停下来过,比如,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样度过,人生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人的一辈子,生老病死全部概括,还有多少时间是留给自己的——这个活在社会之中的,为了一点点生计而奔走的凡人们,又何去何从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另外一种人生。
有人可以整天在父母的爱意之中长大,有人可以在父母的棍棒之中受伤,甚至死亡。
有人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一整个童年,有人在年纪还没有到达法定年月的时候,便被压弯了腰,不敢想象童年。
有人自由的追求的自己的爱情,有人却必须面对包办婚姻与早生早育的困苦。
有人在办公室里飞黄腾达,有人在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有人在为自己而活,有人却只能在别人的压力之中长大。
有人一出生就夭折,怎么也跑不过醉酒的汽车,有人长命百岁,死里逃生,儿孙满堂。
有人阿谀奉承,有人刚正不阿。
有人孤僻,有人合群。
曾经有人想过地球是世界的中心,曾经有人证明了太阳是地球的中心,有人觉得太阳是宇宙,有人证明了宇宙里有太阳。
有人跳入江中一去不返,有人乘着归来的火车返回故乡。
有人在熬夜奋战,有人在夜里疯狂。
有人在别人的床底下狗且,有人在红宵帐里对空床。
有人为爱付出一生,有人恨爱何不张狂。
有人天资卓越,自成栋梁,有人获得无数帮扶,终是烂泥扶不上墙。
有人天生完整,自比黄粱,有人天生残缺,暗自神伤。
有人恨天何不生得栋梁,有人毁地生于他乡。
有人寒苦有人悲凉,有人欢喜有人开朗。
有人浑身是病活不过三更五更半夜绵长,有人健健康康恨不能一年三年红宵暖帐。
辛酸泪诉出来皆是命苦,欢喜情表出来都是天意。
爱不爱,都是自己,恨不恨,哪能成双?
有人爱慕天长地久,有人献情朝朝暮暮。
有人爱的明白,有人甘愿糊涂。
爱里皆是爱,恨里皆是恨。
有人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人求仙拜佛两头空。
你知,长羽枫可知?
你明,长羽枫可明?
你说的清,长羽枫可说的清?
你道的明,长羽枫可道的明?
说什么爱与不爱吧,琳儿与长羽枫也皆是旧相识,说什么情与不情,琳儿与长羽枫也没有多少的感情。
旧时之我,何为今时之我?
旧时之你,何为今时之你?
大道理说了有什么用,吃不起饭的时候,谁会真的那么愿意听别人讲道德。
“其实琳儿是属于那种命短的人类……不,女孩子。她活不过十岁。”
寻荒影也来到了琳儿的床边,慢慢的用毛茸茸的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她的脸冰的吓人,感觉不到一点身体的温度,她好像就是死人,不带半点的生息。
“她真漂亮……”
她很漂亮,说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很漂亮,或许真的是一种赞美。
他的美,那么简单从容,眉眼一勾勒,笑起来,便觉得阳光灿烂,暖的心里,洁白的脸是因为很少晒太阳,还有些贫血,因为体弱多病,哪儿都去不了,所以白嫩的吓人。
再加上年龄过小,胶原蛋白还爆满的在她的脸上,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是因为经常打理。
这才是她美的原因……而不是什么天生丽质,一个会打扮的女孩子,一个不会乱吃东西的女孩子,一个需要忌口的女孩子,也不会胖。
这样子的女孩子会难看吗?
这才是她美丽的原因。
就这么简单。
年纪小,不能也不需要劳动,久居室内,会打扮自己,爱惜自己,而不是任由自己乱吃导致身材走样,还邋遢的,不打理自己。
这真的是她自己使她自己变的漂亮。
而不是什么天生丽质。
她或许知道自己活不长,所以愿意去打扮自己,让自己在活着的时候漂亮一点,美丽一点,让别人能够明白,这个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活那么久的女孩子,也在努力的活着……
而不是自暴自弃……
当别人说她漂亮的时候,她会欣然接受,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应得的,她从小就懂得接受赞美。
当别人说她太过于成熟的时候,她只会默默的从那个人身边走过,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去在意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成熟起来……和一个永远活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成熟起来……或许会有很大的区别。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活不过那么多的年月,她依然开开心心的每天去看看花,去和副院长阿婆聊聊天,去找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小男孩,然后告诉他。
嘿,你为什么永远是一个人呢?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当然,如果你真的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我可能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长羽枫……
躺在病床上需要靠呼吸机来呼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小女孩,真的会是你的朋友吗?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如果她今天死了……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愧疚的奔赴黄泉。
如果她今天死了……
有几个人会知道呢?
或许,其中一个包括自己。
但是应该不多,因为她,也不过是别人眼中,匆匆的过客,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见到她……或许……
她愿意去见任何一个愿意见到她的傻小子……
她会不远万里……随着大江大河的奔流而来……
或许,她根本活不过今天……
你知道她的心里装着什么吗?
她或许一下子就长眠于此了……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没有人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太多的温柔,她只会慢慢的,被推到太平间里去……
没有人来认领……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家人……
或许她的家人早就在不远万里的房屋里,欢欢喜喜的过着团员的日子,她不再属于那个家庭……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的家人……
更不明白,她会葬在哪里……或许是泥土,或许是坟地,或许是天空,与大海。
“我好像……”长羽枫轻轻的抓着她的手。
“什么?”寻荒影看着一身白衣的长羽枫。
他的眼睛里,他留下来的泪水是金色的,他现在是神明了……神明流下来的眼泪也与众不同……
“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
长羽枫破涕为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帮我……愿意温柔的对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可能就是因为我太过于善良,所以他们也对我很好……我觉得,我自己根本不属于任何地方……我只属于这里的这一位小姑娘……你知道吗?她才应该是天御仁心之王,而不是我……我何德何能呢?”
“可是,她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人而已……”
寻荒影叹了口气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吗?”
“记得……”长羽枫慢慢的蹲下,用手去抓着那只手,她的心跳如此的微弱……却想要,跳动着,猛烈的跳动。
“在一万个实验品里,所遇到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这样子十岁而死的琳儿打开你的心结。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她是这万千可能性中,唯一的一个……让你明白最基本含义的一个……”
寻荒影摸了摸鼻子,好像也要落下泪来……
“天御仁心的最基本含义,就是对于自己的无穷尽的求索。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做不到,我为什么做到了,我为什么做到后也失败了,为什么我失败了之后也能成功,为什么我可以重来,为什么我有时候不再是我,为什么我每一次都不觉得我是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存在,我应该怎么处理事情,如果我没有处理好怎么办,如果我没有能力处理怎么办,为什么我处理好了还是搞砸了,为什么我需要这样做……为什么我不能这样做……在自我的穷尽中,明白,天御仁心,其实御的是自己的心。我能,我可以,我做得到,我想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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