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吧,后日前晌,陈记茶坊还开着么?若还开着,就约在那里。”我打断她的话。
春月张嘴就要反驳,见我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她又闭上了嘴,憋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听夫人的安排,婢子定会转告郭大夫人。”
我满意的点头,以往的我总是太好说话,太容易听从旁人的意见……以至于我现在,有家不想回,有夫君不想见,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阿娘……又永远的失去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做那个耳根子软的阮瑾瑜了!该坚持的,我一定要坚持到底,该怀疑的绝不相信!该信的……任凭旁人怎么说,也不再轻信!
之所以约在后日前晌,乃是因为这几日我都在给白兰医治。
每日前晌过去,在她的屋子里待上一两个时辰。
有时只是陪她说说话,和她一起哄哄孩子,有时也给她行针点穴,内疏外调。
白兰常常是木木呆呆的听我说话,良久才嗯上一声,也不知她究竟听了没有。行针不是日日都能行的,后日恰是不行针的时候。
春月把消息传递给郭夫人以后,我就与爹爹通了气,说要他掩护我出府,不要叫师父发觉。
师父答应我来阮家住,却并没有答应我不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以前就这么糊弄过我,如今我总算有所长进了。
这日前晌,我叫海桐和春月一起,带着朝儿,与我去探望白兰。
春月抱着孩子和白兰的小儿一起在正房玩闹,两个孩子,加之奶娘仆婢,热闹得很。
我与白兰呆在里间,“今日行针时间略长,你躺好了莫要着急。”
白兰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我又到外头叮嘱,“孩子玩儿累了,就在偏房里休息,别过来打搅,已经连行几日针,今日是最关键的时候。”
仆婢们也忙福身应是,正欲退出正房,恰见爹爹一脸紧张,脚步匆匆而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小个子的侍卫,亦步亦趋。
“今日是不是就能初见成效了?”爹爹还没进门,就扬声问道。
“我会尽力,爹爹也莫要心急。”我缓声说。
他竟一把推开我,“我怎么能不急?她好好一个人,却日渐消瘦,一阵风就能吹走!我真怕……”
他话未说完,深吸一口气,气哼一声,越过我进了里间。
我险些被他推倒,他身后的随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小姐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他没放开我,却是摆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两个孩子一抱出去,屋里立时就安静下来。
里间竟传出爹爹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吓得最后出门的仆婢赶紧把门给虚掩住了……男人最是好面子,若叫人知道爹爹这堂堂男儿,竟哭泣出声……怕是要笑话的。那仆婢也是怕爹爹时候想起,再迁怒与她吧?
我冷笑一声,绕过屏风,“爹爹好演技,不过不必装了,人都已经出去了。”
话未说完,我却惊愕的抬头看见,爹爹哪里是装——他分明满脸泪痕,哭得好不悲戚。
他紧抓着白兰的手,悲怆的表情叫人看了都觉肝肠寸断。白兰却仍旧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无动于衷。
我一时僵在哪里,只怨自己绕过屏风的太早了。
“还不快换衣服!耽搁什么!”爹爹低声怒斥,别过脸去抹泪。
我忙接过随从递给我的小包袱,独自去了床帐后头背人之处。片刻之后,走出床帐的我已经成了略显瘦小的随从。怀里还抱着适才脱下的深衣。
“你去外头换了。”我把深衣递给爹爹的随从。
他竟吓得退了一步,不敢接我的衣裳。
“还不快去?磨蹭什么?”我把爹爹的话还了回去,爹爹脸色难看的哼了一声,对那随从抬了抬下巴。
只见那随从不甘不愿的拿着深衣去了外间。
白兰却在这会儿,突然抬起头来,一直木然的眼睛里,竟有了些许光彩,“你要做什么去?”
我被她问了愣住,不由皱眉,“出门办事。”
在她身旁的爹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喃喃一句“白兰……”含在嗓子眼儿里。
“可是有了襄阳王的消息?”白兰起身,径直来到我面前,僵直的目光盯着我的脸。
我皱了皱眉,“还没有……”
“你若能见他……替我转告,”她扯了扯嘴角,“他要我做的,我都做了……”
分明是一句简单不过的话,她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皱眉看了她一阵子,又越过她看着我爹。也不知我爹听了这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白兰倏而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去。
我爹身子敏捷,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扶到床边坐下,“别操心了,日后什么都别想,万事有我呢!有我!”
他说的认真……
我不由长叹一声,不想再看下去。
我转身到了外间,瞧见“我自个儿”,差点喷笑出声。
那随从身量瘦削,并不比我高多少,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是处处透着别扭,好似偷来的一般。
“在里头伺候着,假装施针就行,你这样子,可千万不要叫人近前!”我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的叮嘱他。
他躬身进了里间,爹爹一看他,也差点咳呛了。
“老爷去吧,这里有我呢。”白兰语气幽幽。
我闻言微微一愣,这是她回来以后,主动与爹爹说的第一句话。
爹爹过了好久,才拖长声音“诶”了一句。
“别耽搁了……”她又道。
爹爹行出到外间的时候,眼角里还是泪光呢。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眸中情绪,复杂至极……竟还有些嫉妒之色,叫我心下莫名。
他猛地拉开门,我赶紧低下头去,躬着身子跟在他后头。
我余光瞟见春月,海桐她们都往门口瞟来。
我赶紧转身,将门关紧。
爹爹扬声说道,“小姐说了,今日是医治的关键时期,你们看顾好孩子,各自尽忠职守,不要去打搅小姐与白姨娘!若有违抗!搅扰了夫人医治,我定不客气!”
他声如洪钟,语调里夹杂了沉甸甸的情绪,越发的叫这声音显得振聋发聩。
院子里的仆婢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垂头应是。
借着这机会,我跟在爹爹身后,顺利的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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