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如冰锥的寒意透过了手心,北门觉一感觉自己整条胳膊就像是被插进一桶冰水里面一样。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五个指肚上潮湿的水珠凝聚成一滴。
“难不成,真的是投过井的淹死鬼?”
北门觉一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慢慢的,整个大门的颜色开始变的深沉了一些,那是木头被浸湿的模样。
北门觉一低头看着脚下,原本蓬松的尘土变成了泥泞。
大雾渐起,空气里面的湿度越来越重。
以至于到达了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觉肺里面呛了一口水一样。
脑颅内的肿胀晕眩还在加重,自己的呼吸也变的困难无比。
“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幽幽的曲调再次响起,像极了催人性命的哀鸣。
北门觉一无力的瘫坐在台阶上,他双手捧着脑袋,一边深呼吸一边猛烈的咳嗽。
一张女人的脸在“北苑”的门面上浮现,静静的看着北门觉一的后背,接着,它的表情由平静变得扭曲起来,张开嘴,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獠牙!
“少爷你都不认得了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喝,之前那个提着梆子小锤的老人再次出现,北门觉一眼前的一切开始颠倒,只是一瞬间,便成了最初他出来时的模样。
在白月下泛着银光的院墙瓦砾,漆红色的大门,干净整洁的台阶。
北门觉一双手撑着台阶坐起,刚才的窒息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少爷,您累了,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老人开了口,伸出一只手来,北门觉一虚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搭在老人的手上。
“谢谢”他借着力站起。
老人一怔,说道:“少爷真是说笑了,我只是王府最低等的守夜人而已,不值得少爷您这样的感激,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出口了。”
老人既然这样说了,北门觉一自然也就闭了嘴,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也不想要过问,自己重新拥有意识之后,这极短的时间里面,就遇到两个麻烦,第二个麻烦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现在急迫的希望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在老人的带领下,北门觉一顺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走了大概十数米,就见到了更宽阔的房区。
这里的房子都是古时候的亭台样式,至于是哪个朝代的风格,他倒是没看出来。
巧的是,一队巡逻的列兵正好路过,老人放心的把北门觉一交给他们,自行离开了。
北门觉一也在列兵的带领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房区,那里红笼高挂,带着和煦的暖光。
在接近自己那一房的时候,远远的看去,一个少女提着灯笼正焦急的看着自己,穿着嫩黄上衣,腰间翠绿束带,下身是粉色莲花的小裙,脚踩着一双圆头鞋迈着小碎步就跑了过来。
“少爷!您去哪了,这大半夜的,可把冰儿吓坏了,这您要是出了三长两短,那老夫人岂不是要让冰儿”
北门觉一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稍微摆了摆,后面的列兵就退下了,他现在虽然还没恢复那部分记忆,但适应自己现在的角色还是比较快的,这也是自保的一个办法。
冰儿急乎乎的说出这一番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失礼,有些瑟缩的后退了两步。
过了几秒,她见北门觉一没说话,就恢复了一些胆气,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胳膊。
北门觉一低着头,伸手随便指了指:“送我回屋里去”
这里的屋子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住在哪个屋,果然,冰儿顺从的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各处的红烛把整间屋子照的很是明亮,香炉上面飘着一缕缕青烟,屋里面满是红木做的家具,富贵人家的气息铺面而来。
冰儿站在北门觉一身后,想要伸手帮他脱去衣物,北门觉一赶紧制止。
“那什么,你去忙吧,我自己弄就行。”
冰儿有些不解,不过她还是顺从的关好屋门,离开了。
他扶着刺痛无比的脑袋直接瘫坐在大床上面,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那一份记忆碎片像是涓涓细流一样在山涧中淌过,那么现在,这份记忆碎片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凶猛!
大量的信息涌入让他痛苦不堪,屋子里面的香炉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不过现在却起不了半点作用。
北门觉一咬紧牙关,汗水浸湿了他的长发,他抓着被子的双手骨凸发白,那些用丝绸面料做成的被单也被他撕烂了几条大口子。
数十分钟之后,这份痛苦终于减缓了下来,这份记忆碎片的厚度幸好只有十七年,因为记忆的主人也堪堪十七岁,而且碎片并不是完整的十七年记忆,是一些比较重要的点,毕竟原主人也不可能记得了那么多的事情。
北门觉一这才能喘上几口气,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擦去那些汗水。
至上纪元298年3月21日,北门觉一,战国十三州人,祖父北门大山为战国十将之首,于280年获封王侯,属地十三州,父亲北门清风为战国七卿之尚卿,掌管天下教化根基
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自己父亲有三个妻子,大房就是他的母亲,而他母亲的身份则是战国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姐姐
还有其他的一些记忆点,北门觉一打算以后慢慢消化,脑袋的肿胀感消失了,他终于有了力气站起来。
屋子里面还放着一张镜子,北门觉一走了过去。
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除了头发长了一些,其他的则完完全全就是自己原本的面貌。
“原来,不止名字一样,相貌也是一样的啊。”
北门觉一嘀咕着,然后撩起自己额头的头发,原本狰狞的伤口现在基本上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痕,估计睡一晚上就能消失了。
“真的神奇,说不定,这是属于我的超能力?哈哈哈。”
自言自语了这句话,北门觉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这都是神赐予你的啊。”
沧桑壮阔,深入灵魂的声音在北门觉一脑袋里面崩炸开来。
在他的眼前,一个画面被强行植入进来。
混沌的黑雾在上下翻滚,接着,一缕紫光从黑雾中射了出来,再然后,就是那颗记忆中的巨眼。
紫色的眼睛,淡红的瞳眸,只不过和那时不同的是,刻入基因的恐惧不复存在了。
“克苏鲁?”
北门觉一发出疑问。
“你可以换一个称呼。”那个声音说道。
北门觉一笑了:“你想要什么称呼?”
“拯救你即将失落灵魂的神。”
这个声音在他脑颅里面来回的穿梭,比戴上左右声道耳机的推搡感还要强烈数十倍。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当初在我做完安乐死的进程之后,我没有死去是么?”北门觉一对于这个所谓神的出现没有半分惊讶感,甚至反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毕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理所当然。
神说道:“你曾经度过的二十年人生和你之后经历的一切相比较起来,不过是滚滚长河中的一滴水而已,浅薄无比。”
北门觉一:“我丢失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是么。”
“这不是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么,沦落至此之后,归纳别人话语重点的能力都消失了么?我的敌人。”神继续说道。
“敌人啊。”北门觉一笑了笑:“那么说,我对于你的恐惧消失,也是因为此了。”
神:“并不全是,在千年的博弈当中,你和我签下一份契约,因为这份契约,你和我将如同这宇宙生命一般久远的绑定在一起,从那时开始,你的恐惧被单独切割开来,独属于我,不过即便是这样,你我仍旧是敌人。”
北门觉一正了正神色,轻声说道:“所以,我不单单是对你的恐惧消失了,我全部的恐惧都消失了么?”
克苏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着。
“你应该知道的是,你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区别于其他人的非正常人类,你在那浅薄的二十年遭受的一切让你痛苦不堪,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向你透露,这些需要你自己去亲自解锁。现在,你处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面,这个世界光怪陆离,这个世界惊险无比。”
北门觉一想到自己在“北苑”经历的那些事情,不由的点了点头。
神继续说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面,而你的运气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好,所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帮助”
来自敌人的帮助么。
北门觉一说道:“赐予我一个金手指么?像那种小说的主角一样,开启人生旅途上的外挂。”
神:“我对于你的帮助就是提供一个交易的机会,交易的内容”
北门觉一眼前的黑雾被完全拨开,就连那颗紫色的眼睛都消失了,一个天平浮现出来,在天平的左边,飘着五朵金色的火焰,在右边,放着一颗黑色的圆球,圆球里面是一个用锁链绑起来的小人,那个小人就是北门觉一。
“把你的灵魂摆上货架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这也算是契约的第二阶段,你我之间必有一场关于归属的交易。”
片刻的沉默之后,北门觉一轻笑了两声。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自己在之前世界看到的一幅画来。
背着翅膀,顶着伟岸光辉的神灵出现在被瘟疫和战争困扰的人间,神伸出他的左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掏出了自己的心脏递给神灵,而在他的脚上手上,全部都系着铁链,那铁链的另一端则把握在神隐蔽的右手里。
神的奴隶,神奴!
“把灵魂交给我的敌人?那我探究最终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呢?”
神:“拒绝?”
北门觉一:“留给我的选项似乎只有这一个。”
沉默。
神:“预料之内的结果而已,另外,为了防止你现阶段愚钝的大脑会让你做出某些不可预测的蠢事,我乐于给你两点提醒,你现阶段拥有的两个基本能力,第一是自愈,第二就是君威,不过是最初级的君威,即便是这样,小心说话,因为你说的话,有可能成真呢,呵呵。”
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留下最后一声讥笑,然后黑雾散去,眼前也清朗起来。
刚才那神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君威?听起来是很霸气的名字,最后留下那句说辞,应该能看出这个能力的作用,大概就是说出什么话,就会一语成真?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我希望我先摆脱第一个麻烦哦,嫌疑人什么的不要扯上我。”
北门觉一顿了一下,瞬间笑了。
“果然愚蠢,敌人说的话能信么,哈哈哈。”
窗外一片的宁静,在另一份记忆里,之前那女孩的名字叫冰儿,是属于他的丫鬟,住在旁边的屋子里面,专门照顾他的起居。
至于为什么今天晚上他会出现在“北苑”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凶杀案,特殊的院子,夜鬼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呢。”
北门觉一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在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木制的沙漏,沙漏的外面套着一个环形的外固定架,和之前那煤油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沙漏里面的沙子完全倒入另一半的时候,整个沙漏就会自动翻转过来。
一个完整的翻转正好是二十四小时,在那上面有着一些刻度能直接体现时间。
而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
“看起来真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了,在这份记忆里面竟然对整个国家的历史没有半点印象,那么对于这种机械和古风的组合历史,看来还需要自己去亲自探索。”
在北门觉一经历了这一番之后,香炉的安神作用愈发明显,他躺在床上,几个呼吸之间便进入了梦乡
当清晨的钟声落下,父亲一如二十年前那般,坐在特定的位置,读着今天的报纸,像极了一座蒙尘的雕塑。
我起来帮他倒上一杯咖啡。他抬起头,那双混浊的眼球追逐着我的双手,接着说出了二十年来,每天他都要重复的一句话。
“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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