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之誓》楔子 梦魇之吟

    “我们是在拂晓沉睡，噩梦做到黄昏才睁眼。”——曼陀罗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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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文”
    我听见有人轻呼我的名字。
    那声音如此陌生，雌雄难辨，却有几分熟悉。
    我极力地，想睁开双眼，眼帘却被上了一道沉重的锁。
    我极力地，想摆动双臂，而四肢僵硬失去知觉，宛若结冰的湖面，任我的思维涌动，身体却寒冷寂静。
    我，在哪里？
    “艾文”
    那声呼唤从我无法辨别的方向传来，也许在遥远的地底，也许，就在我身后。
    “艾文”
    那呼喊更加猛烈，它掀起层层波澜一般的回响，像流水淌过我的耳梢，没过我的嘴唇，渗入我的鼻腔。
    我感到仿佛置身于幽深湖底，黑暗漫无边际，正要将我包裹，将我折叠，将我搅碎。
    我挣扎着，想要呼吸，就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
    呼吸——是如此艰难。
    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寒冷正步步紧逼，伸出爪牙，要把我拖入更深处的黑暗。
    我快要用尽全身力气，温热的血开始流动，流经四肢百骸，知觉像是沉睡了一千年、一万年的古老生物，此刻，缓慢地复苏着。
    我听见“咔嚓”的一声轻响，像是坚冰碎裂，像是钥匙转动锁芯。
    我得以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微弱缥缈的光线沉坠而来，轻柔地洒落在我的视野里。
    我想要伸出手，触碰那一团充满希冀的光芒。
    而此刻那呼喊从遥远的深渊里急速靠近，无限地放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张开了巨大的口器，紧紧地贴在我的耳后，轰鸣起来——
    “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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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艾文睁开眼睛，直直地坐起来。知觉已然恢复，又能重新自如地支配身体，这令他倍感安心。刚才那像是置身于幽暗湖底一般的冰冷、绝望、窒息感，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文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啊，幸好只是个噩梦真是虚惊一场。
    艾文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擦去额头的冷汗，可除了温热的皮肤以外，并没有触碰到什么汗水。
    此时，一道银白色的，像精致的绸缎般柔和的光线，悄然穿过艾文的指缝，盖在他的眼眸上。
    艾文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待到惺忪睡眼逐渐适应了光线，才将手放下。
    而这一切，令他难以置信。
    两轮盈亏不同的月亮，高悬于他头顶一方狭窄的苍穹，一轮月牙皎洁如霜，明如灯火，另一轮幽邃如水，黯如黑铁。
    它们如一对极不相像的姐妹，如一对天使与恶魔的羽毛如一对绝世的珠宝，藏在黑夜的口袋里，当一阵晚风途经此地，拂动遮碍视线的枝桠，这口袋的拉链就被打开，满天的星辰尽显。
    艾文目瞪口呆，说不出任何感叹的词句。
    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漆黑如墨的树木高耸入云，质地坚硬的树皮上生着暗红色的倒刺，密密麻麻，犹如无数只锋利的爪子，看起来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割破皮肤。树根粗壮硕大，根脉交错，像山脊一样隆起在地面上。
    艾文伸手抓起一团湿润的泥土，腐败花叶和孢子的清香混杂着，土地非常潮湿，似乎是刚下过一场雨，放眼望去，低矮的草叶上还缀着些许晶莹，在冰冷的月色下幽幽发亮。
    艾文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离开宅男的温暖小窝，离开躺着两个等身抱枕的大床，跑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来，身上还只穿着一套印着皮卡丘的短袖睡衣。
    这种展开就像是某些老掉牙的网络小说，主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异世界，接着被魔物追杀，意外解锁逆天血脉，寻得神秘远古宝藏，然后妹子投怀送抱，一路斩尽狡诈恶徒和中二装逼犯，踏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必须得拯救苍生的工具人生涯。
    虽然搞不清状况，艾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
    寒冷的夜风如同毒蛇一样吐着信子爬进艾文单薄的衣服里，艾文双手环抱，身体哆嗦起来，鸡皮疙瘩在皮肤上如野草般破土而出。
    比起奇奇怪怪的网络小说，这更像是惊悚电影。
    艾文可一点儿也不想呆在这里，借着稀微的，丝绸一般的月光，他得以勉强看清坑坑洼洼的地面，赤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湿软冰凉之感从脚底传入神经，令他身子一抖。
    艾文咬了咬牙，不得不迈开步子。
    每当艾文妄图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地时，脑袋就一阵刺痛，精神恍惚，像极了酣睡一夜的醉汉，甚至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步履紊乱起来。
    一阵冷风从艾文的衣领窜进来，令他浑身一颤，脚底打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旁倒去，艾文急忙伸手扶住树木，身体还未恢复平衡，艾文就感到手掌一阵剧烈的刺痛。
    艾文呆呆地转过头。
    暗红色的尖刺离他的脸颊只有短短几厘米，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晃动起来，让艾文产生了一种要被整个吞掉的错觉，急忙把身子缩了回去，而这动作不可避免地扯动了他的手臂，手掌传来的剧痛像是有一千根针扎进了他的脑袋。
    倒刺贯穿了艾文的掌心，在手背上探出密密麻麻的尖，温热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艾文的手臂一路流至腋下。
    “嘶”
    艾文痛苦得叫出了声，此刻疼痛、黑暗、陌生感催生出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而艾文并不懂得什么处理伤口和急救的知识，忍不住懦弱地呼救起来。
    “有人吗！有人吗！救命！”
    “救救我，我受伤了！有人吗！”
    “救命！救命！救命！”
    艾文呼喊着，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似乎他每喊出一个字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而他的呼喊仅在林中这片狭窄的空间稍稍回荡了一下，顷刻被激流般疾驰的晚风吞没了。
    慢慢地，艾文的声音弱了下来，并愈发嘶哑。
    艾文感到自己的四肢开始乏力，神志恍惚起来，他不由得跪坐在地上，紧绷着身子，汗水早已浸透了衣服，此时他活像一只被猎人重伤的野鹿，低声嘶鸣着垂死挣扎。
    夜风穿行而过，树影婆娑，月光洒落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血泊里倒映出高悬的双月和星辰。
    艾文感到喉咙干涩，他几乎绝望了，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
    “有人吗求你了”
    这时，忽然有微弱的歌声乘着晚风来到艾文的耳梢。
    艾文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当这飘忽不定的歌声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缓缓靠近时，艾文的眼中忽地燃起希望，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求生的机会。
    “救命！救命！我在这里！救救我！我受伤了！嘿——听得到吗！”
    艾文使尽全身力气呼喊着，死死地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令艾文大为振奋的是，那歌声和脚步只是稍稍一停，就立刻朝着艾文所在的方向加速靠了过来。
    那歌声听起来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孩。
    艾文感到异常惊讶，尽管是那是一种他闻所未闻的陌生语言，他却能大致听懂其中的意蕴，那声音吟唱着——
    “狼群在沉睡”
    “鸟群已回巢”
    “女巫和猎人”
    “都不会来打扰我们”
    “快跑吧，快跑吧”
    “我的小宝贝”
    “不要闭眼，不要哭泣”
    “如果我找到你”
    “会将你带回洞穴”
    “一点一点，开肠破肚”
    “然后一口吃掉你”
    “一口吃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