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景皇司马师》第二四八章

    司马师和阿瑜,跟着玄疆进入屋里,同样酒肆的格局,装饰更加华丽奢繁了些。
    灯影刻意的低暗,几席屏风后的客人,传出低低啜饮,与窃窃私语。
    温暖的酒气一袭上来,子元感觉不了那么多,拉住妻子,就在正对酒柜的一席坐下。
    疲惫不适,只觉舌头干涩,旁边的阿瑜,娇唇上也有了丝丝干裂。
    他们这一程,纵险奇遇行来,身上衣装已损破不堪,司马师右臂膀大片皮肤,带着血瘀痕露了出来。
    阿瑜的发簪歪斜,青丝鬓形凌乱。
    玄疆到堂后,过了一阵回来,端上热好酒食的托盘。
    “两位是我的贵客,这次我们不忙叙说谈事,你们先食好饮好歇息。”
    他接着轻轻一拍手,席后一道折扇屏风,应声轻拉滑开。
    露出去往二层的楼梯,雕花精致楼柱,斜挂明黄温暖的灯笼。
    “长安不比它处,这里,我们烬流馆备好了上房、沐具。”
    他扫量子元和阿瑜一眼,笑言,“在下着仆婢,再送两套合尺寸的更衣来。今夜,便请公子和少夫人休解劳顿。”
    说罢玄疆就转身离去,司马师从昏疲中回过神,请他先止步,并问,
    “玄先生,不喝一杯么?”
    他没有回头,阴影中的一半侧脸,微微动了动。
    “不急,还有很多时间。”
    玄疆再度消失于堂后,如酒旗般的门帘摇摆了几下。
    黄色灯笼光晕打下来,照得已斟满的酒盏里碎影朦胧,阿瑜看着酒水液面发呆。
    司马师的疲意已在脑门间敲打,他忍不住喝了一口,瞬间一股冰缓凉意蹿上后脑髓。
    这酒入口淡,但其实很烈,他很快放松下来,挨紧了点阿瑜。
    “喝吧。”
    阿瑜看看他,睫毛眨了眨,盖住下面的瞳影,仰头干了半杯。
    一层那另一边,几席同样神秘的客人,喃喃细声,还有若隐若现的婉转低曲。
    司马师忽然,就感觉眼前是一场梦境,联想自从跟阿瑜下探阳虎墓后,这世界渐渐开始的疯狂变化……
    他被酒意带来的不真实感,不断冲荡着内心。
    这时,阿瑜牵住了他的指尖,又满了一盏,递到他嘴边。
    “喝吧……”
    “都到了长安了,君郎……”
    阿瑜的轻语,带着抚慰般魔力,司马师把酒喝净,眼珠里泛红的血丝,不再去多想那些迷乱思绪。
    鲜美炙肉、浓郁菜羹,他们饱食畅饮毕,步上屏扇后的楼梯。
    二层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里,已摆好浴桶洗具等,轻飘着润氲水汽。
    司马师退衣入水,热流环绕催涌上头,大脑醺醺然一片空白。
    妻子滑软若无骨的双臂,从后边盘抱住他脖颈胸膛,纤纤指尖,挠过血肉之上。
    深昏的迷蒙,卷过所有意识,他不受控地闭上双眼,沉降入温暖的黑暗。
    一丝颅内的铁骨煞气,还在崩窜着,想让魂魄保持清醒。
    但最终也是徒劳,抗拒与警觉消解融散,软绵绵地落进安眠。
    …………………………
    再醒过来时,眼前一片黑暗,温暖中,阿瑜的体香还萦绕着。
    他摸摸身上,柔软舒适,在睡梦中,她给自己换上了新的贴身里衣。
    连头发都梳理整齐,束好了发髻。
    伸臂过去一探枕边,佳人却是不在,只有残留的娇躯温热。
    司马师坐起身,撩开床幔,屋子里的浴桶已撤去,黄木小几上,点着一根幽烛。
    蜡盘下面,压着一张纸笺,他用两指将其夹出展开,上面短短一句话,俊婉的小字。
    “夜深生急变,不扰君清梦,妾行事便归。”
    他摸摸额角,眼睛里血色跳闪几下,无声将阿瑜留下的这张笺收入怀里。
    装重要物品的包囊,也被她整理好,放在了床的另一边。
    他打开翻看一下,之前所获的各种异物都在,包括那本阿瑜最近,一直在研读的《血昭言预》。
    他穿上烬流馆给新备好的黑色外衣,行囊绑进腰间,拿起斜在床角的天公剑,凝神感受外在的静暗。
    ……阿瑜又不辞而别,不过,如果真的特别要紧,她应该会唤醒自己一起。
    触摸右腕上的姻记,那宿命缠结的一线,强烈有力。
    令他不安的是,如扶苏所言,阿瑜是否被自己的血煞所侵扰,同时,还有深渊血磐眼,那挥之不去的可怕意象。
    无论如何……
    他闭上眼睛,倾耳聆听。
    烬流馆内,安静柔和,但透过坚厚的墙壁,他能隐隐闻感,外面长安城的沉重声息。
    如巨兽磨牙一样,一下一下的闷矬。
    司马师起身,决定不用再在屋中等妻子,持剑于腰间,出门下楼而去。
    馆内,比来时暗了许多,灯笼都没亮,只有楼间堂角几盏细烛燃着。
    他踱到与阿瑜用膳的那道席边,向一楼堂屋里瞧去,那几扇屏风还在,只是没有了丝毫人影动静。
    “司马公子。”
    背后的柜台处,发出话音,他瞬间一扭步转身。
    玄疆在台后,换了一袭灰袍,幽魂般静立。
    “玄先生。”
    他走到柜台旁的席案边坐下,看着玄疆端出来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本来是要与公子畅饮的,但,现在陡生急变,我们就喝点茶吧……”
    等他倒上,子元饮了一口,茗香里带着点淡甜。
    “这城、这世间………望先生跟我多谈点吧。”子元放下茶杯,眉目低垂瞧着自己手指,“小可有些茫然。”
    玄疆喝完一杯茶,笑着对他说,
    “公子感到迷惑,是正常的。接下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晓……不过,我倒确有两言可说给公子。”
    “洗耳恭听。”
    玄疆到案另一边坐下,轻抚唇上须,语气一沉,
    “如今,人间和异境处于一种,模糊融合之态……想将整个寰宇各界同一归流,哪有这么简单?这第一道坎,便是马上降临的万古生劫,和亿万孽罪的诅咒清算。”
    “劫与诅咒么……是下层无数凡常生灵,对神怪仙主们的清算?”司马师心里“嘭”地一跳,他脱口而问。
    玄疆手指按着茶杯轻轻摩擦,闪着红光的眼神,如夜中野兽。
    “那将是,一切都化作混沌墟烬……那么现在,就需有一个统一天下的人主,与非人的众神鬼们,合力平息疯暴天劫。”
    司马师再喝下一杯茶,别过头去看向馆门。
    “不过,那是比较遥远的奢望了……眼下,众生需要先活下来、弄清面对的血异灾厄。然后,各方才生息恢复,慢慢凝聚力量,最终……”
    玄疆带着深意瞧了子元一眼,
    “结束天下三分,决出一个九州人间的共主。”
    说到这里,司马师却显得已有点心不在焉,他继续盯着入口的暗红木门,像是忽然发呆。
    玄疆咳嗽一声,他才转回头来,两人眼神相交。
    子元瞳孔深处,闪了一下似血海般的深色。
    玄疆似乎轻叹了下,他垂下双目,默然喝完手中茶,向后退到阴影里。
    他对司马师弯腰一揖,
    “长安现在迷乱邪难,公子命数在身,也自有该行之事。一切,好自为之……保重。”
    司马师站起来,对暗处的玄疆微微鞠身一下,就转头向烬流馆外走去。
    “先生说得对,活下去,再看清路……子元深谢先生招待。”
    他推开馆门,侧回过一点身来,对玄疆所在处再一拱手,言毕,身子无声滑入门外沉郁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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