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八十八章 闸口

    “火星的确没有，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火星轨道通往火星内部的垭口比你这个闸口壮观得多。”徐天启抠着鼻子回答王伯昭，后者摆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火星的轨道通过一些纳米材料和火星地面直接相连，飞船进来以后先去海关报备，然后它会乘坐一个类似电梯的升降平台下到允许它飞的高度，然后它可以飞往自己要去的城市，在城市报关入港，最后进入城市。你知道火星轨道上的海关每天的吞吐量是多少吗？”
    “多少呢？”
    “三万起步。每天都有至少三万条飞船从火星轨道的海关进入火星，而且……可不是像你们这样的杂七杂八什么船都有，大部分都是货船，一小部分是客船，还有一些军用的飞船——这些飞船里货船最大，军用飞船最小，但是都有一定的规格，你们这个的话……”
    “起码说明我们包容性比你们强！”王伯昭努了半天努出这么一句。
    地球人后来都分开了，各自前往各自要住的地方，各自开发自己的城市，虽然肯定会有一定的交流，但大家走的科学道路不一样，面对的环境也不同，所以造出来的飞船……真是一言难尽。有柱形，有碟形（大约是为了满足地球时代的飞碟梦），有的像地球时代的航天飞机，有的长得奇形怪状没有一定之规，这些飞船都一概在新亚特兰蒂斯的外闸口等着，一等亚城开外城门，其实也就是向两层中间注水，它们就被虹吸到内外两个城中间，然后亚城开始向外排水，这时你就得去内城的城门口锚定自己的船，排到一定量的时候压力达到了平衡，飞船就可以依次和内城城门对接，进入亚城的海关，所有来集市的飞船都要这么进入新亚特兰蒂斯。这有点像过去地球上的运河，就是一个注水和排水的过程，但这其实对飞船有一定的要求：你想进入新亚特兰蒂斯，你起码得有能在太空和海里飞行的两套推进系统。
    对火星科技来讲动力就是聚变直喷，不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用这个技术推动飞船前进，这一项技术在地球人这里其实没有开发壮大，他们的飞船都是两套推进系统，起飞的方式千差万别，不过在太空里的时候一般用核动力离子推进系统，下到海洋里用核动力涡轮推进系统，所以他们的鱼雷艇才那么大——必须得装两套推进系统才能适应不同的环境。来新亚特兰蒂斯的所有飞船都是这样，所以它们一般都造得相当大，个个都跟火星人的歼击舰差不多，像小猪鼻子那样的小型飞船是不存在的，何况还要运货。这些货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徐天启能看到的就是允许集市里交易的那一部分，还有更多他看不到的货卸在新亚特兰蒂斯的其它闸口，那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了。
    “要知道，在一颗星球从零开始建造一个如此规模巨大的城市，把周围的人团结起来共度时艰，让人类能在一个共赢合作的模式下一起推动文明进程，实在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他们默默地看了半天飞船进港，王伯昭开口道。
    “你们可没能团结我们，火星人，”徐天启咬着嘴唇说道，“如果有我们的科技加持，你们的文明至少能比现在前进五十……不，一百年！”他到今天也没放下回火星的念头，先前是忽悠何凤鸣，现在就忽悠王伯昭。
    “哼！火星人科技到了那个程度很难再跟我们平等对话了，这是一种来自文明的傲慢。”
    “你没试你怎么知道？”
    “这种东西还用试吗？你说的话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相当于让阿兹特克帝国去跟西班牙人交往，去学他们的技术……行不通的……”老头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
    “什么阿兹台克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告诉你，文明之间没有任何好意可言，如果非说有，那我们中国人创造的文明是最兼容并蓄的，只有中国人才愿意把自己的先进技术免费给别人让他们去用，别的人……哼，不说也罢……”
    “火星上就是中国人多啊！搞不好他们真愿意向你们提供技术呢！”
    “就算人家愿意，也得你自己配得上才行，一门技术在不同人的手里表现出来的属性完全不一样，我看是没什么用。”王伯昭说着说着扭过头盯着徐天启看了一会儿，仿佛在看他配不配听这个消息似的，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想和火星取得联系——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要接触一发生那以后逃都逃不过，一定会有更深入的往来，这是规律！小朋友，我们相处的这些天我看你性质上并不坏，可能就是……无知了一点，你以后多看看书吧——教皇已经向火星发出了谈判请求，我相信你们的政府会答应的，到时候自然会有火星的人来，你也就可以跟着他们走了……”
    “真的吗？”
    “真的。”王伯昭有些伤心地看着他说道，那眼神，就像一个慈父看着自己的智障儿子非把一把土往嘴里塞似的。
    “那太好了！”徐天启兴奋地嚷嚷了一声，看见王伯昭一脸伤感，不由找补着说起话来，“放心吧老伯，我回去不会乱说话，只要有可能，我就会向我们的高层提请求，看着能不能把我们的先进技术输送一些给你们……”
    “你可真是个傻小子，哪有那么简单……不过可以想见你们的技术确实很厉害，毕竟我们这么雄伟的城市结构连你这样一个小孩子都震憾不到……唉，有一天能去一趟火星，看看你们的技术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们会派谁来……如果是我认识的人的话，这个要求也可以提一下……”徐天启一边说一边想着他到底认识几个有份量的人，貌似除了章天河他谁也不认识，他们会不会派他来呢？他想道。
    “我走不了的……”王伯昭表情落寞地说，“恐怕我的一生就交给新亚特兰蒂斯了，生也于斯，死也于斯，这就是我的命运。走吧，我看你对这个控制系统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正好最近他们让我做个测试，我们带着你们的纳米机器人，你来操作一下，我们看看如果加装了这个机器人会不会对我们的试验产生影响……”
    在内城区绝大多数人都得步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哪怕骑个自行车代步也行啊，连一个用交通工具的人都没有——徐天启这些天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去哪儿都低着头默默地步行。王伯昭是一个看起来挺德高望重的科学家，走着走着总有人跟他打招呼，人们一张嘴就是“愿星灵与你同在”，王伯昭回应的时候就咕咕哝哝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好像就是瞎囔几个音节就算了。在这个城市，人的多少也是从外到内由多到少的，进入军事区街上就人不多了，现在徐天启低着头跟着王伯昭一路走进了上次见教皇的那个所谓的“皇家区”，这地方他也就上次来过一次，然后王伯昭并没有去上次觐见教皇的那个宫殿，而是拐了个弯跟那个大宫殿错过，从旁边的一条小径走了进去。
    “喂！进去以后一句话都别讲，这里是宗教人士最密集的地方，这些人可是有点迷信，小心他们打你！”走到一个看上去没那个宫殿气派一些的类似教堂的地方王伯昭停下了，不放心地把徐天启拉到身边安顿他道——如今他一说就是这个，小心你挨揍，这比说别的都管用，徐天启会立马老实无比——这时他就庄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那教堂样子的建筑侧边的一个小门进去，一路经过一排排的排凳，起先徐天启以为这些凳子是用来坐的，不过往里走的时候他看到有些人跪在地上把胳膊放在那凳子上，凳子上摆着一些书，这些人就两手合十一边看书一边在嘴里叨咕，看来这凳子是用来跪的。教堂的最深处有一个高台，大约有一米多高，上面有一件穿着华丽的人，几个在点香料，几个在看书，还有几个蹲在台沿一脸严肃地跟过来问什么的教众说话。徐天启一看这个阵仗就头皮发麻，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跟着王伯昭沿着教堂溜着边进到最深处，从拐角边隐藏在一个高高的帷幕后面的楼梯钻了进去。
    “口令！”这时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手里拎着那个可怕的锤子的人挡下他们说道。
    “克拉肯！”王伯昭答了一句那卫兵就放行了，徐天启虽然没抬头也知道有一道狐疑的眼神一直盯在他的身上。
    后面隐藏的楼梯盘旋向上，徐天启跟在王伯昭后面一级级往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顶楼，这中间不停地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卫兵对口令，徐天启前后数了一下起码有五六波之多，而且每一波卫兵的口令都不一样，也难为老头能记住那么多暗号，万一记错了岂不就是要锤头伺候？上次挨了一锤徐天启到今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打出心理阴影了……终于到了最高处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暗室，又闪出一个卫兵对口令，对完了才把他俩放过去，两人就推开一扇厚重的铁皮包着的木门钻了进去。屋里的光线比外面黯淡得多，徐天启一时没有看清里面的人是谁，等他终于适应了光线看出那个坐在一把极简风格的椅子上的女人是雅典娜时心里狂跳了几下，但一抬眼看见旁边丑得像个牲口的人正是侯梅林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光明之后必有黑暗，美丽后面跟着的就是丑恶，也不知道谁给定的这种道理。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