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五十三章 克苏鲁之迷

    拉莱耶因为这样的铁腕政治显得又神秘又可怕，在所有木卫二的海底城市中卓拔不群。
    这个碟形城市方圆只有五公里的纵深，它一年四季城市温度都在摄氏五度左右，因为它的大部分城市地基都是用水冰建成的，城市里的房屋建造也是如此，木卫二外面那层冰壳在深处压得密度非常大，这些冰在零上五度都不会融化，拉莱耶的大部分基础设施建设就是用这种冰建成的。之所以这么做，主要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飞向太空的时候可以比较轻松地甩掉多余的重量——只要加热就可以把大部分无用的东西融化排出城市，然后轻装上阵往宇宙里飞去——这个想法是对的，像新亚城那样建得太重飞不起来永远被框在木卫二上实在是没出息，那叫坐以待毙。
    拉莱耶的采用的政治制度是军政府制，换句话说就是独裁制，它的最高统帅就是它的将军，它的人民就是它的军队，这个军队的规模在两万人左右，剩下的人全都是为这个军队服务的后勤保障部队，以及他们的基因工程部队，除了这些这地方没有闲人。
    回到克苏鲁神话体系上，推荐看这个神话体系就只看初代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写的那些，那一部分更符合作者的原意，就像《红楼梦》的前八十卷更符合曹雪芹的创作水平和文学思想一样，后面别人写的东西都是狗尾续貂，不值一看。在原先的克苏鲁神话体系里拉莱耶是指一个地下城市，是克苏鲁的休眠地，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克苏鲁的梦魇纠缠而陷入疯狂，有不少克苏鲁的信徒为了让这座城市重新升出水面费尽心机，不过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过去的小说中很容易出现的一些要素就是人们还没有理解的东西，比如这种大洋深处的城市、无穷无尽的梦魇，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这都是在忽悠人。从现在人类对太阳系的理解和探索来看拉莱耶这个城市在起名的时候就没安什么好心，有一种神秘恐怖主义的气氛，好像生怕人家和它来往似的。新亚特兰蒂斯在星灵研究上的突破实证了神祇的存在，但神也不会是克苏鲁那个鬼样子，在地球和木卫二、三、四、土卫六这些星球上的大洋里在人类来以前并没有什么海底城市，冥王星也不是外神的居所，这一套神话里的所有东西（除了神祇对人类的冷漠以外）都是在哄人。如果把克苏鲁神话按一种预言来看倒还有几分可能，因为目前为止人对星灵的了解没有多少，搞不好它也可以变成克苏鲁那个丑样子，不过星灵的审美应该比人强得多，它要出现也不会以那么丑恶的模样现身出来，我们是见过星灵的，它是以一个光辉灿烂的巨人形象出现在徐天启的脑子里的，所以……麻烦你哄人的时候哄得有美感一点，不要净弄点丑东西出来，一个人内心越龌龊搞出来的意识形态上的东西越阴沉，这个意思是说写克苏鲁神话的这个人思想非常阴暗，而这种阴暗的东西其实最符合人性，因此上它会有大量的捧臭脚的人跟在后面……这和过去地球时代人们那种“审丑”的心态是一样的，倘若一样东西永远跟这个人没关系，那就巴不得它丑一点，起码不能比自己美，这样起码能得到一些做人的优越感……换句话说，喜欢看丑东西就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优越感，而喜欢克苏鲁神话的人可能就是为了体现自己意识形态上的优越感：如果人类注定自我毁灭的话，那宇宙存在就越丑恶越好，这样当我作恶的时候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出了……
    这个问题还可以化到许多细节上去谈，但总体来说丑恶就是克苏鲁神话体系的总体外部形象，拉莱耶就是在这种心态下搞出来的海底城市。以一个神话来讲，杰作关注人身上的美感，劣作关注人身上的丑恶，大部分的人喜欢丑恶比喜欢美感多，因为丑恶辣眼睛，刺激感更强。把人变阴沉和把人变愚蠢哪个更不可原谅呢？其实是一样的，阴沉和愚蠢往往是一体两面，互为镶翼，一个套一个，解都解不开——很可能这个米国人在创作克苏鲁神话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吸食了一些致幻的东西，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阴险，搞这种龌龊的东西出来把一帮正常人变得阴沉而且愚蠢。而这种阴沉和愚蠢表现在拉莱耶这座城市上就是军政府的无情以及一般众人的凶狠，凶狠要分很多种，智力不高而凶狠的人最为可怕，要知道，没有理论支持的凶狠是会把人身上的动物性激发出来的，拉莱耶这个地方的人普遍就是这样，下层人都没多高的智力，而高级的将军们以为他们可以比克苏鲁神话高明一筹，可以把它做一个工具用以驾驭普通人……你这就没见识了，大众的意识和个人的意识可是两码事，你可能用这些东西去忽悠一个独立的个体，想忽悠所有人那得用其它手段，而且众人的意识比个人的意识聪明得多，你忽悠它一会儿还行，忽悠时间长了它就要醒悟过来，就一个个人来讲他被忽悠了可能就算了，就当自己傻，但是大众的意识不这样，你忽悠了它它一定要报复你，一年不发作一百年也要发作，万无一失。所以拉莱耶的统治者可能是走错了行政方向，而且迟早要有恶果的。
    对比周围的城市，在木卫二、三、四上大部分的意识形态上的东西都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这个时候人的思想已经出现了善恶，就是说不论如何在它里面有善良的部分，它的思想体系虽然有点迷信但总算还给了一个人选择善恶的机会。而拉莱耶独辟蹊径，非要走克苏鲁这样全无善恶的路子，那你就是自寻死路。要知道，像章天河对旁人说的那种宇宙里的普遍法则是冷漠这一类东西那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这可不是火星的执政思想，火星向来教育人们要相亲相爱，要对自己的同类有同情心，要尽量地避免杀戮。而拉莱耶不是，它本来是想用一套神话的东西去提醒人们不要心存侥幸，要努力壮大自己，让自己在这个冰冷冷的宇宙里生存下去的，结果这种东西并不由人控制，走着走着就跑偏了，现在拉莱耶整个城市都表现出一种令人悚惧的无情……
    你知道在他们发现新亚特兰蒂斯被人摧毁以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他们的领导人开始考虑疏散人民，要飞出木卫二了……
    侯梅林最近受到了来自雅典娜的不待见，要知道，以前她就像雅典娜在凡间的代理人，她的和世俗有关的事情都是侯梅林打理的，因为神女要保持自己纯粹，不能随便和世俗的人来往，所以她就像个生活秘书，而雅典娜最近和徐天启走得很近，侯梅林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被这个被她打了几顿的狗男人取而代之。在雅典娜被拉莱耶带回这个城市里的时候侯梅林还没醒来（可见舒尔密的一嘴巴实在是打上了劲），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搜走了，包括她和木卫三的联络器以及她那根形影不离的鞭子，这让这个丑八怪十分地不痛快，就像一个文明人走进原始部落人家不让他穿内裤似的，总觉得身上缺了点东西，阴风从下面灌进来凉飕飕的。她这种人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就是一直以为自己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完全是自己能力出众，其实压根不搭边，所以她闹了好几回，要和拉莱耶的最高将军见面——根本没人搭理她，看守她们的守卫恶狠狠地看着她（因为在拉莱耶少有这么丑的女人），恨不得打她一顿，明显是看在雅典娜的面子上人家才放她一马——但是侯梅林自己可不知道这中间的原故，她就直观地认为是这些人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意识到她侯梅林在木卫二和木卫三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因此上她就早一回晚一回定斩不饶地跟看守闹，骂起来没完没了，仍是没人理会她……
    她这样闹得实在太凶，终于有一天她被看守带出去，经过一些曲曲弯弯的复杂的小巷，被带到了最高行政长官也就是首席将军那里……在来到拉莱耶的半个多月里雅典娜和徐天启可是在过二人世界的生活，他俩从来不闹，闹的就是侯梅林，她闲不住，而且没了鞭子就活不下去，因此上雅典娜都没见到这个将军，侯梅林见到了。
    将军的岁数有六十几岁，但是他看上去只有二三十，这是肉灵芝的功效，严格来讲这种东西的培育拉莱耶是做得最好的，因为它们老往深海里潜，肉灵芝的生长需要高压的环境，压力越大它们长得越好，所以甄德重说过的品质最好的肉灵芝大都产自于拉莱耶。肉灵芝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论哪种的吃了都可以延年益寿，不过拉莱耶的的确可以，除了它们这里的肉灵芝品质本来也好，还因为它们这里的人品质也好——基因工程的结果。
    侯梅林被带进去的时候那个将军正和几个科学家在一个桌前计算一些什么东西，见她来了，就斜着眼看了她一眼，歪了歪头示意士兵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里去。这是一个面目相当和善的人，白白嫩嫩的，但是……怎么讲呢，他就像一个太监一样给人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他身上缺了点什么做人的部件似的，让看见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打个寒噤。侯梅林在另一个房间又等了二十几分钟这个人才从另一个房间里过来，把一个隔热的杯子递给侯梅林，里面是一些乳白色像奶粉一样的灵芝茶，他自己也捧着一杯，他默默地喝了几口才开始对侯梅林说话：
    “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