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
皮肉如同被人生撕一般的痛感让北门觉一站立不稳,他摇晃着蹲坐到地上,闭着双眼,颅外的皮肉撕裂感及颅内的晕眩,双倍痛苦让他呼吸困难,干呕起来。
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坐着的地面是青石板,粗糙、略潮,上面有一层松软的尘土,带着厚重的冰冷感。
他微微有了些意识,明明自己之前是躺在某个医疗机构的病床上面,进行着安乐死的进程,在巴比妥起作用后,自己就进入了镇静沉睡的状态,而肌肉松弛剂会让自己停止呼吸,氯化钾则会让自己心脏过速停搏,整个过程大约只有三十秒的。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现在应该是已经死掉了。
但是现在却重新拥有了意识。
缓和数十秒后,北门觉一这才能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额头,这里是撕裂痛感的根源。通过指尖的触碰,他感觉到了一条粗糙的缝隙,他还从这缝隙的边缘感受到一些硬硬的骨渣。
“难道,真的有人掀开了我的头盖骨?”
他的手指绕了一圈,那道缝隙也圈了一圈。
“我这是被人给做了脑颅手术嘛?”
稍微喘了喘,然后他把食指和拇指对在一起捻了捻,有湿滑的感觉,放在鼻下嗅了嗅。
是血的味道,自己的触觉和嗅觉都没被丢掉。
那么,这就不是处在梦境中了。
睁开双眼,昏暗让他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那唯一的光源来自旁边倒着的灯笼。
灯笼里面的油灯被放在一个巧妙的容器里面,这是依据平衡仪原理做出来的小玩意,能够确保灯笼无论怎样摆动,里面的灯油都不会洒出来。
借着这光源,北门觉一开始正式的打量起眼前这一切。
他身上套着的是偏复古的衣饰,所用布料的手感很不错,不过一些细节的地方并没有特别讲究,像是现代人后期改良过的衣服。
在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两把太师椅,橘色的光打在椅子上,反射出更深颜色的光来,这种光泽并不是机器能够打磨出的效果,更像是文玩核桃常年累月的环盘才会出现的光泽。
周围没有更多的装饰,有的是两面墙壁,墙壁上面挂着一幅幅人物画,带着一些古画的韵味在里面。
北门觉一把视线从这些画上离开,转向正前方。
那里有一扇窗户,窗外冷冽的月光照射进来,在窗下打亮了一块皎白。
而在那块皎白的一方之地,靠墙半坐着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的尸体。
他脑袋里面胀胀的,自己的记忆在飞速恢复的同时,他还发现,还有另一份记忆也在飞快的恢复。
“夺舍?穿越?呵,什么狗血的事情都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见怪不怪而已。”
北门觉一深吸一口气,现在还没时间去消化自己脑袋里面的两份记忆,本能告诉他现在他正处在一个凶杀案的现场,为了不惹上麻烦,或者要处理已经惹上的麻烦,他需要弄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蹲在这女人前面,北门觉一微微眯起双眼。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给他本就不好的脸色笼上一层苍白。
致命的伤口来自女人的颈部,她的脖子被人割开了一道口子,下巴和胸前到处都是喷射状的血渍,直到现在还有血微微渗出,中心的皮肉有些外翻,伤口末端还算是平滑,这是极锋利的刀刃快速划过的结果。
北门觉一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几秒钟,她的眼睛还没闭上,微微仰着头,涣散的看着自己。
即便是被血覆盖了小半,但还是能看出这张脸的精致,他思索了一下,这张脸是存留在那一份新的记忆中的,不过现在他没有办法回忆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北门觉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衣袖,除了两根手指上有一些来自额头的血外,并没有什么大面积的喷射状血污,所以自己的嫌疑基本上算是被排除了。
窗子是被人从内往外推开的,一个脚尖朝外的脚印在月光的映照下很是显眼。
北门觉一绕过尸体,走到窗子旁边,能闻到一股很浓重的绿植味道,他伸手在那窗子框上抹了一下,果然能抹掉一小块红漆来,这就是最天然的油漆,从漆树树汁里面提取出来。
他看了看旁边从里面紧锁起来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看自己之前所在地上的灯笼。
完整的犯罪现场从自己站的位置展开,布满整个房间,一丝的线索在推开的窗外,从幽幽的黑暗当中消失不见。
“难道,我是和这人来这里幽会,然后被人阴了一手么?”
摸清楚了一些情况之后,他倒是没什么压力了,回过头多看了这女孩几眼,记住了相貌。
他现在需要离开这里,去消化那份多出来的记忆,在犯罪现场多停留一秒,就会多增加一分惹上麻烦的概率,他不想惹麻烦,至少现在这个阶段还不想。
转身走到之前那个位置,弯腰捡起灯笼,他还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画像,心想着这里应该是祠堂之类的地方。
清理了一下地上的脚印,他拉开门栓,直接走了出去。
一个阔大的庭院出现在他的眼前,皎白的月光洒在这庭院上面,像是给庭院里面的红花绿草镀上一层银色,带着一种凝重的美感。
他抬起头看向那轮圆月。
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克苏鲁的场景,他无法定义这个存在,只好把那个传说中的恐惧名字拿来定义。在那个夜晚,他远离城市,坐在自家屋顶,抬头仰望天空,满天的繁星如同被人按下开关一般,瞬间消失,浑圆的月亮也同时被吞没,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伸出自己的手在面前挥了挥,却捕捉不到任何形象的晃动。
在东方天际,一轮崭新的紫色月亮开始拔起,妖异的紫光让他的双手重新拥有了轮廓,他盯着那轮紫月,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同步升起,在紫月达到天空正中的时候,那种恐惧感也布满他的全身,伴随发生的各种生理反应,但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那轮紫月拥有像是磁石一样,毫不动摇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紫月光源微缩,接着在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瞳孔,那是一颗眼睛,一颗独属于他个人恐惧的眼睛!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他摆脱了以前经历的所有光怪陆离,但恐惧在那时如同刻入了他的基因一般,为他寻求安乐死打下了某个很坚定的基础。
不过现在,他盯着那轮圆月,对于克苏鲁那来自基因的恐惧却消失了。
“也许,这就是一次新的重生,也是,给我的一次机会。”
梆梆梆…
“过午不候,小心火烛,夜鬼出行,生人避退…”
梆梆梆…
苍老的嗓音混着幽长的梆子声从庭院外面靠近过来。
远远的,一个提着小锤梆子的老人沿着小径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北门觉一四下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遮挡住额头的伤口,大大方方的迎面走了过去。
老人穿着麻布素衣,一头花白的长发被草绳束在一起,佝偻着身体,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极静的夜,北门觉一认为自己是听不出来的。
老人在庭院入口处站住,他抬起头,用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北门觉一。
北门觉一也在他面前站住。
借助月光,北门觉一算是看清楚了老人的这张脸,一条条皱纹像是沟壑一般,刻在脸上,前额一些琐碎的长发没被草绳束起,散乱的搭在脸上,他比北门觉一先前想象的还要苍老一些。
“少爷,夜很深了,北苑并不是一个适合在夜间游玩的地方。”
老人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即便是在王府,鬼魅们也会了无障碍的行通。”
北门觉一当然不会被轻易的吓到,鬼怪之类的并不能成为他的恐惧点,不过,他从老人的嘴里得到一些比较重要的线索,自己的身份是少爷,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王府,那么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王府的少爷,当然也不排除自己是暂住在王府的客人,在记忆没能恢复的时候,得到这几点线索看来是能帮上一些大忙了。
他清咳一声,点头嗯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漏出更多的破绽,然后快步从老人身边走了过去。
老人回头看着北门觉一急匆匆的背影,接着转头,提着梆子向那庭院深处走去。
北门觉一踩着台阶走了下去,走到最后一节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这庭院入口上面的门匾,用汉字写着“北苑”两个字。
“像极了古代鬼故事里面的场景布局呢,总是有一个特殊的院子或者屋子,哦对了,应该还要有一口井,这口井里面一定投过人。”
脑袋里面的肿胀感弱了许多,北门觉一的心情也变的不错起来。
出了院子,北门觉一现在站的地方是一条被铺的很平的路上,指不上是多宽,不过至少是能比较轻松的驶过一辆普通型号的小汽车了。
在他的左边,是一面不大的湖,月亮的倒影就在湖里,有些微风,扫的那水面波光粼粼,湖岸上是一圈圈的竹林,延伸到小路两旁,右边也是深深的竹林。
小竹林他是没什么兴趣去钻的,夜间游湖他也没这个情调,在记忆恢复的这个阶段,他需要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
“而且,刚才那人说,这地方有夜鬼出行,也不知他们口中的夜鬼到底是什么存在。”
北门觉一嘀咕了一阵,然后就顺着这条路走了出去。
路的两边一直都是竹林,这些竹子一根根十分粗壮,而且变得越来越长,渐渐的,连天上的月亮都遮挡住了,只留下一些从缝隙中透来的月光照亮了这条路。
他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很长时间,但却根本没办法找到象征出口的标志。
脑袋里面又开始变得晕沉起来,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像是被毫无逻辑剪辑的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闪过,他努力想要把这些片段串联起来,事实上却困难至极。
他依旧走在这条路上,路的两边还是幽深的竹林。
“难不成,真的有鬼?我现在陷入了夜鬼的陷阱里面了么,所谓的…鬼打墙?”
北门觉一停了下来,稍微的喘着气,他看向那片竹林,稍微思索片刻,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他在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前停下,接着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系在那竹子上面。
“验证一下。”
对自己说完这句话,北门觉一就继续提着灯笼往前走了。
尽管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北门觉一知道,那月光射来的方向基本没有变化。
在脚步沉重的时候,北门觉一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那条系着衣带的竹子赫然矗立在那里。
“玛德。”
北门觉一暗骂一句。
“果然是上了套了么。”
他深呼吸一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边,那个小湖随着微风拂起,湖面上波光粼粼…
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台阶之上,“北苑”两个大字就静静的挂在庭院的大门上面!
北门觉一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抬脚走了上去,“北苑”的大门从外面上了锁,锁上锈迹斑斑的,两扇禁闭的门板也没了之前的光鲜,现在带着满满的霉斑。
在那院墙上面,绿色的杂草苎麻爬满了墙头,层叠的瓦片也脱落掉地上,被厚厚的尘土盖着。
脚下的台阶上也全是落叶和灰尘的堆积物,有一些细嫩的草因为无人打理,透过台阶缝隙钻出头来。
一转眼,便是破落与萧瑟。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幽幽的曲调从四面传来,那来源似乎是在小湖,似乎是在竹林,似乎,是在自己身前的庭院。
“恐怖片的标配啊,真的见了鬼了要。”
北门觉一一手扶着脑袋,一手伸出覆上那斑驳的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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