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二十九章 涨潮战争

    对土卫六来讲她算是倒了个血霉，一帮人在她上面打仗，能把她的山都打到几十公里的高空……得打个比方形容这件事，这就好比两只蚊子在一个人身上比剑，这人在旁边高高兴兴看好戏，看着看着这两只蚊子开始发射核能，把人的脑壳打穿了……
    前面我们说过一颗星球的气数，她的地壳就像她的脑壳，她的大气就像她的意识，她的磁场就像她的感觉，得亏土卫六没有磁场，就是说感受不深，如果像地球一样磁极那么强那么她就气炸了，会多少年地跟你没完……
    南极的这些脉冲炮阵地没有多深，充其量也就在地下六七公里深处，聚变炉位于最深处，也没有达到十公里，换句话说，这个聚变炉炸了把它上面十公里的山体掀到了几十公里的高度，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把低空中所有去层都荡空，土卫六的天空还没这么晴空万里过。冲击波在土卫六上转了七圈才停住，引起了全球性的地震。这还是第一阶段的反应，别忘了地上还有个破损的歼击舰，这艘飞船又被炸得飞到空中，在低空向北飞行了十几公里在土卫六的空气里发生了爆炸，又是光辐射、冲击波、核辐射和极光（因为土卫六的城市都在山里，不存在什么放射性沾染），这个地方下面的山里没城市，不然它还要倒二波霉——南极的爆炸是第一波，歼击舰爆炸是第二波。
    土卫六气得哭了一个多地球月：她下了一个多月的硫酸雨，电闪雷鸣的强对流天气过了一个多月才停下来，脸盆那么大的甲烷冰和甲烷雨颗粒中间裹着酸性的二氧化氮一下就是一个月，新星城位于赤道，这边下得是雨，北极那边下得是甲烷冰。
    这又好有个比方，就像一个挺好的姑娘跟一个男人过得好像还不错，这时冒出来个第三者非插一脚不可，于是这两男人打了起来。你们打就打吧，打人家姑娘干嘛，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对不对？结果是原先这个一起过日子的吃亏了回家也打她，那个来插足的见你不肯从他憋了屈也打她，她就只剩每天在家哭哭啼啼了……
    服了吗？火星人问。
    服了。联邦政府回答
    真服了吗？
    真服了，服得服服的，服得趴在地上展展的，就像《大话西游》里至尊宝服春三十娘一样服得五体投地，跪求放过。
    行，你们派人来谈判吧。
    先不说谈判谈得怎样，这次战争因为土卫六当时在涨潮日，所以后来被人称作“涨潮战争”，这次大战说实话死伤的人不多，满打满算打仗的当时还没死够一万人，可是过后因为乱七八糟的因素没少死人，我们慢慢讨论这件事。
    首先，战争里最先死亡的会是战场上的战士，但这只是个表面现像，他们挨了枪炮当地就物质毁灭了，不过这还远远不是战争本质。有人统计过，在战场上每死一个战士就会有一百个左右无辜平民伤亡，这个数据大概是从地球上的一战二战得出来的，这个数据一直在增加，到了热核战争这个数字会增加一万倍，达到顶点，每死一个战士会有十万到二十万平民伤亡。在火星战争时期这个数字降到了一千左右，涨潮战争这个数字大约是稍微不到点两千——就是说，大战在打起来的时候死伤了不到一万战士，后来波及的平民死伤了大约两千万，这个数字是土卫六上所有人口的五分之一。
    不同于一般人想象的，战争就是战士们的对话，他们打死打伤打出来输赢战争就结束了，远不是这样。战争都是平民老百姓的锅，那句话又可以用了，送死战士去，背黑锅平民来，这一点从古到今没变过，不过是死伤的比例在不断变化罢了。米国人在阿富汗没打死多少武装人员，死的大都是平民，这个原因也简单，杀伤武装人员用的成本比杀伤平民高得多，就是说，武装人员杀不到，杀几个平民解解气想来是极好的——战士和平民本来就是一种人，拿起枪就是战士，放下枪就是平民，所以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在热核战争时期这种疯狂达到了顶点，用核武器摧毁一个可能有一千战士的城市，就会杀死那里的一亿到两亿平民，这个比例换算是这样来的。科技力也就是物质力在那个时代达到了最疯狂最失控的顶点，所以那时的死伤比例是最高的。
    涨潮战争里真正在大战里死去的平民基本没有，是战争造成的余波席卷了整个土卫六造成了大量的平民死伤，最先死的都是老人和小孩，这一点从古到今也没有变过，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得不到照顾就只能坐等死神降临。土卫六的战争余波表现在外表上的是长时间的酸雨、地震和冰火山喷发，全球温度在一个地球月内升高了四度，大量的山体失去强度发生倒塌和崩坏——最后这一样对土卫六的城市是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他们的城市都在山里，结果山倒了，许多小城市毁于一旦。全球性的大洪水席卷了整个大地，这洪水不只是液体甲烷，还有大量的真水，就是说发生在南极的爆炸把土卫六地下的液态真海暴露在了空气里，真水和冰的混合流就像泥石流一样冲垮了许多城市的隔离城门涌进城里，在城市里结了二十多米厚的冰，冰以上又是甲烷，它们也会结冰，再往上是液态甲烷的洪水，然后洪水褪去，这些各种各样的水、冰一层层地消退、升华，再露出原来的城市表面，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除了城里的人都死光以外。
    土卫六的城市不像过去地球那样集中，不然一比两千的数据远远不够，这个数字还得上升。土卫六因为要提防火星人，城市比较自由化，而且既然要建在山里，那么空间就会受限，所以大型的城市没几个，一般都是那种小型的城镇多一点，而这里的防护是最薄弱的，最容易被这种大型的地质灾害破坏。反而是像新星城那样的大都会保护得很好，不会轻易出现什么纰漏。
    但你别忘了，天灾和人祸总是连着的，涨潮战争本质上是人祸引起了天灾，最后落地以后天灾又导致了人祸——在战争过后联邦政府对光明会失去了管控，一帮盲流窜出来四处为非作歹，战争失败了，人人都迁怒于联邦政府，光明会于是趁机大肆发展自己的帮会，甚至到了和联邦政府争抢新星城这样的大城市的地步——不过你也不用得瑟，真正的狠人不在土卫六上，在土卫六轨道上空，他们马上就要你们好看。
    但是光明会趁火打劫那些人可不在意联邦政府是在跟谁对抗、又是为了什么，他们只管和政府为难，这种民间性质的大规模的乌合之众可比自然灾害可怕得多，据统计直接因为涨潮战争和它带来的自然灾害死亡的人数大约在八百万人左右，剩下的一千二百万全是因为这种人为的活动，光明会就像野火一样在地震、火山、酸雨、洪水过后又把土卫六上的所有城市烧了一遍，除了新星城和另外少数几个大城市以外他们造成了比战争本身还更多的平民死亡。这种死亡不只是平白无故地去杀戮政府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家属，也包括他们自己人之间杀红了眼互相开枪，我们早就说过了，这种消极的东西一但动起来就有很大的势能，想停都停不住——做好人你得一生一世小心，做坏人只要一开始了就停不住。
    好的东西停摆了，坏的东西就冒出来点火启动，以至于跑得太快连在它上面的人都害怕了。联邦政府吃了败仗，心灰意冷地去和火星人媾和，这段时间土卫六上的人类社会秩序几乎是不存在的，也就在这段时间发生了最可怕的无故的强暴和杀戮——其实政府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于扼止人类本能里坏的那些东西发作出来，这种东西失去控制才是真正的人类之殇——所有的地震、火山、洪水、辐射所造成的伤亡都不如这种人类互戕的行为让人触目惊心，也正因为如此，人才没法直视自己的内心——没有任何人可以直视自己的内心。
    涨潮战争对土卫六的伤害持续了一个多月，不过这颗星球有出息的地方这时就表现出来了：她几乎和地球一样快速地把不利于自己那些东西都代谢了出去，而且她还有个好处是温度低，歼击舰在空中爆炸产生的辐射尘和电离子很快就被甲烷雨带回了地面，然后一场大洪水把所有这些酸雨、辐射都冲刷干净，最后真水退回最深处，甲烷冰把它封起来，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甲烷海，把这些垃圾都冻在了地下深处——这么讲也许地球上上古时代那一次的大洪水发生的原因也一样，就是为了把地表上的垃圾都冲干净从头再来——一切都是一种轮回。
    涨潮战争结束了，不像耿长庚预料又恰似耿长庚预料，不过是比他以为得要快得多而已。在一天的时间里战争就结束了，引起的全球气候地质的变化也在一个月以内结束，他所预料的进入地下真海里的抵抗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展开，那就又是下一阶段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