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火记》第5章：命运使者

    寒夜行幽幽地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安魂大阵，而是在一间残破的老屋之中。
    这间残房原本应一个三进间的院落，临街的外院早已完全坍塌，这中院也成了断壁残垣。只有最里的进间还剩下一半，只是仅剩的两面墙恰好迎着风雪的方向，房顶虽然残存不多，却仍稍风雪。
    故在这残屋角落的小小一处，意然还能在这漫天的风雪中保持着一块干爽的土地。就在这个角落里，那人已经升起了一个火堆，正一手拿着一柄残刀，一手托着一本残卷楞楞的出神。
    模糊的视线中，寒夜行发现了那人的身影，紧张地想跳将起来，却只觉得额头和胸前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处都已涂了灵药，胸前断了的肋骨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崩带。他的身边还披着一件宽大的长袍。这长袍制作精良，针脚细密，看这布纹质地竟不是紫玄所有，显然是一件颇为珍贵的灵物。
    虽然时下正值寒冬，但寒夜行盖在身上，只觉阵阵暖意传来，温暖如春。
    这股温暖给他带来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在做着一个古怪的梦。他仿佛自己的这具身体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他的灵魂已经出窍，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俯视着这一切。
    眼前这雪，这城，这火，这深沉的暗夜，还有这一个躺一个坐着的两人仿佛变成了一幅画。画中的事物仿佛都变成了一根根的线条，或者说这些事物都由这一根根的线条塑造堆垒而起。这些线条纵横，笔法绵长，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着它们应有的秩序。
    这些线条的后面有什么，他总想极力地看过去，但每次就犹如陷于鱼缸中的鱼，想要扑出去，又都在这些线条面前弹了回来。
    于是世界，又变成了那幅画。
    只是，等等——
    “这不是梦！”
    寒夜行悚然而惊，他的额间一疼，突然发现这些线条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这些线条都是由灵气和灵力所组成的真实线条！
    看着眼前这座残破的老屋，看着这些沿着宅基地时断时续地残留碰的线条，看着它们的布局走位与组合方式，不是老瞎子那些图纸上记载着的“福三才阵”又是什么！？
    他记得老瞎子曾经随口对他说起过，说这套在紫玄颇为常见的灵阵无法杀伐攻防、御凶于外，但却能缓缓聚集天地灵气，能藏风聚水、含养气运，是紫玄殷实人家首选的护宅灵阵。
    而更让他寒夜行觉得不对劲的是正在火堆前沉思的那人，他居然能看到他身上正在丝丝流转着的灵脉走向。
    这些灵脉从他脑门中的灵海出发，一路向下，经印堂，过人中，跨过一个个节点，在周身串联成一条条互相贯通的灵脉。这八条曲径交叉的灵脉最后又全部集于他指尖一处，仿佛只要他随念所想，便可结成一个隐隐可见的脉轮。
    他知道，这脉轮正是强大的封灵战士的标志！
    寒夜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确切的说——是不敢相信自己额头上那道令他疼痛不已的伤疤！
    “我什么时候能够不借助灵阵和炼灵的工具，就可以看见这些灵气了！？”
    寒夜行不敢相信，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定睛细看，却见那人也已回转过首，正在好奇地盯着自己。他额间一阵刺痛传来，那些莫名的灵线已经消失不见，世界又回到了本来的模样。
    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柔和的面容，沉郁的神色，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不是那人又是谁！？
    “你终于醒了？”那人微微一笑，对寒夜行拱了拱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临渊位面，封灵者，临渊绝。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寒夜行本想顺口对临渊绝自我介绍，感谢他为自己疗伤，但突然想起这人在安魂大阵中的种种古怪作为，不禁脱开而出：“你杀了他们！？”
    临渊绝微微一楞，苦笑道：“当时要是杀了他们倒是好了，倒省下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没杀……”寒夜行回想起这临渊绝前后的种种，其实心下早已确定这人对自己并无恶意。他知道如果这人想要杀自己，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寒夜行见他说没有杀那几位浔字精锐战勇，心下一直压下的那块石头反倒是落了地。
    不由顺口回道：“我叫寒夜行，熟悉我的人都叫我小行子。不过如今在这浔阳城内，熟悉的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寒夜行！小行子，寒冬夜行人，好名字啊。”
    说着间，临渊绝从火堆旁站起来，将手中的那柄断刀与残卷安在了寒夜行的身边，郑重地盯嘱道：“这两件东西你要好好保管，要像珍惜你自己的生命一般珍贵他们。因为他们对你很重要！”
    寒夜行本想伸出手来接，但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这把刀不是我的啊？”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少女，不禁呀地一声：“对了，那个姑娘，她没事吧！？”
    临渊绝微微一笑，有些古怪地盯了寒夜行的额头一眼，回道：“还活着，此刻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哦！”寒夜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这把刀交给我也好。只要她还活着，我一定找机会还给她。想她至死也要保护的东西，我想这刀对她来说，应该很珍贵吧。”
    临渊绝一声轻笑道：“怎么，你如此关心那个魅……姑娘，难道你认识她？”
    寒夜行想起日间救那少女的种种，不由神色一黯，回道：“我不认识她，不过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管。”
    临渊绝听到少年的回答，沉默良久，才一声轻叹：“是啊，遇到了，总不能不管。”
    “小行子，我有点很好奇，你对这灵修之道，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在老瞎子那里听他说起过一些传奇故事，对了，这本《猎灵之誓》我没事就会拿出来翻翻，已经看了很多遍。我知道叶浮沙的故事。”寒夜行脸上赫然，回道：“哦，对了，这城北码头渔龙帮的老大南霸天曾经无意间夸过我几句，说我是一块炼灵的好材料。”
    临渊绝见寒夜行答非所问，也不放在心上，他笑说道：“既然你知道这叶浮沙的故事，倒也好办了。你不防给我说说，对于这猎灵者，你知道多少？”
    寒夜行本想着回答，但内心突然浮上一丝警惕。在这个的寒夜行里，在这座孤城，不知有多少罪恶正在发生。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来路？救下自己，是好意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正思量间，临渊绝的目光瞥过，寒夜行正抬头，四目相交，寒夜行只觉得对方眼睛又如方才般精光一掠而过，双目竟似有灼烫的感觉，一时众多杂念雪融，便顺口道：“我只听说他们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幽冥之渊的魔神，能在灵海中增植凶灵之种，结成魔谱之后，便能操控各种凶灵进行战斗。”
    “哦，那你可知道这些魔谱所操控的凶灵种族都有哪些？”
    寒夜行点了点头，回道：“《猎灵之誓》上说，这凶灵共有四大军团，他是亡灵、凶兽、灵妖，还有巨魔。”
    “那你可曾听说，除了四大凶灵之种外，还有第五种可以进入灵修者的灵海？”
    “还有第五种？”寒夜行挠了挠了头，回想了半天，才疑问道：“这书上没有记载，老瞎子也没有跟我说起过啊！”
    “那你可曾听说过命运之岛上命运使者？还有这岛上的魅灵？”
    “命运之岛？”寒夜行摇了摇头，回道：“这魅灵书上到是有说到过，说这魅灵以灵魂的形式存在，通常感爱而生。一旦遇到相中的灵修者，便会投入他的灵海，在他爱人的灵海中塑成肉身，再回到真实的世界。可是自从这天启位面毁于叶浮沙之手后，这魅灵一族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啊。”
    “唉！”临渊绝轻轻一叹，对着寒夜行肃然回道：“如果我告诉你，你日间救下的那个少女就是命运之岛上的魅灵，而且是岛上最高阶的五弦使者，你会不会很吃惊！？”
    “怎么？”寒夜行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不觉悚然而觉：“你是说……”
    “是的，你想的不错！”临渊绝顿首道：“她因故遭受重创，身肉被毁，此刻她已经恢复了魅灵的形态，正沉眠在他的灵海之中。”
    “不可能！”寒夜行只感到莫名其妙，惊讶道：“我还没有举行过觉醒仪式，不是灵修者啊！她怎么……”
    “临某漂泊冥海，也曾见识过许多的修灵者，便你这种情况，确实是我平生仅见。”临渊绝也是一脸苦笑，回道：“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你此刻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亡灵！？”寒夜行一时呆住，心下大骇：“你不在说，我已经坠入猎灵者的魔道了吧！？”
    “你的情况还不至于如此糟糕！当然，也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临渊绝幽然一叹：“我倒是在你看身上看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打通这封灵与炼灵之间的界限！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封炼双修的灵修者。”
    “封炼双修……”
    “有些事情，现在还无法对你一一说清楚。”临渊绝笑道：“得你哪日灵魂觉醒，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灵海中的那位五弦使者吧。我想她会告你的目前的境遇，也会告诉你灵修之路上需要注意些什么。此刻你们两人已经成为一体，她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你的命运使者！”
    寒夜行被临渊绝的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竟是不知如何作答。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临渊绝一楞，笑回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帮你？也许就和你一样吧，有些事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临渊绝说着间，脸色微变，沉声道：“巡夜的卫队过来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引开他们。日后有缘，我们自会再次相见。”
    说完，也不待寒夜行发表意见，说声谢谢，他已经踏出了这间破屋，不一刻，那修长的身形便消失在风雪中。
    火慢慢燃烧，在这寒冷的雪夜里，这一处破屋却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寒夜行身上的灵修已经开始发挥药性，正传来阵阵暖意。
    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想了许多也不想通，便干脆不再去想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身上那些灵药传来的节奏，寒夜行慢慢地睡去。
    清晨。寒夜行骤然惊醒，猛地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伤处依然不时传来阵阵疼痛，但总算是可以免强行动了。
    屋外的风雪未停。虽已日出，但只得些微光。还是那个破屋，那座孤城，那场雪。但人已不见。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奇怪的梦。
    那场梦留下的唯一痕迹就只有那已燃成灰烬的火堆。寒夜行恍恍惚惚踏入风雪中，不自觉地掖了掖身上披着的长袍。
    原来昨夜不是梦。陆拾打了个寒战。他终于确定一切不是自己的梦境。他看了身上这件修长宽大的长袍，还有那一刀斩去的衣角，心里卷起了他生命中很少遇见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