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殷南庚还是生于帝都长于昆仑的沐紫川,都忽略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其实非常关键的细节,这个细节就是林立的籍贯。
林大少的家在唐城,这座西北最北的城池,拥有着遥遥领先于其余五城的经济,从而导致不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们很容易便忘记,自古以来唐城就是西北大地上最乱的州郡,出过的军阀最大悍匪最多,民风极其的彪极其的悍。
时至今日,纵使有了麒麟帮凝聚三个城区的中上等社团帮会势力,唐城的黑道仍然龙蛇混杂泥泞不堪,可见其原本该是如何暗潮激涌。
林震天生在这样一座城里,尚且能凭霸道手腕闯出个活阎王的名声响彻九州,作为他的种,林立又怎么可能是个斯文人?
“你……”
大病初愈的殷南庚一时间有些无语,他所经历过的大场面,斗争无不是在城府之中斡旋,这么简单粗暴丝毫没有智慧含量的谈判,使得原本苍白的脸庞涌上几丝不正常的潮红色。
林立没睬他有多少震惊或者压抑,移步走到萧破军和余思秋被捆缚的地点,冷眸印在两个看守的罗马奴隶身上,低喝道:“滚!”
完全扔掉客气的化神巅峰强者,气势震慑凡人实在不值一提,以前还能跟他动手的这种外国卖命佬,当即晦暗了眼色,腿软着退到旁边。
殷子脩含着惧意也踩着满地废墟碎砖退出长长的一段距离,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当生死几率都占五成不可捉摸的时候,气度城府什么的压根儿派不上卵用场,唯有生灵趋吉避凶的本能留存。
那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林立自然也是不睬的。
他现在只在乎自己麾下的红花双棍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内伤,或者被喂下什么无解的毒药。
都没有,神识细致入微地查探过后,林立才放下心来,看来沐紫川还算识时务,果然,聪明人办事都喜欢留一线。
“人我就带走了,看你们还不算过分,今晚的事我不跟你们深究,天亮过后,咱继续过招。”
替萧破军和余思秋松绑,林立领着人便打算自行离去,没人送也不打紧,反正也不是来做客的。
“且慢!”
阻止的两道话语声同时响起,离得不远,一道是身后刚才的正厅,一道来自内庭门口。
此刻,殷南庚跟沐紫川的心情大概是一样的不甘,前者大难不死以为能有后来福气,结果发现啥也没被改变,掳下的两个人质说被抢走就被抢走;后者自然出血更狠,阴阳大还丹这等宝物忍痛拿出来,当然是想搅浑商城这汪即将清澈的水,可老废物让她很失望。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老男人和年轻女人都没料到,林立会以这样粗糙的手法解局,与往常有所交集的上等人该有的气派相去甚远。
好比是准备讲理讲逻辑的人,遇上了张嘴就骂大街的对手,有力无处使。
但也不能就这样任他走了,不需要逻辑理由,此为必然。
林立对两道声音却是充耳不闻,他多数时候都不是个有礼貌的人,对待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当然更不可能你叫我站着我就站着,那传出去多没面子?
他的脚踏过那个楼房化为废墟之后孤零零的门槛,于是正前方有呼啸且不客气的劲风袭来,风卷间裹挟着颜色浓郁的火苗。
“梧桐诀?”
林立眼神微亮,看来沐紫川在昆仑山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要高出很多。
武当有四殿传承的四神兽大圣法,昆仑也是如此,同样奉着四部超然功法为不外传的秘典,举世皆知的炼体法门朱雀诀是其中之一,而据说修至毫颠可以焚尽天云的梧桐诀,亦然。
沐紫川这一出招,便等于间接表明其在师门中最少也是个殿前弟子的身份,即使抛开沐家的背景,她这等人在俗世中行走也当直行无碍,到了哪个势力想来都得被捧着阿谀着,可惜,林立的身份比她更牛比。
“一般。”
身份上无须投鼠忌器,能比拼的就只剩下实力,她若是强过林立,此刻自然能将其拦下,而若是反之……
林立抬手,也是火相真元催动的法术,对立轰击而出,少了几分微妙的变化,看上去与普通的火焰没什么分别,最是阳刚炙热。
实际上却不然,许多修士都见识过这种明黄火焰的法术,均以为火的温度很高,但恰好相反,九极裂炎斩的火就算贴近脸庞,也不会给人以滚烫的感觉,只是个烧灼。
猛然自掌心喷吐出的明黄大火涌动着遇上火与风的龙卷,之后向四方奔腾逸散开来,火势瞬间弥漫形成了火场,未歇的盛夏暴雨,呈现出一番奇景——
一半落到距离大火十几米处便被强热烘干蒸发,一半则是径直滴入火里,蒸腾出迷眼的浓烈白雾。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好些个时间,约莫两三分钟,本来只是楼房塌掉的殷家大院,此时就连内庭的墙也毁了,没有被烧黑,粉面和内里的砖头都回归最本真的状态成了粉面灰烬,一片冒烟的焦土。
寻常人看去,刚才的过招双方大抵旗鼓相当,谁也没占上风谁也没进劣势,而身为局中人的沐紫川却很清楚,自己心知林立威名在前未有留手,但仍然难免输得一塌糊涂。
她以风助长火势算很聪明的做法,按说比起林立单纯的火相法术攻势,应有压倒性的优势,不过梧桐诀的火,被那种看起来像是农家土灶里烧柴做饭的火吞噬了几成,她心里非常有数。
这还是林立随手反击的结果。
“京都后二十年第一美人,见面不如闻名。”
林立略显失望的讽刺道。
讽刺的原因并不是在法术对拼上占了便宜而获胜得意,因为这原本就没有悬念,所以他的话只是针对于两次相见沐家千金所暴露的特质。
第一回,歹毒如蛇蝎的心肠就让他十分不屑,女人,尤其是出身高贵不愁衣食的女人,有心计不错,但总归还是善良些的好。一个女人如果要靠害人来达成某些目的,这在林立看来就已经是种失败。
第二回,也就是眼下的情景,来自京都沐氏巨族的美女,跌破了她从来现于人前的优雅,慌了,或者说蠢了。
她逗留在殷家,初衷是做个监视者,掣肘林立不得暗地动用法术报复凡人,但最终,是她先用法术妄图留住林立,而林立怎么算也不过是自我防卫。
倘若林立够胆大够狠毒,完全可以用更强的法术还手,烧毁庭院墙壁的同时,把这位如花似玉的天之骄女也连带着焚成灰烬,这道理其实拿出去也能说得通的。
面对嘲讽,沐紫川的回答是沉默,秀丽眉宇间有些阴翳。
林立斜扬着嘴角,撑起真元光罩护住萧破军和余思秋,再度添油加醋道:“我猜你现在肯定很懊恼,生在沐家,二十年走来都是顺风顺水人谈人赞,最早凭美貌才情声动京城,又祖坟冒青烟似的竟然身具慧灵根,被上道庭昆仑山瞧中,偌大个京都想要找出能跟你媲美的第二个女人恐怕很难,不曾料,居然在我面前把该出的洋相都出了,又毒又蠢,这我要是嘴上不把门,堂堂京都第一美人的美名可就不保了。你是不是贼想杀我灭口?”
“是的。”
沐紫川丝毫不避讳,坦率的承认,但俏丽脸庞那种春风般温柔的神情已经恢复,说明她暂时离开脑子的理智又重新占据了灵台,不会再像刚才情急之下做冲动的事。“不过我知道我做不到,你实力远胜于我,即使燃烧心血动用秘宝强行将你击杀,却也没有信心在龙虎山的搜查下掩盖掉所有证据,一样要招来杀身之祸甚至灭顶之灾,所以今天我只能认输,你走吧。”
笑容洋溢着林立菊花般的脸:“你肯定还想说,我不要得意,一时得逞算不得胜利,总有哪天你能赢下全盘把我弄到死得透透的,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在做梦。论实力论天赋,你这辈子把马屁股拍烂都赶不上周寒衣,自然也赶不上和他差不多的我。论脑筋,你实在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蠢的,千万不要被以前身边的奉承冲昏了有那种自己很聪明的错觉,人家那都是畏惧你爷爷和你太爷爷,实话实说,就你这样的,要没有背景后台,我随随便便玩死十几个,就是有背景有后台,我照样能玩得你找不着北,你信不?”
“小师爷还是别用激将法了,无论你怎么说,紫川今天不会再给你借题发挥的机会。”
紫裙美人显然真的冷静下来了,一如常态优雅随和的模样,在她脸蛋上和眼神里,半点怨念恨意的影子都无法再捕捉到。
似羊脂白玉,似陌上花开,温润得离谱,清美得不像话,活像个诗篇里称颂万遍的神女。
林立心底里有些惋惜,但也不多,咋说咋论这女人总归是沐灵邰的堂妹、沐氏备受宠爱的嫡女,真就趁机辣手摧花,怕是要招来一屁股扯不清的烂账,害己且害人。至少现目前,非到紧要是绝对杀不得沐紫川的。
他笑了笑,扭头看向护住儿子的殷南庚,问道:“老头,你还想拦我么?”
殷南庚垂首将脸别开,呼出口颇带怨怼的短叹,恨不能。最倚仗的罗马奴隶被人家几乎杀干净,昆仑山来的女仙师也一合败阵,他倒是想留林立,拿什么留?
“呸!”
林大少揣着完胜的气势,全然不知收敛,趾高气昂吐了滩口水在老人身前,然后带着红花双棍雄赳赳走出庭院,妥妥就是副砸场子成功的装比样子,到门口时回过身对沐紫川威胁道:“这事儿你不准再掺和,明天早上我如果让我知道你还在商城,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比如河西城苏荷酒吧某天夜里的某件事,会传遍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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