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四十八章 生死格斗

    “拉莱耶”……这是一个地球时代克苏鲁神话里海底城市的名字，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帮地球人是怎么想的，这又是一个不详的名字，在克鲁苏神话体系里这个海底城市里住着古神，古神是会从精神上瓦解人的意志的，见过这个城市的人都非死即疯，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是几个意思？这和生了一个小孩起名叫吊死鬼有什么分别？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天启最近天天睡不好，一睡着他就梦见章天河跑来掐他的脖子，他跑也跑不开，逃又逃不掉，只能在恐惧和窒息里吓得冷汗涟涟，然后从空荡荡的房间里醒来。窗外刮进来的人工风把窗帘吹得忽忽哨哨，连地上的黑影都在张牙舞爪，仿佛要把他吞没……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一边哭一边去找雅典娜，现在她的房间和他相邻，他可以天天跟她离得这么近了，她就会召唤灵能慢慢哄他，直到他睡着，再把他带到星灵那里去——如今他是完完全全地服从于星灵，再也不会拿“愿星灵与你同在”这样的话开玩笑了。
    他有这样的待遇，全因为在新亚特兰蒂斯城里救了雅典娜一命：他打了章天河一枪。
    章天河也是够倒霉的，逃过了伽马射线暴，这都没能治死他，被这小子躲在角落里当胸口打了个对穿。
    在新亚特兰蒂斯人们一般是不用制式武器的，他们有更强大的武器——灵能，所以一般情况下枪这一类东西新亚特兰蒂斯没有，因为要和火星谈判周边的城市都派了代表来，这些代表——准确地说就是阿瑞斯——身上带了枪，侯梅林要了一把过来，在这里还得先解释一下侯梅林和雅典娜的关系。
    侯梅林不是木卫二本地人，她是和阿瑞斯一样来自的木卫三上的人，是一个培养失败的神女，这个女人吧……很难说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地球时代人们把这种人普遍形容为脑子有病，她就是这样，她亲眼看到了星灵、和星灵互动过了，但她仍不相信星灵。这种人很难找对比项，因为她也不相信自己，比如说章天河和陈谈这类人，他们什么都不信，就相信自己从内心深处想通的一些东西，相信他自己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向善的、能在逻辑和道义上都自洽的，侯梅林不这样，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她不会动脑子……她信什么呢？非要说的话，她可能相信那种刹那的快感，就是说，不论如何我当时痛快了就行，这种人的人生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连串的小片断，前因和后果都不搭边，就像……可能这个比方很少人能懂了……就像唱片或者磁带被磨平过或者消了磁一样，把音乐放出来就时断时续结结巴巴，一个急性子一听就把这唱片或者磁带取出来狠狠扔在地上猛地踩成稀烂——神马东西，听你还不如不听，而且最好不要让别人听着难受——侯梅林就是这种人。
    或者再简单一点说，这个人就是那种人类里最差的一种，负能量的发射源，旁人高兴她就不高兴，旁人不高兴她就高兴，她一步步爬到长老这个级别就是因为她是人类里最恶心的那种，别人要用她去恶心敌人或者对手——恰似想挖一勺大粪甩一个看不顺眼的人，自己又嫌脏，就让侯梅林去，她特别高兴地就去了——对她来讲，自己脏不脏的不要紧，能让别人恶心她就痛快。所有的快乐都会让她心烦，而他人的痛苦是她的快乐之源，所以她就在腰后边随时别着一根鞭子，看谁不顺眼，只要她惹得起上去就是一鞭子，人家痛得要死她就开心——她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连星灵都嫌她恶心不愿意收她做门徒，她被派到木卫二来做神女的安保工作，一来是木卫三和木卫二有大量的信息交流，需要有这样一个人保持信息畅通，二来是木卫三觉得木卫二的人、起码是新亚特兰蒂斯人太软弱，需要一些强力的凶狠的人带动他们和火星作对的气氛，所以侯梅林既是保安又是保姆，既是警察又是密探，在木卫二上她只需要对神女保持绝对的尊敬，其它人就可以肆意虐待……这真是把虎狼扔进了羊群……
    她是一个失败的神女，所以对成功的神女难免还有点妒嫉之心，不过这种妒嫉深深地埋在内心深处，表现在外的就是对神女的绝对服从——她是知道星灵的力量的。雅典娜投射地球的失败让木卫三当局非常恼火，这种恼火也迁怒到了侯梅林身上，所以自从雅典娜回来以后她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把她伺候得万无一失，准备下一波的攻击——对火星的攻击只是木卫三原计划的第一步。
    也就因为她这种寸步不离倒反而救了她一命，歼击舰爆炸时她和雅典娜、徐天启在一起，徐天启被章天河打了几嘴巴正在哭哭啼啼，他已经受了好几次星灵感应，不论是自愿也罢被星灵感动了也罢，他反正对雅典娜俯首贴耳像狗一样顺从——他俩都因为雅典娜本身充沛的灵能躲过了一劫，换句话说，雅典娜帮他们挡下了伽马射线暴。
    章天河和舒尔密一路狂奔四处杀人的时候雅典娜的脸都吓白了，神女们一般不会这样，因为她们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前因后果，所以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当时侯梅林就发问了，雅典娜没回答，让她把她从阿瑞斯那里弄来的激光枪交给徐天启，然后让徐天启躲在窗帷后面。
    在这里我们要稍微交待一下，如前所述所有的火星纳米机器人都是有各自专门的功能的，章天河放出去的这些就是侦察机器人，它们只会拍照，在它们上面装不下复杂的光电雷达，也因为这样他才没看见看躲在帷幕后面的徐天启，被他一激光打了个对穿。
    大家总听过一句话吧，叫作“反派死于话多”，现在这种情况章天河和舒尔密就是反派，不过他俩不大说话，是两个相当恐怖的反派，绝不会死于话多。所以他俩冲进雅典娜住的那座高塔的时候一个奔雅典娜而去，这是章天河，这一个他不论如何得亲手把她处理掉——从他手上跑掉，再由他来收拾好像比较完美，他早就说过再见到她就一定亲手把她结果掉，做男人我们要信守承诺。另一个直奔侯梅林，这是舒尔密，因为他看见这个疯婆子从腰后面往外拎她的电子鞭了——
    侯梅林这个电子鞭其实不属于武器，新亚特兰蒂斯上不论是这鞭子还是那种怪模怪样的锤头都不属于武器，他们只能打痛人，不能打死人或者让人马上丧失反抗能力，所以她抽了舒尔密一鞭子反而把他抽怒了，舒尔密……在繁星号的时候只要有空每天就至少用四个小时健身，你可以把他理解成巨大版的巨石强森，筋肉虬扎又高大威猛，被抽了一鞭子火冒三丈，因为这种鞭子打人超级疼，沾上一下就得掉层皮——这下他就知道章天河当时挨的打有多疼了。他一步就踏到了侯梅林的面前，本来已经抡起了拳头，伸头一看这个丑八怪还是个女人，就给了她一嘴巴，侯梅林吭都没吭一声像一扇猪肉一样原地转了几圈，扑地就摔在地上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徐天启从窗帷后面伸出枪管打了章天河一枪，激光枪打飞船可能不太行，打人可是挺厉害的，这一枪正中章天河胸口，打了一个一厘米左右对穿的窟窿，顿时鲜血狂喷，溅了雅典娜一头一脖子。
    章天河本来已经伸手拽住了雅典娜那一头发白的金发，还生怕她挣脱，挽了一下把她头发缠在手上，把她后脑勺亮出来。他可没有舒尔密那一手拧人脖子的手艺，而是准备抡圆了照她后脑勺给她一手刀，以他的手劲，不把她脑袋砍下来都是因为有皮和筋连着，骨头一定是必断无疑——也就在这生死关头，莫名奇妙被人打了一黑枪，顿时力气就没了。
    大家不要相信电影里演的那种肚子上挨了一枪还能飞檐走壁杀人越货的鬼情节，人的胸腹腔里是有气压的，一旦漏了气就一点力气都拿不出来了。章天河够硬吧，这一枪打完以后他的手刀也只是在雅典娜脖子上抹了一下，根本没砍动她。
    章天河回头一看，徐天启正一边抖一边从窗帷后面探出半个头张望，端着的枪还在对准他。他没敢张口说话，怕把胸前这口气泄了，赶紧去掏出医疗机器人堵上后背的窟窿，用单手捂着胸前那个窟窿直奔徐天启而去……
    所以你就明白为什么徐天启夜夜噩梦不断了吧，如果你打一个人一枪没把他打死，而且这个人还是你一直只配仰望、尊崇的，他现在一边狂喷血一边向你冲过来，你也会吓得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徐天启吓呆了。
    不只是章天河，舒尔密也向他扑过去，这种搏命一扑吓得徐天启筋软骨松，一动都不能动。
    嘴上凶狠的人大家是常常见的，他们就靠这种东西武装自己，掩盖自己的懦弱，其实看见一个人一边喷血一边向你冲过来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很少——当然，战争除外。鲜血像挫折一样，会使勇猛者更勇猛，怯弱者更怯弱——徐天启呆住了，就哪怕现在没有舒尔密他也提不起胆子来再打章天河一枪，哪怕知道他只要扑上来就会要了自己的命，他也没法只把手指头稍微动一动，把章天河彻底打死。
    又是雅典娜救了他一命，章天河根本没准备躲枪弹，就直接一拳打在徐天启胸口上。如果这一拳打实了，这小子小命起码送半条，也就在这时候雅典娜发了一波意识波，章天河顿时头晕目眩，这一拳只是把徐天启打得喷了半口老血跌在了地上，而章天河自己也终于泄了胸口的一股气，一张嘴哇地一口血全喷在徐天启脸上——他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舒尔密本来也在冲过来，他已经杀了那么多神女，意识已经松懈了，就像刀用久了会钝一样，被雅典娜这一波在这么近的距离击中，也摔在了地上。而徐天启，挨了半拳，又被人喷了一口老血，马上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