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朝》第216章

    “你明明知道他们要毁堤淹田的阴谋，为什么不阻止？！九个县，几十万的老百姓，几百万亩的农田呐……若是浙江饿死了人激起民变，你朱一刀就是天字第一号罪人！我就是拼着这个官不做，也要把你抓进大牢！”李化龙压低声音，在老朱耳边咬着牙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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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一刀很无语。只有把浙江那几个官给抓进牢里，才能保证改稻为桑的顺利实行，可是他们却要密谋着毁堤淹田，自己正愁找不到证据，这不就是天大的证据？若是以毁堤淹田的名义把他们全部给下狱，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苦了浙江的百万农民，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做呢？连老朱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毁堤淹田无疑是个最快捷最直接的办法了。当邓艾报上来那些人的阴谋时，他自己也犹豫了很长时间，可这是最好的机会，绝不能放弃！李化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淹死了人饿死了人他自己都得背负着重要的责任，但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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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问你，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改稻为桑？！这件事天怒人怨，祸国殃民，所以只能由他们去做！难不成让你来？”朱一刀同样压低声音对李化龙说道。李化龙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傻愣在当地，呆呆地看着肆虐着的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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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包在决口的大堤上已经垒成了一堵墙，一排兵士站到了沙包墙的旁边，一些青壮百姓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自发地围了过来。钱宁到了这里后气的吐了血，在附近一个帐篷里休息，因此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朱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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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下包！”老朱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尽管他自己的腿肚子也在不住地打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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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士把长枪的顶端同时插到了沙包的最低端，很多壮年也同样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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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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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墙似的沙包顿时倾泻进了决口，却像是一把撒进沸腾的锅里的盐，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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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其中还透着些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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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准备，下包！”朱一刀下嘴唇都快咬破了，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决口堵住，他当真就成了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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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士和百姓们又紧张地跑向另一侧，把那边的沙包也垒成墙，准备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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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堵不住吗？”钱宁在几个衙役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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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先毫无准备，堵不住是意料中的事情。”朱一刀无奈地摇了摇头，“九个县，九个大堰口，我们这里堵不住，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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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的脸上突然无比的沧桑，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那天马远送我老山参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百万生灵，千秋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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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这样子，得分洪。”老朱眉头紧皱着，看着又一次徒劳无功的下包，摇了摇头道：“淹九个县，不如淹一两个县，到时候赈灾也方便一些，损失也会小一些。粮食也好筹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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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不禁一凛。他深深地望着朱一刀，内心充满着矛盾。那些人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丧心病狂，亘古未见的事情来，锦衣卫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为什么不见朱一刀出面制止呢，哪怕是能跟他通报一声，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看来这个朱千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摆明了就是要放弃这上百万的百姓，来废掉那几个人的命，好狠的心！可若是把自己放到他的位置上，恐怕也只能是这么个选择，他们要是还在，那全浙江的百姓都要遭殃；若能把他们给关进大牢，死几个百姓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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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决心还是得你来下。”李化龙接口道，他同样声音嘶哑，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被淋湿的官服，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关键是必须要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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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沉默了许久，仰天长叹：“可怜建德淳安十几万的百姓呐……我钱宁，对不起你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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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看见钱宁这个父母官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对灾难无能为力的时候，朱一刀心里突然被深深地触痛了。他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九江大堤，那么多的军人，不顾一切地前赴后继，用自己的生命铸成了一道血肉大堤，只是为了身后的百姓免受洪灾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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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人，现在您要做的就是尽快疏散群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老朱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决定，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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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弟兄都过来！跟老子一起，跳下去结**墙，再扔沙包！”朱一刀突然冲着那些看着决口直**的军士们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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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凛，都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这个朱千户，不要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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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朱大踏步向着决口的地方走去，军士们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决然的情绪，毅然跟着他往前跑去，在决口边的沙包墙上站成了一排，手挽着手，等着老朱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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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一刀也不顾军士的推阻，毫不犹豫地挽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再度冲大家吼道：“都准备好了吗？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他同时望向了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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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的眼中明显地露出了悲壮，他似有不忍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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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人，记住这些弟兄的名字，下令吧！”朱一刀突然笑得很开心，“记住！如果谁有不测，要好好体恤他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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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沉重地点了点头，李化龙则冲着众人一躬到底：“多谢大家了……”当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溢出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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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包！”钱宁沉重地挥下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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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朱带着众人一声大吼，手挽着手齐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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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光的照映中，很多人睁大了眼睛，很多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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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跳到水里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冲击力，这冲击力甚至让朱一刀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紧紧地挽着身边一个军士，尽可能地稳住身体。队伍末尾的十几个人，因为没有挽住，被激流给冲的转瞬没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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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朱顾不得悲伤，不顾一切地大声吼着：“都他娘的挽紧了！别松开……”话还没说完，一个浪头都把他整个头都罩在了水里，呛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手臂却条件反射般地挽的更紧了。整排人都被激流冲击的后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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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的人们看着那跳下去的一排人，突然被水整排地淹了，很快又冒出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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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包呀……”不少水中的军士们声嘶力竭地拼命吼叫着，喊声很快就被湍流给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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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扛着枪准备下包的军士们眼巴巴地瞅着钱宁，等着他下达下包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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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人！救人要紧！”钱宁再也顾不得矜持，同样疯狂地下达了与老朱希望相反的命令。他才是浙江的父母官，他不能看着这些军人为自己的罪付出性命！已经死了不少的百姓了，这些人要是再无谓地牺牲，他哪里还有面目去见自己的乡亲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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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条绳索同时被扔下了洪流，可那排人又不见了，当再度从洪水中露出脑袋时，人们明显地发现，队伍又短了不少。不知道多少军士又被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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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大堤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轰然作响的湍流声和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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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决口，一些百姓悲伤地跪了下去，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冲着决口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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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照耀下钱宁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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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上！”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化龙打眼竟然是锦衣卫的邓艾！他带着浙江卫的大队锦衣卫都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这令人痛苦的一幕。老朱带的都是从旁边军营里拉来的普通卫所军士，他从京师卫所带来的军士还没来得及拉过来，邓艾把他们也给拉来了，一见这种场面，再也忍不住，很多人迅速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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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老子们的家！老子们当然要上！朱千户，您别急！是条汉子的，跟老子上！”开口吼道的赫然就是曾被抓走的王大牛，顿时村子的壮年们纷纷跃跃欲试，脱掉身上的衣物准备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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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对李化龙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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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化龙立刻走到这些人的面前，挡住他们，不让他们接近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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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牛带着众人跪了下去：“大人，这是我们的家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就算是要跳也是我们跳！那天，朱千户带着官兵弟兄不踏咱们的青苗，咱就认了他！您就也把咱们当成军中的弟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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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那个带头闹事的人？”李化龙突然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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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人！”王大牛这会儿显得异常地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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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不知道是谁在杭州府门前放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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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是钱宁钱大人！”王大牛重重地点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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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人说了，你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不能再冒险了！这是官府的事情，你们不要再干涉！”李化龙厉声对他说道，顿时后面跟着的几百个百姓都无奈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