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从墙上取下一副画卷,对着张世庸说道:“大兄请细看,这可不是画,而是建筑图样啊。多亏了大兄给我找来的画师,我才能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建筑图样的外形设计啊。”
拜大宋流行的界画所赐,宋人的画以追求细节,讲究真实为上品,同后世的写意画风格大相径庭。据说南渡前画师郭忠恕就是此中高手,其“棵栋楹桷“,生动逼真,极富质感,“若可蹑足“。
所以张世庸看到墙上挂的这些建筑图样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把它们当成了界画中的下品。得到沈敏的解释后,他才故作镇定的说道:“三郎你也是的,这等建筑图样挂在墙上作甚,若是被外人看到岂不是被他们笑话了去。”
沈敏把图样放在了长桌上,笑着对张世庸回道:“大兄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些图样可同我们这期货市场的未来,大有干系啊。”
张世庸这下是完全把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向着沈敏问道:“三郎这话,愚兄就有些听不太懂了。何以这些建筑图样会和我们的期货市场有关?”
沈敏也不答话,直接动手把桌子中间的白布掀开了去,直接露出了下面的物事。张世庸定睛看去,顿时有些惶恐的说道:“三郎,你要是爱好这等街巷景致,也不要搞临安城啊;就算搞临安城,也别弄出一个全景来,要是这东西泄露了出去,那可是重罪。”
张世庸的反应有些出乎沈敏的意外,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解释道:“大兄再仔细看,我这沙盘虽然是全景,可皇城及城墙、军营等处可都是空白的,绝不是有意犯禁。我给大兄看的,乃是这三处地方…”
听了沈敏的解释,张世庸这才再次把视线转回了沙盘细细看将了起来。果然这沙盘对于整个临安城来说只是形似,许多要紧之处都没有制作出来,倒是沈敏刚刚指出的三处地方制作的纤毫逼真,如同一个缩小了的街坊。
他心中算是放下了半颗心,但也依然有些不安的说道:“三郎你好端端的做这物事做什么?这府衙、秦府北面和天安水门外,你指给我看什么啊?
不过你这制作的木模虽然不及人家修内司和工部大匠制作的精巧,但是木模下面的这什么沙盘倒是有些别出心裁了,居然能够做的和实际地形差不离,这是用什么捏的?”
“奥,那是木屑加蜡制成的。”沈敏先解释了沙盘的材料,这才转回正题说道:“之前大兄不是问我,要如何对付湖州金氏吗?我以为,破局就在这三处地方。”
张世庸低头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来,于是又抬头望着沈敏,等待他的解释。沈敏随即介绍道:“大兄也清楚,杭州府治原在凤凰山下,朝廷南渡后府衙改为大内,临安府衙先是迁往了城北禅符寺附近,后在绍兴二年又搬迁到了吴山脚下的府学内。
如今20多年过去了,府衙内官吏人数滋长,府学内的学生也是人数不少,可以说两边的空间都是局促的很。依我看,除非有一家迁离,方才是解决办法。
望仙桥东面的秦府北面这一地块,左边是御街,右边是宗阳宫,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了。不过从前因为秦太师府在南,大有北扩之意,所以此地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人敢购买的,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老杭州人,他们也没有什么钱翻新自己的府邸,因此这里倒是清河坊东面难得的未开发居民区了。
我找人统计测算了一下,御街和宗阳宫之间也就千余户人家,若是把他们全部迁移出去,加上其中闲置的零碎官地,差不多能得2000亩土地。这里的地价,少则3、5百贯一亩,多则7、8百贯一亩。
而余杭门外,大运河以东这块土地,南北长两里余,东西约4里,足足有3000亩地之广,其中不过只有百余户人家和一些仓库而已,这边的地价大约平均不超过15贯每亩。
如果我们能够把临安府学和秦府北面这些人家都迁移到城北这块地上去,把临安府学的地方交给临安府衙,而我们独得秦府北面的这块地。以600贯每亩的平均地价计算,我们就能从地皮置换上获得了175.5万贯的收益,如果再把这里改建为和御街一样的商业区,那么收益起码能到上千万贯。”
“咕嘟。”张世庸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掩饰着刚刚的失态说道:“三郎遮莫不是说笑了吧,府学的学生们怎么肯迁移到城外去,而宗阳宫外的这些居民又如何肯拿城内值钱的地皮去换城外不值钱的地皮?咱们也没有这个权限去赶走他们啊。再说了,我们刚刚说的可是如何对付金氏,你如何说到这拆迁房子的事务上来了”
沈敏却看着他说道:“怎么会没有关系?这关系可大着呢。难道大兄以为,光凭我们两个人能对付得了在临安盘踞了几十年的金氏?
人家在朝廷没有南渡之前,就已经在杭州城内经营粮食生意了,这城内盘根错节的关系,比蜘蛛网可密多了。我们要是正面和他对上,搞不好对方就能动员城中米铺来个罢市,到时我们两人可就是众矢之的了。
敢问大兄,这宫内有多少人是想看着我们这期货市场能办成功的?官家一下调拨出这么多钱粮让我们办这事,难道就没有人对你我愤愤不平的人?”
张世庸立刻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三郎的意思是,得防备金氏和宫内其他人勾结起来,到时暗算我们?”
沈敏微微点头,张世庸见状也是心中纠结不已,过了好半天才软弱的说道:“好歹我们也是替官家办事,他们不至于拖咱们后腿吧。”
沈敏晒笑着说道:“岳相公难道是为了自己北伐的吗?有些人可不在乎我们替谁办事,他们只在乎我们手中的钱粮能不能分润他们,若是分润不到,那自然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所以,这期货市场乃是为官家而办;这城中拆迁营造,则是为我们和朋友而办。有了这笔拆迁的收益,我们下能拉拢到临安府的官吏为我们办事,上可令宫内近侍为我们说话。如此一来,对付起湖州金氏,方才能够全盘碾压,让其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
金氏为了自保,要么就全盘放弃这临安城多年经营的产业,要不然就得进入期货市场和我们一决胜负。金氏若是选择了前者,那么临安城内的粮食定价权力就落入到了我们手里,我们便可借助定价权低买高卖粮食,从而稍稍获益可向官家交代一二。
若是金氏选择了后者,那么便是我们的机会来了,只要吞下金氏这些年积攒下的财富,一定能够给官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张世庸的脸色甚是难看,张口对沈敏说道:“可我们手中的钱是内库的钱,也就是官家的钱,他们怎么敢打这个钱的主意…”
沈敏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大兄在宫内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这些人的秉性吗?他们可不在乎落入自己口袋的钱是谁的钱,他们只在乎我们给不给而已。正因为他们收了我们的钱,之后才会和我们绑在一起,不会生起落井下石的念头。我看就算到时官家想要查账,也会有人替我们遮掩下去的。可若是不给的话,他们虽然没有成事之能,坏事的能力可未必没有。”
张世庸低头看了看沙盘,不由强笑着说道:“难道就不能把这拆迁之事禀告给陛下,由陛下来定夺?也许,也许我们就不用担这许多责任了。”
沈敏看着张世庸笑了笑说道:“大兄倒是个舍己为人的,这利益归了官家,那些被驱赶到城外去的府学学生和居民们,恐怕是要把你恨之入骨了。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啊。”
张世庸脸色变化数次,方才觉得自己果然出了个馊主意。他咳嗽了一声,撇开这个主意说道:“那么三郎总该和我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个湖州金氏,然后我们再来谈这拆迁之事的细节吧。”
沈敏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大兄想必也该有所了解,这牙人也分为官牙和私牙,不过基本上两者之间分的并不是很清楚。只要官府有需要,私牙也能转为官牙;而若是官府没有和买的任务,这官牙也会干些私下的活计。
但不管官牙还是私牙,人员良莠不齐几乎是肯定得了,低价强卖外地客商的货物,高价向住商出售垄断的货物,几乎是屡禁不止。这金氏垄断临安米市十几年,这欺行霸市的事肯定不会少干。
我的意思就是,联合临安府对牙行进行一次清查,重点抓捕金氏手下的牙人,先破坏了他手中控制的米牙子组织。然后联合张氏等其他粮商对临安米市进行业务整理,打破金氏对于临安米市场的控制,把临安米价的定价权转移到期货市场手中来。
然后再观望金氏的举动,进行下一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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