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四十九章 幸存者

    雅典娜拼尽全力发射了一波意识波，然后她自己也软倒在了椅子上，满头满身都是章天河的血……这是一个极惨烈的画面，屋里五个人都瘫在那里不能动弹，只有雅典娜还有意识，其它人不是昏迷就是死亡，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舒尔密有将近三米身高，他最长，接着是章天河，然后是徐天启，侯梅林最小，大约在一米八左右，这样的个子在火星人里也算是低的，火星女人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所以这个家伙是又小又丑又坏又蠢还又下三滥，星灵看不起她，人类也看不起她。
    章天河两米六左右，雅典娜跟他一样高，不过因为是女人她就显得会分外高一点，这是站着的时候，如果把她放躺下她和章天河是一样长的。
    一屋子人都不能动弹，外面大部人都死了，悲惨还没漫延开，四周一片死寂，这是真什么声音都没有，木卫二像停转了一样。
    就在雅典娜虚弱脱力的时候门外探头探脑有人把头伸进来了……
    这是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这是王伯昭的头。
    王伯昭就住在军事区，他没有当场暴毙是因为他随身带着徐天启的火星芯片，如前所述，这个芯片里有抗辐射的机器人。其实这一门科学在火星上完全没有成熟，议会根本不想去掌控射线，这一门科学也就没发展起来。什么是射线？火星的聚变炉在聚变中间就会产生大量射线，其实对火星科技来说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不屏蔽的话射线就会直接从繁星号的发动机口上喷射出来。如果以繁星号的能量对准了火星这样喷一下，那么所有路径上的物质都要被电离，万无一失。但是要明白一点，在这种能量的运用上是个子越大的防护越好做，比如像繁星号的聚变炉那么大的东西，你做一个更大的，在里面装多少部件怎么隔离有害粒子都行，可是你把这些部件装进一个纳米机器人那么小的东西里还想隔绝所有射线，那就只有一个字——办不到。所以火星的飞船都可以做到限制不论是来自自己发动机还是宇宙的射线，但火星的纳米机器人做不到，它们只能撞运气。
    射线的作用机制我们在前面大概地讲过了，拿伽马射线来说它要产生三种效应，这是光子级别的作用，比粒子炮和中子炮更小、更无法抵抗，而抗辐射机器人是个半成品，它作用的原理是让射线在击中人体以前先击中纳米机器人的带电电子产生康普顿效应，在人体以外形成一个夹角，让高能光子从夹角两边滑出去而不是直接击中人体——这种机器人抵抗辐射的成功率很低，它需要非常精确地控制这个夹角，所以它才没有被广泛应用，只是试验性质地装在了火星芯片里——这个意思大概是，管用不管用我们也不知道，反正给你安上一个，出了事就看你的命吧……
    王伯昭受到了强伽马射线的照射，好在他的百宝箱从不离身，徐天启的芯片就放在他的百宝箱里，一遇强辐射这些纳米机器人就自己动了起来，所以照射并没有直接打在他身上……信科学的人总是容易运气好，他就这么活了下来。
    他是怎么知道出事了的呢？伽马射线打过来无影无形，而且只有那么几十微秒，一瞬间就结束了，如果没有杀死你你根本发现不了——换句话说，如果你发现了，那么你应该已经死了。所以王伯昭起先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他最近在搞生物科技，我们在前面捎带提过一嘴，他对土卫六上的生物基因改造技术一直有一万个不忿，想自己把这一套东西琢磨明白，能给木卫二提供自己产的维生素——他想在木卫二的深海里种海带，这种海带能在极端高压下生长，能提供稳定平衡的营养，最近他就在搞这个。具体来说他发现伽马射线暴是在射线击中他的试验品以后，当时他正忙着翻电脑查东西，回头去看显微镜的时候发现他培育的各种各样的孢子在一瞬间全部失去了活性，这才知道出了事情……
    接着这个家伙偷偷摸摸出了门外四下打量，发现本来也冷清的街上所有人都躺倒了正在向外渗血，然后有两个大个子的火星人像疯狗一样跑来跑去四处杀神女……
    怎么说呢，这个老头瞬间就不淡定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过是个侥幸活下来的人罢了，那个时候他连自己为什么没死掉都不知道，他搞了一辈子科学，手无缚鸡之力，连个电子鞭都没摸过，你想让他怎么办？他就只能躲在试验室里脑瓜子嗡嗡地响。他和章天河是有一面之缘的，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躲是不能躲了，于是他从实验室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显微镜用来防身，就像一个娘们儿拿着粉饼防身似的，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往皇家区捱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章天河和舒尔密像……远古人类一样一路狂奔往雅典娜住的地方跑过去。插一句题外话，热核战争时期的人类和远古时期的人类完全是两个物种，在本书里说的人类在生物上的脆弱性都是针对现代人说的，现代人类发展了自己的智慧，放弃了自己的生存能力，如果没打热核战争，那这就是得失各半的事情，打了，那就是有失无得。远古时期的人类虽然智力没那么高，但他们是长跑健将，他们的狩猎跟狼群、鬣狗群一脉相承（另外，鬣狗属于猫科动物，它们和大猫们亲缘关系比跟犬科动物近），打不过你就追着你跑，硬生生把你累死，或者把你逼到绝路上去——所以人类基因里其实是挺能跑的……
    王伯昭看到的就是章天河和舒尔密像两个原始人一样狂奔着向雅典娜跑去。
    胆怯也分好多种，徐天启那种和王伯昭这种就完全不一样，因为本质上他俩做人的性质就不同，一个是军人，一个是科学家，军人的胆怯应该是藏在最深处的，没有什么巨大的变故不会表现出来，而科学家的胆怯就理所应当——他观察事物的方式本来就不同，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表现出来的样子当然也就会不同，所以王伯昭在雅典娜房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好像就可以理解——其实里面早就完事了，所有的打斗和搏命都是几秒中间的事，现在里面的人全躺下了，就等一个人来捡尸体——王伯昭顶了半天，终于顶起了自己的骨气，把头伸了进去。
    人有时候很奇怪，王伯昭胆子小得要命，一看见里面的情况他反而不害怕了，这大概就是有所惧而有所不惧吧，他马上冲了进去，挨个检查他们的伤势。
    这屋里伤势最严重的当然是章天河，王伯昭虽然不是医生，不过急救的技巧他还是知道的，先止血后输血，现在没有给他输的血，只能是赶快找一些东西先给他把伤口堵上——现在章天河对穿这个窟窿的后面火星的医疗机器人已经堵上了，前面……说实话惨不忍睹，王伯昭伸手探了探，这家伙要没气了。然后老头又去看了看其它人，除了徐天启挨了一拳自己喷了一口血以外都没什么大伤，这屋里绝大部分的血都是章天河的，这个人血是真多，把雅典娜和徐天启滋成血人，地上墙上喷得到处都是，身下还能流一大滩……要是姑娘们有这个血量就好了，就不用怕每个月来一次会搞到阴虚贫血……
    “我得先去救人，不管他们是哪里人，犯了什么罪，也不应该让他们死在我眼前。”现在屋里只有雅典娜一个人是清醒的，他就这么跟她说了一句，然后过去抱起章天河就往外拖。如前所述，雅典娜住在一个高塔上，下塔总比上塔容易，王伯昭把他拖到门口，急急忙忙跑到皇家区的医院去带了血袋又跑回来，给他挂了一个血袋。木卫二的血袋是全自动的，就是说不用像过去一样吊着，拍在人身上它就会自己找血管测血型血压开始输血。拍在章天河身上这个一动不动，这个意思是说你把我拍在死人身上干嘛？血袋表示你当我傻子呢？要输你自己输去吧……
    王伯昭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在急急忙忙奔跑中间大概也想到了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新亚特兰蒂斯所有人都死了，而他和雅典娜还活着——他一路跑过相当多的地方，那些侍卫、军官、医生、护士全死了，好像是除了雅典娜那个房间和他自己城里的人都死了个精光……
    哼！星灵崩了……这是王伯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信它，信它，这就是下场！
    这个思维模式挺好的，出了事先从自己身上找症结，没毛病，为老头点赞！
    当然他的这个反应有很深刻的内部因果，这又得从老头的人生讲起，还是长话短说吧。王伯昭的老婆孩子是因为在信仰星灵过程中的苦修死掉的，有时候信仰就是这样，它没让人去寻死，是人自己就照着那条路过去了。不论是星灵也罢，信仰也罢，这本来都是纯粹的意识和精神方面的能量，是人在追求它们的中间发明了各种苦修、训诫、教条、教义，把本来好好的东西搅糊涂了——不是星灵让他的老婆孩子去苦修，是他们得不到星灵的认可自己就跑去苦修了，你这个人就不配星灵照应苦修有什么用？这就像谈恋爱，姑娘就是不喜欢你，跑到她面前抹脖子有什么用？不应该是努力提升自己再去找下一个吗？木卫二的星灵看不起你，搞不好木卫三的喜欢你呢？苦修到把自己折腾死的地步不是更让人瞧不起吗？
    从王伯昭的角度看事情就是这样的，但他的老婆孩子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星灵失落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就奔死路而去。这件事在王伯昭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创口，他本来是受过星灵感应的，只不过因为科学追求没什么心力去追逐灵能回响，在这件事以后他就完全不信任星灵了，认为这一切都是扯淡，不过是意识上的幻术。很简单，星灵如果有本事，那请把他的老婆孩子救活还给他，或者，退而求其次，让他感觉到他的老婆孩子还活着，做得到吗？做不到。那就是说星灵只会害死人而不能救人命，只看重还活着的能利用的人不在乎死掉的没价值的人，甚至也不在乎和死去的人相关的人——这样的狗星灵不信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