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望去,黑沉的铜锁在沈栖迟手中,愈显分量,暗自一笑,刚想为他的弱不禁风回以讽语,却发现钥匙三两一串,不知何时躺进了他的掌心。
于是颜面染上厉色:“你果然与左聿勾结一致了!”
给沈栖迟钥匙,是想要将他丢给沈栖迟,任其处置吗!
钥匙两两相碰发出脆声,沈栖迟不急否认:“听大哥的话那么难听,想必早对左聿恨之入骨了吧?”
恨之入骨?
他自是对左聿抱有难消的恨意,姚汜弑父那日,本也是他佣兵夺主,自立为王之时,那个卑鄙男人不仅仅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毒昏了他,偷去符节退了城外驻兵,更有坏了他与云舒一机难求的好事!
如今失手被捕于此,成王之望一夕落空,难道还不足恨吗?
云湛面上浮现扼腕之色,沈栖迟觉出,不及开口落井下石:“平白插足一个天御王,便让大哥的妙计功亏一篑,大哥感觉如何?”
“你不必幸灾乐祸!”云湛愤笑一声,“要计较起恨……你心中对我的怨恨,又何尝有一刻停止过?”
沈栖迟的眼眸稍觅幽冷,盯着牢里被缚刑柱的男人,顿了顿手中启锁的动作。
片刻,又如常转动锁芯,扯去锁链丢往一旁。
“你我两家是亲家,大哥怎能说出这种伤感情的话来……”走近他,温泽的面容添上了寒意。
“亲家?你别妄想了,我从没承认你是舒儿的夫君!”
“是吗,你不承认又怎样……”
云湛剜住男子矫揉的眉眼,不甘促得他有些燥厌:“像你这样畏首畏尾,徒有其表的男人,你能为舒儿赢得些什么?你的那些花言巧语骗得过舒儿,却骗不了我,你……根本不配得到她!”
静止,而后突来一阵轻佻的笑响于牢内,像极了羞辱。
“你笑什么?”
沈栖迟唇畔挂着比女子还要俏美的笑容,又迈近他一步:“所以是……大哥以为找人除掉我,舒儿便能由你得到了?”
“你死了,舒儿理所当然会对你死心,自没有留在沈家的必要了。”谈及迫害,他竟无半分愧怍。
“很好的想法,不过可惜……大哥没能杀得了我。”反叫谋反计划泄露,终至功败垂成。
云湛非常明白沈栖迟所为那揭露之举,也曾怪自己疏忽,就不该任由他重伤回府,事发如此,彼盈我竭,云湛对其之怨无疑速涨。
“没错,是我用人不当才叫你逃过一劫,我是杀不了你,同样,你也杀不了我!”
“我何时说要置你于死地了?”沈栖迟清淡的话中透着丝丝嘲喻,“纵然你为兄不仁,而我念在你与舒儿是一母所生,无论如何都会留你一命的。”
这种同情更似施舍,云湛心气素高,立时怒辩:“你留我一命?哼,你想以此让舒儿感激你对吗?”
“舒儿自己的想法何甘受他人驱使,你也太不了解自己的亲妹妹了……”
“你住口!”
亲妹妹三个字从来都是一把枷锁,锁住他无处可去的情爱,沈栖迟一遍又一遍的提起,伦常的牢笼便扼紧他,一日越过一日。
他恨,他妒,带着愠怒的残喘着。
沈栖迟不惊,抬手覆去,仔细捋顺男子的鬓发:“大哥息怒……”
身躯被束,云湛只得用力别开面,以作闪避,仿佛极为不屑他的惺惺作态!
手顿在原处,又波澜不起的放下,依旧面不改色,“既已身陷囹圄,思虑眼下的出路,远胜抓着昔日过节无尽自苦,大哥……”
闻言,像是听出了什么,转面迎上沈栖迟满是深意的视线,即刻倾吐森然的低笑:“怎么,还想利用我?”
“并非利用,而是给大哥一个赎罪的机会。”
“笑话,你凭什么?”云湛几乎笑结,这种薄弱的筹码,也敢愚蠢的拿来与他交易,当他云湛是三岁小孩吗?
“大哥如此骄傲,是不觉自己有罪呢,还是不愿相信我?”
文人骚客惯怀此类酸腐慢热的格调,云湛恼了拐弯抹角,径直厉声谴离他:“别白费唇舌了!我不会听你三言两语便为你所用,你也休想从我身上得到分毫好处,你走吧!”
沈栖迟唏笑盈然,从始至终不变情绪:“既然你自甘由那罪孽缠身,全不知耻,那我也只得听从舒儿之意,容你成为云家列代的罪人了……”
“你说什么?”他那一脸淡笑,说的是什么风凉话?!
“兹事牵扯一门荣辱,还望大哥莫怪妹夫不念两家旧情才好,我便告辞了……”云湛侧着脸望去,沈栖迟正作揖欲退。
转身踏出半步,适才大无畏的男人显露两分焦灼:“站住!”
沈栖迟应声站定,侧颜沉下暗影。
他不禁忖云湛舍得下权位,舍得下自由,舍得下云舒,却舍不下他云氏一族千百年的兴衰存亡。
他是云家长子,自认君为江山可折腰,可竟不知自己如是谋反,祸同株连,早就没了舍己赴死的意义,何其可笑,又何其可叹。
想着,眼波微转出些许悲伤。
云湛看不见他的神色,在侧后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你胆敢做出辱我一门的事情来?”
沈栖迟只觉心里凉凉的,“辱你云家门风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从你软禁岳父岳母那日起,你就该知道。”
云湛以为他有多大的胆子作为,现下听来仍是一些浅薄之谈罢了。
以为他会忌惮父母双亲的口风?
“同是云家的人何所畏惧?如果你打算用这点来要挟我,那可行错了路。”
“自然,岳父岳母只得大哥一子,自会不计前嫌的维护你,但若换成舒儿……”沈栖迟一个复杂眼神瞥向云湛,顿让他镇定稍退。
“舒儿,舒儿也是云家的女儿……”
“她现在是沈家的人,”他见云湛想要反驳什么,然底气不足了,于是某种景象更鲜明的映入脑中,片息,眸底似凝上一层霜,“而你屡屡没有善待,若说她毫不介怀那些……恐怕大哥自己也是不信的。”
“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保舒儿平安!是你,都是你太不中用,我才……”
云湛的神色随其渐弱的话音而倍显不安,沈栖迟看清楚他的心虚,走回过去,言语清明且冷峻:“被囚数日,你应该还不知朝中形势已生巨变,现下……只要你肯说出调兵符节的藏匿之处,拥兵自立的罪行便既往不咎,明日,大哥就能回将军府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