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陈宇的心究竟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李狗蛋一直在按着小均的伤患处,哪怕沾染的满脸是血,浑身是血也一点不在乎。
陈宇则就是紧紧地抱着‘死不瞑目’的,满眼对生命苛求的小均。他的身形缓缓晃动着,就像哄孩子睡觉的男人一般。就那么抱着小均,抱着。
不久,后面的护军大部队终于赶来了。整个海港方向,已经被唐军完全的、全方位的炮火封锁。四位一面,中间则是护卫舰四处巡逻。
除了统领全体水军以及水手的陆勇外,其他护军和守岛士兵已经陆续下了船,严密地排查着整个丛林。这边芮涵涵等人见战事了结,就来找到了陈宇。
可现在这一幕的出现,让那些几欲上前的人们都不敢乱动,唯有金翻译,走到了陈宇的身后。
“少爷,对面的人说他们是百济王城护卫军,为首的是扶余鱼使者的胞兄弟,叫扶余海。他想来护卫我们去王城,与他们王一见。”终于,有人可以为陈宇翻译了。很可惜,翻译的并不是陈宇刚刚最需要的时候。
陈宇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那森然的杀意弥漫在军队当中,与护军亲卫们的士气相结合,成为了一股子难以名状,却十分另外人难受的气势!
“让他们滚,我们走。额......嘿!臭小子挺沉的,走,哥带你回家。”陈宇勉力站了起来,浑身的伤势崩裂,鲜血四溢,却丝毫不在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往来时的路上走着。
在陈宇身后,被血、泥土污染的乱七八糟的护军们,也默不作声地缓缓后退,跟着陈宇一路向后。不远处那位扶余海显然十分不甘心,他冲动地就想要跟上去。却被后来的,匆忙跑过来的扶余鱼给拦了下来。二人一阵嘀咕过后,扶余海抛下大队人马,带着两名亲兵就往回策马奔腾。剩下的人则跟着扶余鱼,一言不发地往海边走去。
陈宇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亡,恰恰相反,他见过了太多太多。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冷兵器风雨飘摇时代的他,在小弟弟去世后的一瞬间,内心崩塌了。陈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房间,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心里在想着什么。
他就这么摇晃着身子,抱着‘小弟弟’的尸体,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任那一身血污染脏了他平日最是整洁的床单,都没有任何一句言语。
心疼的阿雅等人想要上前安慰,但却被陈宇的‘没反应’所忽略了。唯有芮涵涵坐在他的床头,就这么不言语地,默默地陪着陈宇。
在陈宇顾忌不到的甲板上,扶余鱼正在和一脸肃穆的高城倒着歉。可高城又能怎样呢,他虽然很喜欢和金翻译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但对面还有一个自己无法做决定的中年人。你说你骂他吧,他躺了一甲板的亲卫也都回不来了。不骂他吧,在他国内发生的,你还真找不出任何和他好言好语的理由出来。
整整一天,护军按照战时要求,抢滩了百济的滩头。在这一片狭长的港湾处建立了一个半永固型防御工事,顺便也搭建好了自己的帐篷。
若论基建速度的话,对某些外国人来说,已经是目瞪口呆了。任百济人怎么想,都想不到陈宇的军队居然可以如此迅速地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如果是打仗的话,他们已经很难想象了。唐朝的强势登陆,距离首都泗沘城如此之近。可能都来不及组织突袭,陈宇的水军精锐就能够团团围死,还在城中的百济王。这就是科技的力量,现在的百济还远远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
一切完工之后,大家都也没有等待出来陈宇的身影。不过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人,百济二王子,扶余义孝。至于为什么是二王子,不是大王子。那倒是没有人在意过,反正陈宇不来,谁拜访都扯淡。
与所有人设想的一样,这位可怜的年轻的二王子的到来,仅仅是品尝了一下唐军美食,以及住宿了唐军的帐篷。
衣食无忧,但百济上下都在紧张着。陈宇的名字,亦或者说大唐有影响力人物的名字。那都是在百济贵族们心里铭刻着呢。陈宇就是‘鹰派’,极有可能挑起战事的这么一位重磅人物。所有人都一度有些担心,怕陈宇迁怒于他们。就着这桥头堡,直接炮轰王城。
那澎湃的狂轰滥炸,已经深入了扶余鱼和三位贵族代表的内心。他们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陈宇有任何敌对的行为。
顺着众人的视线向上看去,甲板楼上最顶端的那两个房间之一,就是陈宇的所在。他已经将自己整整关了一整天了,不和谐的味道由于潮湿的缘故,更加弥漫在了整个甲板之上。
芮涵涵轻轻搂着陈宇的肩膀,感受着冰冷的他,以及他内心的滔天怒火。柔声对他说道:“不论你有多难过,多生气。莫要让这个小兄弟凉了心,送他走吧。哪怕,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
陈宇抚摸着小均已经蔓延上脸的尸斑,干涩地开口了。这是滴水未进的他,两天来头一次说话。
“他叫小均......”不想,陈宇刚刚张嘴,芮涵涵柔软的红唇便印了上去。陈宇的眼睛越瞪越大,惊讶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好笑。在深深一吻之后,芮涵涵改搂为揽,将陈宇的肩膀强行靠在自己身上后,一脸男人气地说道:“我们还有家人,我们还有剩下的士兵,士兵们也还有家人。若你陈宇就此倒下的话,就让芮将军来指挥吧!”说着说着,芮涵涵还可以摸了摸那莫须有的‘胡须’。严肃的样子,像极了程咬金当初痛失爱将时的模样。可安在芮涵涵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和不符合的感觉。
陈宇头低低地顶在芮涵涵的胸口之上,有些哽咽,更多的是哀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整整一天,谁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陈宇究竟和芮涵涵聊过些什么。大家只是看到,第三天的时候,陈宇终于回归了甲板。
“炮弹还有多少?”头一句不是给扶余人的,而是问向了颇具文风的何晨光。对于军事资源把控方面,陈宇不喜欢后勤那帮子人,只放心何晨光。
“回禀将军,五轮。”别小看这五轮了,五轮四条船加起来,那可就是一千二百发炮弹何晨光微微低头就是一个军礼,显得无比严肃。
陈宇扫了整整一甲板,即将腐化的尸体,大手轻轻一挥!
“齐射一轮,送兄弟上路。”这一幕,不知已经有过多少次了。当初作为护军的守岛新兵们心中也不知有多少次,幻想着战场上送别的难过。但当真正的,这一幕发生后,他们才知道。护军之间,是不会言语什么的。
一具具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已经准备好的篝火前。整装的军队,一排排,一列列严整地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前。陈宇则就在最前面,他的身边,今天没有了女人,没有了老头子们。唯有高城三兄弟,一脸刚毅地面向着躁动的火焰。
陈宇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抱起他曾抱了两天的小均,走到那篝火之前。
“‘小弟弟’在临走时问我,将军,我们可以活着回去吗?我当时回答的是,我们会带着他和他的愿望,一起回去。今天,我还是要告诉各位。我,陈宇!就是要带着你们人,还有你们每个人的愿望,回到我们的故土上去!战友,你不会孤单的......送人!”陈宇一把将小弟弟抛上了高高的焚尸台,而后低着头,头也不回地走回到了最前列的位置。
“送战友!”高城高昂的声音,响彻整个海滩穿越山林飞向天际。海边、林子里的鸟儿成片飞舞,盘旋在了陈宇等人头顶。
不远处,四艘并排而立的战舰,跟着高城的声音,凶猛地喷出了怒火!海滩一片巨响,但没有任何一个护军有任何一丝丝动作。
那首熟悉的歌曲,那首让人难以忘怀,却打死也不想唱起的歌曲,又一次哀怨地徘徊在了鸟儿之间。
“长安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
当我离开它的时候
好象那胡瓜断了瓜秧
......
啊-----亲爱的战友
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啊-----亲爱的战友
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新兵才真正知道。原来,这首歌一点都不好唱。他们很难想象,是一个怎样钢铁的意志才能唱完这一首歌。他们每人都在哽咽着,眼泪不自觉地滑落面颊。曾几何时,他们一脸羡慕地去问询那些护军们,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护军。
又曾几何时,他们在遇到困难后,头一个冲上来,将他们从地上拽起来的人,永远都是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儿们。只可惜,从今往后,他们很多人熟悉的面庞,再也看不到了。
这场悲痛的葬礼,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尸体被一具具焚化,但并没有分开,而是合为了一处。最后骨灰被完整地收拢了起来。陈宇要实现他的承诺,带着兄弟们,不让他们就此孤单地上路。
在陈宇刚刚参加完葬礼,心情激荡还难以收复自如的时候,刚刚消失了一小阵子的高城,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陈宇,在陈宇即将不耐烦的时候,终于附在陈宇耳边说出了袭击的内幕。
“将军......经过,呼,咕咚,百济的辨认,他们认出袭击者是新罗人。从其中一名士兵身上,也是搜查到了新罗独有的耳环。那名头领更是被认出,为新罗贵族,孙氏一族之人。”
“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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