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立独自回到邓家的别院,佣人们已经收拾好睡下了,于是他给自己搬了张藤椅到后院泳池边躺着,塞了耳机在耳朵里,打开音乐播放软件听起歌儿来,伪文青的模样。
气温褪去白天的焦躁,温柔许多,挨着一池凉水,又恰有微风自小黄山方向拂来,实是个不要太惬意的纳凉好地方。
“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笔,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
那张藤椅是老人式的,林立半睡着平躺,指尖随着传进双耳的音乐,律动敲着扶手,那动作,骚得很。
眼下是邓荼蘼展现勤快的机会,帮衬着突遭噩耗的殷二小姐跑东跑西忙里忙外,俨然一派殷家铁女婿的架势,还不知道要忙到几时才能歇下来回自己的窝。林立便将萧破军和余思秋叫过来,要吩咐些事情。
“你还喜欢听这么老的歌。”余思秋望着那张便携的小茶几,被拔掉耳机开成外放的手机一曲未完,一部侦探类古装剧的主题歌,算来已经有大约三十年了,刚出的时候,如今只手按倒商城殷家的林家大少那会儿都还没出生。
“怀旧比较有逼格。”
林立笑着解释,有些搪塞的意味,起身进屋取出厚厚一摞打印有字的A4纸。
就是这些普通场间的纸张,卖废品可能只值几块钱,却象征着小半个殷家足以吓死人的资产。
萧破军杀手出身,不精于生意场上的东西,但也知道这叠纸张的重量,拿起摆在最上面的一张浏览两眼,再目测了余下纸张的厚度,问道:“你每天坐在家里不动,就有这么大的收获?”
林立随意道:“邓荼蘼这回出了大力气,可以多分给邓家一点甜头。”
“你准备收网了?”萧破军又问道。
林立转头看向微风吹来的那边,带笑道:“等殷家那条老狗伸腿瞪眼呜呼归天,你们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凭吊,记得穿正式点。”
“亭云私厨那边消息传开了,说殷家老头平时身子不错,忽然暴毙谁都知道有问题。”萧破军认为眼前少年不会连这么低等的纰漏都算不到,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林立无辜地耸耸肩,道:“这还真没啥问题,殷家人祖传的短命,能活到六十几都算运气了,再者我可什么手脚也没做过,只能说他该死,偌大个家族打理得顺风顺水,结果自己家里一亩三分地却照料不好。”
麒麟帮红花双棍两位大人对视着交换了眼神,不再置喙,收拾好桌面几百张合同纸默默离开。
继续躺藤椅上悠哉悠哉听小曲儿,林立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般无所事事的生活,舒缓地阖着眸子,微光透过眼皮晕染开一重温暖光明的世界。
快要结束了,只等殷南庚去死,萧破军与余思秋立马便会带走殷家很大一块资产,而殷子衡也会很快登临家主之位,届时,风光了六百多年的这号老派望族,就是林家门前的一条狗。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林立其实不敢给自己戴这种高帽子,因为骄兵必败,但回顾着两个月余一步步将商城几百年无人撼动的豪族逼上绝路,他还是忍不住有点飘飘然。
细数各处布局进攻,不简单却也绝对不是很难,于是林立陡然涌出一股危机感。
——迄今为止,林立接受到的所有阻力,都只源自于殷家内部。
这就很有意思了,殷家是多么流油的一块肥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却没有谁站住来趁火打劫,难道这年头的人,都这么安分守己?
……
……
风儿越刮越响,这个夜晚听上去不那么宁静,天上月亮逐渐晦朔,乌云渐重,有要下雨的征兆。
那座文人骚客颇爱的小黄山下,灯火通明,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午夜子时。
京都来的姓金的老神医定论,殷南庚至多只能活到这个点,而林立望气之后的结论也差不离,估摸着,萧破军和余思秋完成任务的电话,就快打过来了。
于是林大少继续无所事事躺在池边,闭眼等待,传来的或许会是好消息,也大抵可能是预料之外的不是惊喜的消息。
越到最后越不能放松警惕,否则很容易善始不善终,这点道理他还是了然的。
果然,不出两分钟萧破军的电话就来了,语气并不轻松:“我们等到十二点整点进去的,殷南庚没有死,来了个异常漂亮的女人,听口音是京城人,给老头喂了颗药就让他起死回生了,你最好过来看看。”
“行,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把那些合同全都撒在了殷南庚面前,刚刚活过来的老头脸色很差,我们只能做到这步了。”萧破军说道。
“撤吧。”
林立嘱咐着便准备挂电话,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别的都是后话,再在殷家的地盘待着,那老狗娘养的恐怕回过神来会对红花双棍不利。
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挂,那边就传出来一个不友善且有些耳熟的女人语音。
“通风报信通完了?那就先请回去做客吧,老爷子刚转危为安,急着走成何体统?”
没有打斗的动静,显然,能拿出回生丹药的修真者,萧破军和余思秋两个暗劲期武者,没有反抗的余地。
手机还放在脸畔,蒙蒙如雾的月色光照下,林立眼眸轻轻的眯成线,睫毛轻长处似有霜意:
“他们两个,有一个出了事,殷家必定覆灭,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商州城!”
不管那边电话有没有人听,林立没什么创意的威胁说出去了,人也转瞬出了邓家别院,星移诀毫无保留,几乎只是两个呼吸,他已经站在了小黄山脚下那座磅礴大气的庭院门外。
院子大门敞开着,满院的枇杷树,中央是一方活水养育的水池,鱼儿乌龟蚌壳生灵气息活现,池子周围站的全是面目冷峻机器一般的罗马斗士,个个精壮如牛。
萧破军和余思秋自然不见了。
“刀!”
不多哔哔,银白利刃天九冲破空间浮现于林立身侧,带着空气爆炸时的薄雾,犀利杀伐之意流转。
这把刀并未藏在储物护腕当中,因为遇上紧迫的战斗取出来太麻烦,所以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它一直就在林立身旁的虚实空间罅隙内。
刀刃入掌心,林立便径直扎进了人堆,那些曾与野兽抢命的凶悍男子,也都带着称手的武器围拢过来,煞气腾腾。
他们始终不曾有过畏惧的情感,哪怕这是个能凭空变出把刀的怪物,或者在他们眼里,华夏面孔的年轻人与斗兽场的猛兽并无差别,都能要自己的命,唯一能保命的做法,便是杀掉对方。
……
林立负了伤,挺严重,肩膀被刀子刮出了白骨,后背更是破了洞,入注鲜血汩汩往外冒。他的对手们当然付出了更惨的代价,没有一条活口留下,院里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死得还算安详,大多数则在天九刀下满目全非。
“林公子好魄力,不违背道门铁律,竟然忍伤去与一群凡人斗力,实在叫我钦佩不已。”
涓涓好听的声音从内庭飘然流淌出来,声音之后,是道翩跹柔美至极的倩影,穿着淡紫罗裙,容貌可称国色天香。
倒不是陌生人,早在涿鹿城郊野,林立便见过此女,也料到大概有外来势力在最后关头横插一脚,但当看到不速之客居然是京都沐家的天之骄女时,还是多少会有些讶异。
帝都侯门众多,有人说那是缩小的华夏,其实并不夸张,能在其中屹立的门阀,压根儿不屑与外地的所谓豪门望族相比,殷家虽说家大业大,乃是老牌的四大家族之一,但利益应当不被沐家看入法眼才对。
沐紫川前来,恐怕为的是私人恩怨,恰好有缝儿可以插针罢了。
林立调动黄帝外经的真元恢复着伤势,冷笑道:“修士不准插手凡间事务,我可不敢随便犯禁,倒是沐大小姐,作风未免豪放过头。”
他早知道有修真者在场,这才运转周天功与那些个不要命的罗马奴隶硬拼功夫,就连化神期本来强横的护体真元都主动撤了,就是避免予人话柄。
而沐紫川好像没有类似的顾忌。
“不豪放呢,紫川此次下山可不是自作主张,受了师命解救世人来着。”长得十分清纯的紫裙女子笑容依旧透着暖人心脾的温婉,只是林立能从她眸子底下感受到一抹讥诮,很有恶意的讥诮。
“殷南庚天人五衰,本就寿数将尽,你拿颗大还丹来逆天改命,算哪门子解救世人?”
“林公子说得不对呢,我看过了,殷家主可并非寿元已尽才彰显枯兆,而是中了曼陀罗的剧毒,我辈修士拨乱反正,救下命不该绝之人,何来逆天改命一说?”
沐紫川说完这句话,眼底的讥讽颜色更浓。
林立心头一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殷傲,兴许只是机缘巧合让人钻了空子,但那种概率极小极小,几乎没有可能将殷傲的干系从中撇清。而当殷傲从内庭走出,站到沐紫川身旁两尺的位置时,他的嫌疑基本可以坐定。
沐紫川说道:“殷家刚向昆仑山捐了六千万元的香火,昆仑山出枚丹药替殷家主疗毒,想必说到哪里都不会有口舌是非。”她还拿出张墨迹新鲜的支票在林立面前晃悠了两下,转而微笑着问殷傲:“殷先生,您说紫川的道理能否论通?”
殷傲深沉着脸色,犹豫半瞬,应道:“论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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