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骄阳终于哭出了声音,她的哭声一点都不好听,蹭在陈钟身上,全是鼻涕眼泪。
这个绝望的女人让陈钟心疼,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只有几步之遥的地上,孩子了无生机,头盖骨都凹进去一块,手脚奇怪的扭曲着,陈钟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泪水浸湿了。
他将夏骄阳搂在怀里,用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女人绝望的双眼。
“骄阳,不要看。一会儿医生就来了,孩子会送去抢救的。”
谁都知道这只是徒劳的安慰。
陈钟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安慰着夏骄阳,夏骄阳坐在地上,不停的大喘气,她觉得胸口憋屈的快要爆炸了,不得不大口呼吸汲取氧气。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很多看热闹的人群。
好多人举着手机开始拍摄。
地上的一滩血肉过于刺眼,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夏骄阳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怎么能被当成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些用手机对着地上的那一滩烂肉的,以后会发布在各个朋友圈,微博,小视频……
夏骄阳疯了一样站起来,扑向周围拿着手机的人群们。
“不要拍!不要拍!不要拍我的孩子!”
“这女人疯了吧,干什么的?”
“好像刚搬过来的吧,以前也没见过啊。”
“地上的是她孩子对吧?”
“哎,真可怜。”
……
陈钟使劲将夏骄阳拉在怀里,说:“安静一下,骄阳。救护车马上就来,顾浅已经打电话了。”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
救护车的警鸣声划破长夜,医生和护士带了担架过来。
顾浅打电话的时候,只说是孩子掉下楼去了,他没说多大的孩子,也没说多高的楼,于是等到众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都有一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孩子根本就没法救。
夏骄阳见医生来了,好像看到了希望,冲上前去抓住医生的手臂,说:“求求你们,救救孩子,赶紧的,他应该还有救。”
医生有些为难。
陈钟将夏骄阳拉回去,面对着手足无措的医生,做了一个哀求的眼神,说:“求求你们了,赶紧送医院应该还有救的。”
夏骄阳已经被悲痛打击有点神志不清了。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麻烦。
前来接洽病人的医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率先带上手套,将地上那个玩偶似的孩子拿起来,说:“先去医院。”
救护车很快带着孩子和夏骄阳走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楼下又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下地上的一滩暗红色的血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深秋时分,空气里带着挥不去的凉意,小区上空时不时传来不知道哪家的吵架声。
又热闹又寂寥——
门框上的铃铛有段时间没响了,小西觉得有点无聊。
走马灯投射出来的图案在墙上走过一圈又一圈。
仔细看的话,是一个古老的夸父追日的故事。
小西在墙角上无聊的扑腾着翅膀,用尖细的喙去啄那枚投射出来的太阳。
靳语南将墙上的小饰品一件一件的拿下来,用柔软的棉布擦去灰尘,再慢慢的挂上去,十足有耐心的样子。
“阿南,这些东西又不拿来卖,打理它们做什么?”
“好歹也是摆在店里的,收拾干净总没错吧。”
她将小西抓过来,将一枚礼帽样式的发夹夹在小西毛茸茸的头毛上。
小西对着镜子照了照,有点嫌弃的说:“都过时多少年了,这东西现在小孩子都不玩了好吧。”
它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将那枚小帽子摘下来的打算。
廉价的帽子上洒满了红色的珠光亮片,由于放的时间久了,看起来有些黯淡。
靳语南慢悠悠的将店里的小零碎打理好,又去整理墙上挂着的几盆绿萝。
小西觉得没意思,先是捣鼓手机,拍了几张自拍,之后又去刷手机,很快在朋友圈里看见了一个小视频。
“阿南,你快来看啊!这是什么?”
靳语南被小西这么一叫,马上凑过去,说:“我看看你看到了什么,大惊小怪的。”
视频晃动的厉害,背景里有个男人大呼小叫的说:“我们小区今天出人命了!”
镜头对准的地方,是一片楼下的空地,中间趴着一具小小的身体,旁边有个情绪激动的很漂亮的女人,背景里的男人又是好奇,语气里还有一点满足八卦欲望的意思,说:“听说是前夫把孩子扔下来的,多大仇!”
下边的评论就更精彩了。
“一看这女人就不检点,要不然前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日常恐婚。”
“楼上的清醒一点,这是已经离了的。”
“不婚不育报平安,阿弥陀佛!”
“长的这么漂亮,前夫怕不是接盘侠吧?”
……
乌烟瘴气。
说什么的都有。
小西随手翻翻评论,说:“真是,大开眼界。”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
视频底下甚至有人吵了起来。
跟小西的关注点不同,靳语南仔仔细细的回放了几遍视频,说:“怨气很大。”
“什么?阿南你说什么?”
靳语南将小西头上的小礼帽摘下来,挂在墙上的铁丝夹上,仔仔细细的打理好帽子上的羽毛,说:“命苦的人到处都是哦,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好吧。”
“你还是心眼好。”小西跳过来跳过去,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每天死多少人呢,只不过这个被拍下来放到网上了而已。”
“是啊,每天不声不响的死去的人有多少呢?”
靳语南两眼放空,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小西就像现在的大多数人,没事干上上网,刷到了猎奇的内容就感慨一句,但是谁又会认真的挖掘下去呢。
就像视频的这样一场人间惨剧,最多也就是路过感慨一句。
有人随口说不一句女方不检点,于是有人点赞,有人不相信,也有的人觉得就是那样。
大家都看到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小小的身体,谁又会在乎旁边那个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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