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门外早备好了马匹,我一看这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鬃又长又漂亮,膘肥体壮的马浑身皮毛都油光发亮……我就心里发憷。
那日在阵前叫骂,乙浑突然吹了口哨,叫我被迫冲到城门楼下,被万箭齐射的骇然场景……还历历在目。
还没靠近眼前这枣红色的大马,我就开始腿脚发软,脊背冒汗了。
“能不能……乘车?”我小声问道。
爹爹冷哼一声,“我堂堂武将,出门会友,不骑马前去,反而带着随从坐进马车里?你是嫌我被人耻笑还不够吗?”
我头皮发麻……他却已经不管不顾的翻身上马。
“我不知你究竟是何打算,既然一开始说了,各自追逐利益,”爹爹冷笑看我,“那就只看眼前你要追逐这利益,值不值的你冒险上马了。”
他一副看笑话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想叫他看扁了,也想潇洒威武的翻身就上……可刚一抬脚,就好像万箭穿空,又朝我射来,如今的师父还会再为我挡箭吗?
呸呸!我才不用旁人为我挡箭!总有些危险,总有些恐惧,要自己去面对了,才能真正强大。
不就是一匹马吗?不就是害怕骑马吗?若是这点儿恐惧都克服不了……我便是见到了元奚又能如何!怕是不能帮他,还要牵累他吧?
念及此,我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爹爹被我瞪的一愣,我已经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踩着马镫,跳上了马背。
马鞍咯得我大腿根儿都是疼的,我咬牙忍住,“爹爹说的对,眼前的利益,必是值得我冒这个风险的。”
他拽紧了缰绳,轻哼一声,夹马而行。我紧随其后,踢踢踏踏的出了阮府。
街巷之上,并不似我想象的那般荒凉。这里到底是京都,虽经过了一场战乱,死伤惨重……但元气恢复的倒也快。
死亡颓败之气,仍有残余,但一股蓬勃的朝气也开始复苏。
各个医馆门前排着长队,茶香饭肆也又开门营生。挑担叫卖的贩夫走卒,虽不像以往一般敢大声叫买,但笑脸迎人,小生意也有人光顾。
爹爹似乎是故意的,骑马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明知我害怕……我咬紧了牙关,拽紧了缰绳,弓着背不肯示弱。
人少的街巷终于过去,临近陈记茶坊时,街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我也追了上去。
“你倒是厉害……”他嘀咕一声。
我扭脸看他时,他已经收回视线,却是丢了个问题给我,“我有些好奇,是什么利益驱使着你,既要冒着叫楼相发现的危险,又要逼着自己去面对害怕的东西……奋不顾身的勇往直前?”
“你是为了什么?”我反问他道。
他表情一僵,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以为他会说,是为白兰,因为那个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
没曾想,我们翻身下马时,他忽然说,“我曾经负了你娘,待醒悟之时,已经太晚了。如今不想再叫自己留遗憾,人就活这一辈子,怎能永远苟且?”
咦?我不由讶异的看着他。
他目光定定落在我脸上,“看到你,我才开始反思……人这一生,不论对错,总有些东西是值得坚持的,如此才不枉此生。”
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他这话的意思,茶坊里便涌出了几个彪形大汉,与他勾肩搭背的进了茶坊。
我把缰绳丢给小二,也赶紧垂头跟了进去。
听爹爹与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是他昔日的同僚好友,几人要了个雅间,关起门来在里头吃茶说话。
我与旁人的家的小厮随从一起坐在一楼大堂里恭候,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周围瞟去。我与郭大夫人约了这里见面,也不知她究竟来了没有?
“可是阮家随从?”忽的有个小二,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旁,突然说话,把我吓了一跳。
“正是。”我赶紧起身回应。
“阮将军有吩咐,您请随小的来。”他冲我笑了笑,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
他的眼神叫我很是不舒服,特别是此时我还是女扮男装。我低下头跟着他上了二楼,他未曾在几个武将说话的雅间外停留,反而带着我一直朝最里头走。
我心里有些打鼓……他究竟是不是郭大夫人派来的人?我没细细考究,为了元奚一条消息,就来冒险……甚至没有考究郭大夫人的究竟是敌是友,会不会有些莽撞了?
愈是事到临头,人反而愈是容易怀疑放弃……我甚至想甩开这小二,调头跑下楼去。
“到了!”小二忽然在最里头的天字间,停下脚步。
他颇有规律的“当,当当”敲了三声门。
里头立即传来一声轻咳。
我心突突跳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再跑,还来得及吗?
我腿肚子像是要抽筋了一般,吱呀一声门响——小二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您请——”他抬手把我推进了门。
我踉跄一下,还未站稳,门便砰的一声,在我背后关上了。
“见您一面,还真不容易呀,丞相夫人!”靠窗的上座,传来女子沉稳的声音。
我举目一看,不由松了口气。但我抬头最先看的却不是在窗边坐着的那位夫人,而是给我开门这人。
“几日不见,你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下家了,不错,比之以往大有长进。”我看着她,笑容满面。
她脸色僵了僵,屈膝朝我行礼,“小姐尽管责骂,婢子……无话可说。”
“起来吧,绿萝……”我顿了顿,摇头笑道,“错了,你以往是绿萝,现在到了郭夫人身边,应当已经改了名字了吧?”
绿萝看了我一眼,眼圈立时红了,“婢子……永远都是绿萝……”
我嗤笑一声,这才转脸向窗边的郭大夫人走去。
许久不见,她倒是气色越来越好了,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她笑容满面,还亲自为我倒茶。
“你误会她了,她不是来我这儿做仆婢的。你也知道,阿旭年纪不小了,以前是……是生病耽搁了,如今眼看已经好了,自然房里也该有个贴心体己的人儿了。”郭大夫人说着,望着绿萝发笑,“我瞧着绿萝这丫头挺好的。”
绿萝立时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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