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纵横》第五十八章 黄土黄昏遇马匪

    月夜，月儿却十分朦胧，就像是穿着轻纱却笼罩在薄雾的中的美丽少女。距离安化城有些远的一处沟壑里，阴靡的山脉，将那红尘俗世远远的隔离开来。
    帐篷里，陆九的脸色随着跳跃的火焰，显得阴晴不定。
    “你确定，你身上的毒没事？”
    路了了匍匐在褥子上，屁股上的伤口已经被商队医师缝好，问题倒是不大。
    “你不是调查过我的么，别忘了我可是在五毒教呆了一年多，这些毒还要不了我的命。我们倒是连夜离开了安化城，不过毕竟出了三条人命，这事情会不会有什么麻烦。”路了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总是浮现那小乞丐杀手漠然的面孔。
    “一群见不得光的杀手而已，顺便找些理由就糊弄过去了，只要舍得花银子，没什么摆不平地。”陆九就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艾米尔那里还好吧，当我斩下那小乞丐的头时，她直接晕了过去。”路了了神色歉然的问道。
    “我就离开一小会儿，路了了你就能捅出这么大的漏子！”陆九也不回答路了了的问题，气哼哼的盯着他。
    “嘿嘿！我原以为艾米尔不过是你新宠的侍女，哪里会想她还会被人刺杀。”路了了决定装着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滚！路了了！你就少在我面前演戏了。”陆九没好气的说道。
    “王琉璃！你把我拉上贼船，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不觉得过分吗！”路了了也懒得再装下去。
    “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陆九愤然说道。
    “你不说，就让我来猜猜。
    艾米尔这位胡女公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姬妾，多半是那位杨御史大人对头安插在他身边的密谍对不对？”路了了笑眯眯的望着陆九，陆九却扭头懒得看他。
    “哎！让我们来看看那位扬大人的对头是谁。按理说杨大人最大的对头，就是压得他死死的权相李林甫李大人。但这位李大人外有安绿山高仙芝等一帮他提拔的胡将。这些胡将个个手握重兵，能征善战。内有王鉷等一帮精明能干的文臣。就算当今圣上对于他都要忌惮几分，想必他也没把杨大人这位靠着妹妹起身的看在眼里。
    杨大人被皇帝提拔起来，就是为了分那位权倾朝野的李林甫李大人的权。李大人势大，扬大人不敢轻易招惹，于是就把主意打在那位范阳节度使大人的身上，莫须有的就告他谋反。
    谋反这个罪名可就大了，安大人自然坐不住，又不清楚这位深受皇帝宠幸的杨大人还有其他什么花样，于是就安排了艾米尔这样一位密谍在他身边。也只有他，才能这么方便的安排一位胡女公主。
    大家心里都清楚，朝堂上这样势不两立的闹来闹去，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深宫那位自以为英明神武的圣上看看。私底下还是各发各的财，各做各的官。所以，这些年来也相安无事，艾米尔也打探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这次艾米尔离奇的失踪，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探听到了有可能打破这平衡的消息。你王家虽然号称富可敌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也不怕祸从天降，家毁人亡么？”；
    路了了说完，似笑非笑的望着陆九。
    陆九掏出折扇在路了了屁股伤口上狠狠打了一下：“这世上就你路了了聪明绝顶么！安禄山安大人早年在西市牙行做牙人，和我父亲相交莫逆。我八姐王珊瑚，也自幼许了安大人次子安庆绪为妾。我王家不帮他能行么。
    再说了京城权贵富豪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理也理不清。我王家想要抽身，哪里那么容易。”；
    “王琉璃！你这女人真是狠毒啊。你居然敢打我屁股，偏偏还往伤口上招呼！”路了了气得差点跳起来。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陆九得意的笑了起来。
    “笑！你还笑。你可知道后面这一路，可不那么好走的了。”路了了气哼哼的说道。
    “好走，还拉上你来做什么。”陆九说完，也不管路了了如何反应，飘然离去。
    “早就说了你江湖经验不足，在美女面前充英雄也不叫上我。这屁股上挨上一刀，还中了毒的滋味可好受？回去我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大姐头。”；
    陆九刚走不久，宁教等三人又进了帐篷。
    “哎”胡老大叹了一口气：“陪商队走一趟一百两银子，在这样去街上几次，我连老本都要搭进去了。这次少爷受伤的事情，要不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少夫人呢。”
    “你们是来看望我伤势的，还是来威胁我的。”路了了恨恨的看着三个家伙。
    “我可什么都没说。”周六子举起了双手。
    路了了凶狠的目光看向了胡老大，胡老大低下了头。
    “小宁教，如果我说你路上被胡老大带去了青楼喝花酒。你说兰儿听见了，会是什么反应。”路了了阴阴的笑着。
    宁教轻蔑的看了路了了一眼：“兰儿不会相信你的污蔑，再说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害怕自家娘子么。”
    商队渡过了黄河，眼前少了那碧绿苍翠，一派空旷辽远。盆地不见了。凹陷的大地上隆起一丘黄土。黄土越积越厚，越堆越高。积成峁，堆成梁，又堆积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塬，尽是触目惊心的苍黄。
    车队和马蹄过处，漫天升起黄色的粉尘，飘飘扬扬，将整个车队笼罩在漫天的黄雾中若隐若现。
    “走路你走大路，莫要走小路。大路上人儿多，拉活解忧愁。住店你住大店，不要住小店。小店里贼娃子多，操心把你偷。睡觉你睡中间，不要睡两边。操心那挖墙贼，挖到你跟前。喝水你喝长流水，不要喝泉水。泉水里蛇摆尾，操心喝坏你。梢林里绿林响马，操心那蒙汗药，……。”
    远处一道嘶哑苍凉的声音，嘶吼着这首西北道上的民谣。
    除了沉闷的马蹄声和单调的车轱辘声音，车队中几乎没人说话。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一片稀疏的树林边，商队停了下来，早早的扎营。听从了路了了的建议，这些日子夜间都是将大车围成圈，人马都留在圈子中间。几天下来，商队慢慢开始适应这样的扎营方式。
    黄昏，黄土，偷偷钻出来的月亮，仿佛也被染成了黄色。
    火堆上的枯枝，发出“噼啪”的声音，身上跳动着明亮火焰，将周围的寒气驱赶得无影无踪。艾米尔孤零零的坐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枯枝丢进火堆，看着它轰轰烈烈的燃烧起来，火光印得她脸庞泛起妖艳的红色，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换上一身紧身护卫服的路了了，腰悬长剑秋水巡视了一眼大车围成的圆阵，与陆九嘀咕了几句后，走到艾米尔身边默默的坐了下来。
    “圣洁的火光，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污秽，包括人的身体和灵魂。不知道我死后，能不能被圣洁的火光净化。”艾米尔定定的看着火光，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活得好好的，怎么轻言生死。”路了了闷闷的说道。
    “人总是会死的，不是么？”艾米尔幽幽的说道。
    “但也得努力活下去不是么，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人和事没能经历，太多的风光都没领略。总是要心里没有遗憾再慢慢死去，才会心甘。”路了了看着一根枯枝化为灰烬，静静的说道。
    “可这人活着好累好累，有几人能有你说的那么幸运呢。”艾米尔望着跳动的火焰，眼里没有什么生气。
    “在我家赖着不走的一位和尚，见我一天唉声叹气抱怨着好累好累，他就给我讲了一个佛家故事。一位中年男子，有一天去见和尚师父，说人活着真累。老和尚也不言语，给了那位中年男子一个背篓，让他走进了幻境，说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放进背篓。最后，那中年男子再也没走出来。
    我明白这故事的意思，就是说人一生下来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自然轻松无比。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多了，背负的东西自然越多，怎能不累。
    我反手就在和尚光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你说人一生这么短暂，遇见喜欢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虽然变得累了，至少我们抓住自己心爱之物的那一刻，很幸福很满足不是么。”；
    路了了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听到路了了说反手打了和尚一记的时候，艾米尔笑了起来，转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小和尚还弄错一点，其实人一生下来就被限定了，哪里有什么轻松。你是农夫的儿子，就被限定在农夫的生活圈子，你就得种地。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要过什么生活，背负什么责任。”；
    “至少我们的心，还是自由的。艾米尔你就没有向往的生活么？”路了了问道。
    “蓝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如果能在梦中的家乡纵马奔驰，放声歌唱，我就是像这枯枝一样化为灰烬，也心满意足了。”艾米尔望着远方的天空喃喃的说道。
    “腾腾腾”的一阵密集马蹄闷响传入耳中，地面都被震得微微摇晃起来。安排在营地旁大树上的哨探吹响了凄厉的警哨，飞快的从树上滑下，冲进商队大车圆阵。
    商会护卫队长是一位军中退下来的百战老兵，饱经风霜的脸上丝毫不显慌乱。有条不紊的指挥护卫们上好弩机，车夫壮汉门竖起长长的木杆，杆头插上了锋利的铁矛。
    眼看胡老大站在长毛队里双腿打颤，瑟瑟发抖。路了了冲上前去就着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没好气的骂道：“水匪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再这个熊样儿，就把你丢出去。”
    近两百位服饰杂乱的马匪，飞驰到商队近五十步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来的关内道那一位当家，不知道这是四海商会的商队么！”王十一大声喝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