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还要我点醒你?”玉无忧不由得沉下脸来。他是顾忌陆掌柜的心情,可是如此蠢如猪,居然还要他点醒的下属,真是不要也罢。
陆掌柜在心里想了想,渐渐有数了:“老陆给凤夫人和三位姑娘赔罪了。之前的事,多有对不住,还请凤夫人和三位姑娘大人大量,莫与我一个糟老头子计较。”
面子什么的,尊严什么的,同饭碗比起来,都不过是小事一桩。猜测到玉无忧的意图,陆掌柜毫不犹豫地丢掉尊严,抛却脸皮,弯腰作揖给凤瑶与三花,这四名个个不超过二十岁的丫头片子赔礼道歉。
“哼,我早就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之前做了那样无耻之事,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花芯冷哼一声说道。
花露接着说道:“你以为这样轻巧便算过啦?美得你!若是谁欺侮我们一顿,只消口头上道个歉便能解决,我们得被人欺负死!”
花露说完了,便轮到了花蕊来压轴,只见她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秀气的面孔上一派沉静,此刻目光却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说道:“从此往后,无忧坊再无成衣业务,这便是此事的定论。”
“什么?”闻言,陆掌柜不由得惊呆了。他立刻转过头,看向玉无忧:“东家,花蕊姑娘所说,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从此往后,无忧坊只卖布匹,不卖成衣。”玉无忧的声音带着冷凝,不带有批判责备,“从此,无忧坊全力支持凤栩阁的生意。若有人捣乱,老陆你来出面处理。若凤栩阁来取布料,全部按进价的五折来给。”
这一番话说下来,凤瑶和三花都很满意。而陆掌柜,则满眼震惊之色:“东家,这……”
“你偷窃我们的成衣,意图据为己有而未果,最后泼脏水反诬赖我们的时候,便该想到有这一日了!”花芯此刻看向陆掌柜的眼神,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玉无忧不愿下属太难堪,冲他使个了眼色。
等陆掌柜出去后,凤瑶朝三花也使了个眼色:“你们也出去吧。”
“是,夫人。”当花蕊打头,三人先后走了出去。
玉无忧靠坐在椅背上,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看向凤瑶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凤瑶挑眉道:“被你看出来了?”
“你以为我这双招子是白长的不成?”玉无忧指了指自己的一双银瞳,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行了。总归,如今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我的一条腿是与你绑在一起的。”
凤瑶淡淡一笑:“你跟我讲一讲秋棠苑。”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玉无忧有些讶然地道。
“你不是傻子,难道我就是了不成?”凤瑶没好气地道,“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我若是开布坊,势必得罪许多人,而秋棠苑是黄沙镇上最大的布坊,若是我生意太好,迟早撞到他的霉头上。”
“精明。”玉无忧不遮不掩地夸赞道。
然而这夸赞,在凤瑶看来,却是讽刺了:“原来在玉公子的眼中,我是没有什么谋算的不成?”
玉无忧笑了笑,说道:“我若说了,你可别怕。”
凤瑶前世今生,就不知道个怕字,挑了挑眉:“你说。”
“同秋棠苑相比,如今的无忧楼,就像站在大人面前的孩子。”玉无忧慢慢说道。
凤瑶不由得大吃一惊:“当真?”
玉无忧道:“我从头与你讲起吧。”
在大景朝,有四大商家。其中两家以布艺起家,两家以食楼起家。有草根出身,也有皇室背景出身。按照排行,分别是秋棠苑、第一酒家、知味楼、灵秀楼。
灵秀楼的当家男人,在多年前的一桩悬案中,纷纷死绝,只留下女人和小孩。于是,撑不起来门面的灵秀楼,渐渐被异军突起的无忧楼挤倒,退出四大商家的名头。
后来,无忧楼如野马突群,将知味楼也甩在身后。于是,按照位份排序,变成了秋棠苑、第一酒家、无忧楼、知味楼。其中,秋棠苑是布艺起家,堪称百年老字号,闻名于大景朝各地。而灵秀楼被挤走后,其余的三大商家,便都是酒楼出身。
其中,无忧楼和知味楼,凤瑶都有所了解,不必解释。而第一酒家,却是有些意思。凤瑶从玉无忧的话锋中,听出一丝异常:“第一酒家,胆敢称‘第一’,莫非就是你口中的,有皇室背景的那家?”
“不错。”玉无忧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兴味:“这第一酒家,明面上是安国公的某房爱妾的娘家在经营。安国公你知道吗?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国舅爷。”
听到这里,凤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难怪敢在牌匾上题字“第一”,在这个封建王朝时代,敢如此做的,不是皇室本家,便被皇室中人收购了。
饶是从前的凤氏只是个村姑,却也晓得,当今圣上极宠爱皇后,自皇后所出之子一出娘胎,便被封为太子,昭示天下,等到百年之后,由太子继位江山大统。于是,四大商家,有两家是皇后、太子一派的。
而无忧楼,显然不是。秋棠苑,却不知道了。
“你之前说过,不论凤栩阁出了什么事,你都会倾尽全力支持,对吧?”心里有了初步打算,凤瑶笑吟吟地抬起头,套着玉无忧的话。
就在凤瑶以为,必定要同他讨价还价一番时,却只听他道:“可以。”对上凤瑶有些惊讶的目光,妖异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睥睨:“并非只有你才有野心。”
就连凤瑶一个女子,都敢说出“凤栩阁,将是餐饮行业的无忧楼”的话来,身为一方巨头的玉无忧,又岂会没有一点野心?他的野心,比凤瑶的还要大。
凤瑶虽然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却也看了出来,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就足够了,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吧。”
聊也聊了,谈也谈了,还留在这里,难道等着吃午饭吗?再说,豆豆还在无忧楼里,等着她回家给他做好吃的呢。
凤瑶从无忧坊走出去后,便回到了凤栩阁,与三花交代一声,便准备回家做饭。谁知,刚一出门,便见黑布一罩,当头有个大布袋套了下来。
凤瑶眼疾手快,错脚一闪,躲开了那黑布袋。然后,一手捉住那人的手腕,一手劈手夺过黑布袋。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黄脸中年妇人,模样却是生得紧。
被她捉住,眼中嫉恨一闪而过,旋即抓着头发哭诉起来:“没天理了啊!有钱人欺负穷人了啊!光天化日之下,狐媚子殴打正房夫人啊!”
黄脸妇人的嗓门极高,这一嗓子喊出去,直是传遍了半条街。凤瑶虽然站在她身前,却是两只手都满腾腾的,再加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居然没有来得及阻止。
只听妇人高声哭喊道:“我那无钱无势的夫君,只是想给我买一身衣裳呀!可气这凤栩阁,有衣裳却不卖,给钱也不卖啊!我那夫君心疼我,便想出钱请凤夫人吃酒,可是凤夫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我那夫君狠狠打了一顿啊!”
“我那可怜的夫君啊,鼻子被打歪啦,胳膊被打折啦,现在苦的很啊!”黄脸妇人虽然一只手被凤瑶擒在手里,却是丝毫不影响她用另外一只手抓着头发,抹着鼻涕,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得不知道有多伤心。
只听这妇人说得凄惨,街上许多行人便凑近前来,有人问道:“这妇人,你说得可是真的?”
“是啊,从没听说过凤夫人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黄脸妇人便拍着大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看啊,她长得柔柔弱弱,可是极能打架啊!我那夫君平日里也是三拳两脚打死虎的,可是到了凤夫人手下,眨眼的工夫就被打断了胳膊呀!”
“真的假的?”众人唏嘘道。
“自然是假的,什么三拳两脚打死虎,真有这样的能人,早就是镇上顶有名的大英雄了。”花芯走出来,站到凤瑶身边,指着那妇人说道:“你男人是谁,报上名来,叫本姑奶奶瞧瞧,他是哪位英雄好汉?”
妇人听得这一声,哭声不由一顿,抬起脸来看着花芯,不由得又指着花芯道:“瞧瞧,大家瞧见没有?连个小丫鬟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当主子的心有多狠啊!我家夫君,就是被她打断胳膊的啊!”
“你是大福的娘子?”听到这里,凤瑶也是明白过来了。她哪里打过什么人?可是这黄脸妇人说得头头是道,凤瑶不由回想一番,便想起今日上午遇见的大福。
妇人连忙道:“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凤夫人承认了,就是她打得我家夫君!”
“你可知我为何打他?”凤瑶冷冷说道。
黄脸妇人道:“还能为什么?你见我家夫君生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自然想给他做小妾。我家夫君不肯,你便恼羞成怒,将他打了一顿。”
“嗤!”花芯不由得气笑了,“真是异想天开,我们夫人的夫君,生得不知有多好。温文尔雅,琴棋书画都懂,谁稀罕你们家的破男人?”
“胡说八道,你们家夫人根本没男人,就住在城东,身边只你们几个小丫鬟以及一个做饭的婆子,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你——”花芯不由得又急又气,这都什么人,怎么把夫人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凤瑶按住花芯,问那黄脸妇人道:“你先前不是说,我打他是因为不识好人心,不肯卖他衣裳?怎么现在又说,是为着这样的龌龊事?”
“这很简单!”妇人很快答道,“因为我家夫君是为了给我买衣裳,你见他如此疼爱内人,便心生妒忌,想要给他做小妾!我夫君不同意,你便恼羞成怒,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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