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庚不死,附带着便会冒出来大堆的问题,如果活蹦乱跳地死而复生,问题麻烦什么的自然更多。
首先殷子衡无法登上家主的位置,那么之前定好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并且当她知道林立分明有能力挽救她父亲的命,却顺势装傻就坡下驴,能否再乖巧听话也是两说。
再有,殷傲倘若搭上了京城沐家这条线,就也不再是颗随取随用的方便棋子。
林立很不开心,所以他当场丢了所谓男人该有的绅士风度,脚踩星移诀,闪烁到沐紫川面前直接狠狠给了这娘们儿一巴掌。
打修士当然要用修士的手段,耳光用上了真元,沐紫川白嫩的脸庞很快便涌现了五道鲜红的指印,措手不及:“你敢打我?!”
林立负手冷哼道:“为何不敢?你上来就一口一个林公子的叫,难道不晓得老子在龙虎山的名头?叫小师爷!”
“你!”
“你什么你,天师府掌教都得管老子喊师叔,你师父那点破辈分,到你这儿让你叫老子声爷爷都算抬举你!还是你觉着,昆仑山势大到龙虎山都不够格与其并肩比高了?”
道门诸门派的辈分是通用的,平常都道友道友的互相称呼,林立在天师府的身份,在昆仑山的弟子面前当然也能摆谱。
沐紫川若不服这个理儿,那就是默认昆仑山瞧不起龙虎山,瞧不起纯阳子执掌的龙虎山,那就是藐视整个道门,这个罪名恐怕还没人担得起,沐家的女人也不行。
“小师爷!”
沐紫川咬牙切齿也只得顺从,人前风雅素净的模样,此时已经丢得一干二净。
她越来越恨姓林的混蛋,从项炎师兄在青丘吃亏丢脸开始,到现在林立在她眼中,是个不死不足以平愤的角色。
林立倒是舒服了那么一些,他要的就是这女人不爽,她越生气他越高兴。但也仅此而已了,沐家千金加昆仑山内门弟子的双重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对其做太出格的行径,便背负双手走进内庭,道:“我的两个得力部下被你擒住了吧,现在把人交给我,我可以不追究。”
……
……
夜晚阴郁了很久,这场雨终于还是如期而至,盛夏时特色鲜明的漫天惊雷,乌云涌动得愈发厉害,然后大量的雨水瓢泼向地面。
疾风随雨骤来,林立的白衬衫没扎进裤腰里,衣襟随便搭在外面,被大风掀得一个劲儿晃动。
“遗憾呢,你的两位部下,并不在我手里,紫川就算想给龙虎山小师爷这个面子,偏偏爱莫能助啊。”
风似乎也吹散了沐紫川刚刚被狠狠扇了巴掌的愤怒郁结,优雅的姿态重新回到那张撩拨京都无数俊彦的脸庞,她依旧很得意,因为蓄势待发挑到了绝佳时机,把原本占据主动的可恶家伙推入了被动局面。
十分的简单,也不知道殷家这些蠢蛋,怎么就会被这样的家伙玩弄在股掌之间,不过好在,她来了。
“殷家主看样子对你那两位部下非常不喜欢,你想保他们无恙,最好不要跟我浪费太多时间得好。”
她‘善意’的提醒道,虽然拖延时间的就是她本人。
林立铁青着脸,红花双棍的实力他清楚,行走世俗间鲜少能有不通的路,但殷家非同一般的龙潭虎穴。
几十个很要命的罗马斗士先前显然没用上,但沐紫川恐怕私自用了修真者的手段,一旦被制服,暗劲期武者任人宰割的处境并不会比普通人好熬。
疾风骤雨里,林立越过内庭走入那栋高耸的庭中楼,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殷南庚摒退了所有人,命悬一线过后,花甲老人终究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信任了,独自坐立于厅堂正对门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开着静音。
“老头,大还丹稀罕得很,别指望昆仑山舍得拿出第二颗,把我的人还给我,那么珍贵的丹药你才不算白吃。”林立说道。
也熟悉也陌生,彼此互为世仇,他早早的便听说了商城这处世家家族的名字和生平,但此刻,是他初次见到对方。
平心而论,老头看上去不像个常年身居高位的雄才,没有大多数上位者睥睨眼前、不怒自威的气势,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长相平凡气度平庸。
甚至其实有些猥琐。
偏偏是这么个糟老头子,比他哪个同胞兄弟都活得长久,到了该死的时候,还坚强的活了下来。
“人可以交给你,连同邓家对我女儿图谋不轨的小家伙。”
殷南庚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很浑浊,大还丹尚未将他体内曼陀罗的剧毒排进,所以他比起油尽灯枯那会儿反而脸色显得苍白凄惨,“不过相应的代价,林少爷从我几个不成器的侄子那里弄来的资产转让书原件,得给老夫。”
林立料到会有这样的戏码,好不容易有反击的机会,哪怕不能枯木逢春,至少得争取些喘息的余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这么做。但要不要跟着剧情随波逐流的选择权,仍然攥在他自己手头。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放人,退位,这是你接下来该做的事,负隅顽抗等于玩火自焚。”
……
沙发对面的电视机里放的是城市新闻,即使关掉了声音,屏幕上殷家旗下某个集团宣告破产的标题也异常醒目。
殷家已经穷途末路了,再挣扎没有丝毫意义,随便哪个明智的人都知道该选择的是就范而非鱼死网破。
殷南庚嘶哑道:“死过一回,老夫能意识到自己并不聪明,不用林少爷来警告老夫,老夫也不会自作聪明,但殷家有六百年历史了啊!”
殷家的家史真的很绵长,是老牌四大家族里最源远者,发家至今,彰显的是几代人披荆斩棘劳心劳力的积攒,才有了如今这份宛如巨山的庞大家业。生在家族里,坐上了当家做主的位置,不免要心存无限的敬畏,对于先祖以及显赫家世的骄傲。
人到晚年,想的越来越多的便是身后事,殷南庚惦记着哪天彻底场面泥土底下,自己将以怎样的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哪怕没有侥幸,殷家最后还是难逃覆灭,至少挺直腰板撞过南墙,比起主动躺上砧板挨刀子,气节好歹算是保得住。”
林立对老者刻板的选择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世上有圆滑的人就一定会有执拗的相反类型,而且人上了年纪大都容易变得迂腐,宁死不屈的驴脾气完全称不上稀奇。
如果不是这样,早在林家的刀悬到商城上方的时候,殷家就已经弃守投降了。
“你想多了老头,我若是不肯把那些合同给你,你敢对我的人怎么样?”他冷声问道。
殷南庚握拳捂住嘴咳嗽几声,气虚的回道:“我查过林少爷的事迹,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半点没丢活阎王的脸,但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姓萧的小子跟你的时日不短,而且忠心耿耿,你为了让他活命想来割舍区区钱财不会抠门。再退一万步说,殷家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林少爷要是能狠下这份心走回薄情寡义的枭雄路子,能多拉上你两个心腹陪葬,殷家也算亏中止损了。”
林立两颊咬肌动了动,这老犊子还真有几分聊发少年狂的劲头,竟然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拼狠,这让他不由得多了抹阴冷在眼底:“老头,我是个修真者,尊重天意,你既然了这么就还是没死成,那就是你命不该绝,我也不强求收走你这条老命,但也劝你惜命一些,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机会,别浪费了。”
凭他过往在阴暗处展现出的实力,两丈之内,要取个糟老头子的性命,自然易如反掌,这点殷南庚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但却怡然不惧:“内庭那位据说是京都沐家的千金说过,修士不得胡乱动用手段伤及凡人,老夫走运捡回来的这条命,林少爷要拿走怕是也不那么简单。”
……
……
林立的处境确实有些难办,地球有道门存在,与华夏朝廷约法三章互为制约,想照域外那等动辄提刀宰人的活着根本没有可能。
沐紫川在内庭,就是个活着的人形摄像头,他只要动用丝毫真元,都算违背道门禁令,而且不像对付皇甫骁时候占着道理。
但殷南庚依旧没有资格威胁他或者跟他谈条件。
“我现在就问你,我的人,你交还是不交?”
林立再度从空间缝隙里握住天九,利刃皎洁,刚染过数十人亡魂的刀口光亮如新,杀人不见血便是如此。
“拿全部的合同来换,否则没得商量。”殷南庚说道,还是很倔。
“那好,老子今天就看看,什么叫没得商量!”
林立索性放开了嗓子吼道,声音很大,回荡在客厅里绕了几圈才散。
火药味终归是熬出来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遇上性子顽固的老年人,观念的差距立场的差异所在,他们本就该谈不拢,场面本就应该剑拔弩张,一开始就该如此,因为林立脾气本就不好。
忽然有强风从客厅吹散开来,那个源头,是林立本身。
外面的雨裹着风拍打着大门窗户,但得益于特殊的楼栋建筑,大门敞着也吹不进来,但也就是这个原因,屋子内的装修摆设都没考虑到被风吹的情况,于是当屋里有风的时候,天花板上那盏大灯最先遭殃,摇晃了两三下吧唧掉在了地板上。
殷南庚微微色变。
林立身体里仿佛有个风眼,大风不停,愈演愈烈,将整件衬衫和长裤都吹得鼓鼓囊囊,继而轰然爆发出一阵龙卷,再然后,便成了激荡的冲击波。
修真者的能量在这个瞬间显露无疑,真元拍打着所有的墙壁,四面八方涌动,承重墙也没能幸免于难,于是整栋四层小楼动摇了,过程持续了大约八九分钟,结果是房子崩塌。
这就像是一场自然灾害,庭中精致豪华的楼房成了摊废墟,与自然灾害不同的是,由人控制的灾害并未伤及房中待着的人们,只是没有了视觉上的阻碍。
殷子建满脸惶恐地爬到老父亲身边寻求安全感,殷子脩则面露畏惧,下意识地躲在两名罗马斗士背后,在她们的前方,萧破军和余思秋被捆缚着,隐有伤势。
颓靡的老家主殷南庚经历壮观场面神情变得精神了许多,老眼闪烁,色泽有些复杂,但能看到明显的震撼。
他反应过来,照样是一方握着对另一方很重要的人质,但林立今天的立场和当初他的儿子在元城被擒并不一样,林立不是来赎人的,是来抢人的。
这是个很暴躁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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