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将他自己都骇住,不敢再往下想,只催着膳房快将膳点端呈上来,并按着皇上的吩咐,在放置好膳点后,他带着诸宫人再次退出房内。
隔间里传来些许动静后,夕颜穿戴整齐,仍带着那张精致的面具,由轩辕聿抱了出来。
她没有想到,轩辕聿也会易容术,当然,轩辕聿没有告诉她,这张面具,其实是张仲制出的,他所会的,不过是将面具易容到脸上罢了。
他径直把她抱到榻前,几案上,早摆了好多的膳食,她很想大快朵颐,但碍着他在旁边,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掩去这些许的不好意思,她随手夹了最近的盘中那看起来很鲜艳的菜式,替他布到他的碟内:
“皇上,您先尝尝这个。”
今天,她的心情很明媚,所以,喜欢一切鲜艳的菜肴。
“怎么,让朕为你试菜?”
“皇上,不愿意么?”她眉眼含笑地睨向他。
他摇了摇头,执起象牙筷箸夹了一块她布至他碟内的,雕制成红蕊桃花样子的菜式品着。
这菜式都经过专人试菜,方会呈上来,是以,菜的本身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皇上,味道如何?”她笑意盈盈地问他。
其实,他根本品不出任何味道,包括,每日里,她为他做的那碗西米酪一样,也只听她说,兑了蜂蜜,才知道是甜的,至于有多甜,他则是无从知晓的。
“很是滑爽清淡。”
仅能凭着口中的触感说出这一句话,没有味觉,真的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然,他不要她察觉。
她替他再盛了一碗汤,端至他的跟前,道:
“这个,也尝尝。”
他含笑,把汤碗端起,舀起一勺才要喝下,她似想起些什么,从他手上,把那勺子接过,轻轻地吹了几口气,方道:
“不烫了。”
她笑得愈深,眉眼都笑了弯弯的月牙状,他喜欢看她这样笑着,在这样的笑里,喝下任何东西,其实,都是甘甜怡口的。
她见他慢慢喝着汤,执了筷箸去夹盘中的那朵红蕊桃花,既然,他说滑爽清淡,她当然随着他,也用这个。
甫入唇,她的心,蓦地攫住,颦了下眉,好不容易费力咽下,她不禁轻唤他:
“皇上——”
他微微笑着望向她,却并没有看到她已舒展开眉心间,之前的痕迹。
“夕夕,怎么了?”
“这,红蕊桃花,你喜欢?”
“嗯,很清淡。”他依旧笑着。
“你喜欢就好。”她说出这句话,终忍不住道,“皇上,您,喜辣么?”
这一问,轩辕聿蓦地意识到,这雕成红蕊桃花样的菜,实际可能是一枚辣椒,即是辣椒,怎称得上滑爽,又怎称得上清淡呢?
他的脸色却是没有变的。
“夕夕,不喜辣么?朕倒吃惯这种味道,故觉得清淡。”
“皇上喜欢,臣妾自然也会喜欢。”
这,并不是辣椒,不过,是红色的罗卜雕成,只这罗卜又用糖醋熬得味道很重,甫入唇,终是不会很清淡有关。
她故意说是辣的,不过是试探罢了。
这一试探的结果,让她愈加地忐忑不安。
是他的味觉消失?
还是,他故意逗她呢?
如若是前者,她的心在攫住后,只剩抽紧般的窒息。
因为,曾经,她的味觉,也有过渐渐消失的情形——
而他的话语恰在此时打断她的思绪:
“夕夕,朕今日让骠骑将军下了战书于阿南,预计,三日内,就将再战一次,这三日,朕可能没有时间陪你,你若觉得闷,想去哪,就和李公公说,城内目前还算是安全的,不出城,那里,你都可以去。”
“臣妾晓得。”
“还自称臣妾?和你说了多少次,在朕跟前,不要用那些虚词来称。”
“皇上不也老朕啊朕地自称吗?那人家不是为了配你才这么称的?”
“好你个促狭的小东西,又来编排朕——我的不是?”
他一句话换了两句称谓,引得她咯咯笑着俯身避开他要揪住她鼻子的手,这一避,她牵动腰上伤痕,不由轻唤了一下,他顺势把她的身子揽进怀里,她急急的一扭,却听得他在耳边轻声道:
“咦,昨晚,不是喜欢我这样抱着你么?”
“这,这,现在是白日宣淫!”
逼急地说出这句话,只换来他愈爽朗的笑声,她回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笑得那样好看,连唇边的笑涡都笑得如此的漾开。
是第一次这么开怀地笑么?
“聿,你多笑笑就好了。”
他敛了笑意,只将下颔抵在她的发髻处:
“有你陪着我,我才能放心地这么笑……”
“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不论什么时候,别再放下我,好不好?”
她的手覆在他轻柔圈住她身子的手上,却觉到,他的手背颤了一颤。
为什么,会颤呢?
是她说错了话,还是,会错了意呢?
“好了,快点用完这膳,我还得去军营看一下,粮草的事,安排得妥当些,才不至引阿南的生疑。”
他提了这一句话,却让她的脑中浮过一丝清名:
“聿,这次常锡的粮草是否真为夜帝所劫走?”
“应该是。”
“那么,粮草内,是否真含了其他的乾坤,所以皇上才要在三日内,再战一次?”
若她猜得没错,这粮草内含的该是让夜军临战失常的东西,以轩辕聿对药理的熟悉,不难办到。只是,百里南,似乎也是颇通药理的。
“是,并且,得院正的相助,阿南不会察觉到粮草中的乾坤。”他成竹在胸地道。
“是么?”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是放不下呢?
可,一时间,她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似乎有些头绪。
当他带着她再次品到极乐的味道时,她从他的眸底,读到了这种满足,带了悲凉味道。待她要仔细去分辨清楚时,不过须臾的消逝不见。
在她虚软地攀在他肩头时,只这一次,她突然想要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离去,可最终,在那膳点未凉,她的身体,犹带着他的味道时,他就已往军营而去。
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留在正房内,而那些,暧昧的男女气息,随着他临走前,拢下的安息香,很快,就尽数地被掩了去。
安如来到正房时,已是午后,她瞧到小卓子有些怪异地坐在正房的几案前,衣襟领子,却是拉得老高。
“小卓子,你很冷啊?”她看着她的怪异,忍不住地问道。
“嗯,昨晚,着了凉,嗓子有些疼。”夕颜含糊地道。
其实,是为了遮去她颈部遍布的痕迹。那些痕迹,是他烙在她身上的,丝毫不管是否会被人看到的烙上。
“要找个大夫替你瞧瞧么?”
安如越发觉得小卓子今天脸色虽看上去没啥不对,但,这动作举止,咋这么扭捏呢?
“小姐,听说,远汐候昨日受伤了?”
“嗯,是啊,只是,老爹不让我去看。”
安如有些气气地嘟起嘴来,若不是李公公说,上房有事要找安如,估计她老爹还得把她一直关着。
当然,她不知道,李公公的传唤,实是夕颜的意思。
李公公知道的,仅是皇上吩咐过,小卓子说啥,他都得听着,可怜的堂堂大内总管做到这地步,真是可悲啊。
夕颜淡淡一笑,指着几案上的药盏,道:
“这是太医开的汤药,让给远汐候送去,这里,恰没个打下手的,所以想劳烦小姐屈尊送去。”
晌午时,她曾问过一名替她端来汤药的医女,有关远汐候的伤势,医女说是箭伤处有些许感染,太医开了几副方子,由她们煎熬了,当然,碍着远汐候素日的‘声名’,她们并不会直接送汤药过去,只会遣小太监送去。这一层,医女没明说,夕颜却是听得出话里的味道。
于是,她让负责送药的小太监,远汐候的汤药暂且不用送上,会另安排人去端送。
而皇上的身边,不会缺打下手的人,这么说,仅是让安如去送罢了。
果然,安如欣喜地道:
“好啊!什么屈不屈尊,我正好是有空的闲人,只我老爹那——”
“放心,这是皇上的意思,知府那若问起,皇上的口谕,他总不能驳吧。”
其实,轩辕聿还不知道这事,稍晚点,她自会告诉他,她也清楚,他定是不会反对的。
“对,就是要这个口谕呢。”安如口直心快地道,意识到有些说漏嘴,吐了吐丁香小舌,起身,端起药盏,掩饰地道,“我这就送过去,回来陪你再说话。”
“去吧。”夕颜依旧是笑着,倘若,这名女子,能进入银啻苍的心,该有多好呢?
她能做的,仅是到这里,也仅能是这些。
再多的,她不能做了,毕竟,她不能去限了银啻苍的本意,也不能再有任何不该有的牵缠。
究竟是缘,还是空,只看着他和安如之间,是否应了一个份字。
若真合了这一个‘份’字,他的伤,才会真的好彻底。
这,亦是她想要的。
她瞧着安如走出房外,稍稍站起身子,除了手腕,腰部,如今,竟连走几步路,都让她觉得有些辛苦。
昨晚直到刚才,她终究是太过贪欲了。
慢慢回身走回榻上,她的手抚过昨晚他睡过的地方,慢慢地,将脸蕴贴上去,心里,满满地,都是甜蜜。
只在这甜蜜中,又萌升出一种忧虑。
他的味觉,为什么会消失?
他的千机毒,不是用她身上的天香蛊解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毒发的症状呢,而她本该中的毒,倒是一日好似一日了,几乎不再发作了。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她颦了下眉,有些许困意袭来,只枕着那他睡过的地方,慢慢闭上眸子。
那时候,她还没有想到,就是这批粮草,给巽军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一场劫难,而百里南的不折手段,其实无愧是一个帝君的所为。
只是,终由于这不折手段,让这个春日,仅弥漫出隆冬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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