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文在林家别墅外没等多久,高君如就出来了。
因为要去寺庙的缘故,她穿的很素淡,黑色短大衣,浅灰色修身毛衣,深灰色阔腿裤,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是耳朵上那对珍珠镶绿宝石的耳环。
她脸上几乎也没怎么化妆,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光彩照人,却另有一种从容平和的美,一下子变得接地气许多,看上去不再那么凌厉强势。
看着她走过来,梁从文想,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她。这样的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可以亲近可以闲聊的女人。
高君如也知道梁从文隔着车窗在看她,她突然有点不会走路了。
往年,元旦那天去庙里烧香拜佛,她都是让自己家的司机开车送她过去的。
今天她没有带保姆,也没有带司机,只叫了梁从文陪她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她能感觉到内心深处隐秘的快乐。那种逃离公事,逃离尘嚣,和一个人懂她也愿意亲近她的异性在一起的快乐。很单纯的快乐。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高君如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玉佛带上了吗?”
与往年不同,今年高君如不仅准备了香烛纸钱和香油钱,还特意找雕刻名师亲手制作了一尊玉佛,准备送给寺院。
“都准备好了。”梁从文扭头瞟一眼高君如,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今天气色真好。”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今天真漂亮。但是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所以话到嘴边换了一句。
高君如一笑,“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从文开车的时候,她不再坐在后座了,她也习惯了时不时和他聊上两句。
“彦深还是不肯去吗?”梁从文想确认这趟寺庙之行是不是只有他和高君如。
高君如摇头笑,“他从来不肯陪我参神拜佛的,人家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觉得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提到儿子,她的语气很宠溺。
梁从文淡淡一笑,“小孩子都是这样,对这些不感兴趣。”
高君如看他一眼,微笑道,“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七老八十了呢。”
梁从文也看她一眼,“我心理年龄成熟。单说心理年龄,我至少有45岁。”
高君如不敢接话了,她今年45岁,过完年就46了。梁从文这话什么意思,她心知肚明。
两人不再说话,梁从文打开电台。
有观众在点歌,点了一首陈绮贞的《我喜欢你时的内心活动》。
高君如惊讶道,“这歌名真奇怪,《我喜欢你时的内心活动》,现在的年轻人的口味真是难以捉摸,歌名这么长也不嫌拗口。”
“小清新派的文艺歌手,歌名稀奇古怪很正常。”梁从文笑着说。
高君如默然。她感觉到了代沟。陈绮贞是谁她压根没听说过,可是梁从文知道。
也是,他毕竟是比她小了十几岁的人。他和她的年龄差距,比他和林彦深的年龄差距还大。
“在九月/潮湿的车厢/你看着车窗/窗外它,水管在开花/椅子在异乡/树叶有翅膀/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你靠着车窗/我心脏一旁……”
清淡好听的女声响了起来,旋律简单优美,安静得像雨后的黄昏。
真好听。高君如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内心涌起一层淡淡的忧愁。还想什么呢?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中年女总裁和年轻男助理……想想媒体可能用的标题,她都胆战心惊。
车子开上了盘山公路,又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见到了山顶上的寺庙屋檐。
寺庙附近不能停车,梁从文在半山腰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子停下来,自己拎着一堆东西,跟高君如一起往山上走。
“给一个袋子我拎吧。”高君如不忍心,伸手想接梁从文手里的袋子。
梁从文朝她微笑,“不用了,没多重。你注意看着脚下的路就行了,不用担心我。”
要上山就要爬石阶,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沿着石阶一级级朝上走。
这个寺庙名气并不大,前来游玩拜神的游客不多,两人走了很久,只碰见了一个老年妇女,看穿着打扮,就是附近的山民。
“这庙的香火好像不怎么旺盛。”梁从文问高君如,“我以前都没听说过这座寺庙,你是怎么知道它的?”
高君如淡淡道,“彦深爸爸去世后,我在林家被排挤,日子过的很艰难,有一阵子已经打算放弃了。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刚好从山下经过,看到了寺庙的屋檐,就决定顺便上来求个签。”
“求到了一支上上签?”
“对。求到了一支上上签,连求三支,都是上上签。”高君如回忆往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可能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在当时,这三支上上签真的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我选择了坚持,一路走到了今天。”
“难怪。”梁从文了然的点头。难怪高君如会跑这么远来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庙烧香。
高君如应该是这家寺庙最大的施主,梁从文刚陪着她走过山门,就见到主持穿着黄袍,带着几个小和尚站在门口迎接。
跟着大和尚一起敬过香,拜过神,捐赠了一大笔香油钱,又看着他们恭恭敬敬地将玉佛放到一个檀木底座上,今天的拜神活动就算结束了。
不过时间还早,按照高君如的行程,今天要在寺庙吃一顿斋饭,下午才会回去。
山中很冷,比市区冷许多。好在没有风,阳光也还算的上充足,看梁从文东看看西看看,高君如笑道,“我带你在寺庙里逛逛吧。”
这寺庙虽然不大,但是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是名副其实的古刹。
跟小和尚打过招呼后,高君如带着梁从文开始游览这座小庙。
穿堂风有点冷,高君如缩了缩脖子。梁从文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围巾,“围上这个吧。”
高君如低着头,“不用了。”
“别冻感冒了。”梁从文见四下无人,不由分说就把围巾套在了高君如的脖子上,“听话。”
高君如没吭声,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任凭那柔软的围巾裹住了她的脖子和下巴。
听话。她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词了?听话。很多年前,当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有年轻爱笑的男孩对她说过。
而如今,时隔多年,她再次听见男人对她说:听话。
他当她依旧是年少懵懂的小女孩吗?调皮的,爱作爱玩的小女孩,仗着青春貌美,仗着年华正好,肆无忌惮地笑啊闹啊。
围巾上有淡淡的气味,说不上是香味,但是却非常好闻。高君如不吭声,围着围巾走在梁从文旁边,耳根都是热的。
梁从文也没再说话。
两人肩并肩走着,身体与身体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这距离算是熟人之间的正常距离,远远算不上亲密。但是两人都有一种错觉: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
有不知名的鸟儿从这棵树的树枝飞到另一棵树的树枝,清脆地鸣叫两声,翅膀一扇,划过高远的蓝天,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真安静。寺庙和山林都如此安静,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前面是寺庙最著名的文殊菩萨殿,高君如和梁从文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朝那个大殿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从大殿里面突然走出一个穿着白色羊绒大衣的女孩。
白色大衣长及小腿,露出纤细的一截脚踝,一头短发清爽俏丽,气质清冷中带点妩媚,居然是张碧落。
高君如下意识地朝旁边侧了一下身子,刻意拉远和梁从文的距离。
张碧落也看见了她,惊喜地走了过来,“高阿姨,您怎么会在这里?太巧了!”
高君如眯着眼睛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官方笑容,“我过来烧香的。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这寺庙根本没名气,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郊区还有这么一座寺庙。张碧落怎么会来这里?
张碧落笑道,“我听岑岑说这庙很灵验,正好今天有空,就过来拜拜,为新年求个好彩头。”
听说是蒋岑说的,高君如眼中的怀疑之色才淡了。难怪张碧落会知道,原来是听蒋岑说的,蒋岑应该是听她妈妈说的。
虽然怀疑打消了,但高君如心里并不舒服,本来她和梁从文逛的好好的,突然杀出个张碧落,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张碧落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冷淡,笑道,“高阿姨,既然您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有几处大殿没有拜拜,我先过去了,不妨碍您和客人参观了。”
这姑娘还是挺聪明挺有眼力见的。高君如在心里夸了张碧落一句,点点头,“嗯,去吧。替我跟你父母问个好。”
张碧落应了一声,笑着朝前面走了。拐过山房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高君如一眼。
一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通井峰让她偶遇高君如的用意。
高君如身边那个男人是她的助理,刚才,高君如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吓了一跳,身体还往旁边猛的让了一下。
她跟那个助理到底是什么关系?刚才她故意装作不认识那个助理,对高君如说那是她的客人,高君如竟然也没解释。
这两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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