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醒来的那一天,是在很尴尬的情况下。
那天,宁宁正在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停水了,她无奈,只好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想提一个开水瓶进去继续洗。
然后,她发现她迈不动步子了,因为,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子正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睛,像黑夜一样,深邃永恒。
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无声,胜有声。
宁宁傻在了那儿,还没开口便先流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怎么都停不下来。
直到她骤然想起,这个时候应该去喊医生。
“衣服……”周秦见宁宁喜出望外的就要光着身子往外跑,他坚难费力的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浑浊的嘶哑,眼神依旧明亮有神。
他躺了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嗓子就像一把干树枯枝。
沙沙哑哑。
可惜宁宁并没有听见,她此时正处于欣喜若狂的地步,拉开门就往外奔。
周秦眉头用力拧起,他努力想让自己起身,可无论怎样只有手指可以轻微的动,四肢依旧僵硬。
他担心宁宁,因而强大的意志力和毅力令他竟然慢慢的,困难的翻过了身,险些掉到地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记得穿衣服,我不是有意要裸。。。奔的。”宁宁毛躁着急的声音由远至近。
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主治医生乔治,乔治听了宁宁的解释仍然无法理解,用夸张的英语回她,“宁女士,就算你丈夫醒了,你也没必要光着在他面前跑来跑去。”
说完,两人都傻眼了,看着坐在床上的周秦。
宁宁喜极而泣,只知道看着他哭。
乔治却马上郑重宣布道,“马上为周先生做一次全身检查。”
对了,她们在美国。
傅少顷大婚前,已经联系到她,提出将周秦送到美国去治病,那儿有最先生的医疗设备和最先进的医术,一切费用均由他出,无论周秦能否醒来,他负责到底。
那时,宁宁正绝望于突涨的房租和房东急着要赶人的态度。
周秦自从昏迷后,失去劳动力,家里就一直是靠宁宁的存款和她为王先生做饭的那点微薄工资。
周秦虽然每个月在警局里有发给他的补贴,而且那些补贴的钱很神奇的都发到了宁宁的卡上,可是这笔钱她全部原封不动的转寄给了周秦的母亲。
“宁宁,周秦怎么样了?听说她已经可以动了是这样吗?”电话中,传来乔星辰发自肺腑的欣喜声。
接着电话的宁宁哽咽发声,“恩,是的,已经醒了,而且也坐起来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
“醒了就好,我跟少顷等这几天将公司上市的事忙完后马就上过来看你们。”乔星辰声音里仍是满满的为她感到高兴。
宁宁感受到她对他们真心真心的关心和在意后,心,暖乎乎的,她只是用力点头,笑着流泪,别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电话挂断后,她盯着手中的手机发了好久的呆。
她跟乔星辰之间,没有刻意经营,从一开始关系的冷淡到现在又好转,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也正是因为彼此都没有刻意做什么,所以现在和好也是如此坦然。
宁宁望着紧闭的病房大门,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周雪梨发去了一封短信,发完之后,她凝眉想了很久,又给文文发去了一条短信。
她以前,自私了太久,总是希望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现在,也到了将那些东西还回去的时候。
只是如果她还有顾深的联络方式,她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乔治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显然有好消息,这让忐忑等了几个小时的宁宁终于松了口气。
他带着她一路走到医院外的林荫小道上,这里较为僻静,也适合谈话。
“等等,医生,你是跟我讲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宁宁心里强烈的不安在听到另一个医生跟家属的谈话后,终于冒头了。
那个医生跟家属的谈话内容很简短,就是让对方准备好后事,联系殡仪馆那边的人。
宁宁发誓,她绝对不想听到这个。
乔治医生被她的话搞的也蒙头转向,他很严肃的提声道,“宁小姐,请你相信我们的医术,不要侮辱我的专业。”
他是这方面的教授,在世界范围内都有一定名气,可今天却第一次有人怀疑他会不会将病人治死。
他……会被气死!
“以周秦先生目前的状态来说,只要你不再光着身子到处乱跑,他应该不久就能下床走路了。”乔治貌似一本正经的打趣她,眼中有揶揄。
宁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语无伦次道,“对不起,那个,我也是太高兴了……”
乔治能理解的感慨道,“我明白。他毕竟躺了这么久,今天才醒来。”
宁宁听了乔治的安慰心里一阵感动,才想说谢谢的时候又听见他义正言辞的提醒她。
“虽然他醒了,但是你们不要冲动。”
“冲动?”宁宁不明白。
乔治医生等几位散步的病人走过之后才清咳了几声,“想做什么,回家去做,病房的床只能接纳一个人的体重,两个人都上去床就会跨。”
“……”
宁宁的脸红成了柿子,乔治医生居然在担心这个!
“这是有先例的。”乔治医生见她涨红着脸不说话不禁又严肃的重复了次,上次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法国人跟他娇小的亚裔未婚妻将病床搞跨了,不止这样,他那玩意儿还险些折断。
乔治医生站在那儿跟宁宁前后叮嘱好久才放她回去看周秦。
宁宁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
她粗喘着跑到病房门口时候,正看见周秦躺在病床上一个人发着呆,他硬朗的面容较之从前有所消瘦,但眼神清亮,还能看出当年从警时的飒爽英气。
周秦。
她多想喊他的名字,可最后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
“宁宁。”周秦看见她了,他正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她,宁静深远。
宁宁被他看的竟动弹不得,只傻傻的杵在门口,以一种似笑又想哭的表情看着他,她的眼眶早肿成桃儿了,但眼神却亮的不得了。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梦想成真。
这样真好,真好。
见她这样痴望着自己,周秦也静静的回视着她,彼此用目光交流着暂时难以启齿的情愫和情思。
就这么看了一下午。
最后还是宁宁如常的按规律为周秦擦洗身体,为他换上另一套干净的衣服,换完之后,她正打算将脏衣服拿去洗时,他却拉住了她的手。
宁宁诧然回眸,对上他深邃如夜的眼。
心跳,刹时加速。
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憔悴模样并不比他当警察时英武帅气,可轩昂的眉目和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她都很喜欢很喜欢。
“宁宁。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他费力的,几个字几个字的吐露,目光始终紧紧盯住她,仿佛错一下眼珠她就在眼前消失了一样。
宁宁听了他的话,有些微紧张和无措,她抬眸茫然的看着窗外又看着他,“我……对不起……”
她欠太多人对不起,他是第一个听到这三个字的人。
如果有机会,她希望将所有对不起都补上。
周秦握紧她的手,眸光闪亮的跟星子一般,黑曜曜的,“如果,我说,没关系,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他虽然昏迷过一段时间,但不代表他失去了感官和知觉。
每一次,她为他擦洗身体换衣换衫,喂他喝水吃饭,或是边做家务事边跟他聊天,那些画面细碎凌乱,无法拼在一起,可每一个场景他都不会忘记。
他全部,用心,听进耳里。
“周秦,我。”宁宁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默默的擦着泪,可越擦泪水越多,最后一双温热的手代替她的手指,为她轻轻拭泪。
周秦近距离凝视着她,“宁宁,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吧。”
宁宁猛然抬头,明明狂喜却哭的像个孩子,“周秦,我配不上你……我曾做过那么多错事……”
“有吗。我不记得了。”他一笔带过,不欲多谈,只怜惜心痛的为她擦着泪水,她眼泪真多,仿佛要将一生的泪水都在这刻流光。
周秦看着看着,在心里发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哭。
今后的日子,就让他来守护她,一如她在那最坚难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一样那样照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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