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即将开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差不多明日一早,我们就会将村民们都放归回村庄。未来将与你等不再有什么联系。”陈宇敲着桌子,定睛看向对面略微有些紧张的中年人。
中年人也敢忙在翻译的帮忙下,诉说了自己,以及村民们的想法。
“将军,您可以将我们的村民们带走么?实话说,一开始我确实是十分恐惧,害怕唐军到处肆虐。但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下,已经发现,您不是这样的人。最重要的是,村民们都喜欢唐军。喜欢你们的吃食,喜欢你们对百姓的态度,喜欢这里无拘无束的生活。”这家伙一开始还有些被陈宇牵制,感觉紧张。可越是说话,人就越放松。到了最后,那流利的高句丽语,已经根本看不出他害怕陈宇了。
陈宇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这中年人说的话确实是出乎了陈宇的意料。要知道,两个不同民族之间,有不同的习俗,有着不一样的语言,甚至生活方式也是大相近庭的。现在对方这番言语,摆明了就是想要放弃过去。
陈宇一手拢着风,一手慢慢点燃他那一节宝贵的檀香。在过去陈宇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可不知怎地,越是距离大唐遥远,那些本应该无所谓的唐人物品,却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是沉重。就像这根香,他还有好几把,但却用得格外珍惜。
看着袅袅香烟飞向篷顶,陈宇心神安稳了些许。他的办公室虽然不如李二那般奢华,但却五脏俱全。此刻金胜曼已经适时地端上了两杯水,放在了二人面前。与此同时,帐篷外高句丽女人们唱着的民族歌曲,也和帐篷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呼应。意境这东西,从来都不挑地方的。要看的,只是人与人,心与心的感受罢了。
“你们的歌曲真好听,让我想起了我们唐国的儿子破阵......咳咳,秦王破阵乐。不过这歌曲送行,可是差了那么几分味道。你说不是么?”不知为何,陈宇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像,那些自己不太喜欢的人了。现在的他,本来应该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可话到嘴边时,却变了味道。
那中年人也不着急,细细品了一口白开水。咧嘴笑道:“将军勿怪,我们那些糙妇人唱的并非送行曲子。而是对战士们崇高敬意的一首民谣。她们喜欢大唐的士兵,那种秋毫不犯,还会竭尽所能帮助她们。这些姑娘当中,可不乏漂亮的,喜欢将军你呢。”也不知这水究竟有什么魔力,反正不知内容的金胜曼,看着却是有些香了。也可能是二人喝的有些美吧。
陈宇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丝丝烟雾,不禁有些想念香烟了。片刻后,陈宇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我非一国,何必定要在一起呢?回去吧,那里有生长你们的土地,有和你们操着同样话语的同胞,还有爱戴你们的官员。而且,我观你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何必拘泥于我这小舟之上呢?”却是,对于稍显辽阔的高句丽半岛来说,陈宇的小船实在是不够看的。
看到陈宇摇头,中年人显然有些失落。不过那失落只是在眼神当中一闪而过,并未撑多久。当中年人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当中还是那般闪耀着光彩。就像是陈宇刚刚没有拒绝过他一般。
“将军所言甚是,但你忘记了一点。你们唐王朝有一句话,叫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村民们并非不识国度之人,但他们也有活得更好的权利。呵呵再说了,大唐王朝,高丽少数民族,这个名词,是从将军口中说出的吧?”他看穿了陈宇,可陈宇一点都不慌张。
看着见底的白开水,陈宇抿了抿嘴唇,摇头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子民,对你来说或许重要,对我来说,就像是累赘一般。建设我也成,可有你们之后,我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来找寻粮食。与其如此麻烦,不如直接自己来做。”
“您忍心就这么看着那些百姓,再过回凄苦的日子吗?”
“我不是做慈善的,大唐还有很多需要我帮助的人,没必要跑这么老远干这个。”
......
陈宇最终还是将中年人送出了办公室,而那个中年人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了陈宇的问题。看着那失落,又有些负重的背影,金胜曼有些怜悯了。
“少爷,您不是也需要劳动力的吗?为何不将他们带走,逐个小岛的建设。这样咱们也能快一点抵达目的地。”金胜曼并没有直接请求陈宇留人,而是变着法儿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陈宇则背着手,并未看一眼身后的金胜曼,他笑着答道:“金翻译,我可不是你家少爷哦。谁说这些人我不要了,就他们看过咱们士兵的驻扎地,跟踪建设了营地。十分了解岛上自然植被、地理水文情况,我都不能放他们走。只不过啊,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从办公室隐隐角落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李狗蛋。这是陈宇想出来的,他不想单独面对这不知身份,却有些贵族气息的中年人。万一搞不好对方有图穷匕见的可能呢?所以早在二人进入办公室前,李狗蛋就已经埋伏在了阴影当中。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对此,显然李狗蛋也不清楚陈宇的内心。
陈宇先是挥挥手,让金翻译去一边儿玩泥巴。而后才带着李狗蛋缓缓向前踱步。
“狗蛋啊狗蛋,名字丑了些,改天给你换个名字吧。你终于对人性有考虑了,告诉你倒也无妨。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让一个倔强的人服从于你,不要着急。现在他只是落水了,他的心还没死。我们要等到他心死了,绝望了之后,再救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于你。”陈宇的这番话让李狗蛋陷入了沉思,他过去却是从没思考过这些问题。可跟着陈宇越久,陈宇放权就越大。在他的头上,许许多多的问题就萦绕了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也开始习惯了问询陈宇各种问题,思考陈宇为何要这样做。
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时间,大家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收起自己的帐篷,分派人员最后检查,修建一些木质简易围挡等等。
那些高句丽的村民们也丧着脸想要帮忙,但却被一向友好的唐军拒绝了。至此,他们也终于明白清晰了现在的处境,他们即将被送回半岛。很多小姑娘放声大哭,因为她们这几天才刚刚‘勾搭’上威武帅气的唐朝士兵。他们的家人也只能唉声叹气,这几天他们也何尝没有幻想过,姑娘嫁给长安户口的护军精锐呢?为此,很多人还专门通过金翻译,聊过护军的所有待遇,以及陈家村、长安的各种美好。很可惜,这一切,也只是他们的南柯一梦罢了。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郎有情妾有意的,不过短短七天的相处,并足以让钢铁意志的护军真的去求陈宇。一时间,整个岛屿都弥漫着一种离别的感伤。
现在的情况,可以说已经让王老、舟老爷子等等一群人,有些猝不及防了。在他们看来,如若别人把他们抓了,又要放回大唐,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怎么还有这种哭哭啼啼不愿离开的,想不通的老人家和将校们已经慢慢开始登船。今晚,大家并不准备有什么离别宴席。也就是高句丽那边,陈宇吩咐火头拿出两条牛后腿,弄了一块大蛋糕,要特别甜的那种,作为离别礼物。
在火头觉得有些不明就里的时候,陈宇的解释是。
“高句丽地处偏北,不产甘蔗。而大唐集团的糖类产品,以及糖制食品。全部都被陛下定性为了国家特有资源,不准许出口贸易,只能内部消化。所以这些高句丽人哦,牛肉没得吃,不像我们可以用牧牛耕种。甜食更没有,不像我们,随便一个城池都能买到一大把。而偏北的人,过冬身体需要大量的热量。我们今晚的餐食,他们的身体就会告诉他们,这是此生最美的晚餐。”这信息量有点大,包括了地理、人文、国家、以及医学科学。弄得火头王胖子一阵嘀咕,不过最后来是老老实实地做出了,陈宇想要的东西。端给了那些高句丽的村民们。
在百姓的期盼当中,陈宇并没有再现身出来,他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想法。至于村民们晚上,倒也不愁居住。护军建设的房子可不止是住宿用的。很多现在用不上的,大部分粮仓、冰库、锅炉房、管道过道等等很多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等到了季节或者时候才会开放,这个时候正好让村民们住下。
众多村民经过了七天的工作和生活,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大家穿着护军送的衣服,脸上、身上干干净净,每日都要被陈宇要求洗澡。住着坚固抗风的房屋,吃着陈宇让人送来的特制晚餐。大多数人都哭了,只有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开心地举着一块块蛋糕,小口小口地舔舐着。甚至连碰过蛋糕的手指,都要好好吸吮一番。毕竟蛋糕只有圆形一大块,分到八十多户手中,仅仅也就有大家尝尝的份儿了。咕嘟咕嘟的牛肉大骨汤冒着热气,一股子各种调料外加鲜嫩牛肉的味道迎面扑来,但还是抵不住村民们伤心的泪水。他们也想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何老天爷如此残酷。只让他们享受七天,单单只有七天!
这七天当中,随舒服的就要数老人、孩子和未出阁的女孩子们了。他们每日可以优哉游哉地出去游玩,老头子就坐在‘自家帐篷’前看着人来人往,和隔壁的老家伙们吹牛打屁。三三两两的孩童嬉笑打闹着,永远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下一代的希望。女孩子们则进场聚集在一起,洗漱洗漱,偶尔还会偷偷去看工地干活的,那些健壮的唐人士兵,还会四处玩乐。这,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七天罢了。
明天,他们就会回到原来的窝棚当中,虽然有衣服了,但还要好好珍藏起来。过上那夜无照明,腹无米粮,心无希望的日子。
“嘿嘿,能不哭吗?给了将军,将军他也要哭啊哈哈哈!”李狗蛋一条腿蜷在胡凳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下。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和士兵们痞痞地吹牛打屁呢。
“我干嘛要哭啊!李狗蛋,你有种的别跑,给我滚回来!”陈宇一觉踹开了李狗蛋房间大门,对着那另一侧过道中的人影放声大吼。其他小将校则是哈哈大笑,争相去抓他们李将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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