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云不声不响的骑着马,夕阳渐渐落下去,她感到一阵寒冷,刘虎的尸首负在背后,鲜血已经将她身后染透,刘虎的血还在流,她的泪也在流。
自小到大都是哥哥疼爱有加,想起从前的事情,她的身体止不住发抖。十来岁左右,哥哥陪着她出外游玩,在路边看到一位姑娘头上的珠花甚是好看,她便耍起小脾气吵着要,姑娘不肯给,哥哥二话不说拔剑抢了过来,珠花上因此带了血,她生气的将珠花扔在脚下踩了个粉碎。几年前,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寨中有位少年大胆对她表白,哥哥知道此事后与少年决斗,之后少年被大卸八块扔到了荒野,她整整一个月没理哥哥。自此哥哥大为收敛,她与吴正谊生出情愫,哥哥虽然心怀不满也不敢造次,直到今日哥哥又来干涉自己的事情,没想因此丢掉了性命。有些事情虽然做错了,但也怨不得。
天黑之后,刘灿云终于回到了黑石寨。寨外的壕沟前,二寨主韩霸归正在指挥手下深挖壕沟。
黑石寨即将倾巢南下寿州去投靠袁甲三,刘饿狼吩咐要紧时期愈加小心以防不测,韩霸归不敢怠慢,指挥手下将壕沟挖深,又加高了寨墙,墙玗上滚石檑木也堆积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
刘灿云在壕沟前停下马,同行的两人赶紧跳下马,上前一起将刘虎的尸首托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韩霸归,翻身下马,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韩霸归三十出头,与刘家沾亲带故,算起来是刘灿云的表哥。这厮一直对刘灿云有非分之想,怎料被吴正谊横刀夺爱,好不容易等到吴正谊离开了黑石寨,这次听说刘虎要将其抓回来,心中大为苦恼。
夜色中看到刘灿云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似乎还在抽泣,韩霸归心中一喜,猜测事情肯定没办妥,连忙迎上来问道:“表妹,怎么了?姓吴的不肯回来吗?”
刘灿云只是抽泣,指了指后面,韩霸归往后一瞧,这才看到刘虎的尸首,失色大喊:“唉哟!我的刘虎兄弟啊!是谁干的!是不是吴正谊?”
刘灿云也没回答,踉跄着进入了寨内,韩霸归忙搭上手将刘虎尸首抬了进去。
黑石寨聚义厅中,刘饿狼正在惬意的抽着大烟,盘算着南下的计划。他心知黑石寨与捻军向来不合,打着捻军的旗号干了不少坏事,若是追究过来早晚也得出事,在淮北是混不下去了,又听说袁甲三招抚了好几支匪贼队伍,都被封了官领了赏,所以铁了心的要去投靠。
袁甲三的招抚文书几天前就已经收到,本打算这几日就倾巢南下,可是黑石寨这几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实在太多,于是打算先将便携的珠宝带走,然后把十余大箱金银以及值钱的大件埋入后厅地下,待以后再来取。
刘饿狼听到众人哭喊着进了聚义厅,再往后一看,只见刘虎的尸首被抬了进来,手里一杆翡翠大烟枪跌落在了地上。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
“捻军,是捻军少主张陈放杀的!爹,你可要为哥哥报仇啊!”
刘饿狼扑到尸首上老泪纵横,一边落泪一边哇哇大叫:“天杀的捻军,天杀的张陈放!”
刘灿云走上前劝慰,刘饿狼悲愤交加,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怒道:“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招惹的!”
刘灿云无言以对,只得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父女俩哭了半天,大概是哭累了,刘饿狼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要为我儿报仇!”
韩霸归哭丧着脸道:“大寨主节哀,张陈放杀了刘虎兄弟,肯定会躲进雉河集老巢里,虽然捻军的主力都在别处作战,但是雉河集寨墙高筑,防御甚严,还有张泷的黄旗黑边旗镇守,恐怕是不易攻破啊。”
刘饿狼怒道:“我儿岂能白白丧命,你多带些人马杀过去,只要是活人,只管给我杀!今夜我便要捻军百倍千倍偿还。”
刘灿云情绪已慢慢缓和,愤怒逐渐被理智所更替,好生劝道:“爹,哥哥乃是张陈放所杀,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乱杀无辜。”
盛怒之下刘饿狼哪里听的进去,再说黑石寨归顺了朝廷,早晚得在战场上与捻军厮杀。“不用你管,你只管在寨中待着,别给我添乱!”而后抹了把眼泪,呆了一会儿,又对韩霸归道:“捻军怕是有所防备,先忍耐半晚,待到夜深人静,再杀个猝不及防!”
韩霸归摩拳擦掌,“是!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为刘虎兄弟报仇!”
刘饿狼又道:“里外统统收拾一遍,等到你率兵返回,明日一早咱们便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了。”韩霸归答应下来,转身出去。
刘灿云不甘心劝道:“爹,请恕女儿多嘴,张陈放那小子是该死,可是不要伤及无辜行吗?”
“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说话!”刘饿狼高声怒叱,又在刘虎尸首旁踱了几步,叹道:“你去挖个坑,将你哥埋了吧。”
刘灿云使劲点了点头。“等会。”刘饿狼叫住她,扫了一眼先前与刘虎同行的两人,又道:“你带他俩去后厅,多挖几个坑,将那些箱子以及不好带走的东西一并埋了。”
刘灿云顿时一愣,她向来知道爹爹的脾气,刘虎在外身亡,这同行两人却安然无事,恐怕也是活不过今晚了-
张乐行将黄旗黑边旗留在雉河集一带,指望张泷能守住老本,顺带管束一下张陈放。可是张泷这人虽然办事雷厉风行,可是对自己却难以自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好在张陈放不受其染,只喜好喝酒这一口。
张陈放一返回雉河集,张泷就找了过来。“你小子究竟去哪里了?老子找了你半天。”
“闷的慌,出去逛了逛。”
“别扯了,我都听张德祥说了,苗家小姐来找你,他没敢放进来,是不是出去私会了?”
张陈放只好点头承认,张泷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道:“你倒是一个痴情的种,不像张宗禹那个死脑筋,傻不拉几的只知道打打杀杀!”
“唉……”想到与苗景怡一水相隔,只能初一十五相见,张陈放忍不住叹气。
张泷见他苦闷,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咱兄弟俩今晚好好喝个酒,再给你找个窑姐,快活一下,忘却烦恼,如何啊?”
张陈放赶忙摇头,“不用不用,只是喝酒就行。”
张泷叫道:“好,咱哥俩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还是别喝的太多了。”张陈放犹豫一下,如实相告,“今日在外与黑石寨的小贼起了冲突,不慎杀了刘饿狼的儿子,我怕……”
“他敢!”张泷丝毫不以为然,“刘饿狼那帮匪贼打着咱捻军的旗号无恶不作,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你杀了那小子是为民除害,不必多虑,夜里吩咐岗哨注意点就行了。”
张陈放不知道张泷兴致为什么这么高,两人喝到深夜,张泷还意犹未尽。张陈放的酒量因为要练葬寒心诀已经磨炼的很高,但是他并不喜欢喝酒,喝多了会忘乎所以,会误事,还会睡觉。
不过这喝酒却是因人而异,有的人喝酒犯困,有的人反而精神抖擞,张陈放已经困的形同梦游,张泷却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放儿啊,叔父让我管束你,要是被他知道咱俩同流合污,还不得气死,哈哈。”
“……”
“谁叫雉河集就剩咱哥俩相依为命呢,来,喝!”
“不喝了……”
“喂,睡了?”
“……”
张陈放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觉得有人在使劲摇晃自己。
“放儿,快醒醒!快醒醒!”
张陈放缓缓睁开眼,天微微亮,雄鸡报晓,张泷大叫。
“出大事了!要紧的大事!刚传来的消息,昨夜黑石寨的人袭击了伊家沟!”
“什么?伊家沟!”张陈放蹦了起来,心头一颤。伊家沟距离雉河集二十多里,不少黄白两旗的家眷安置于此,寨墙又矮又破,留守的捻军也不多。
张泷也是料想到了最坏的后果,捶胸顿足道:“完了完了,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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