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火记》第4章：断刀残卷

    按照老瞎子讲起的那些灵修传奇，这轮残月代表和意味着许多。
    这世间灵修万千，但体系完备且势力庞大的灵修派别只有三个：其中一个是封灵者，他们是冲锋陷阵的战士，比如说眼前那个人和浔字营的精锐。因为只有这封灵功法才能将人灵海内的灵气转换为灵力，爆发出脱离正常人类的力量。
    另一个是炼灵者，他们是布阵制器，炼灵安魂的高手，比如此刻正在灵塔上举行安魂仪式的安魂师。他们可以催生灵气，炼制灵石，制作灵兵，布置灵阵，当然也能为人治病安魂。
    还有一个，便是那猎灵者！
    因为人的灵魂只有一个，不可能同时像炼灵师那般将灵魂献祭给位面意志，又像封灵者那般将自己的灵魂封于灵海之中。所以这炼灵者与封灵者之间，向来不能同时兼修。但是这猎灵者却不同，不管你是炼灵者还是封灵者，只是你将自己的灵魂与冥海魔神订立灵魂契约，便会坠落成猎灵者。
    在五百年前的那场猎灵之誓的大战中，一代传奇猎灵王者叶浮沙被位面联军击败之后，这猎灵者便转入了地下，成为了整个灵修世界的公敌。
    正所谓：猎灵禁忌，人人得而诛之。
    听闻这些将灵魂卖给了幽冥之渊的魔神的猎灵者，都会在灵海之中培植魔种，编织魔谱，从而获得操控亡灵、凶兽和召唤巨魔的能力。这些魔谱又被人们为了四大类：其中一类为猎灵者，能猎取亡魂；第二类为猎兽者，能操控凶兽；第三类为猎魔者，能召唤巨人；第四类为猎妖者，能指使灵妖。
    而这轮残月，便正是亡灵之谱的标志。
    然而，寒夜行此时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住那人，那里能注意到那轮骤然升空的血色残月。原本他见那人走近，习惯性便要抽刀相博。可今天搬了一天的尸首，身上那里带有什么武器！？
    不过他这抽刀的右手一松，少女滚落于地，“啪”的一声，从她怀中溜出了什么物什，滚落在了地上。
    凭借着头顶上方那轮残月的微光，寒夜行发现那是一把已经只剩下了半截的断刀。刀长半尺有余，残缺的刀身隐隐显出有模糊不清的神秘符纹。只是这刀身早已锈迹斑斑，上面还裹上了一层青色的铜绿，显得残破而苍老。
    寒夜人不再犹豫，抄起断刀，便向那人扑去！！！
    他从未指望这一刀能伤到那人，但是这些天长久累积下来的绝望与血性，在新兵营近半年来的不断训练，还是让他拼尽了全力。
    寒夜行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将是一次自杀性的袭击。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手中断刀堪堪碰到那人，一股熟悉的白光闪起，却并没有将这柄残刀震断。他只感到一阵轻轻的阻隔，便“嗞”的一声，插进了那人的左肩。
    寒夜行伸手摸了摸胸口，发现已失去了知觉，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但是这与封灵者强大一击的毁坏力并不相称，他曾见过石坚队随手轻挥，便将一块巨石化为粉末。寒夜行自小身体孱弱，他自问自己的小身板还没有硬过那块巨石。
    只是这一模，一本残本古卷从他的怀中滑落。
    看到封面上《猎灵之誓》几个字，寒夜行才恍惚想起，这本残卷还是从老瞎子那里弄来的。这老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却一直喜欢捣鼓一些古本残卷，在纸上随手涂画一些他根本就看不懂的线条与图纹。
    老瞎子说这些都是灵阵的图纹，制器的草图。寒夜行虽然耳濡目染地记得了一些，但却始终对这些残卷上记载的传奇故事更感兴趣。这本卷残并是他随手揣在怀里，准备闲时读读的，却没想到竟在这里救了他一命。
    寒夜行想站起身来，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不过虽然身体失去了控制，但他的眼睛依然能视，脑际依然清明。
    他发现那人却出乎意料地并未向他走来，而是依然死死地盯着天空，如临大敌。
    直到这时，寒夜行才终于看到了那尸山之上的那轮血月。
    “难道自己误会了那人，那人对自己并无敌意！？”
    寒夜行一阵恍惚，想尽量让自己清醒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心动神摇，就连自己灵海中的那抹灵魂也正不停的悸动战栗。仿佛就与这大阵之中的那些飞蛾扑火般魂火一般，也想要脱离灵台的束缚，奔向那个轻飘自由的新世界。
    整个安魂大阵中，黑色浓雾不断浮动，当这轮血月升空，它们好似突然被赋予了灵智。开始曲张纽结，伸出道道黑色的丝蔓，扑向了四处飘荡着的洁白魂火。
    有些强健的灵魂已经发现不对劲，开始拼命奔逃。可是在这漫天而来的黑色丝蔓中，那有它们逃生的路！？
    它们不是被这黑色的丝蔓缠住，即时拖入那轮血色残月之中。要么是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即时湮灭，在空中爆成一朵朵七彩的烟花！
    “真好看，原来死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寒夜行的意志开始模糊，一直紧绷着的意志终于放松下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而此时，那人却是死死的盯着那轮血色的残月，轻叱一声：“孽障！”
    声音未落，那人身上白色的灵光顿时大涌，缓缓流过周身，最后全汇于右手指尖一点，结成一个犹如深渊的脉轮，发出了炽热如太阳般的光亮。
    他随手轻点，这白色的灵光便化为一支箭矢，向那轮血色残月激射而去。
    当——轰——
    那点白光与那残月堪堪相撞，便爆裂开来，整个安魂阵中发出一记无声的闷响！
    在这剧烈的爆炸声中，那轮残月轻轻晃了晃，便稳定了下来。它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随着一声轻“呲”，整个身躯居然扩大了一倍！
    随着那轮残月的倏然变化，这安魂场中无边的黑气仿佛听到了召唤，开始变幻形态，向着那人缠绕而来！！！
    “哼！”那人一声冷哼，全身白光泛起，结成了一个护身领域。右手随手轻挥，一条条白色的光链洒出，这缠绕而来的丝丝黑气便随光而化。
    他还想再次涌起灵力向那残月发起一击，左肩一阵吃痛，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插着一把残刀。他咬紧牙关，一把拔出，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年。
    他发现少年的脸上挂着痴痴的微笑，正是被这血月蛊惑，收取灵魂的征兆。不由一声轻叹：“‘亡灵之谱’现世，猎灵者魔踪再现，看来天下从此多事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救你吧！”
    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刚才那一击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再斗下去，也不过是徒劳。他耐何不了它，它暂时也奈何不了他。只不过这亡灵之谱诡异，乃猎灵者的四大魔谱之一。与凶兽之谱三头犬、巨魔之谱黄沙巨人、灵妖之谱桂花树齐名，这轮残月正是操控亡灵军团的标志。
    看它虽尚未圆满，并不是传说当中的一轮满月。而且应该只是本尊的一个投影，现身此间目的是吞噬灵魂以养兽谱，攻击与防御力都并不算强。但如若一旦让它突破了他的护身领域，只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轻轻摇头，抱起少年，准备离去。
    那轮血色残月见那人不再挑衅攻击自己，也放下身段，不再理会。它似乎只对这些死去的灵魂感兴趣，又唤起无数的黑气，开始大块朵颐。
    就在此时，一直静静地躺在少年身边的那个少女，却突然起了变化！
    就在寒夜行昏死过去，那人与残月相斗之时，她身上的冰雪已经开始悄然融化。她的身段变得柔软，蜷缩着的躯体开始舒展。她的脸开始泛出一丝血色，身体变得滚烫，并微不可察地震颤起来。
    随着这安魂的歌声不断悠扬，灵塔传来的波动越发的流畅，不断升高的频率之中，一座神殿的印迹在她的额头上一闪而逝。随着“卟”一声轻响，少女的身体骤然一轻，一朵洁白的魂火已从当女的尸首中脱体而出。
    “咦——”看到这朵悄然出现的魂火，那人轻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命运使者？”他似乎很是诧异，也有些忌惮，在仔细观察过后，才满脸疑惑的轻声问道：“命运之岛、魅灵！？”
    这朵魂火好像听懂了那人的问话，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算是给了他回应。
    它似乎想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有些懵懂地摇晃了起来。这大阵中安魂的歌声令她有些厌烦，场中其它灵魂的尖叫让她有些焦躁。她发现自己生前的躯体正在快速的萎缩、消散，不由发出阵阵无声的嘶鸣。
    突的，它安静了下来，发现了少年！
    它飞到少年身边，看了看那人，又轻触少年。先是嘤嘤袅袅，再是幽然旋转，就这样围在他身边不停地徘徊。
    “怎么，你确定要这样做！？”那人似乎对此颇感意外，开口问道：“可是，你要考虑清楚，这少年并不是一位灵修者！”
    那朵魂火听到那人所说，似在寻问，又似在自语。最后，他青色的灵光一闪，算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唉——”那人轻叹一声，略作沉思，对那朵青色魂火回道：“既然你执意如此，让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那朵魂火听闻，开始不停的跳跃，青色的灵光不停烁闪，像是在催那人快想办法。但就在此时，安魂场中那些黑气一阵涌动，空中那轮残月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那轮残月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一般，一声令下，这些凌空飞舞着的黑色丝蔓像是得到了无尚的命令，卷起阵阵无声的尖啸，便向着那朵青色的魂火飞扑缠绕而去。
    “糟糕！”那人脸色一沉，准备施救。却没想到这些黑色的动作竟是如此迅速，不待他反应过来，已是绕过他洒出的灵光，将那朵青色魂火缠住。
    先是丝丝入扣，然后则是全然包裹，直将那朵灵魂彻底困住。
    他想要出手，但又担心伤了那朵灵魂。一时踟蹰下来，不知如何下手。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朵被黑气包裹的魂火度过最初的慌乱，居然又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它对这吞噬灵魂的黑气竟全然不惧，一阵阵青色的灵光涌起，直直穿透了这些包裹着它的无边黑色。
    随着与黑气不断的相峙，它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青光越来越盛。那些黑气则开始不停的翻滚，尖叫，就犹如烧沸的热水一般四处蒸腾，消散，眼见便要包裹不住。
    终于，在一阵涌动之中，那朵魂火已破困而出——
    它在空中抖了个激灵，似乎对这些胆敢侵犯自己的黑气感到十分不屑，而是傲然而立，对着那轮血色的残月怒目而视！！！
    “不要——”那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知道这残月的厉害的，虽然它只是一个分身投影，力量不算强大，但这也只是对像他这样的活着的人而言。但若对于这种以灵魂形态生存的魅灵来说，根本就是它的天敌！！！
    然而这只魅灵对此全然不惧，它的震颤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快到了连他的眼睛都无法分辨的程度。在黑暗之中稍一停顿，便化作一颗流星，穿透无边的黑气，狠狠撞向了那轮残月！！！
    当——
    一记令人战栗的闷响无声的炸裂开来——
    烟消雾散，云破天开，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他赫然发现那只魅灵居然还活着！在半空之中，它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头晕，却没有显出任何受伤的迹象。而那轮残月经此一撞，身型竟是再此扩大了一倍！
    “这……真的只是只魅灵！？”望着这黑云翻滚，灵魂呼啸的异象，那人只觉惊心动魄，心动神摇！！！
    当——当——当——
    又是数次无声的巨响炸裂开来！每一次的撞击，都卷起无边的黑气。每一次的撞击，那残月便扩大一倍。那人发现在不断的撞击中，那朵灵魂的颜色从白变成了紫，最后又成了殷红欲滴的红色。而那轮残月原本引发的漆黑如墨的浓雾也慢慢转薄，甚至变成了透明的颜色，直到慢慢消散……
    直到这时，那些在灵塔之上一直心不在焉的练灵师们才发觉了异样！他们发现在这安魂大阵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正在横冲直撞。
    他们吟颂的歌声越来越高亢，灵塔上的灵光越来越明亮，他们灵海中灵力的消耗速度也越来越恐怖。可是他们发现，任凭他们再努力，这股越来越惊人的力量仿佛就像是无尽的虚空，他们的这点灵气，根本就无法填满！！！
    卟——
    几个主持着仪式的炼灵师维持不住，几乎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其中一位更是当场灵海爆裂，身死灵灭。
    随着那位炼灵师的死亡，几座灵光流转的灵塔终于支撑不住，黯淡下来。那盏飘浮在空中的灵灯也开始摇摇欲坠，最后轰然溃散——
    整座安魂大阵突然崩溃，那轮血色残月也变得越来越大，颜色越转越淡，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突然炸裂开来，就此烟消云散。
    一切尘埃落定，那朵疯狂震颤着的灵魂这才幽幽地回到了少年身前。适才连续不断的撞击显然也让它变得很虚弱，它又开始围着少年的尸首开始幽然旋转。
    “唉——这一切究竟是福是祸！？”那人望着这只古怪而凶悍的魅灵，又看了看手中的少年，不由一声轻叹：“我们走吧，驻守的战勇很快就到——”
    但就在那人的话音未落时，适才被他点倒在地的“浔”字战勇，那位队长已经幽幽醒来！
    他望着场中的异象，看到灵塔正在轰然倒塌，不由眼睛发红。又见那人依然在这大阵之中，随手举起短弩，鼓起身上最后一点灵力扣动了扳机。一支短弩即时像流星一般向那人激射而去！！！
    “糟糕——”那人一声惊呼，他发现不对，想要涌起灵力护身，已然来不及！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举起左手，想截住飞来的灵弩。却没想到这支短弩倏的一声，突然变道，已经钉在了少年的脑门上。
    那只魅灵也发现了不对劲，它想阻止灵弩，但它这灵魂的形态虽然能对付那轮残月，但却对这柄残刀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望了望那人，又望着少年，不断急促的旋转中，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很抱歉！”望着没入少年脑门的灵弩，又看了看那朵令他感到有些战栗的魅灵，那人一脸歉意：“刚才被你惊着了，来不及救助，伤了这少年！”
    那朵魂火不停的悲鸣，但就在此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悬停了下来。它冲着那人吱吱唔唔，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这倒是个办法！”那人也是满脸的沉思状，最后才点了点头：“只是——”
    那只魅灵见那人点头，不再犹豫，最后猛地一扎，裹挟着无数的黑气冲进了少年的脑门。
    那支灵弩倏然跌落——
    而少年那颗悄然逸出的灵魂，则静静地没入了地上那本正在翻动着的残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