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王座》第五百五十一章的传说

    落阳城上空,漆黑厚重的雨云翻滚不止,远远看去像是千百条黑龙在厮杀纠缠,不死不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晦暗的灵堂中,神色憔悴的妇人凝视着灵牌上的亡夫姓名,静默无言。
    在沈三千这三个字显得有些昏暗不清。
    这块灵牌是沈三千在离开落阳前亲手刻下的,当时自己还骂他晦气来着,他却打着哈哈说要是回不来落阳了,就直接用这块牌子当灵牌,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
    当她第一次遇见这位名为沈三千的世家公子时,觉得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就像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情话。
    但这位一掷千金好色如命的夫君只是将落阳城当成他的后宫,并没有三千宠爱于她一身,至于这座庄园与其说是他的家,还不如说是他的冷宫,而自己就是那位被他打入冷宫的皇后。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上位后出乎她意料的激进手段,父亲曾经是朝廷宰相的她不至于落得如今的狼狈境地。
    沈三千找来的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他的血脉,但两人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般的桀骜,藐视一切规则的年少轻狂,让她不得不把他当成他的儿子来看待,有时心想这究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狂妄?
    她将那杯残酒缓缓洒在地上,呢喃道:“夫君,我已经听你的话尽力去照顾这位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也尽力去接过你的留给他的担子,我们都尽力了……要怪就怪你留了魏靖这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给我们,他为了对付这些侮辱我和姐妹们的王八蛋,今夜把身家性命都押上,若是你天上有灵的话,就保佑这个孩子吧。”
    灵堂之外响起一阵轰隆炸雷,将原本昏暗的灵堂照得一片雪白,仿佛要是撕开这片昏暗的天幕,撕开妇人痛苦不堪的心。
    想来他已经离开庄园了,行走在如此大雨之中,像是一个需要独自承担错误的可怜孩子,而他们这些大人却没法帮他一把。
    他果真要单枪匹马去对付魏靖那些恶狼们,这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可怕局面,像是演义故事里面去劫法场的少年英雄,不知道说他愚蠢还是骄傲,或者两者具备,否则也不可能让那位眼高于顶的长公主殿下收他为徒。
    希望他能从她身上学到对付魏靖他们的本事吧,大夫人心想。
    许久之后,一个身材魁梧臂长如猿的老者站在大夫人的身后,双手负后,沉默不语。
    孟石头往杯子里倒了些许冷酒,对着灵牌重重一敬,酒水如线直洒而下,随着朗声道:“下人孟石头敬老爷一杯!”
    大夫人脸色不改,面对老人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声音清冷道:“老孟,在你看来这个孩子能有几分把握活着回来。”
    向来遇事冷静的孟石头,沉声道:“看看魏靖那条小狗找了多少人对付他,若是百人众的话,生存对他而言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若是千人众的话,恐怕就生死对半,若是还有许多高手出现的话,恐怕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陪着那孩子一起去,孤胆英雄和死人的区别不过一线之差,我命令你快去找他。”
    孟石头依旧无动于衷,摇头道:“我的确是有跟少爷一块去的意思,但他却让我留下来看好小姐你们,说魏靖想要对付的人不光是他,还有小姐你们。既然他是小姐您亲自承认的家主,那我自然是听从家主的命令在先,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不看天意只看本事,打铁还需自身硬,既然他敢一个人去对付他们,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手段,小姐无需担心。”
    大夫人重重叹息一声,说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亲生血脉,但是他给我们留下的一线生机,而我也将他视为沈家的细微,若是夭折在魏靖的手中,要我死后如何和老爷交代。”
    孟石头冷哼一声道:“我早就说了魏靖是真小人伪君子,当初就该找个机会一拳捶死他,如今还蹬鼻子上脸了,小姐你明知道魏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当那孩子决定要对他出手的时候,你就该在背后推他一把,否则沈家也不会沦为现在的局面了。”
    大夫人摇头道:“梯子上是他自己搭上去的,能不能走下来就看他自己了,我能帮他一次但帮不了他一辈子,既然他想要做沈家的家主,铲除魏靖这块硬骨头自然是他的责任!他若是熬不过这一次的话,我也认命交出股权,大不了带着初夏那两个孩子离开落阳,也比活在这里遭人白眼受人侮辱要好得多。”
    孟石头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根骨绝佳,不知道老爷从哪里找回来的这人,我还未听说南陆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天赋之人,想必西境也不会有的,只能是来自北域的。”
    大夫人神情几度变化后,声音古怪道:“北域?可他亲口说他母亲是蜀越皇族的后人,你看他的头发是白色的。”
    如今是沈家庄园最为德高望重的孟石头沉声道:“小姐有所不知,其实澹台皇族的头色是银色而非纯白,老夫曾经去蜀越游历时亲眼见过蜀越皇帝一次,此事做
    不得假。”
    孟石头指出道:“至于少年白发的情况有很多种,像他这头纯净如雪的白发绝非是劳累过度出现的,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那就是气机尽数归零的情况下,承受了巨大痛苦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发色,也被成为殇痛之发。”
    听闻此言,大夫人脸色骤然凝重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承受过这样的痛苦,那你说他会是北域哪里的人?”
    “燕莽男子大多身材矮小,他不是燕莽的人,樽国男子普遍手毛旺盛,看他也没有这个特征,至于金帐国就更没可能了,少爷的面容如此清秀英俊,至于西临亡国归胤……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西临的人,不出所料就是胤国人了。”曾经游历过天下王朝的老人娓娓分析道。
    大夫人大吃一惊道:“胤国?不会吧,那可是我们的庆国的最大敌人,他身为胤国人为何要跑来落阳这里?”
    “不知道,得问老爷或者亲自问他了,他是老爷亲自选中的人,自然是有老爷的道理。”老人的目光落在那件斑驳不清的灵牌上。
    大夫人思量了片刻,说道:“就算他是胤国人也罢,既然老爷承认了他,那么他就算是沈家未来的家主,若是能化险为夷的话,那就是天不绝我沈家,若是天要亡我沈家……”
    “小姐,有件事我忘了告诉您,我之前给他摸过一次骨,结果吓我一跳。”
    大夫人好奇问道:“摸骨,你给他摸出个什么来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解释道:“身无异骨,难成贵相,九骨丰隆耸直者为贵相之人,若是九骨皆全的话,则是大富大贵之相的最高境界——帝王之相。拥有这种骨相的人有极其强大的意志,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又不甘心被人施舍给他,只愿意自己伸手去拿,在这种内心力量的趋势下,他能战胜一切挡在他面前的敌人……那孩子,绝非池中凡物,而是陆地蛟龙!”
    “帝王之相?”张颜震惊地无以复加。
    “他不光有帝王之相,还有君王意志。”老人轻声道,“像他这样的人要么死在路上,否则路被他走到尽头,他就会是君临一国的皇帝陛下。”
    ——
    落阳城里几乎所有商人都知道魏靖是沈家商行的二把手,也知道他手中握着一批撼不畏死的死士狂徒,这些狂徒大多出身卑贱,无父无母无家之人,甚至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的,平日除了靠着魏靖手中给予的银子外,无论他们去到什么地方都无人接纳。
    然而他们许多人不会安于现状,因为那些他们的前辈,最早跟着魏靖在魏靖手下的那批死士如今不是安享富贵就是横死街头。
    魏靖或许心狠手辣,但他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手下,只要有人敢为他去拼命,那么他给予的回报绝对会超乎他们的想象,如今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
    杀了这个单枪匹马的白发少年,整个沈家商行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们这些丧家犬也能找到一处安心生活的地方,再也不会被人当成废物般侮辱唾骂。
    一时间在尊严和贪欲带来的双重刺激下,这批被热血冲昏头脑的狂徒咆哮着发起进攻,随后被楚瞬召挥出的剑气截断身躯,到了死那一刻还没有松开手中的刀。
    魏靖见此情景睁大眼睛,咆哮嘶吼道:“别怕,誰敢冲上去乱刀砍死他,赏你们十万两银子!”
    楚瞬召手中的“青龙”带着呼啸成风的剑气切开雨雾,在雨雾中留下一道道璀璨无比的气机涟漪,远远望去宛如看着一位书法名家握着两把狼豪大椎笔在墙面上肆意狂草。
    一个个手握刀剑的黑影扑杀而上,里面不乏用命换钱的亡命之徒,还有许多连雨水也难以冲醒他们脑袋的鲁莽汉子。
    他们凭借巨大的人数优势带来的悍勇气息,数百位刀剑狂徒举起刀剑,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很快他们的鲜血变成了沾染在剑锋上的一抹红色,最后变成了千百条纷飞在雨中的血线,场面何其可怕。
    楚瞬召反手血振挥洒鲜血,像是泼出一阵鲜红的春雨,他微微失神环顾四周,更多手持刀剑的黑影从箱子里走出,宛如百鬼夜行般的可怕画面。
    楚瞬召已经无暇区分是人是鬼,任何想要靠近他身边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挥起长剑,将其斩杀。
    此时他体内的日出之血被完全激发,没有过去时那种痛苦且失控的感觉,曾经那只被他锁在心里的野兽现在被他亲手解开锁链。
    野兽非但没有失控,还和他并肩作战了起来,他带着这股与生俱来的力量,剑气再次切散聚而又拢的雨幕。
    狮子不用担心绵羊的围攻,因为绵羊吃草,狮子吃肉。
    楚瞬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每踏出一步般斩出一剑,霸天一剑!
    他手中握着的“青龙”和“白虎”算得上是北域炼剑工艺上的一个奇迹,剑制普通并无特殊之处,剑身隐约能看
    见铭文细痕宛如流动的水银般肆意游走。
    当他用那把“白虎”切中敌人身躯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直上手腕,剑尖处释放出一股极寒气机,那人还没倒飞出去的时候,胸膛就已经结满冰霜。
    至于青龙的剑身长度居然在剑气包裹中强行延伸出去,从原本的五尺剑锋延展到接近一丈的惊人长度,苍青色的剑气笼罩着剑身,剑锋上的刃口盘旋交错。
    楚瞬召每次挥舞这把剑的时候都会砍飞数十个手持刀剑的死士,剑身之长如龙抬头。
    不得不说这种纯粹的屠杀不比同等实力下的单挑剑斗,每一次出剑都是剑身切过人体的恶心感觉,完全没有那种金铁碰撞的激爽快感。
    楚瞬召连许多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对方就沦为他剑气下的一团模糊血肉,要么就是极为凄惨地倒飞而去。
    极少有能硬抗他一剑之威的对手,一剑过后不是兵器尽断就是手断骨折,再也无法对他发起进攻。
    他们这里的某些人听说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这位被庆安龙仙收为弟子的白发少年,他们刚开始以为他出剑的瞬间或许会出现很强烈的剑气冲袭,让人防不胜防。
    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楚瞬召此时仿佛化身为一轮骑兵难挡的杀戮风车,每次出剑都会有几十人死在他的剑下,借着武神的手挥出的可怕剑击,一剑过后穿云裂石,断江截流。
    楚瞬召大袖飞舞出剑杀人的瞬间,剑气冲雨幕,尽显狂放潇洒姿态,令人肝胆俱裂。
    剑气像是从袖子里冲出的大江大河,冲破淅沥雨雾滚然激发,有人被他的剑气截断身躯,有人倒飞而去,有人仓皇逃窜,惨叫悲嚎之声不绝于耳。
    魏靖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大雨中嚣张杀人的白发少年,那些被他一分为二的忠心手下,身边尸体堆积如山,呢喃道:“你真的不是沈三千的儿子……他不会有那么厉害的儿子。”
    此时楚瞬召已经完全杀红眼了,看似强大得神佛难挡,实际上也在拼那一口气,就像是一辆陷入燃烧中的马车。
    如今此时有人能直接突破他那摧枯拉朽般的剑势的话,或者潜行到他身后对他发动突袭的话,恐怕受到的伤害会被直接挨那一下来得厉害。
    在王息尽失实力十不余五的情况下,楚瞬召很难像过去一样掀起可怕的气机浪潮击溃这些狂徒们,只能通过反复出剑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剑圆之中,面对被人潮一拥而上。
    霸道之剑虽然凌厉凶狠,但明显很消耗用剑者的精神体力,空腹感已经持续很久,尾随而来的是失力恍神感,楚瞬召只能通过反复咬着自己的舌尖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至于那几位站在他身后的主事们,早已吓得脸色苍白,饶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他们今天终于知道沈三千送来落阳城的神来之棋此时有多厉害,如果让他们再选择一遍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位杀神般的沈家私生子身边,绝不会再惹麻烦。
    他们平日里在沈家商行里当人也好当狗也好他们都过得很滋润,现在沈三千死了他们当然会生出占山为王的想法,自认为可以解决这位被沈三千送来落阳的麻烦。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望着楚瞬召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发现现实的残酷远超他们的想象。
    狮子就是狮子,绵羊就是绵羊,绵羊吃再多的草也不可能战胜狮子,差距从一开始就拉开了。
    眼看看对方随时会杀穿手下狂徒们的包围圈来到他们身前,然后一剑砍下他们的脑袋,魏靖身后的主事行长们难免身躯颤抖,脚后跟已经不知道往后挪了多少次。
    这些平日里在落阳城一掷千金挥斥风流主事们,身体开始不断颤抖,无法压抑地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
    魏靖面对着那异常血腥的画面,手下们的哀嚎不曾在他耳边停歇过,脸色苍白得无以复加,像个疯子般质问道:“唐煌……唐煌……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西临剑神的霸道之剑?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当年关长夜和赵曦在城墙上的那场战斗中,数万落阳城百姓就在城墙下举目高望,其中就有魏靖的存在。
    当时还在沈家商行当小掌柜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那纵横勾连的剑气撕开一道道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唯恐错过半个细节,即便嗜财如命的他心里面也有个仗剑走江湖的梦想。
    此时魏靖盯着楚瞬召双剑杀人的身影,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像是被一刀隔断.
    当年西临剑神之中蕴含的霸道气概被他深深铭记在记忆中,就如同此时这个浑身鲜血的白发男子般。
    旧的传说不会因为时间的缘故被人遗忘,因为新的传说会提醒那些曾经见证过传说的人,传说不曾离开过,真正离开的只是那些没有成为传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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