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路漫漫》第四十七章 柳易的道

    十月,北方已经遍野严霜。
    太阳不出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层薄薄的严霜盖在瓦上、树上、稻草上,耳朵皮和手脚僵冷,太阳出来后,白色消失了,天气也温暖了。
    柳易坐在他在独立院子中,今天他才得空好好打量自己的住处,以前嘛,白天都在山下干活,晚上就是回来吃饭睡觉,这地方不是家,只是住处。
    段宝生不高,但体质单薄,衬出他身材修长,只要换一身衣着,修修边幅,装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祸害良家妇女和大家闺秀应该没问题,可惜高高在上的阴阳家寻龙望气士,竟然做起了小使的活。
    段宝生将一碗汤药递给柳易,柳易接了喝下,将碗和披在身上的袍子递给段宝生,段宝生不情不愿地拿进屋里。
    柳易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苦笑道:“我有点后悔拜清静为师了。”
    段宝生出门后不置可否,而是搬了桌子椅子摆放在院子中,摆琴弹上一曲。
    曲尽之后,段宝生问道:“如何?”
    不懂音律的柳易重新坐回椅子上,活动着双手,一手放到头顶,一手藏到后背,做了个杂耍武把式,摇头道:“我不懂音律,也不知好不好,但听得出来,这张琴,很好,也看得出来,这张琴,很老。”
    段宝生伸出拇指,起身拍掌赞赏道:“春桐琴,世间为数不多存世的好东西,蛇腹断文的古琴,老子告诉你吧,就算是汝阳城皇宫,也不会超过三张。”
    柳易不懂这些,听说贵重之后问道:“值钱了,那怎么不卖?”
    段宝生笑道:“盛世古董,乱世金银,大沁正当盛世,这张琴啊,值钱得很,现在卖,早了点。”
    柳易起身,扶着椅子一步一挪进了屋子,拿出木剑准备练一练,已经落下好多天了。
    段宝生见柳易在摆弄木剑,瞬间没了任何兴致,索性将所有东西搬回屋子,出来后发现没有坐处,段宝生吹了台阶上灰尘,坐了上去,四平八稳。
    柳易身上的伤还没好,练剑没用力,只用心。
    先比了一剑三式,杜鹤离说过,一剑三式只要能近身,任你是剑仙刀圣还是枪神,都能剜出小二两肉来。
    柳易先比了个刺字式,果然生疏了,不伦不类,这一剑若刺进心脏,一击毙命。
    就算是刺字式没刺进心脏,再配合剜字式剜个方圆,剑尖用挑字式一挑,剑尖上不就有二两肉了,剑若是更为锋利,剜断肋骨,那就不止二两肉了,得是三四两骨肉相连。
    柳易心想要是把刺字式改为侧边虚刺,剑够锋利的话,剜字式可直接将对手剜成三段咯,可惜木剑没那么锋利,铁剑也没有那么锋利。
    练了一个时辰后,柳易反手握剑,将剑身靠到手臂上,问道:“师父没说道是什么,也没说怎么修,我自然是不知道,段宝生你知道吗?”
    段宝生摇头,毕竟道这个字用道家之言来说的话,太大了,大到让人不知道怎么去总结和归纳,三教发展了几千年,每一家的教义都发展更新了很多年,早已不是一句话,一篇文章能总结得了的。
    再过一个多月,柳易的生辰就到了,他啊,已经是快满二十三岁的人了。
    柳易不再想自己的事,挤了个笑脸,笑道:“开始时还以为你们阴阳家很厉害,现在看看,问啥都不知道,阴阳二字,你们拿来唬人的吧!”
    坐在门前台阶上的段宝生腾地站起身,气笑道:“几千年来,就算是三教圣人也不敢说我阴阳家拿阴阳二字唬人,也不敢说我阴阳家一无所知,你小子胆子很肥啊,就凭这句话,我阴阳家的算命先生也能将你喷死你信不信?”
    柳易拿木剑指着段宝生,反驳道:“老子说你们阴阳家一无所知了吗?”
    段宝生重新坐下,抬头看着一脸怒气的柳易,随后发现仰视着柳易自己气势也太弱了,站起身望着柳易,咆哮道:“老子最厌恶别人用剑指着我,他娘的,好像就练剑的不讲道理一样,我们阴阳家练气士使起坏心眼来,也是他娘的不讲道理。”
    柳易问道:“你们的坏心眼有剑厉害呀?”
    段宝生哈哈大笑,“对某些人的话,可能没剑厉害,但对你,恕我直言,你的剑就是个屁。”
    柳易挥手道:“滚吧,老子要练剑了。”
    段宝生掏了把匕首剃着胡须,置若罔闻。
    柳易对着万里河山大喊道:“老子的道就是剑了。”
    段宝生想想胡须还是不用剃了,也没闲工夫勾搭女子不是,他捡起一根香签般粗的树枝,树枝上正有只蚂蚁爬来爬去,段宝生两只手像拿个烫手山芋一样来回换着手,蚂蚁爬到了木枝的这头,段宝生就换手捻着木枝的那头,蚂蚁爬到了木枝的那头,段宝生就换手捻着木枝的这头,乐此不彼。
    蚂蚁掉下了木枝后,段宝生伸手越过肩膀向后扔了木枝,起身笑道:“好啊,十年之后又有个一剑破万法的大剑仙了,那时候的江湖,真精彩。”
    段宝生感觉鼻子热热的,他伸出拇指朝鼻孔抹过,看着血红的拇指骂道:“真他娘的多嘴。”
    柳易停下了练剑的身法,大笑道:“佛道两家的圣地可没有窑子给你泻火。”
    段宝生参笑道:“老子一想到某些事情,就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就流鼻血了。”
    柳易一脸疑惑地望着段宝生。
    段宝生扯了柔软的草叶子堵住鼻孔,笑道:“比如风铃山家主迟重锋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比如以后解三秋和杜鹤离,谁是剑术出神入化?谁是剑道出类拔萃?比如疯狗百里青青以后会走到什么高度?比如以后以后舒清浊和李百药、李仕鱼三人,谁从龙?谁扶龙?谁屠龙?比如以后那个讨凤宫娘娘厌恶的倾国倾尘女子现在长开了没有,是不是胸脯子就有个小包?比如佛道之争谁家会赢,儒家以后会不会出个圣人力挽狂澜,再次将儒家拔高到与佛道两家等高的地步?再比如你,以后怎么样?”
    柳易将木剑别在腰间,抬头问道:“你想到了?”
    段宝生翻了个白眼,一脸郁闷道:“快看到了时候,总有云雾遮着,就像飒露山的云雾峰一样,只可见一斑,窥不得全貌。”
    柳易拔剑如拔刀,出鞘入鞘一气呵成,练了这一手后笑道:“老子以后肯定是大剑仙,不过当务之急是做一把剑鞘才是正事。”
    段宝生点头,“百里青青刻的木剑,是该好好珍藏起来。”
    柳易点头,问道:“木的怎么样?”
    段宝生起身,笑道:“剑鞘嘛,当然是越好的材料越好啊,最好是蛟皮,其次嘛,你不要问,好鞘配好剑,入宝马配英雄,理所当然,否则就是明珠蒙尘,美人迟暮的糟糕事了。”
    柳易轻声道:“听起来有些道理,就是囊中没钱,再大的道理也大不过买不起。”
    段宝生回道:“再大的道理也大不过不讲道理。”
    柳易心不在焉地比划着百里青青教他的一招一式,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阴阳家都如你这般爱说话?”
    段宝生苦笑,回道:“算命的都喜欢神神叨叨地抖机锋,得说的神鬼莫测,才能骗到钱不是?”
    柳易哈哈大笑,笑道:“怪不得那些说话越是让人听不懂的算卦摊子前排队的人最多。”
    段宝生从石板台阶上起身道,又蹲下抓了把湿润的泥土放在手中握着,准备尝一尝玄空山的土壤。
    慢慢将握着一抔土的手放到嘴边,这个阴阳家寻龙望气士脸色古怪之极,苦笑道:“懒死,洗脚水也不往远些倒。”
    掸下了手中的泥土,段宝生又打水洗了手,笑道:“穷文富武,看你家祖上往上查个十代八代的也没啥有钱人,买几本书读一读,考个秀才相公就差不多了,学武浪费钱,你小子支撑得起花销啊,更何况练剑更费钱,铁了心硬要了爹娘的老命啊?”
    柳易远眺群山,轻声道:“一人吃饱就算是全家不饿了,练剑就是自己能挣多少银子,练多少的本事。”
    ……
    ……
    十月十二日子时。
    汝阳城。
    杨直和老仆所住的那天破街,热闹的破店都已经关门了,整座城除了犬吠声和风声,再无多余的声音,沁帝一副富家翁的样子,紫衫打扮,背着手步行极为缓慢。
    沁帝身后只跟了个面阔口方的中年人,一身紫衫,正好与浓密的紫髯相得益彰,中年人身材高大雄伟,比之沁帝还要英气几分。
    街左右的房子里,跟着几百只神出鬼没的黑蝎,大沁罗网谍子。
    沁帝和中年人站在杨直主仆的破门前,身后中年人没有要上前敲门的意思,沁帝也不敲门,抬腿一脚,破门垮塌。
    门内,倌儿背手站在屋内,见到来人是沁帝,老仆没行礼,只是在狭窄的堂里让了一步。
    杨直咆哮道:“进门没必要这样吧,皇帝都是暴脾气呀,怪不得都死得早。”
    沁帝呵呵直笑,问道:“什么时候搬到宫里?”
    杨直不答话,问道:“今年现在还没下雪,你这个当皇帝的,慌不慌,是不是担心有人将你的私事放出去嚼舌头?”
    沁帝选了个平时用来剁柴火的木墩子作凳子,提着衣摆坐下,发现太矮了,沁帝将双腿伸直在地上,总算是坐的舒适了,问道:“不用替为父担心,大沁的掌舵人嘛,应付大事得心应手。”
    杨直自笑道:“看着你们这对慈父慈母的殷切请求,老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感情老子要是不去,好像辜负了你们似的,老子去就是了,平日赌钱赢了高兴,输了的话,回来的一路上想着自己有个当皇帝的老爹,心里还挺爽的,不过路太长,犹如嫖资太贵,爽不了多大功夫。老子既然决定去了,自然不会让你太为难,挡住悠悠众口的理由老子都替你编好了,随便选一座山,说老子上山去学啥去了,比如穹庐书院还是白马书院的都行,不过白马书院应该更好,那个书院的读书人爱当官。”
    沁帝笑道:“受委屈了!”
    沁帝悠悠地来,悠悠地走了。
    主仆俩躺在没门板的屋里,皎洁的月光照进了床榻上,两人都睡不着,老仆起身站在门口,替公子挡住了晃眼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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