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哈根达斯的承诺
我和卫冰的面前已经摆了6个空瓶,我脑袋发胀,头皮发麻,卫冰说到伤心之处,双眼红得像两只樱桃。可以看得出,他的心牢牢附着于裴蕾,裴蕾陷得越深,他就越发不可自拔。
现场收听了一个美丽女子的失贞过程让我着实难过。那时我20岁,或许是《青年文摘》里“青春风铃”栏目看多了,对于20岁的男生来讲,完整是女孩最大的美,每一个关于贞节的故事都让我心惊肉跳。
卫冰笑了:“你心里难受吗?”
我点头。
“这说明你内心重视裴蕾!”
“嗯,的确有一些”,我问卫冰:“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就是让我知道她已经不是……然后以这种方式让我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不!你完全错了”,卫冰虽然喝了不少但是神志很清醒:“白天,我并非在使用手段,我没那么卑鄙。我欣赏你,整个学校我所欣赏的除了裴蕾就是你,你需要听我讲下去,把裴蕾的故事讲完!”
卫冰继续了他的讲述。
在这一部分里,已经没有了爱情的婉转凄美,完全是男子对女孩裴蕾的伤害,甚至是毒手。
裴蕾并没发觉她只是沈茗的消遣物,那是因为在他们第二次的时候事情便告败露。那一天,沈茗冲刺结束,假模假势地爱抚着过裴蕾,说了一些海誓山盟的话,之后起身穿衣服。
沈茗的身子猛然一阵,像电流击过。裴蕾问你怎么了?探身向沈茗身前望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沈茗的女儿正站在房间门口呆呆看着一丝不挂的爸爸和女老师。稍顷,小女孩跑到另一个房间里,反锁了房门,在里面拨了妈妈的电话。
沈茗站立不稳,一下子瘫在沙发上,裴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绝望。如果说赌钱的那次沈茗表现得尚且绅士,那么这一次完全不同,他的瞳孔在微微收缩,抱着头浑身颤抖。裴蕾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害怕的样子。
那一天,裴蕾十分混沌地离开沈茗的家,没有承诺,没有安慰,像是被赶了出来。裴蕾知道她的梦已经醒了,只不过醒得太晚,醒得不明不白,拖泥带水。
之后的几天,沈茗疯狂地给裴蕾宿舍打电话,裴蕾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挂掉。她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同这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来往。裴蕾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她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无辜的角色。沈茗会处理好一切,沈茗会让这无辜进行到底。她想。
这是沈茗连续第十天给裴蕾打电话,裴蕾还是忍不住接了。电话里,沈茗坚定地说,裴蕾,我要见你,马上!你一定要出来,就当是最后见我一面!
裴蕾无法拒绝他颤抖的声音。
这一次,沈茗的举动很反常,他的车子疾驰在一个陌生的方向,他一言不发,甚至不去看副驾驶位置上的裴蕾。凭借着对他的信任,裴蕾没有多想。直到道路两旁的人烟越来越少,车子拐进了一片浓密的深山老林,裴蕾再也坐不住了。“沈茗,你要带我去哪儿?沈茗!你说句话呀!”沈茗依然不声不响地越开越深,裴蕾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妙。“停车!快停车!”裴蕾拍打着沈茗的后背,甚至要动手去夺方向盘。
终于,沈茗停了车。
“裴蕾,你是一个妖孽!你是我的劫数!”他满面疲惫地说。
裴蕾这才发现,车子旁边停着一辆奔驰,从上面走下三男一女,站定在沈茗的车外。
裴蕾惊惶失措地下了车。在她眼前,三个黑衣保镖抄着手,站立在那个女人的身后。女人冷若冰霜地看了裴蕾一眼,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这个精干的胖女人,裴蕾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就是沈茗的妻子,或者说是沈茗的主人。在女人的黑色奔驰面前,沈茗的现代跑车一下子失去了光泽和力度,仿佛一块模型玩具之于一尊厚重的雕像,那样孱弱,女里女气。
女人轻轻一挥手,沈茗双膝一屈,跪在她的面前。在裴蕾尚未作出反应之际,三个保镖一拥而上,将她绑在一棵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裴蕾的眼泪飘在了脸上,凉乎乎一片。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害怕极了。她张大了嘴,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女人问:“你今年多大?”
裴蕾回答:“19。”
女人冷笑了一声,突然扬起手狠狠扇了裴蕾一记耳光。裴蕾惨叫了一声,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女人。
女人又问:“知道为什么找你来?”
裴蕾说:“不知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耳光。
后来裴蕾的嘴角已经淌了血。女人说:“你今年19,我打你19个耳光,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
裴蕾哀求道:“你放了我吧。”
女人放声大笑:“放了你?这笔帐还没算完!我要让你在这树上冻死,饿死!”
整个过程,沈茗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裴蕾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哀怨。
女人见状鼻子哼了一声:“你把他当救世主是么?那好,我就让你见识下真相。”
女人走到沈茗面前:“我给她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说放了她,我马上就放人。你不是很宝贝这小妮子么!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茗没有抬头,低低说了一句:“不要问我。我,我也是受了这个小贱人的诱惑……你怎么处置她都可以。”
“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在树林里上空回荡着,她对裴蕾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深爱的男人,这就是你信奉的爱情!”
裴蕾的眼泪在那一刻停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情愿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觉,这样也就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莫大的讽刺。裴蕾对着地上的沈茗一阵冷笑,透着绝望,毛骨悚然。
那是裴蕾的一生中永远不能磨灭的一天,那一天她遭受了无法忍受的耳光,也看清了不能承受的真相。女人告诉她,她不是输给了自己,而是输给了钱,这场游戏裴蕾输得不名一文。裴蕾就那样一直绑在树上,汽车发动的那一刹那裴蕾疯了一样求饶,没人把她解下来。在那一天的记忆中,裴蕾一直在哭喊,直到发不出声音。夜幕降临,虚脱的裴蕾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获救,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她醒来后明白的第一件事便是,虽然她还活着,但她那下贱的初恋,那不值钱的爱情已经把她杀死了。
裴蕾是被学校救回来的,出事的12小时后学校接到了匿名电话,电话里的人交待了裴蕾的具体位置,之后学校的老师和警卫们在第二天早晨找到了她。
这通电话救了裴蕾,也毁掉了她。尽管学校将这一事件低调处理,仍然走漏了一些消息。学校里到处是关于她的流言,那个聪明美丽的天才少女裴蕾彻底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精神几近崩溃的女孩。
这件事过后,学校取消了裴蕾保送清华的资格。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裴蕾已经丧失了正常复习的能力。
最终,裴蕾胡乱地添了一个志愿,来到这所大学。交志愿表的那一刻,卫冰与裴蕾擦肩而过,他向她的志愿栏瞥了一眼,顿时一阵心痛。裴蕾向卫冰努力笑了笑,一个苦苦的笑容,那一笑让卫冰难过得差点掉泪。卫冰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用小刀片一点点划掉清华二字,心里默默地对父母说:请原谅我,再给我四年吧,让我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长大……
卫冰把最后一口啤酒倒进嘴里,拍拍我的肩膀:“这么长时间了,没人见她笑过,她只因为你而笑。去吧,对她好一点儿,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对她好。记住一条,就一条!千万别伤她的心。”
卫冰是个喝酒的好苗子,第一次喝酒就酎了3瓶,他的潜质表现在越喝越清醒,和文明比较相似。文明喝酒的状态呈正弦波形分布:第一瓶下肚没什么反应,第二瓶有点迷迷糊糊,第三瓶开始说胡话,再来一瓶胡话越说越有哲理,第五瓶下肚完全清醒了,脸不红心不跳。我总是在他第三瓶时发起攻势,可惜每次都被误导,继而被灌倒。卫冰的实力更加了得,整个一余弦波形:刚开始有些飘,三瓶下肚跟没事儿人一样。如果他不考大学我倒建议他考一考国家陪酒员。
我喝酒的状态就是一45度角大斜线,如果情绪High点儿也可能是60度的。喝着喝着就四脚朝天了。我反复问卫冰,你那么喜欢裴蕾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卫冰笑了,他说,我不是不想,爱情是酒足饭饱才能去谈的东西,我没有资格。他说,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上帝给了其中一些人以金钱美貌,锦食玉衣,他只给了我一副好脑子。都说上帝是公平的,我也相信这句话,等我依靠这副脑子收获了货真价实的公平之后,我会让她知道。
我永远记得卫冰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他对裴蕾的爱是不求索取的,远远超过了那些只为腻在一起的爱情。
我和卫冰在半夜偷偷潜回宿舍,在走廊正好碰见文明起夜。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刺激,或者是裴蕾的遭遇让我难以平静。我把他从茅房拽到水房。给我根烟!文明说你怎么啦?他知道我平时不抽烟。我说就是心里特难受,想去犯罪!
文明说:“得,兄弟,那我得劝劝你了。现在是和平社会,国家要致力于发展,人民要致力于发家。你竟琢磨些破坏和谐的勾当,就跟伊斯兰国家似的,没前途。犯罪?阿甘不是有那么句经典台词么:犯罪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将得到多少。”
“举个例子:十几年前,我家有一远房亲戚,因为去云贵倒了几箱阿诗玛,被判了三年,投机倒把罪!前几天看新闻,厦门一个走私汽车的老大连甲A都伸手玩了俩赛季,牛逼吧!再举个例子:还是十几年前,一个全国著名歌星,一时没把持住,调戏妇女,给判了。这哥们儿到狱里一边吃糠咽菜一边坚持写歌,那有屁用!流氓罪啊,这辈子毁了。等他出来后,听说南方某三流歌星都改猥亵男童了,你说他得不得疯?”
我越听越糊涂。
“不,你的意思是,现在觉得了不起的犯罪在多年以后看起来一定很幼稚?”我问。
“我的意思是,犯罪就跟炒股一样,得抓时机狠建仓?”
靠!这TM是在劝我么?!
忽忽悠悠爬上床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做梦了,我梦见了隋棠,梦见我和隋棠**。我大声地叫喊着:棠,我爱你!真的真的……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大家上课去了。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换下了湿湿的内裤。有人在头上咳嗽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抬头发现文明正趴在床上笑眯眯地盯着我,这厮又逃课了,刚才的画面被他尽收眼底。
文明说:“爷们儿,你真的没救了,连做梦都犯罪!”
一上午,我没去上课,我想隋棠了。
诚然,我不是第一次因为隋棠而XX,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想念一个女孩。男人脱水后的感情流露往往最真实,因为没了**,因为空虚,需要一些真情实感来填补那些饱满丰盈的水细胞。这就是男人为什么在激烈肉搏之后会伏在女人的胸前喘息着告诉她,爱她。
可惜女人们不买账,她们宁愿相信男人评判女人赘肉时的语气永远比说我爱你的语气要真实,甚至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于是悲哀出来了。
如果我打电话告诉隋棠我如此爱着她,爱到头脑发昏,爱到无力自拔,她会不会相信?如果她不相信,我如何去证明?如果她是不愿相信,我又该如何自处?想来,这场爱情越来越像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
我伏在窗台上,视野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裴蕾。她低着头,在宿舍区踯躅独行,那一刹那的剪影让我确信卫冰的讲述都是真的。她是一个黯然的精灵,她的眉宇间有一股幽幽的凝重,在笑容绽放的时候化解,在笑容收敛的一刻会重新汇聚。
在我暗暗观察裴蕾的时候,她抬头向我们宿舍望了一眼,这一望正好接触到我的眼睛。裴蕾愣了一下,顿时笑了,我也笑了。
“嘿,下来。”
下了楼,我看了下表,11点,正好是第三节课下课。我问裴蕾:“你怎么又逃课了?”
裴蕾说:“怎么是‘又’?这是上大学以来我第一次逃唉!”
我一吐舌头,方才想起来裴蕾高中的经历属于我不该知道的那部分内容。
“你呢?都快期末考试了,怎么连课都不去上?”
“我这人最怕竞争,看见别人紧张复习的样子都晕,再说,这不是给某人一个继续领跑的机会嘛。”我向她挤了挤眼儿,没说实话。
“呵呵,借口,喝酒了吧?酒味还没散呢。走!姐姐带你吃饭去。”
我和裴蕾去了食堂,我要了份蛋炒饭,裴蕾什么都没要。
“怎么不吃饭?”
“不舒服,有点发烧,吃不下。”
“头热吗?”
“不知道,我的手也是热的,试不出来。”
我伸出手,准备贴在裴蕾的额头上试试温度。手伸了一半,我又停住了,感觉这个动作太暧昧。我下意识地改用手背,轻轻贴了她脑门一下。
“还行,大约37度2吧,回去睡一觉,下午的课别去了。”
“哦。”
裴蕾说:“你刚才那个动作挺有意思,为什么不用手心,用手背?”
“这个嘛,因为手心上的细胞要比手背上的敏感。”
“那更应该用手心才对,敏感才能准确嘛!”裴蕾说。
本来我就挺害臊的,经她这么追问,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说:“你可能不了解情况,嘴唇比手心还敏感呢,难不成你让我用嘴试试?”
“讨厌!说着说着就下道儿。”裴蕾忍俊不禁:“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哎?刚才我就很正经了,我就是为了避嫌,省得你说我占你便宜才用的手背。”
“呐,这就是你不对了,该你胆大心细的时候你就唯唯诺诺,就那么假惺惺地蹭一下能试出温度吗?还说自己不是占便宜,我看就是!”
“啊?我……”
“罚你重新做”,裴蕾说:“用手掌心,认认真真地给我量下温度!”
我有点冒汗。
我按她的吩咐做了。把手放在她额头上的一刻,有一股暖流经过全身,我不知道这暖流的源头是手,还是心里。只是觉得像轻度触了电,麻麻的,很舒服。
“这回呢?”
“大约37度5。”
“刚才没这么热!”
“嗯,可是你现在脸都红了,心跳加快,所以温度也升高了。”
“哪有!”
裴蕾矢口否认,但是脸却羞得烧了起来,我在一旁乐不可支。裴蕾急得满面通红:“不陪你吃饭了,你尽捉弄人!”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背起书包,逃离食堂。
我大笑,目送裴蕾的背影出了食堂。
之后我又陷入沉思当中。不知为什么,她越是可爱,我就越觉得沉重。
下午,晃晃悠悠去上课。
卢真见状:“呦!你怎么来了?”
“不来这我还能去哪儿?”
“门儿清着呢,你丫不是跟裴蕾私奔了么!”
“滚你大爷!你那嘴怎么跟个破瓢似的。”
“你想啊,这事儿不靠谱啊,平时没见你俩谁逃过课,偏偏今天,你上午没来,她也跑了。”
“下午她也没来,我却来了,这有什么不靠谱的!偶然而已。”
“不对,我觉得一定有猫腻儿。”卢真砸着嘴,一脸不屑。
我脑筋转了转,计上心头。我对卢真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猜裴蕾一定猫在宿舍睡觉呢?不信咱俩打个赌,赌一顿宫爆鸡丁的。”
卢真想了想:“好,就跟你赌。如果她没在宿舍睡觉你就请我!”
没问题!我心中暗自好笑:卢真你脑袋白长这么大个儿,你的智商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不动脑还则可,一动一脑子糨糊。酒如此又让我白混了顿鸡丁吃。
回头逮了一个裴蕾宿舍的女同学,我问:“嘿,裴蕾怎么没来上课啊?”
那女同学用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两眼:“裴蕾发烧39度多,刚才在宿舍躺了一会儿,后来大发了,现在校医院输液呢。”
“啊——”我惊叫一声,几欲晕倒。
“用着这么吃惊吗”,女同学接着说:“你刚才和裴蕾吃饭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她病了吗?你还叮嘱她别来上课,在宿舍睡一觉来着。”
眼前一黑,这次真倒了。
“我靠”,卢真一下子蹦了过来:“你丫也忒不是人了!都是你安排好的你还跟我赌!幸亏人裴蕾病大发了,你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孙子!真孙子!”
整个两节课,我一直没精打采。卢真见状弹了我一脑嘣儿:“去吧,去看看那小妞,瞧瞧你那副魂不守舍的德行,呆在这儿也是心不在焉。”
我翻了翻他:“你知道个屁!我是心疼我那盘宫爆鸡丁!”
赶到校医院的时候裴蕾一瓶药还没有输完,她微微发抖,面无血色,烧得很厉害。
裴蕾见了我,黯淡的眼睛略微闪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今天谁都在问我这句话,好像我哪儿也不应该去,就该躺在宿舍美美地睡上一天。“不来这我还能去哪儿?你这次病倒八成因为昨晚跑去台里,出了一身汗,后来又陪我听节目受了凉,所以我有些于心不忍。”
裴蕾问:“有多不忍?”
“也就是一丁点儿,主要还是你体质不行。我也冻得够呛,还把衣服给你披来着,你看我就没事儿!”
裴蕾赌气不说话。
“不说话?那我可回去了……我真回去了?”
见裴蕾没有任何挽留我的意思,我大步流星往外走。
生病一定要吃东西,裴蕾中午就没吃饭,时间长了一定没有抵抗力。学校外面新开了家粥店,里面有好吃的红豆粥,比食堂的味道强多了。出了校医院我直奔粥店。
重新回去的时候裴蕾正哭天抹泪儿呢,我说:“大小姐,你也太娇贵了吧,没人服侍就哭鼻子?”
裴蕾的哽咽声这才慢慢停息,嘴里咕哝着:“才不是,我……我是饿的。”
“那正好,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把粥,咸菜,餐盒,勺子,一样一样地摆到桌子上,裴蕾不哭了,她的眼神有点发直。
小时候,我曾喂过一次金丝雀,我准备了好多菜青虫,每拿出一条,在小雀眼前晃晃,它就乖乖把嘴张开。我也不知道它能吃多少,只要它张嘴我就继续,结果第二天发现金丝雀安详地倒在菜叶里,肚子鼓鼓的。之后我再没敢喂过任何生物,包括美女。
所以裴蕾扬了扬插着针头的右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那一刻,我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一边喂裴蕾喝粥我一边不平衡。身为异性,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裴蕾夺走了我好多第一次:包括第一次和异性逛街,第一次给异性披上衣服,第一次因为异性喝醉,第一次喂异性进食等等。估计这些要是被隋棠知道我永远也别想升级了。
裴蕾喝粥的样子有些像我深深怀念的那只金丝雀,只要你把勺子端在她的嘴边,她就乖乖张开嘴。而且,她和麻雀都很能吃。不同的是,小雀始终以一种安详的神情接受我的恩赐,而裴蕾表情凝重,眉头之间好像锁着一层烟雾。漂亮女孩身体不适的时候也很迷人,难怪以前的东施会效颦。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粥不好喝?裴蕾眼圈发红频频点头,说,好喝。
好喝的红豆粥在裴蕾的肚子里停留了五分钟,护士刚把针拔了,裴蕾就跌跌撞撞到卫生间里一顿狂吐。之后的裴蕾更加虚弱,她已经顾不上难为情了,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你说这人多浪费,不行你就少喝点儿嘛!量了体温,39度2,大夫说如果烧成肺炎就麻烦了,今晚她必须住院观察。医院里没有冰带,趁着裴蕾的6个姐妹来探望的工夫我去食杂店冻了点冰块。
我做好冰带拿回医院已经是晚上8点,裴蕾寝室的6仙女们见我回来了,互相使了个眼色,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叮嘱了裴蕾一番,纷纷起身离去。
“唉?怎么都走了!谁留下照顾你啊?”
裴蕾讪讪地瞅了瞅我:“你啊。”
“怎么会是我啊?”
“因为据说校医院里暖气不热,我怕她们冻着嘛。”
“那你就不怕我冻着?”
“你刚才不还说你体质好,冻不坏嘛!”
“……”
裴蕾这丫头太厉害了,口齿伶俐,比隋棠厉害,比我妈厉害,比我认识的女性都厉害。在她面前我就没占过上风,连生病住院了嘴都不饶人。
校医院的夜里果然很冷,看着裴蕾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只好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她盖上,她不要,我就硬给她盖,冰带已经用了,退烧针消炎针都挂了,可就是高烧不退。
“白天。”裴蕾叫我。
“哎,这儿呢。”
“唔,好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可现在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你都打了好几针了,再打成筛子了。”
然后我看见裴蕾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生平最见不得女人哭,“那你告诉怎么样才能舒服一些?”我问。
裴蕾没说话,慢慢抓住我的手,握在她滚烫的手心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措手不及,我终于明白了裴蕾为何而哭,因为受伤,因为爱。我没有勇气把手抽回,只能任由她的手渐渐握紧。空气有些不自然,我的嗓子也有些发干。想了半天,我说:“裴蕾你想吃冰淇淋吗?我去买个回来吧。”
裴蕾不说话,始终盯着我,眼睛失神,却盛满了深深的温柔。
“只是,这么晚了,哈跟达斯肯定没戏了……”我继续说。
裴蕾仍旧盯着我不说话,我都不好意思再看她。
“要不咱来个雀巢吧,可好吃了!有奶油的,香草的……”
“我就要哈根达斯!”裴蕾终于说话了。
“我只要巧克力口味的。”
“我要你一路狂奔把它送到我面前。”
“我要你一勺一勺地喂我,然后……”
我听见裴蕾这样说:“白天,然后我就做你的女朋友,好么?”
“裴蕾当时说的不是‘你做我男朋友吧’,她说的可是‘我做你女朋友吧’。”在餐厅里,我和卢真围着一盘宫爆鸡丁吃了一个多小时。
“这有什么区别?”卢真抹了抹嘴,问我。
“这当然有区别!前者是我管你要个东西,问你给不给,后者是我要给你个东西,问你要不要。”
“靠,算了吧,‘这位先生,你能让我请你吃顿宫爆鸡丁么’和‘这位葛格,我能请你吃一顿宫爆鸡丁么’有什么区别?两句所表达的意思都是——你,吃饱了撑的非要请我搓一顿。”
算了算了!TMD一提这档子事我就上火!“跟你说也没用,那种语境上的微妙不同你体会不到。”
“好好,我体会不到你们那传情的语境,哎,那你是怎么答复她的?”
“还能怎么答复,我心里还塞着一个隋棠呢,如果我说行,那我不成禽兽了。”
“这么说你拒绝她了?”
“那倒也没有,你想啊,她发烧39度多,如果我说不行,我心里装着别的女孩,裴蕾要是一激动腾地一下升到40度谁负责,那我不是比禽兽还禽兽了?”
裴蕾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这次她给我下了点猛药,为我再添一座“第一次”的里程碑——第一次聆听美女的表白,而且还是个百米级的美女!如果放在一年前,这事儿根本不用犹豫,美女日益商品化,能佩带起美女这枚商标的男人可都是牛人。如今裴蕾以一盒哈根达斯的跳楼价向我兜售自己,这简直就是个奢侈的梦,我在梦里偷着乐吧!可现在是一年后,这一年时间里我认识了隋棠。她让我知道了隋家有女初长成是那样迷人,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水一样的柔情,她的声音,她的香气,她的肌肤,她的笨和可爱像是长在了我的神经里。虽然她看我时的眼神没有裴蕾热烈,甚至有些冷冰冰,但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雷打不动的,想到她,就好像看见一座远古的冰峰,她那冷傲的笑容正从上古破冰而来。
所以我对裴蕾做出为难状,我说:“裴蕾,这恐怕得缓缓,这不期末了嘛,哥们儿荷包不比当初了。本来我就营养不良,哈根达斯一出我就立扑了,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说完这话我一头都是汗,如果裴蕾说,那得,就来个两块五的可爱多吧。我怎么说?难不成我要骗她说爱情不能打折?
裴蕾怔怔地瞅了我三秒钟,扑哧一声乐了:“嗯,我看你也是营养不良,整天上顿炒饭下顿炒饭的。”听了这话我也笑了,如释重负。
裴蕾慢慢睡着了,我坐在板凳上,抱着肩膀昏昏睡去。早晨我是被冻醒的,裴蕾的烧退了一些,气色开始好转。裴蕾的室友们来接班了,我裹着大衣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摇摇欲坠地跨出医院的大门,感觉清凉的风迎面吹来。
卢真说:“你丫这不是脚踩两只船么,我看你是禽兽不如!我就是不明白,如果你不想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我笑笑,不语。我已经答应过卫冰,无论怎样都不能伤了裴蕾的心。
裴蕾最终赶在期末考试之前离开校医院,并且获得期末总成绩全系第二的好成绩。第一名当然还是卫冰。我因为脚踩两只船成绩下滑,不过最狠的还是文明和卢真,文明的高数得了个位数,线代和英语勉强60,卢真比文明稍逊风骚,线代得了52,英语58。
和卢真一起生活了半年多,我蓦然发现,这是一真正的傻逼青年。从生物学角度讲,就是一投错了胎的单细胞动物。唯一区别于非动物的标志是新陈代谢,唯一的行动方式是蠕动。考试之前他趴在床上纹丝不动了三天比谁都镇静,即便后来挂了也像没事儿人似的面不改色,正当我认为卢真是个真的猛士,补考缴费单下来了,每科120!“线代差8分,一分15元,8只烧鸡!英语差2分,一分60元,两顿涮羊肉!”卢真把损失的分数折合成人民币,再把人民币量化成瑞安八珍或者东来顺,只有这些东西才能反映出他内心的痛苦。他掰着手指头盘点了一个中午,损失惨重。
而我,面向窗外,也仔细地对裴蕾进行了一下盘点:
姓名:裴蕾
年龄:20
净身高/穿高跟鞋:165cm/171cm
三围:88-57-87
发型:大波浪的空气烫
性格:古灵精怪
最让我满意的地方:
1.她的名字,时常让我想到蕾丝,一种清凉的感觉
2.大眼睛,和我比较有夫妻相?
3.心有灵犀,甚至想她的时候,随便从阳台上望一眼她都能出现
最让我不满意的地方:花销太大,我养不起
最大的优点:嘴巴很甜
最大的缺点:肚子的道道儿忒歹毒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口蜜腹剑,不过这种mm已经超赞了,就算给个吻再往胸口插一把日本军刀也认了,学校里多少兄弟们排队等着呢。那晚卫冰说,如果他有一百万,他一定鼓起勇气让裴蕾知道他喜欢她。一百万呐!才仅仅能买到追她的勇气!卢真只不过才损失240块,老子TM刚刚放弃了一座金山!所以我看见卢真痛心疾首的样子特别不爽。
连续几天,我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一片日光海岸和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追风逐浪,她的白纱裙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飞扬。那个女孩的背影像隋棠一样翩翩动人,似乎没有隋棠那么高,又有几分好似裴蕾,但又不是,因为她的直发像瀑布一样反射着波光。她到底是谁?每当我心头涌起这个疑问,那一幅如画的风景连同那美丽的白衣女子就会渐渐淡出,消失不见。
春梦了无痕,没什么好稀奇的,别告诉我你四年都没做过一个!可是一连几次都梦见同一个人,同一个背影,好像这个女孩就真实地活在我世界的边缘若隐若现,如果她不是隋棠,不是裴蕾,那么,她到底是谁?我觉得她有点像我的田螺姑娘。
做梦和美女约会,不能算违反君子协议吧?嘿嘿!有的时候,我会早早地洗漱,用热水烫脚巴丫,然后喝一小袋蒙牛,仰卧在床上双手平放胸前,虔诚得像一个僧人。过不多久,白衣女孩就该出现在我梦里,想到这儿,贫僧的嘴角挂出一丝惬意的笑。
我白天想着隋棠,对着裴蕾,晚上梦着田螺姑娘,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直到放假。
我和隋棠裴蕾都没有马上离校,我问隋棠怎么还不回家,隋棠在电话一端支支吾吾,说是参加了新东方的口语强化班,要年底才回去。裴蕾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顺坡下驴说年底吧,我报了新东方。
裴蕾咯咯地笑个不停:“真巧,那个班我也报名了。只不过我们上课时间不同,所以没看见你。”
“你上午班还是下午班?”
“下午班。”
“我是上午班。”
“噢!”裴蕾长长地噢了一声,没有再问。
不错,我很有说谎的天分,脸不红心不跳。后来,我查看一下才发现,原来她们两个的说谎天分都不比我低——那年寒假新东方在大连根本没开口语课。我觉得有点眩晕,似乎我们三个留校都别有用心,我是因为等待和隋棠独处的机会,而隋棠和裴蕾呢?她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我隐约觉得这个寒假会发生一些故事。
我本人当然最希望发生男女主人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千万别像海岩那么曲折,在我看来,罗晶晶就应毫不犹豫地嫁给韩丁,安心也不该放弃杨瑞而与毛杰藕断丝连。海岩大叔喜欢写一个女人和多个男人的故事,这种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情节把女读者们都给误导了,这会让她们自以为是柏拉图,以为男孩是一望无际麦穗儿,只要她们目光放远就能摘到更大的。我已经做了很坏的打算,如果隋棠自比柏拉图,那我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在麦穗儿渐欲迷人眼的时候冷不防地将她拦腰抱住,再也不放开。她要是不应我,那——就保不齐了,没准儿我会上演《红高粱》里“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
其实我也就是痛快痛快脑神经,正瞎想着的时候,隋棠给我电话,我拿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一个学期了,这可是隋棠头一回给我打电话!看来故事真的要开始了。
听声音隋棠很不开心,她让我待在宿舍别动,一会儿就来找我,说是要我陪她去一个地方,还让我做好在外过夜的准备。我刚想问问去哪她就收了线。放下电话我心里不能平静,能去什么地方呢?听她的意思颇有些神秘色彩,莫非——翻了翻钱包,里面孤零零几张零钱,我问文明:本地宾馆的标间一般多少钱一夜?文明说200足够了,于是我向文明求得两张大钞。文明用眼神对我上下一阵猥亵:“你牛B了,犯罪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吧!”
文明一句话让我莫名兴奋,脑垂体加速分泌。如此这般地在楼下等了十分钟,隋棠的出租车到了。隋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言不发,见我钻进车内,隋棠回头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就把我长期积压的想念都释放了,我又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那张美丽的脸。
不过这一眼把我吓了一跳,隋棠今天没有化妆。单单没有化妆倒也没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是隋棠分明刚刚哭过,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棠棠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不是。”
“那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是,都不是,你别问了!司机师傅,开车吧。”
我再也没敢搭言,一路上我看着车窗外,脑子里努力地回想着我所掌握的趣闻。想了老半天,除了大军哥传男不传女的笑话其余的一个没想起来。车子开到一所医院,医院的名称似曾相识,在收音机晚间时分的难言之隐栏目里出现率极高。我一下子糊涂了。
“棠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了?”我问。
隋棠不说话,别过脸,看着医院门口的广告牌发呆,那是一个无痛人流的广告。
稍顷,隋棠缓缓地开口道:“白天,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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