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定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说道“北面对于马匹的控制,犹如本朝对于茶种的控制。如果能够从北面走私到良马,江北诸军早就这么干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沈敏马上解释道“末将是保安军出身,在海上颇有些门路,弄这些北马走的是海路。”
李耕颇为失望的说道“哦,是山东马,真正的良马还得是产自草原啊,山东马的话还是要差上一等的。”
沈敏不假思索的回道“不,末将的船走的更远一些,是更北面的辽东,那里的马就是生长于草原之上的。”
苗定和李耕对视了一眼,这下总算是相信沈敏并没有虚言欺骗他们了。意识到自己确实能得到十匹良马后,两人都不由精神一振,对于今日渤海军和游弈军之间的这场小小斗殴,顿时抛在了脑后。
和沈敏这个后世灵魂加海上盗贼的认知不同,这个时代的大宋人一直都是把马匹视为军队战斗力的保证的。就连赵构都曾经说过内有贤士辅佐,外有十万铁骑,则江山稳固矣。
自从朝廷南渡之后,北方的养马之地全部丢失,大宋想要补充马匹只能靠市易。而能够出售大宋马匹的地方,一是南方的大理;二便是西北的少数民族。
是以,朝廷虽然开辟了八处马市,但最重要的还是岷州宕昌寨经营的马市,只有这里才能购买到,能够同北马不分上下的秦马。大宋三分之一的战马,就是来自于此处。
只是自宕昌寨马场至兴元府一千二百里,从兴元府团纲发运到临安四千八百八十九里,总共六千零八十九里。在这样漫长的马群迁徙路途上,加上沿途环境恶劣,导致每送三匹好马去临安,就要损失其中一匹的程度。
而江南气候炎热,又没有一个宽阔的草原以供马匹奔跑,所以马匹在长江以南地区的寿命要比北面短的多。北方一匹战马大约能用上八、九年,那么在南方就只剩下三、五年了。因此宋军对于马匹的需求量,几乎是南渡之前的一倍之上,但获得的数量却远不如从前。
官家虽然对三衙禁军极为重视,每年从宕昌寨收购的马匹十分之八都要配备给三衙禁军,但依然不能满足三衙禁军的需求。不得已下,官家于绍兴二十四年下令西和州宕昌、阶州峰贴峡两处,每岁起发纲马,自绍兴二十五年开始,循环拨付殿前、马、步三司。
只是,每年茶马司从西和州宕昌购买五千二百匹战马定额,能够活着送到临安的不过4千上下,然后还有剔除那些路上坏了马蹄的马匹,能够补充为禁军坐骑的,也只有一二千之数,这大约和禁军每年淘汰掉的坐骑数量相当。
因此殿前司对于马匹的渴求,比对甲仗的渴望要高的多。而且对于这些经历过战争的将领来说,他们更明白一匹良好的坐骑在战场上,就意味着比别人多了一条性命,这可比什么金银珠宝强多了。要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再多的金银珠宝和田宅美人都享受不到了啊。
和那些闭起眼睛认为金国会永远遵守和议的主和派文官们不同,军中大将都认为两国之间和平的越久,金人养精蓄锐积蓄起了足够的力量,就一定会再次南下的。每年从朝廷手中收取200万贯的岁供,怎么也比不上他们自己亲自来江南收取财物赚的多。
作为禁军大将,苗定和李耕都很清楚,一旦金人南下突破长江,他们是不可能不上战场的。虽然他们阻止不了整个禁军的腐化,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维持自己身边将士的战斗力,他们还是相当乐意去做的。
因此,一确定沈敏确实可能弄得北面的良马,苗定顿时笑容满面的拍了拍身边的扶手道“来,来,沈虞候且坐下说话。老夫不过是找你过来聊一聊,又不是查问案子,你何必如此拘谨。”
李耕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脸上也是缓和了许多,沈敏见盛情难却,也只好在靠近苗定的方凳上坐了下来。
他这边才刚刚坐下,苗定这里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沈虞候,你给李统制十匹良马赔礼。那么老夫这里,你打算怎么表示?”
沈敏一愣正想站起来说话,苗定却挥手示意他就坐着回话。沈敏见对方这么客气,自然知道自己还是得出点血了。
他虽然明白,在内燃机没有发明的年代,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是无法被其他兵种取代的,不过他却也没有对面这两位将领对马匹这么深的执念。毕竟拥有一个后世灵魂的他更清楚一个真理,农耕民族想要战胜游牧民族,需要的是火药武器而不是一只骑兵。
更何况,已经着手圈占济州岛以为保安军牧场的他,对于几十匹马的损失也并不十分看重,偌大一个济州岛总不可能只养个几百上千匹马的。
于是在衡量了一下面前的局势之后,沈敏就试探的向苗定说道“要不末将也向太尉奉上十匹良马?”
苗定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我这殿前司都虞候,在你眼里就值十匹?”
沈敏的眼皮跳了跳,赶紧改口道“末将一时口误,还请太尉莫怪。末将愿向太尉供奉良马十五匹,还请太尉笑纳。”
苗定和李耕这下都感到满意了,如果是真正上好的良马,在临安起码也要1-2千贯一匹,而想要在偏远的荆湖诸路谋一个下县知县的位置,也就一两百两银子的价钱。可以说,他们两人从沈敏这里敲出25匹良马,起码价值3-5万贯,再大的仇怨也抵不过这许多真金白银啊。
眼下不要说只是游弈军的一个副军使被打了,就是苗定、李耕的亲儿子被打了,这价钱也足够让他们消气了。只是这两名老将听得沈敏这么爽快就拿出25匹良马送人,心里未曾不免起了一些其他心思。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李耕就咳嗽了一声向沈敏说道。
“好,既然沈虞候这么爽快,一会我就让张宁带着金鼐上门,给渤海军的将士赔礼道歉去。今日这事,大家就算揭过了,今后谁也不许再拿这事做什么文章。不知沈虞候怎么说?”
沈敏自然是毫无意见的,他一口气拿出25匹良马来,不就是想要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么。不过他在点头应承之后,又对着苗定请示道“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想向太尉借块地方安置我渤海军这些人员。虽说我渤海军虞候司之后是要迁离临安,但是眼下外地的营地都没定下来,这诸军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塞过来,末将确实没地方安置他们啊。”
应该来说,在沈敏眼中的难题,在苗定眼里不过是一句话的是。作为管理整个殿前司营房的都虞候司,安置数百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是苗定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向沈敏问道“营房的事好说,不过老夫倒是有一个疑问。沈虞候既然能够从北面买到良马,应该不会只购买这二、三十匹马吧。原本这是你们渤海军内部的事务,照理说老夫不当问。
不过战马毕竟是朝廷管制的货物,若是渤海军购马自用,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要是往外出售,老夫职责所在,不问个清楚可不成。另外,你渤海军一年打算从北面购买多少马匹。你总要先说个数量出来,老夫才好给你安排一个宽敞一些的地方么。”
“什么渤海军购俄马,这明明是老子自己掏钱买的马。”沈敏下意识的腹诽着,他旋即就明白了过来,这苗太尉大约是盯上了渤海军的马匹,还想着日后再打劫自己一票。
他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方才满面堆笑的说道“太尉说笑了,这买马一事毕竟是朝廷茶马司专营的生意,末将买上几十匹自用也没人会找咱的麻烦,可要是成百上千的去买,这不是和朝廷的律法过不去么,末将岂会如此不知好歹。
再说了,我渤海军新创,也用不了多少马匹,一年有个几十匹代步也就够用了,没必要购置这么多马匹闲置起来。再说了,我渤海军的军需可是要靠自筹解决的,哪有这个财力去购置数百上千匹好马。这战马又是管制品,在国内难以买卖,我渤海军买这么多战马回来,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老实说,从辽东贩卖马匹,还不如从辽东贩卖人参、羊只、皮毛更划算,这些货物运到南方,少则三倍之利,多则十余倍利,这不比贩马强么?”
沈敏向两位太尉说这些,本意不过是想要转移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把目光从马匹贸易转移到走私贸易上,他并不介意多两个合伙人干走私生意。
只是他没有料到,对方对于马匹的执著显然比他预估的要深的多,他话音刚落,李耕已经急不可耐的向他呵斥道“你这娃娃真是不晓事理,要是在战场上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这许多钱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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