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三十一章 谈判细则

    克鲁尼如果有办法他是绝对不会参与到这种丢人跌份的事里来的，所以后来他也溜了，把江潮生一个人扔下跟史克宁敲定各种条条款款，在脸面这种东西上江潮生是全不在意的——有时候人特别奇怪，你都生存不下去了你要什么脸面，但是很多人都是人活脸树活皮，一辈子都没明白这东西中间的道理。
    丧权辱国……这种事过去有个人做得非常好，就是一边丧权辱国一边还看上去挺要面子挺耿直，这个人姓李名鸿章，跑到日本去跟人谈判被照脸打了一枪，这一枪折合白花花的银子一亿两，本来日本人跟清政府要三亿两，李鸿章伸出脑袋挨了一枪少了一亿两。慈禧老太婆有钱，自己过个寿要一亿两修颐和园，北洋水师买船买大炮的预算是五千万两，她还想抠一块儿出来，李鸿章就给她支了一招，说我们卖官吧，两家都不亏，你也能做寿我也能买船——结果是甲午海战时候清军装进炮里的火药压根点不着，打开放炮弹的箱子一看里面装了点破砖烂瓦——到处有人给你拆台，挖你墙角，你还打个屁打。糟老太婆坏得很，临死的时候还把光绪皇帝喂了几两砒霜带走，大概怕光绪挖她的坟吧，结果还不是让孙殿英刨开了吗，矬骨扬灰……
    就像我们说过，你永远不知道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在决定你的命运。
    对土卫六上的人来讲就是江潮生，这个人不算太奇怪，除了有点大言不惭和管不住自己的老婆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他现在的位置也很尴尬，你还统一太阳系呢，你看看火星人会不会刨你祖坟就完了。牛皮吹得震天响，人家来打你的时候你连一天都防不住，土卫六的南极如前所述是军工业在的地方，当然武装力量最强，这地方都被人端了还怎么打。土卫六暂时地失败了，这个失败会引起一连串的链式反应，我们拭目以待。
    王烬提出的那些条条款款江潮生每一条都要跟她讨价还价，比如治疗放射病，找匹配的骨髓可以，但给你们治就得给我们治，不然我就不给你找，你把我们都杀了吧……行吧，王烬答应了，到时候会派治疗专家下来，至于怎么分配资源那就是你们土卫六的事了。土卫六的军队现阶段还没法交给繁星号来接管，因为有光明会的人四处为非作歹，这一条是陈谈接了下来，你告诉我他们的大本营在哪我们来给你肃清就可以。新星城可以腾出来，但繁星号得让土卫六上的技术人员全程参与他们的工程，其实这件事是不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你不答应也没办法，靠繁星号自己建一个聚变炉可能要拖到驴年马月去了，所以这一条也应承了下来。至于黄金宝库以及和木卫上的人的关系，其实是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这里是太阳系里最偏的地方，也就是说最安全的地方（原先大家可都是这么认为的），物产最丰富，所以这里才做了囤黄金的地方，你要你拿就是了，但是你也不能全拿走吧，我们土卫六也得活下去啊，没有经济支撑其实暴乱就结束不了，为了大家着想还是共享吧，而且说实话你在新星城建一个聚变炉用不了多少钱，土卫六的人工不值钱，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大量的人，死了两千万还有八千万呢，你用就是了……
    这样一条一条地争论，一条一条地去细分的谈判又进行了两天，最后终于是大家都满意了，商量出来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计划。而对繁星号或者土卫六的人来讲，他们现在的想法是火星人不会永远在土卫六上生活下去，他们总有一天要返回火星的，不过是个可怕的过客罢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土卫六一开始的方针就错了，你打他干什么，让他折腾他都折腾不了多久，总归是要走的。气馁归气馁，但江潮生还在心里琢磨搞不好到时候他们建起来的聚变炉就留给土卫六了，火星人的炉子好呀，不然怎么能一炮就把土卫六的地壳击穿呢，要是能有这样一个炉子，那大家还不得笑死……弄到最后从表面上看火星和土卫六这两方的人都喜气洋洋的，甚至有点想拥抱亲吻了呢！现在最头疼的就应该是木卫上那些人了，相当于他们跑去抄火星人老家，一回头发现自己的金库都被人端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这么辛苦地去跟火星人为难，你倒好，把我们的钱全送人了，那我这一顿折腾是图啥呢？要知道，火星上可没有黄金宝库，他们不用这东西锚定价值系统，火星地下倒是有点黄金，但那和土卫六上这个金库里的金子比起来是九牛一毛，所以你占了火星又怎样，你拿什么稳定你的电子货币呢？
    地球上到热核战争时代一共有大约十四万吨黄金，你猜猜土卫六的这个黄金宝库有多少……有五十万吨，这中间有大约一万吨是来自于地球，其他大部分来自木卫四。当时地球人跑的时候有人还不忘带着他们的金子，这些人都是最聪明的人，准备的就是跑出来以后还要用黄金来建立价值体系……不得不说，有眼光……宇宙里的所有铁以上的重元素都是来自超大恒星爆发，这是引力对抗强核力最壮观的一种表演，在宇宙形成之初所有恒星都是超大质量，你可以参考太阳系的形成，太阳形成初期太阳系的边角料是最多的，物质足够就会形成木星、土星这样的大型行星，宇宙也是一个道理。初期的时候物质最多，那个时代是超大恒星主载天空的时代，这些超大恒星是所有现代宇宙形成的物质基础。因为这些恒星太大，它们的内部温度超高，一个比一个烧得快，等它们的内部的氢烧光以后引力会一直把他们内部压到由氦到氧、一直聚变成铁的地步——我们的太阳爸爸看上去凶悍，他只是把氢聚变成氦，你可以想像一下这些巨型恒星有多变态。引力会让恒星内部聚变成铁，铁太稳定，引力实在没法让铁也聚变了，强核力拼命要把铁分开，内外一夹攻，于是恒星发生了爆炸，这时中心爆炸的物质会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击中它们的外壳，现代科学认为所有铁以上的原子都是在这种冲击中形成的。
    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体内的所有原子都是来自于恒星，地球上的所有物质是来自于恒星，而最重的那些是来自于超大恒星，黄金就是超大恒星爆炸的残留物，而人是宇宙形成的边角料中的边角料中的边角料中的边角料。所有东西都形成以后留下一点东西形成了人，人类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认为只有他们才有意识和精神，这个德性从哪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咝，从这个意义上看爱因斯坦研究宇宙也没有错，宇宙就是大尺度的人，不过搞出那样的理论不提示人们中间的风险就有点鸡贼，可以理解，没人会在自己终生的智慧结晶里挑毛病，他知道有毛病也不会告诉你，就让你去玩他的智力游戏——但不能接受，他只是个吃东西也要拉大粪的人，他的最大的毛病就在于提出了相对论但没告诉人们这个东西对现代的人类没有任何用处，毫无卵用的一套理论，等你们啥时候能飞出太阳系再拿出来用也不晚。我们打个赌，人类如果能存活到那个时代，相对论一定是一堆狗屎，就像天圆地方的地心说对现代人类是一堆狗屎一样。
    反正，人和宇宙是一码事，和粒子也是一码事，尺度上的一点分别罢了。
    金是所有重金属中最稳定的一种，它不和大部分的化学物发生反应，密度高、柔软、光亮、抗腐蚀，是展性最好的金属，延性仅次于铂，这么稳定漂亮的性状就决定了它极其适合锚定价值体系。火星人霸住了土卫六上的黄金宝库，其实相当于把木星和土星系的经济流通给切断了，所有星球上的经济体系已经事实崩溃——没有黄金，数字货币不过是个数字罢了，和一个人拿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此纸值一亿”就跑去要买一个楼盘有什么分别？人们之所以相信你的数字货币是因为你在土卫六上囤了黄金，而且随时可以提出来给付给不论是什么人，没黄金你还说个屁，数字货币直接就购买力为零了……
    现在想想火星人，不，繁星号上的人真的有点不干人事，先是章天河跑去把人家用来做交易的市场给端了，接着又是陈谈跑来把人家用来购买东西的金库给端了，你这有点不给人留活路啊，老是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两个人都是汉唐裔，可是一点汉唐裔那种中庸的性格都没有，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是跟人拼命……这么说来其实也像个汉唐裔，在汉唐这两个朝代刚建立的时候他俩北方都有大爷，一个是匈奴，一个是突厥，刘邦叫过匈奴爸爸，李渊叫过突厥爸爸，这个仇就算记下了。后来汉武帝一朝打得匈奴人一路跑到欧洲去欺负白种人去了，那时候你叫我爸爸都不行，什么时候治死你什么时候咱俩恩怨两清。唐太宗稍微好一点，打你一顿，你叫我爸爸就行，差不多得了，但是你们得分家，当哥哥的替我去防着当弟弟的，我就免免强强收你做个干儿子……有实力的时候不要腆着脸四处叫人爸爸，弄他就完了，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民族或者国家能靠叫人爸爸能有出息的，叫他声孙子再打他一顿民族才能崛起。
    现在陈谈准备去见见光明会的人，叫他们一声孙子，看看他们敢不敢答应。
    在所有谈判所有计划都敲定以后江潮生提出一个个人请求：“我的女儿在你们着陆的时候被冲击波震得失聪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办法帮她治一下？”
    “她多大了？”王烬问道。
    “六岁。”
    “送过来吧，我们带回繁星号让医生看一下。”
    “谢谢。”几天的谈判下来江潮生一直给人一种非常老道的政治家的感觉，他很烦，特别能说，但这不就是做一个政治家的基本要求么？只要你不停地说把对方说烦了你就有占便宜的机会，现在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流露出人性的时候——他的眼泪泛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